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 第 36 章 ◇

2025-04-03 04:16:17

◎汝此行想来颇有不顺,不妨直言。

◎桓尔萤遇上的, 并非强抢民女,也非杀人放火, 而是她从进平城起, 遇到的一切就是假象。

她被骗了,或者说,被这些平城贵族们联手相骗。

她看的到平城, 似乎是风平浪静,一切如常,其实不然。

在诸侯国间,除了陈国因为有名臣季昇变法,由井田制变为初税亩,其余各国所行仍是井田制。

所谓的井田制,大致便是将一块土地分为九块, 中间一块归为王室所有, 其余八块土地乃是各奴隶主及贵族们所有, 但他们必须先行耕种中间的公有田, 才可耕种自家的田地。

而公有田的收成,归为王室。

桓尔萤这一路来, 见过最嚣张的,无非是懈怠公有田的耕种, 可平城的贵族们可不止与此。

他们明目张胆的将公有田的收益归为己用, 欺上瞒下, 天灾人祸、收成不景气,等等的缘故,用以搪塞。

除此之外, 平城的这些大贵族甚至兼并小奴隶主和平民们的土地。

此次桓尔萤查探各城, 本不是为了田地所有而来, 单纯是为了知道田地上耕种的作物有何,又占了几成。

奈何她按着诸萦所教导的法子,抽中的土地,不少都是这些大贵族们所吞并的。

怕事情暴露,这些土霸王们才联合演了一出戏给桓萤看。

从桓尔萤进平城起,就有闵绥用各种借口出现在她的身旁,陪她一道去查探这些田地,可是谁能想到,原本将事情寻探得差不多的桓尔萤,因为不慎将白日记载的竹简损毁了,所以不得不再往田间去一趟。

无意兴师动众,所以桓尔萤只携带了三两甲士和仆从,不甚引人注目。

谁知恰好瞧见闵绥将前来闹事,被吞并了土地的平民,着仆从将他们打成重伤。

桓尔萤一瞧见这个场面就觉得不好,想要悄无声息离开,可惜在她即将离去的时候,还是不慎发出动静被发现了。

当时闵绥倒是没有立刻做些什么,而是寻了借口,将这事圆了过去。

对桓尔萤的态度仍是毕恭毕敬,甚至亲自陪她重新记下了田间作物有何,再将桓尔萤送回了她暂居的府邸。

可很快,诸萦就发现自己似乎受到了限制。

她本是无意掺和这些事的,至少不会明面指责,说什么此为有违礼法之事。

一则,土地兼并之事,虽然总被压着,但在各个城池封地,再常见不过。

只是从未被放在明面上,不说这些地处偏远的城池,就是王都的那些掌权贵族们,谁敢说辖下的封地中就无此事。

为了这些人的利益,也不会放在明面上说,但若是被有心人抓住尾巴,亦是件可大可小之事,端看有无失势,否则便是墙倒众人推。

桓尔萤她只是运气不好,恰好碰到了此事。

平城的贵族们,拿捏不好桓尔萤的心思,所以彼此间的氛围便有些微妙。

莫说他们在平城如何作威作福,若是真有人在王都中有意为难他们,可就真是……桓尔萤虽是庶出,却也是实打实的公主,又能带着如此多的甲士,在各地辗转行事。

指不定是受王上宠爱,颇有实权。

公主们被授予封地,受君主们重视常有。

在诸侯国间,女子的地位颇高,不少贵族女子们为父兄分忧,能商议政事,极受宠爱的,甚至可以终生不嫁,依靠父兄所予的封地过活,养上些面首。

只是这样的女子还是早些年多见些,这些年风气愈发拘谨,卫国也受了些影响,故而瞧着不多,但是那些受宠的贵族女子们,自由还是相当大的。

出嫁前养上些面首,在某些特定的日子,比如上巳节,和看上的少年郎们春风一度,日子相当快活。

可比一些王宫中不受宠的公主要好上许多。

在这个相对开放的风气中,地位的参差却仍是很大。

当然,因为地处偏远,舟车不便,平城的贵族们,对王都的了解太少了。

他们甚至对诸萦的存在也知之甚少,若非桓萤所言,恐怕他们还不清楚。

只是对于让桓尔萤毕恭毕敬的神女,他们未必当成了真正的神女,只是耳闻罢了,估摸着应和他们城中的大巫差不多,有沟通天地的能力,能将他们的祈愿传达给神明,他们对大巫的态度也是十分恭敬。

这就导致了他们对桓尔萤,尚且不够恭敬,至少没有那种刻在骨子里的恭敬恐惧。

平城之事,桓尔萤早就了解清楚,一一记下了。

加上出了这么一档子的事,她巴不得离开,谁知道,屡次辞行,皆被挡了回来。

她也不是没想过轻车从简,自己先行出去。

可是从那日之后,她暂居的府邸附近,似乎便被安了不少的眼线。

桓尔萤只要一出府邸,就会有闻讯而来的贵族们挽留。

桓尔萤各种借口都试过了,只差撕破脸皮了,她也明里暗里许诺,绝不会计较此事,按理来说,他们也该见好就收,可不知这些人是太过谨慎,还是打了别的主意,总之是油盐不进。

行程也不得不被耽搁。

这般下去,并不可行。

桓尔萤从席子上突然站起身,凝着神色,来回踱步。

这是诸萦神女头件正式交于她的事,若是办不好,之前的所想的不做嫡姐陪衬,要在朝堂上,似那些士大夫们一般,大肆施展才华的话,不过成了空想。

突然,桓尔萤一个转身,恰好瞧见铜镜中,自己曼妙美丽的姿容。

她对着铜镜,慢慢露出一个嫣然的笑容,镜中的女子乌发雪肤,再是动人不过。

桓尔萤想,她本一无所有,既无父王的宠爱,又无强大的母家。

所以无论什么,只要能于她有所助益,便是逞一逞心计又有何妨。

她的容貌和美丽,亦是她的资本。

桓尔萤端坐在铜镜前,拿起一支钗环漫不经心般打量了起来,唇边溢出一抹柔美多情的浅笑。

她吩咐一旁伺候的婢女,去取那套缃色的衣裳来。

待桓尔萤妆扮妥帖后,又唤人寻来闵绥。

她就独坐堂前,正好对着满园春色,侧脸望去,只觉得神色落寞,说不出的哀伤婉转,让人忍不住心疼。

当闵绥从廊下进来之时,望见的便是这副景象,他望着桓尔萤的柔美失落的侧影,只觉得我见犹怜。

因为有闵氏尊长们的暗中打算,所以闵绥一直都有心博得这位公主的青睐,心中也有些将她视作自己的未来妻室来看。

故而,越是看桓尔萤,越是觉得怜惜。

他不由放慢脚步,轻声道:公主今日怎么独自一人在此?桓尔萤没有回头,她仍是刚刚那副姿态,只是眼眸微垂,露出下颌和脖颈,看起来更加柔弱,宫中之事瞬息万变,我已在此耽搁多日,也不知……她欲言又止,却将哀婉踌躇的神色表现的淋漓尽致。

本就对桓尔萤有意思的闵绥不由心口一疼,将闵氏一族的长辈们对他叮咛之事,稍稍放在脑后,忍不住道:公主何必急着回去,难不成平城中,便无一人,能得公主驻足?桓尔萤心中厌烦,可仍旧不得不与之周旋,她攸然转过身,微蹙着眉,君此言何意?闵绥看着桓尔萤的神色,似乎仍是一无所觉,一咬牙索性说出口,若公主身侧,有一可信之人相伴,想来平城内的尊长们,也不至放心不下。

呵,桓尔萤在心中冷笑,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

想来这群人原本的打算,是要拖着她,待到她心神皆乱时,再将此事说出口。

不想闵绥这个蠢物,自以为她早晚都是他的妻室,不论是早一步说出口,还是晚一步,都无甚影响。

知道了这群人的打算,桓尔萤虽然暂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可好歹心中有了些底。

但是瞧着闵绥色令智昏的模样,心中更是厌恶,却仍是不得不与之周旋。

光凭她身边带着的这些甲士,若是要同这些平城贵族们,撕破脸硬来,只怕不容易。

当然,他们也不敢轻易害死她,但是来日称作她是在城外出了事,随意嫁祸给盗贼流民,与王都相隔如此之远,只怕想要探查出真相,根本就不是件易事。

眼下行事还是对桓尔萤不利。

若叫她一时半会应付闵绥不难,真的许以些什么,只怕口头之诺还不足,谁知道这群老谋深算的狐狸们是怎么想的。

她还需要想想法子,破了这个局。

桓尔萤的目光落在闵绥身上,他定然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助力。

谁知道,在桓尔萤微微沉吟思索的片刻中,闵绥竟然将桓尔萤的态度误以为羞涩默认。

胆大包天的他竟然上前几步,走到桓萤身侧,意欲抱住她。

诸侯国间,民风开放,未受教化之地尤甚,卫国本就非中原之国,平城又地处偏远,看对眼的年轻男女,莫说普通的亲热,便是情浓时扎进草堆,求个一夕之欢也不是没有。

幸好桓尔萤反应及时,连忙退后半步,伸出手欲拦下。

闵绥顺势直接握住了桓尔萤的手,含情脉脉,想要说出什么情话,以剖心意。

桓尔萤一时间,也不知是顺着他,骗取信任,还是严词拒绝,毕竟他可是破局的关键。

谁料,就在桓尔萤纠结间,栽种数枝花草的庭院,突然被风吹的摇摆。

于其间慢慢浮现氤氲白光,还有一个衣袂翻飞,身着绯红衣裳,眉目高贵飘渺的女子出现在白光中。

她周身有种难以言说的尊贵不凡,明明未曾言语,可眼眸轻轻一瞥,似乎让人心间一颤,不由自主的想要臣服。

这、这可真是凭空出现的。

闵绥完全凝滞住了,也忘了攥桓尔萤的手,不论何事,统统被他忘在脑后,整个人似是傻了一般。

直到桓尔萤跪在地上,出声行礼,才将他惊醒。

闵绥忙不迭跟着跪下,手和脚因为太过震惊,还在不住的颤抖,整个人都还有些回不过神。

闵、闵绥拜见神女。

干巴巴的说完了这句话,他往日的油嘴滑舌,似乎在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他咽了咽口水,连呼吸险些都忘了。

诸萦好不容易在平城找到桓尔萤的小黑点,用技能将自己瞬移到平城,谁知道一睁眼,就是桓尔萤被人握住双手,若是你情我愿倒是罢了,她可不是不通人情,非要底下人绝情绝爱的无情神女。

可她瞧着桓尔萤的神色间似乎有些不愿。

难不成是有人强迫她?不该啊,诸萦记得自己明明让桓珩给她随行了不少甲士,桓尔萤又是一国公主,在王都或许这个身份差了些,在外头应该能唬住人才是。

但是不管怎么样,莫说桓尔萤是在帮她办事,就是路上随意遇见一个女子被纠缠,诸萦也不会视而不见。

所以她没有立刻叫起,而是目光冷淡的看向闵绥,声音中不辨喜怒,汝,方才欲行何事。

问心无愧四字是不适用在闵绥身上的,他本来就心中有鬼,被诸萦一问,更是两股兢兢,恨不能立时昏过去,可是神明问他又不能不答。

闵绥使劲用头磕地,不断告饶,连用言语矫饰都不敢,小人有罪,小人□□熏心,想、想染指公主,呜呜呜,小人该死,罪大恶极,猪、猪狗不如……说着,他涕泗横流,因为太过恐惧,竟然直接哭了起来,一边哭一边磕头。

场面别提多磕碜了。

诸萦看着闵绥的模样,一时语塞,她不过是语气平淡的问问罢了,没想到他会这副作态,还招的这么彻底。

诸萦到底是低估了神明对于有信仰的卫人,究竟有怎样的威慑力。

不是每个人都有桓珩那般坚定的心志,也不是每个人都如朝中重臣一般,见多了风浪,纵使心中再慌,也不至于失态到浑身颤抖,失力痛哭的地步。

当然,或许是因为他们不是心怀不轨,欲行坏事被诸萦当场撞上。

也许是里头的动静闹得太大,竟然惊动了外头闵绥的护卫,还有恰巧来桓萤府上,日行问安,探口风的平城贵族。

他们一听到动静,也顾不得禀报什么的,连忙冲了进来。

谁知道一进来,看到的就是闵绥失态的模样,还有从未见过的诸萦。

他们不是亲眼瞧见诸萦凭空出现的,所以震撼不及闵绥那样肝胆欲裂。

可也是免不了震惊,原本冲进来,想要护主的护卫们,手中半出鞘的长剑,都停留在了远处。

世间怎会有如此姿容的女子,不光是容貌,还有她肃穆时,周身萦绕的气势,明明只是站着,就满身的自信从容,半点没有朝不保夕的慌乱,或是纵情享乐的糜烂。

她仿佛并非这个世间的人,游走于天地之外。

其中有一个老者,正是闵氏的家主,他不由喃喃,君、君可是汉水神女?汉水神女,是卫人供奉的一位女神,存在悠久,不少偏僻的城池,尤其是靠江水之地,对她十分信仰,平城便是其一。

只见诸萦微微一笑,非也,吾乃帝女诸萦。

只见诸萦莲步微移,转瞬就从数米之外的庭院,到了廊下。

她对着桓尔萤微微颔首,示意道:汝先起来罢。

桓尔萤对诸萦一拜,慢慢起身,恭敬的弯腰,低眉垂首走到诸萦身侧后一步。

突见神迹的平城贵族们,还有那些护卫,如梦初醒,连忙跪下。

他们匍匐在地上,对着诸萦行大礼,不经她同意,连头都不敢动。

这么大阵仗,但是叫诸萦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她就来的时候瞧见闵绥对桓萤无礼,至于这些人,也不知有没有为难桓萤。

她想了想,但神情仍是保持着肃穆,开口对桓尔萤道:汝此行想来颇有不顺,不妨直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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