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24 章

2025-04-03 04:16:41

事情始末便是如此, 那多出来的一页信纸是从何而来,贺云年说着,顿了一顿,眼锋扫过立在一旁的林月莹, 还望祖母能够查清, 别被小人蒙蔽了。

此事发生到此, 究竟孰是孰非,在场几人皆已心知肚明。

林月莹是老夫人房中的人, 依贺云年的性子,没有将人直接扣下处置,已是给了她极大的面子了。

老夫人原本只是想将事情查清, 毕竟信中内容太过直白,此事关系重大, 凌王府容不下一个有异心的王妃,这才言辞稍严厉了些。

她认得是真相, 而非私心,故而此时水落石出, 老夫人自也不会放过那造假诬陷之人。

你且放心, 我们凌王府以军功立身, 行得便是一个公正、无私,今日之事, 我自会查清始末, 否则,我们凌王府往后靠什么取信于人。

老夫人说得字字铿锵,显然是动了怒了。

对凌王府有异心之人她不会留下, 同样, 在凌王府中搅弄是非之人, 她定也不会放过。

林月莹跟随老夫人多年,自也熟悉她老人家的脾气,这下当真是吓得有不轻,只觉腿软,险些没有站稳。

你先带阿茵下去休息吧,今日这番折腾,着实累了。

老夫人叹了口气,继续道,此事祖母自会查清,给王府、给阿茵一个交代。

贺云年原也没有久留的意思,听了祖母所言,便转身欲离开前厅。

只裴茵一人愣愣站在原地,脑子也糊成一团,半晌没明白过来,贺云年今日的异常之举,是怎么一回事情?走吧。

贺云年在她身侧,低声说了一句。

裴茵仍旧立在原地,未挪动半步。

方才还牙尖嘴利地为自己辩驳,怎么转眼连话都听不懂了,贺云年不是有耐心之人,只一把拽起裴茵的小臂,将人往自己身上一带,而后大步出了前厅。

裴茵脚踝上尚有旧伤,此时被这么一拽,忍不住嘶了一声,不过这突如其来的疼痛感却终于令她紊乱的脑子稍稍清明了些。

贺云年辅一入前厅,什么话都没问,上来便三言两语地将事情始末解释清楚了。

在旁人眼中,这件事自是没有差错,可裴茵却知道,事实并非如此。

贺云年并非昏庸之人,他对此事,定然事先已有了了解,然他是如何知晓此事的?又为何要出言维护自己?种种疑问,在裴茵脑海中打转,令她全然没有留意到,身侧之人一路都刻意放慢了脚步,缓缓而行。

清风院中,丹竹还在为主子被叫走一事发愁,正着急地在院中团团转,忽地见到王妃同凌王一道回来,且两人神色缓和,瞧着不像有事发生的样子。

给,给殿下和王妃请安。

丹竹愣了半晌,才磕磕巴巴道。

丹竹见此情景,自是知晓王妃无事,方才的担心一扫而空。

眼下场景,她自是不好在此打扰,故而问安过后,忙低头去后院找事做了。

裴茵的思路也被这一声问安打断,赶忙抽回手来,而后不自在地抬手理了理额角碎发。

今日之事,你还未给本王一个解释。

见院中无人,贺云年忽然开口问道。

解释?裴茵转念一想,确实如此,她认识的凌王,绝不会轻信于人,且今日之事,不说凌王心存疑虑,便是她自己,也有些疑问在心。

殿下问吧。

裴茵揉了揉有些发麻的小臂,转身回话道。

今日的信,确只有一页?贺云年低头,紧盯裴茵双眼,似乎想从中看出些端倪来。

千真万确。

裴茵抬眼,迎上他的目光,没有丝毫胆怯。

信是写给何人的?外祖母。

没有旁人?没有。

为何要私自送信出去?别无选择,难不成我该找殿下帮忙送信?裴茵回答地十分流畅,全程没有半点犹疑,以贺云年多年严审案犯的经验来看,此番回话,确不像作假,只是他被裴茵的最后一句话噎了一下,稍顿了一顿,而后清了清嗓子,缓声道:本王,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那位远在扬州的表哥,是怎么回事?裴茵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不过她本也无意隐瞒,只坦然道:先前外祖母曾有意将我许配给表哥,不过未到议亲阶段,我与表哥之间,绝无任何瓜葛。

贺云年点了点头,对她的回答还算满意。

多谢殿下今日出手相救,裴茵说着,俯身重重一拜,而后抬头道,殿下既已问完,那么阿茵也有几个问题想问。

说吧。

殿下今日为何出手相助?今日之事,便算是你昨日为本王施针抑毒的回报,本王一早说过,不喜欠人人情。

殿下看过那信吗?没有。

那殿下信我?裴茵忽地抬眼,对上贺云年的目光,眼底闪着耀眼的光芒,那是一种被人信任的喜悦目光。

贺云年被眼前这双灼灼清亮的眼眸意外地晃了一下神,他虽未看过今日这封信笺,却是看过先前的,而这些事他自是不会说出,只沉吟了片刻,之后缓缓道了个信字。

裴茵展颜,夕阳的余晖洒落在她脸上,雪肌红唇,还带着点娇羞的红晕,少女露出的真心笑颜,如冬日里绽放的娇花般,拂动人心。

多谢殿下的信任,阿茵不会叫殿下失望的。

裴茵展颜道。

贺云年别过头去,不再看她。

东次间可是空着?贺云年忽然没有来由地问了这么一句。

裴茵点了点头,对突如其来的话题转变感到有些奇怪。

那做间书房正好。

贺云年淡淡道。

裴茵:……?贺云年说完,外头已来人三三两两地将搬了些书册、笔墨之物进了东次间,还有侍从捧着衣袍、长衫等物陆续进了里屋。

裴茵看着仆从往来搬运东西的忙碌身影,一时有些恍然,这是打算久住的意思吗?清风院本就是为两人大婚准备的院子,贺云年将东西搬来,本就在情理之中,且今日她承了贺云年的恩惠,自也没有拒绝他的理由。

她担着凌王正妃之名,两人同房而寝,乃天经地义的事情,此举并无不妥之处。

不过转念一想,此事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如今老夫人住在府上,今日之事又闹得这般,万事当以小心为上。

还有,往后她为殿下送药也方便许多,若殿下如昨晚那般突然毒发,直接在房中为他施针抑毒,总比她夜里冒着风雪赶去肃清居中的要好。

裴茵稍愣了愣神,而后很快便上前指引人搬抬物件。

东次间本就摆放着崭新的书桌、书架等物,只需简单收拾一番,便可使用。

稍后,夏戎又将原本放在肃清居的邸报、书册等物悉数拿来,依照殿下平日习惯,依次摆放在东面刚布置好的书房中。

**相比与清风院的宁静祥和,墨韵斋中,便没有这般安宁了。

墨韵斋中,老夫人对于今日之事,已有了决断。

自贺云年和裴茵两人离开之后,老夫人便连夜审问了林月莹。

开始的时候,林月莹还咬牙不认,说她只是见裴茵行迹鬼祟,唯恐她做出些损害王府利益之事,这才偷偷跟着,窃取了那封书信来看,至于模仿字迹、伪造信笺一事,她是抵死不认的。

后来,见老夫人真动了怒,林月莹一时心生畏惧,只哭哭啼啼,含着泪认下了伪造书信一事,又说了番诛心言论,说外祖母从前在北疆时待她极好,来了上京之后,却处处偏袒裴茵,她一时心里不平衡,这才--------------/依一y?华/做了傻事。

还哭诉说,若是没有机会嫁给表哥,她倒宁可一辈子都待在北疆,不踏足上京城半步。

老夫人毕竟年纪大了,比不得当年的雷厉风行,林月莹如此一番哭诉下来,老夫人也有几分心软了。

林月莹原是老夫人娘家远亲之女,因其父战死沙场,老夫人看她可怜,便收在身边养着,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

如今她养成这般性子,又做了蠢事,其中多少也有些她的责任在里边。

还有便是,老夫人意外发现,她那冷心冷面的孙儿,与以往相比,似有些许不同了。

林月莹此举虽实在过分,但却意外地让她看见了贺云年维护裴茵的一面,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老夫凝了凝神,沉吟片刻后,看向林月莹道:从今日起,你给我好好待在墨韵斋中静思己过,哪都别去。

每日早晚到禅房跪地思过,抄三卷经书,待回了北疆,我给你相看户人家,你且安心嫁出去罢。

林月莹暗自握了握拳头,虽心中不服,却没敢反驳,只含着泪水,呜咽含糊地应了声好。

收起你的那些歪心思来,老夫人见她的样子,自是知道她心里还是不服,故而又补充道,在王府余下的几日,你若静心反省,返回北疆后,我自会替你相看门亲事,将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可你若还有异心,北疆也多得是能令你一辈子翻不了身的婚事!一辈子翻不了身几字,当真有些吓到她了,林月莹吸了吸鼻子,终究软下身来,跪地福身一拜,道了句:多谢外祖母。

**夜色浮动,星斗灿烂。

入夜用过药后,贺云年照例去净室洗漱。

裴茵趁此空隙,便拿出原本收在书架上的小册子,而后执笔,在一行整齐的正字后边,又画上一横。

快了,裴茵在心里对自己说,而后颇为满意地将册子阖上、收好。

贺云年身披玄色寝衣,将裴茵的小动作一一收进眼底。

那本册子他昨夜看过,知道上面什么都没写,只有几个计数用的正字,当时他并未多想,然此时看见裴茵一脸暗喜的模样,他当即明白过来,此物是记录何事的——记的是他服药的日子。

也是裴茵准备离开的日子。

贺云年忽觉心口有些憋闷,见裴茵正在铺床,只三并五步走到她身边,沉声道:今日之事,本王还有一个问题未问。

裴茵停下手中动作,虽奇怪他眼下之举,却还是转身点了点头,等着对方发问。

你如此迫切地想要离开,是不是和你那位扬州的表哥有关?贺云年上前一步,眸色渐深。

什么?裴茵没想对方会问及此事,难免有些意外。

裴茵的犹豫,落在贺云年眼中,便有几分默认的意思了。

贺云年只觉胸口那股憋闷之感更甚,他又上前一步,目光寒彻地盯着眼前之人,仿佛要将人看穿一般。

裴茵被那目光一震,也不知自己究竟哪里说错话了,只莫名有些恐慌,而后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

身后是宽大的拔步床,裴茵退无可退,小腿在床沿边上撞了一下,脚踝上的伤口并未痊愈,此刻这么一撞,脚底一弯,便堪堪歪倒在了床榻之上,随即发出嘶地一声娇吟。

贺云年方才还在怒气冲冲地质问着人,眼下见人被他逼得摔倒在床上,心中难免生出几分恻隐,转头将方才的问题抛诸脑后。

其实,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忽然问及此事。

可有伤着?贺云年看着裴茵脚踝上触目惊心的伤痕,轻声问了一句。

殿下,疼。

裴茵眼底蒙上一层水雾,羽扇般的眼睫轻轻颤动。

饶是再硬的心肠,此时也被这一声疼给化软了。

贺云年撩开袍角,半蹲下去:本王看看,伤着哪了。

扭伤之处应是在右脚脚踝伤口未愈之处,若是要查看伤势,必得将鞋袜除尽,裴茵哪里敢说,只忍着疼痛勉强往后收了收右脚。

你别躲。

贺云年一把握住裴茵的右脚脚踝。

殿下,疼。

裴茵又道了一声,语调中带着几分求饶的意味,让人很难不生出怜惜之心。

疼就别动。

贺云年寒声道。

殿下,我知道伤在哪里,我自己来,行吗?裴茵看向贺云年,麋鹿般的大眼中有慌乱无措,也有娇羞害臊,但更多的还是畏惧和胆怯。

贺云年心头一软,缓缓松开了手。

裴茵屈膝将脚抬至榻上,而后撩起裤腿,将鞋袜褪下,入眼的是她白皙纤细的脚踝,还有那一抹赫然入眼的红紫色淤痕。

药在哪?知道她有治伤的药酒,贺云年开口问道,语气终是没了方才的咄咄逼人,转而多了几分柔情。

左侧橱柜的第一格中。

贺云年转身将药酒取出,行至塌边,而后打开倒了一些在手心。

殿下,我自己能行的。

裴茵红着脸道。

你别出声。

贺云年将掌中药酒搓匀,随即覆在裴茵的脚踝的红肿处,缓慢揉搓,他行军打仗多年,虽不通医术,对一些外伤却是十分熟悉。

贺云年掌心带着一层薄茧,此时这般反复揉搓着,除了缓解了裴茵脚踝上的伤痛,还意外有些酥酥麻麻的痒。

裴茵不由自主地将脚往后一缩。

别动。

贺云年冷冷道。

殿下,痒……裴茵没忍住,言语间带着几分笑意。

贺云年抬眼,对上她带着笑意的眼眸,原本就已消退了大半的怒气,此时已被浇了个全灭。

他又放轻力度轻揉了几下,而后松开她的脚踝,温声道了句好了。

床边红烛轻跳,四下安静了一瞬。

脚上的伤痛缓和了,不过眼前的尴尬却被无限放大,裴茵收回右脚,又动弹不得,若此处有道地缝,她挺想钻进去的。

今晚你睡在拔步床上便是,别再下床走动了。

贺云年淡淡道。

裴茵正想说怎能委屈殿下睡在罗汉床上,然话未说出口,贺云年却先道:你习惯睡里侧还是外侧?……?贺云年看向裴茵,方才柔和下来的眼神,复又多了几分厉色。

里,里侧。

裴茵轻声道。

好。

贺云年说完,便十分自然地将另一床被褥放置在床榻外侧。

作者有话说: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