清嘉这边, 大皇妃那话一出,在场的贵妇人俱面面相觑,那稍敏感些的夫人面色早已肃然, 还是安乐伯夫人出了头,谨慎问:皇妃,此话何意?大皇妃却掩唇一笑, 好似调皮玩乐的模样:我方才,说话了么?她低头吹了吹指甲,笑言:夫人听错了罢。
安乐伯夫人还想再说,却被大皇妃身侧的女官强行扯了下去:夫人, 饮口热茶定定神罢。
只见安乐伯夫人被人按进椅子, 歪七扭八地坐着, 口中被塞了块茶点, 手里还揣着一杯茶,因二人又推搡,茶渍撒了半身, 好不狼狈。
便是强行捂嘴了,好霸道。
见大王妃如此做派,屋内的议论声小了许多,却难断绝,细细碎碎地, 传入清嘉耳中。
这......真是没将人放在眼里了。
也太跋扈了些。
也有胆子大的,生了反骨的, 趁着混乱往外跑,却被皇妃身边的女官拽了回来, 口中的话还是客气的:夫人们, 外头兵荒马乱的, 刀剑可不长眼,还是安分呆着罢。
你!你凭什么困住咱们?大皇妃云淡风轻地,扫了一眼火光分明的窗外,话术仍是冠冕堂皇:怎么算是困呢?我受了父皇的敕令,是要保障诸位夫人的安全,外头枪火炮弹的,实在危险,诸位夫人且委屈一二,莫要与我耍这些使不得的小脾气。
这话,倒是无可挑剔,清嘉早知她是个狐狸头子,也知道接下来该发生何事清,在旁瞧着,动作轻缓地摇了摇头。
且现场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实在很紧张,她心中也很难淡定,咕咚咚打起鼓来。
诸位夫人的情绪好不容易才被安抚些,耳畔却突然炸了一声惊嚎。
大皇子反了!什么!安乐伯夫人的反应最为剧烈,她哪里顾得身上那叮当的果盆与差距,长袖一挥,噌声站立起来,那些瓷做的器皿叮叮当当甩了下来,发出狼狈的声响。
大皇妃!你——大皇妃也怔了片刻,眼神渺远地盯着远处的战火,在听到安乐伯夫人质问时候,激烈地转了头,发髻上的流苏甩在脸上,她扶了扶,缓慢地露出个气焰嚣张的笑:夫人没听清么?她眸光凛然,言语确凿,带着上位者的威势:既是晓得发生何事,夫人们,且是安静些,乖乖在此处呆着,待事成了,诸位还是那珠翠环绕的诰命夫人,莫想不开与我作对,一不小心,可要成了刀下的亡魂呐。
这——此话一落,诸位夫人皆面露怯意,安乐伯夫人更是安生了,她虽然迟钝、脾气大了些,但安乐伯乃是铁杆的严党,她再后知后觉,也知道,此刻是该与大皇妃站在一处的时候,当即正襟冷静下来,咽了口唾沫,将话都吞了回去,眼神仍有惶恐。
清嘉笑了下,心道这老妇总算上道了,但也有那非严党的家人,当即便将此处当做地府炼狱一般,卯足了劲儿往外闯。
自然也是徒劳。
门外是重兵驻守,那夫人才及门边,寒光闪闪的长矛便横在身前,无声威胁。
大皇妃此刻更是无遮掩地猖狂起来,她冷笑一声,抽了身侧卫士的刀,跨了两三大步便赶到门边,眼皮都未曾眨一下,手起刀落,径直在那夫人身上砍了一刀。
啊——凄厉的声响伴随着轰天的打斗声,响彻了偏殿。
那喷溅的鲜血洒在大皇妃面颊,滴答滴往下淌,她倒是丝毫不惧,眼神疏狂冷漠,直勾勾地盯着深刻的血色伤疤,阴测测地笑了:如何?诸位夫人还要跑么?殿内除却几声惊慌的抽气声,再无旁的杂音,俱被吓得不轻。
清嘉心中也忍不住喊了句乖乖,她浑身一颤,肌肤上渗起了细栗,也被吓到了:大皇妃这幅满身鲜血的癫狂的模样,与梦中赵严在床榻上折磨人的疯魔情状竟是如出一辙的。
难不成他们赵家这疯态都是一脉相传的么?不过,大皇妃大费周章要扣押她们这些女眷,也不过是想要胁迫她们的夫家,那些朝中要员。
其实朝中泰半皆是严党,她倒不必用这样暴戾的手段,没来得伤了人心。
清嘉缓缓站了起来,笑言安抚:皇妃,莫要动怒呀。
大皇妃皱眉,眼神既涣散又凶狠,见清嘉裙摆微荡,莲步轻挪,眼角眉梢俱挂着温软的笑意,真似解语花成了精似的,很有种抚慰人心的蛊惑之意。
怔忡的瞬间,清嘉已然来了她身侧,自袖口掏出一块干净的帕子,尚残留着柔和的香气,贴在大皇妃面颊上,轻缓地将那血渍擦去。
清嘉此举,仿佛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个石子儿,有不少自诩清高的清流夫人,瞬时就生出了高人一等的感觉,嘀咕道:真是没有脊梁骨。
竟与反贼沆瀣一气。
大皇妃正处于敏感的时候,脑中那根弦绷得紧紧的,一听见这些嘈杂声,顿时又生了狂躁,手又攥紧了刀,嚯嚯挥刀,怒道:你们是不想活了么?不好,这疯病又要犯了,杀伤力还忒大。
清嘉瞧着眼前错错落落的刀锋寒芒,脸上的笑容都险些僵住,身子微微向后仰倒,一把握住大皇妃提着刀柄的手,劝道:皇妃,莫恼。
她迟疑了一瞬,更向前迈了一小步,用帕子擦了擦大皇妃沾了鲜血的手,似有心疼:咱们是清清白白的女儿家,身上怎好沾染鲜血。
清嘉眸光真挚,言辞诚恳,丝毫没有惧怕之意,大皇妃愣了一瞬,竟鬼使神差地信了,清嘉真是站在自己这方,是心疼她的小姐妹,眼睫一眨,手也轻轻一抖,那大刀哐当一声砸在地上,一副动容模样。
清嘉喜极,轻轻地握紧了她的手。
心中想的却是:可别再提什么刀,发什么疯了。
她眼神似乎不经意地左右扫了下,恰望见头顶的瓦片空了几块,有隐约不同的光线透露出来,窗边也有人,与她默默打了个眼色。
清嘉心弦骤动,先是松动片刻,又狠狠一绷,怕极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默默咽了口唾沫,眼神斜了下来,望向地上那把沾染了鲜血的刀。
清嘉笑了下,牵着大皇妃的手,挪了几下碎步,绕至她斜后侧,手脚同时一动,将地上的刀踹了几丈远。
大皇妃不可置信地拧过头,但脖子上却架了一柄冰凉的软剑。
清嘉此刻只无比地庆幸,她遇上了莫雪笙这么个强悍的女将军,她们交好这小半月,她被莫雪笙抓着,以强身健体自保为由,学了些三脚猫的功夫,但拿捏大皇妃这不通武艺的女子还是绰绰有余,何况她钻了空子,是乘人不备之时下得手。
大皇妃原来是暴怒的,眸中几可以冒出火星子来,恨不得将清嘉一把焚烧殆尽,她咬牙地去挣扎:祝清嘉,你竟敢——但清嘉丝毫不动,那锋利的刃便横亘在大皇妃脖子上,稍一挣扎,细嫩的皮肉便嵌入软剑中,割出模糊的血肉。
有什么不敢的?清嘉声线是冷静的,只是扼着咽喉的手臂又加紧了三分力气。
或许是疼痛叫大皇妃从迷障中情形,她瞪着眼,身子僵直着,暗暗与清嘉搏力,却发现眼前娇娇弱弱的女子力气竟惊人地大,几乎是碾压着她的脖颈,刺向了剑锋。
清嘉精准地捕捉到她的情绪与动作,清嘉只冷静一笑:皇妃不要乱动,清嘉并不想伤害您。
大皇妃似乎忖度了片刻,身子终于不再动了,眸光却往外瞥,扬声大叫:你们、都是死的吗?殿内的侍女们是面面相觑,见她面上糊着模糊的血痕,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那些严党派系官僚的夫人们,此刻也不敢多动一下,只有安乐伯夫人是个虎的性子,并不会思前想后的,竟真冲着清嘉奔了上来,口中还骂着:小贱人!此刻清嘉才知道,大抵这位夫人,是晓得徐长陵隐约与她有些关联的,故此从来对她都不亲近,此刻约莫也是挟着私怨在此。
只瞧见大皇妃眸光亮了亮,一句好只来得及发出细微的前声,眼见着安乐伯夫人将要将清嘉扯开,大皇妃又是不安分地挣扎起来,这二人同时发作,清嘉又非呈压迫之势,险些控不住场面,只得将匕首更迫近了大皇妃喉管,刺得她嘶嘶唤疼,才威胁道:皇妃小心些。
清嘉一急,心中发了狠,冲安乐伯夫人心口狠狠一踹,将人踢开了稍许,见她她捂着胸口哎哟叫唤几声,又是打着滚儿冲了上来。
清嘉正不耐烦时,屋内瞬时破入了十来个兵士,手上缠着湛蓝的布巾,团团地围绕在清嘉与大皇妃身侧,作个保护之态。
门外那些大皇妃的扈从侍卫,早在不知不觉中,七零八落地横陈了一地。
安乐伯夫人也被人反剪了双手扔在外头,惊慌又懵懂之态。
那些在旁围观的官太太,自然也反应不及,一个二个嘴都来不及闭上。
清嘉胁迫人在手,浑身力气都快泄光,如今救兵来了,大大松了口气,手上也一松,将人随手塞在个兵士手中,如释重负地揉了揉手腕。
却听见大皇妃仍不死心地蛊惑道:宋夫人、清嘉……你们是何苦呢? 父皇都老了,只晓得亲近奸妃、大兴土木,累得民不聊生,他还有几年的日子?大皇子正是壮年,朝野上下也素有美名,他是要重用宋大人的呀!日后……日后咱们是亲如一家,他大权在握,有什么抱负施展不开?又何苦死脑筋,非要在父皇这棵又老又残破的歪脖子树上吊死?作者有话说:清嘉:等有饼吃了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