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25 章

2025-04-03 04:16:41

裴茵大脑嗡声炸裂, 只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之人,似乎在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贺云年对此并不理会,只颇为自然地拿了寝衣,而后便去了净室洗漱。

听着净室中隐约传出的汩汩水声, 裴茵这才逐渐晃过神来, 明明昨日还是一人一榻各自睡着的, 怎得今日?他方才不是还满脸怒气的质问自己的吗?脚踝间不时传来的痛楚使她冷静下来,她与凌王之间, 本就是强弱悬殊的,虽说两人间有着口头约定,可他若中途反悔, 若心生邪念,她都是无力与之抗衡的, 他若真想对自己做什么,大可不必如此费尽周折。

还有那日庞吟所言, 裴茵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凌王身上不仅余毒未清, 还有隐疾在身, 她有何可担心?不过是睡在一张榻上, 中间还有两层锦被隔着呢。

裴茵如此想着,便主动往床榻里侧挪了挪位置。

贺云年洗漱后, 只穿一件白色寝衣在外, 周身少了平日的压迫之气,多了几分淡雅,见到裴茵坐在床榻里侧, 心里还算满意。

脚上还疼吗?贺云年温声问道。

上了药, 比方才好多了。

裴茵墨发披肩, 昏黄的烛光在她莹白如雪的脸上,仿佛蒙了一层珍珠似的光晕,说话时,眉眼间显得格外温柔。

贺云年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不自觉地看了一会儿,随即移开:可要熄灯?裴茵点头。

室内昏暗,裴茵一颗忽上忽下的心,也跟着沉静下来。

皎洁的月光透过窗牖洒落下来,照亮房内一隅。

裴茵躺在榻上,望着床顶上模糊的镂空雕花,里侧的被褥是她惯常盖的那一张,被窝里烘得暖和,还有个温暖发烫的汤婆子捂着,不可谓不舒服。

但就是,身边莫名躺了个人……睡不着。

方才本王所言的问题,你还未回答。

贺云年知道身侧之人没睡,倏然开口说道。

耳边忽然响起道男声,裴茵不免心头一凛,条件反射地攥紧了被角。

两人离得近,身侧之人身上透出的那股淡淡怒气,以及威压之势愈发明显,让裴茵一时有些畏惧。

问题?什么问题?裴茵一时没晃过神来。

你如此迫切地想要离开,是不是和你那位扬州的表哥有关?贺云年转了个身子,面朝裴茵,眼眸中透着寒光,在漆黑昏暗的房中,显得尤为犀利,似暗夜中一匹准备猎食的孤狼。

不,不是。

裴茵这才想起方才未完的问题,而且我,我也没有迫切想要离开。

后半句话,裴茵说得明显心虚许多。

然贺云年对她下意识地否认,还算满意,而后翻了个身子,缓缓躺平,未在言语,只是周身那股淡淡的戾气,还是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裴茵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几分不对劲来,按理说,他们二人之间早有约定,她离开王府,是迟早的事。

她迫切的想要离开,正是因为她也想迫切地为凌王殿下解毒啊。

可凌王言语间的怒气,是从何而来?表哥?对,表哥。

裴茵理了理思绪,她与凌王之间虽有约定在先,但她眼下仍是凌王妃的身份,即便凌王不喜欢自己,甚至厌恶自己,但也绝不容许自己怀有异心。

思及此处,裴茵觉得有必要将事情始末解释清楚,她凝了凝神,却未敢转身,只睁眼瞧着头顶的妃色床幔,开口道:殿下,我从未着急想要离开,我着急的是殿□□内的余毒。

说得倒是好听,贺云年静静听着,没有应声。

我写信是为了给外祖母保平安,从我嫁入王府的那一刻起,便与表哥之间无任何瓜葛了,也从未写过信给他。

从前没有,现在没有,即便日后我离开了,也不会有的。

行了。

听到日后离开几字,贺云年厉声打断。

往后不论是祖母、林月莹、亦或是旁的什么人为难你,你都可来寻本王庇护,不必自己一人担着,贺云年说话语气稍缓,顿了顿,又继续道,本王一早便同你说过,只要你在凌王府一日,你便可以端出凌王妃的头衔压制旁人。

听着贺云年所言并非责怪,而是维护,裴茵逐渐放松了身心,而后低低嗯了一声。

行了,睡吧。

贺云年说话语气明显柔和下来,而后向外翻了个身子,背对着裴茵。

裴茵听着贺云年缓和下来的语气,心中紧张情绪稍缓,却仍旧没有睡意,只攥了攥被角,望着头顶纱幔,怔怔出神。

她有个习惯,从前睡不着时,便喜欢琢磨医书,眼下身边躺了个人,起身看书自是不妥,裴茵眨了眨眼睛,翻了个身,便开始琢磨起凌王身上的毒。

明日便是除夕之夜了,算着凌王解毒的时日,应当只剩下不到两月了。

玄虱毒彻底解毒通常需三个月左右时间,其余药效,还需看各人体质不同来定,对凌王这般的习武之人来说,或许会更快些。

说起来,她虽每日看着他服药,却久未切过他的脉向,不知他的脉象此时如何?裴茵向外翻了个身子,看了眼身侧男子高大宽阔的背影,又细听了一会儿贺云年逐渐绵长平缓的呼吸,左右睡不着觉,不如趁此机会,探一探他的脉象。

如此想着,裴茵便往外侧稍挪动了些,而后悄咪咪将手探出了被窝。

贺云年本就没有睡着,不过闭目养神,身侧那点动静,令他立时睁了眼,警觉起来。

他能感觉到身后之人正逐渐向他靠近,接着一只小手向他探来,逐渐攀上他的小臂。

凭借多年行军打仗的警觉,若非醒着,贺云年此刻定已凭借本能反应,将人钳制住了。

但此时他正清醒着,贺云年不动声色,想看看小姑娘究竟要对他做何。

贺云年能感到她指腹间传来的温热触感,小手从他小臂出逐渐往下,最终停留在手腕上。

接着,有三指落在他手腕内的经脉上,久未离开。

贺云年了然,小姑娘竟趁他睡着之后,悄悄替他把脉?亏她想得出来。

脉象浮沉有力,有序而不杂乱,小姑娘窃窃私语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灼热的气息呼在贺云年耳边。

接着手腕力道松开,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盖被声音传来,知道小姑娘已把完脉重新躺回被窝里了,贺云年嘴角轻勾,这会儿该是能睡了吧。

当是快好了吧。

裴茵自言自语道。

凌王身体恢复的迅速,令她欣喜,裴茵将被子盖好,终于心满意足地睡了过去。

反观睡在另一侧的贺云年,因着裴茵临睡前的那句当是快好了吧,竟一时醒了神。

……翌日,裴茵睡醒时,身侧已是空无一人。

王府上下皆知,凌王殿下勤谨修身,从不懈怠,裴茵只当贺云年出去处理军务了,如此也好,可免了晨起时见面的尴尬。

脚踝的伤相比昨日睡前,已好了许多,不得不说,凌王上药手法老练,倒是比自己还更甚一筹。

丹竹打了热水进来,裴茵接过拧干的热巾敷在脸上洁面,一番梳妆更衣过后,整个人显得明媚照人。

殿下呢?裴茵捧着加了新碳的暖手炉问道。

殿下在前院练剑呢。

丹竹满脸喜色道。

近来,王爷和王妃的感情可是越来越好了,都说新年新气象,丹竹可是打心眼里替王妃感到高兴。

今日是除夕,晚上安排了家宴,但因着昨晚上闹出的那桩事,眼下裴茵犹豫着该不该去墨韵斋问安,既然凌王殿下在府,她倒刚好可以过去问上一问。

打开房门,便见到正在院中练剑的贺云年。

晨光下,贺云年手中长剑折射出刺眼的白光,剑法时快时慢,忽似游蛇走地,忽似天边飞龙。

裴茵不懂剑术,只觉一股杀气弥漫周围,也不好出言打断,故而便立在原地看了会儿,等到他练完为止。

几盏茶的功夫过后,剑气收敛,贺云年将长剑收回鞘中。

殿下安好。

裴茵上前行礼。

要出去?贺云年问。

裴茵先是摇了摇头,后又点头,脸上现出几分无可奈何来。

稍待片刻,你随本王去一趟墨韵斋。

裴茵心中有些意外,这等小事,按理说,不该由凌王亲自过问的。

不过,裴茵还是颇为识趣地点了点头,而后道了声好。

**墨韵斋中,老夫人见今日两人是一同前来的,心情甚好,不过几日的功夫,两人的进展着实令她满意。

祖母安好。

裴茵盈盈福身一拜道。

不必拘礼,坐吧,都坐吧。

老夫人笑道。

昨日之事,月莹已然认下,伪造书信、模仿字迹之事,均是她所为。

未及贺云年开口询问,老夫人便先说道,我已罚了她禁足思过,年关在即,便也不想大动干戈了,如此处置,云年你觉得如何?你觉得如何?贺云年转头,看向裴茵道。

裴茵没想他会问及自己的意思,林月莹昨日之举,冒犯了她远在扬州的家人,她自是对她厌恶之极,然老夫人既已给出了处置,她自也不好不识时务,故而便点头说道:但凭祖母处置,阿茵没有意见。

好,好。

老夫人说着,紧接着叹了口气道,祖母如今年纪大了,心软了,处理事情的手段也大不如从前了,昨日之事,还望你别怪祖母。

老夫人如此之言,让裴茵一下就不好意思起来。

昨日老夫人虽言辞犀利,却也只是想查清真相,且说实话,也不算为难苛待了她。

深宅大院,主事之人多是求一个家和万事兴,老夫人会护着林月莹,也是她一早猜到的,不过老夫人对她的态度,却着实令裴茵有几分意外。

以老夫人在王府的地位,完全可以不必理会她的想法,就算老夫人执意保下林月莹,她也无话可说,然老夫人不仅公正处事,居然还言语缓和地叫自己别怪她?若说,方才老夫人对林月莹存的那一点点私心,尚让裴茵感到不悦,然此刻,老夫人的低声下气,着实令裴茵心生钦佩。

坐得起高位,放得下脸面,如此才是一位久经风霜的人,该有的心胸和气度。

祖母言重了,阿茵怎会怨您,裴茵一下子连坐都不敢坐了,直站起身来,对着老夫人深深一拜,昨日之事,阿茵确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这才引了误会,还请祖母别怪阿茵。

坐吧,坐吧,不必如此拘谨,老夫人扬了扬手,笑着道,还有一事,需告知你们,待元宵过后,祖母便启程回北疆去。

祖母无须着急回去,大可在上京多住些时日。

贺云年开口道。

住惯了北疆,不习惯这里的气候了,老夫人笑着摆了摆手,继续道,还有,尽早给月莹相看门婚事,别耽误了你们,也别耽误了她。

贺云年这才没有说话,表示默认。

今日是除夕,晚上的家宴,安嬷嬷都安排好了,届时一家人聚在一块儿吃顿饭,好好热闹热闹。

老夫人话锋一转,昨日之事,便算是翻篇了。

裴茵笑着,应了声好,气氛从方才的暗流涌动,变得舒缓愉悦起来。

说起来,王府可是许久没这么热闹过了。

老夫人感叹道。

往年在北疆,年节里,云年不是在营中处理军务,便是外出巡视去了,还有一年,更是冒着风雪追敌百里,整整过了三日才回。

老夫人说着,轻叹了口气,如今终是击退了北蛮,今年这年,当真是得好好过一过。

每每热闹团聚的年节,没想这位身份尊贵的殿下都是这般渡过的。

裴茵听着,偷偷觑了眼贺云年,见他神色如常,似乎并不将此放在心上,不由心生些许敬佩。

气氛一时有些凝重,老夫人见气氛不对,话锋一转,看向裴茵,问道:上京的习俗,每逢除夕,长辈当给小辈赠新衣、派压岁,讨个吉利。

阿茵,你在扬州长大,不知扬州的新年,是如何过的?同上京的习俗差不多,除夕夜,外祖母也会给小辈派压岁钱,新衣的话,就只有孩童才有了。

裴茵温声答道。

新衣祖母可是没有准备,你们年轻人喜欢的样式,祖母不懂,不过祖母给你准备了其他东西,还有压岁钱,这些可都得等到晚上家宴过后再给你。

老夫人笑道。

那阿茵便先谢过祖母了。

裴茵眉眼弯弯。

还有你的,祖母也一早备好了。

老夫人看向贺云年道。

孙儿谢过祖母。

贺云年平日最是不喜这般请安问候之类的礼仪,通常都是走个过场,甚少久留,今日却听着祖母和裴茵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半晌,也没觉烦累。

老夫人不是拘礼之人,几盏茶的功夫过后,只将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挥了挥手道:我也乏了,今日是除夕,晚上还有的聚,你们且先回去休息准备吧。

裴茵屈膝应好,便跟在贺云年身后,缓步出了前厅。

老夫人眼尖,看出她走路时有些深浅不一,贴心问道:阿茵,你脚怎么了?可是那日替祖母出去买办东西累着了?裴茵闻言,驻足回首道:祖母哪里的话,这是昨晚我自己不小心崴了一下,已上过药酒了,多谢祖母挂怀。

无事就好,老夫人点头,随即转头看向贺云年道,阿茵崴了脚,你为人夫君,就不知道扶一下吗?裴茵脚下步子一顿,刚要张口说声不必了,小臂却已被人托住,即便隔着厚实的衣料,仍能感受到小臂处传来的阵阵温热。

裴茵抬眼,对上的仍是贺云年那双清冷疏离的眸子。

原本不过是崴了下脚,行路只需慢些,并无大碍,眼下被贺云年这么一扶,裴茵一下子便连步子都迈不开了。

臂上力道一紧,裴茵恍然回过神来,在老夫人面前,她自是不敢有过多举动,只任由贺云年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外头走去。

别说,脚伤虽不重,不过有人扶着,走起路来确实舒缓许多。

待到院外,老夫人目不能及的地方,裴茵刚想将手臂抽回,却感到臂上力道明显一紧。

裴茵美眸圆瞪,抬头看向身侧之人,却见贺云年脸上仍是惯有的清冷疏离。

贺云年非但没有松手,反倒将人往自己身侧一带:好好走路。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2-06-13 15:54:49~2022-06-15 20:11: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天使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可可 3瓶;E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