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嘉早不是随祝满摆布的小可怜, 见他恼羞成怒,才瞄见他动作的苗头便抬手去挡,讥嘲道:爹, 您真是给脸不要脸么?祝满见清嘉锋芒毕露的模样,其实很是心慌,但还强撑着父亲的尊严与清嘉对峙, 咬牙切齿的:你个不孝女,是从前教你太少了,今日便要教你些做人的道理!他咬牙,手掌下压, 竟是使出了通身的力气去推清嘉。
清嘉身体本来就不适, 强比力气肯定搏不过祝满, 眼见手脚发酸就要倒下, 向外吼了几声:快来人!宋星然才走到门边,便听见清嘉声嘶力竭的吼叫,心里陡然一惊, 抢在几个下人前破门而入,只见清嘉摇摇欲坠的,祝满那老不死的竟是想要打她,当即怒火喷薄,一把牵过清嘉的手, 顺势抬脚给祝满个飞踹。
祝满唉哟一声,横飞出去, 砸在矮墙上,又狠狠滚落在地。
他牙根都要咬碎:岳父大人, 是要做什么?祝满觉得自己老腰简直裂成两半, 呼哧呼哧喘了几口粗气, 才勉强顺下气来,缓慢爬到宋星然脚下,哀声哭诉:贤婿呐!你可要救一救我!救?亏他说得出。
宋星然恨不得此刻便持刀将祝满大卸八块。
清嘉歪在宋星然肩头,无力地摇了摇头。
她是真的晕,天旋地转的。
宋星然见她面容苍白,手脚都软趴趴的,心慌难抑,搂住清嘉腰肢:嘉嘉?你这是怎么了?他才回府,便听见门房禀报,说亲家老爷来了,在和风院闹呢,幸而走快了几步,才能赶上,否则清嘉都要被祝满这个老匹夫气成什么样了!清嘉摇了摇头,一句无事尚未说完,竟双眸一闭,昏了过去。
宋星然将人拦腰抱起,一脚将巴在他腿上的祝满踢开,边往外赶边骂:赶出去!日后不许出现在信国公府!祝满又吃了一脚,虽然痛,却更怕。
他也不知事情为何会走偏成这副模样。
清嘉从来乖顺,对他也算孝敬呀。
他发呆的瞬间,已被人扛着四肢,扔出了国公府。
——宋星然抱着清嘉回房,遣人去寻明大夫,他明明跑得气喘吁吁,手脚却是冰冷僵硬的,身上浸了一层冷汗。
直至明大夫看诊时,双眼还一动不动地盯着清嘉,听见自己发出的声音是虚无缥缈的:明叔,她这是怎么了?才与人吵了一架,便昏了过去。
自中了曲烟波暗算后,她便总不舒服,好久了,都不见好。
怎么办,明叔?明大夫扶着清嘉的手,双目闭合,并不想听宋星然的话,只觉得吵闹,无奈的:大人,您安静些,老夫耳朵嗡嗡叫,什么都看不出来!宋星然还想再问,只能讪讪闭嘴。
他甚至听见时间走过,滴答滴答的声响,许久,他再也忍不住,又问:叔,到底她——明大夫一抬手,目光对上宋星然慌乱的眼神。
宋星然被吓得不敢说话,二人对视许久,屋内是死一般的沉寂,宋星然都觉得自己要喘不上气了,却见明大夫脸上,缓缓浮现出——笑容?他脑中罕见地空白一片,整个人俱是愣愣的,张着嘴啊了一声,然后听见明大夫语带揶揄:恭喜大人,夫人是,有喜了。
啊?月份不大,都未足月,脉象也不分明,但老夫长久地看顾夫人的身子,才敢下的论断,真真是好消息。
宋星然茫茫然难以置信。
明大夫等人,对了眼色,便都默默离开,宋星然眼中只有清嘉,并不曾发现。
宋星然盯着清嘉,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尚未醒来,面色不算好,没什么血气,仿佛晨雾中一朵黯淡的茉莉,轻柔的,脆弱的。
这个消息,是惊喜,也是意外。
上一回发现怀孕,也是如此,二人莫名其妙地吵了起来,清嘉被他气晕了,如今这次也是,她身体虚了两个月,又受了祝满的气。
真的是......是他的失职。
宋星然捏着清嘉的手,冰冰凉的,没什么温度,他握紧了贴在面颊上,想要替她取暖,发现清嘉眼皮动了动,缓缓睁开了眼。
清嘉觉得浑身都没劲,感受到有人抓着她的手,耳边也听见絮絮叨叨的喃声,但花了好久好久的功夫,才勉强能将眼皮掀开,只见宋星然焦灼的一张脸,眉头拧出深深一道沟壑,桃花眼中全是担忧。
清嘉心中咯噔一下,心道自己这些日子浑身不对劲,方才更是被祝满气得昏了过去,莫不是......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吧。
她眨了眨眼,冷静道:夫君,出什么事了,你告诉我。
宋星然表情很温柔,摸了摸她的面颊,力道却很轻,仿佛她是个豆腐雕的人,怕碰碎了,用轻缓的气息声:你莫乱想,好好歇息。
清嘉心里更怕了,迷茫地眨了眨眼,一把牵住他的手,问:我还能活多久?宋星然愣了一瞬,被她的口无遮拦气得说不出话,良久才表情复杂地连续呸了几声,他咬牙,声音还压得很低:哪有你这样红口白牙咒自己的。
祝清嘉,你要气死我?清嘉被他一说,委屈劲儿马上来了,眼圈又酸又胀,鼓出一泡泪来,被她憋在眼眶里,气鼓鼓地哼了一声,费劲地转过了身,不去看他。
宋星然无奈,哎了几声,搂着清嘉瘦削的肩膀,将人扳了过来,却发现她眼眶通红,眼睫都哭湿了。
他慌乱地去蹭她的眼泪,认错:我这......我这才说了几句话呀,你就哭上了?全是我的错,咱们清嘉不哭了啊......到底怎么了嘛!你倒是说!清嘉眸中含着一泡泪,做出凶狠的模样瞪他。
但因为她生得实在太乖巧,显得分外可爱,宋星然被逗笑了,撩了撩她额角的碎发:还是一团孩子气呢。
他语重心长地嘱咐:你又要做母亲了,可要稳重些才是。
昂?她鼻音里透出一声,神情稚气又懵懂。
宋星然牵着清嘉的手,摸了摸还平缓的小腹,笑得十分温存:是,你方才晕了、这些时日的不舒服,不是什么病,只是因为怀了身孕。
清嘉睁着圆溜溜的杏眼,宋星然都好久没回家歇息了,二人也极少有亲热的时候,她大略推了下时间:这孩子,是中秋那日怀上的罢,也才......二十来日呀。
宋星然亲了亲她柔软的腮,语带抱歉:是,是我太忙了,这几日都没有回家,未曾好好照看你与曦儿。
清嘉倒不觉得有什么。
他要争权夺位,自然忙得不可开交,何况如今是最后一搏,更要时时算计,事事周全。
但还是依偎在宋星然胸口,扯着他的衣带,娇嗔地埋怨他:是!都赖你!那你想好如何补偿我没有?宋星然在她唇上亲了又亲:我名下的铺子、庄子,早都转与你了,比起夫人,我实在是穷光蛋一个,只剩下库房里的东西,夫人随意挑选,都是你的,小小心意,劳烦夫人宽宥则个。
清嘉笑了出声,才想她产后心灰意冷,不大搭理宋星然时,他早屁颠屁颠将名下财产都转给她了,如今可是全副身家捏在她手上。
得意地拍了拍他的面颊:那你得好好伺候我,否则我气了恼了,将你休了,怀着你孩子寻个小年青伺候。
......宋星然脸色瞬间苍白,咬牙切齿:清嘉,你——嫌我老?这话难说出口,清嘉没等他说完,已凑上前去,笑嘻嘻地亲他:我最爱夫君了,才不舍得呢。
宋星然一颗心,一半浸了蜜糖,一半泡在醋缸。
便是事情再多,也不敢懈怠,夜深了也不敢歇在官署,总要赶回家确认他家清嘉有没有怀着他的孩子与莫须有的野男人跑走了。
这黏糊劲,准新郎官李炎嗤之以鼻:你又没怀孕,喝一口酒怎么了?宋星然扫他一眼:我夫人怀孕了,鼻子灵得很,一会又要闹了。
口气中颇有自得的甜蜜,居高临下地瞥了李炎一眼:你懂什么?你又没有夫人。
李炎丢下筷子:嘿——什么叫我没有,我也有好吗?宋星然高傲嘲笑:切。
言外之意:你那也算?李炎正要回击,小顺子急匆匆禀道:主子!宫中有请。
小顺子表情很严肃:说是陛下病重,已急召内阁大臣入宫。
病重?今晨朝会时候,还老皇帝精神十足呢,这是怎么了?皇帝的确没几天好活了,可死期怎么提前这样多?按着估算,至少能活到开春,他与莫雪笙成婚的。
皇帝死期提前,是在他们意料之外的。
还有什么消息么?只说,如今贤妃与五皇子都在寝殿内照料呢,旁的消息,再没有透出来了。
贤妃。
看样子,像是陆云卿那头动手了。
小顺子才退下,宋谅也传了同样的信息过来,宋星然心中有预感,一切事情,今夜都会分晓的。
今夜,大抵我回不了家,传信回去,叫夫人安心,府上,请徐将军抽些人手看顾着,务必守好家门。
李炎点了点头,交代小顺子:御林军,打点好。
二人眼神交汇,分头入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