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35 章

2025-04-03 04:16:41

两人昨晚同塌而眠, 许是扬州的水土养人,裴茵昨晚睡得极好,今日也醒得早些。

反观贺云年,因着昨日醉酒, 今日已过巳时, 都未起身。

待裴茵洗漱完毕, 打了热水进来,才刚刚见他睁眼。

殿下可要起身洗漱?裴茵将热水放置在一旁, 上前问道。

贺云年扶额,身上一阵酸软无力,与先前毒发之后的无力感不相上下。

起初中毒之时, 毒发后他需卧床休养一整日,想来今日身上的酸软无力, 同那时毒发之后的感觉,是相差无几的。

见贺云年如此, 裴茵便知他当是受了昨晚那酒的影响,才会如此, 然她医术浅薄, 不能缓解他身上的痛楚, 若此番随行的楚大夫,想来他不会难挨。

裴茵心中生出几分自责来:阿茵替殿下用热水擦把脸可好?贺云年未有应声, 表示默认。

裴茵将帕巾浸入水中, 复又拧干,水温事宜,随即行至塌旁, 展开帕巾, 动作轻柔地替贺云年擦拭额角的汗。

贺云年本没觉得多少难挨, 他是久经沙场之人,刀伤箭伤他皆受过,玄虱之毒也曾多次毒发,比这难挨百倍千倍的痛楚,他尚能咬牙挺过,何况是区区几杯薄酒。

然看着裴茵关切的眼神,听着她在旁的轻声软语,不知怎的,他权当默认,默默承受着她的好。

不得不说,这样的她,令他有几分难以言喻的动容。

**扬州刺史府,许家。

谭坤一早便亲自带着昨日霍储给他的那块玉佩,来到刺史府门外等候。

先前在魏巡一事上,他遭了斥责,许大人有将生意做大的野心,眼下霍储来到扬州,时机正好,若霍储能助许大人一臂之力,他也能将功折罪,将来许大人成了大事,他也可多分一杯羹。

过了午时,日头高悬,谭坤这才得了许长志的召见,入了刺史府书房。

谭坤参见大人。

知道你昨日见了那姓霍的,如何?许长志侧身站着,摆弄着书房里的盆栽。

大人高明,那霍储果然不好对付,他一眼看穿属下身份,直言要见到大人,才肯谈正事。

谭坤说着,拿出昨晚那块玉佩,双手递上前去,那霍储知道大人心存疑虑,故而主动拿出块能证明他身份的玉佩,放言说尽管去查。

属下瞧着,他那气定神闲的样子,不似装的。

许长志接过玉佩,玉佩上一个霍字赫然显现,北疆霍家他怎会不知,可以说北地一带的商贸,几乎是被霍家垄断的,那是能在凌王手底下做买卖的人家,若说没几分真本事,是断不可能的。

如今霍家既有意将手伸到江南来,若来人真是霍家嫡子霍储,两家能从此强强合作,往后许家便能立足整个大渝了。

那霍储的身份,你查得如何了?许长志随手摘了片枯黄的叶片下来,丢在盆栽底部。

属下先前便已查过,霍家嫡子名霍储,一个多月前已离开北疆,一路南下。

还有那块玉佩,属下因不识货,所以特找了人看过,确是霍家祖传的青玉,世间少有,价值连城。

许长志将玉佩拿在手中,对着窗外的阳光抬手一照,阳光之下,玉佩透亮无暇,只中间横亘着一丝血红。

许长志是爱玉之人,只一眼便知,此玉确是霍家祖传的凝霞宝玉无疑。

霍储能将如此至宝呈上,以证明自己身份,这份诚意,已算十足。

许长志将玉佩捏在手心:你去传话给他,就说今晚酉时,本官邀他过府一叙。

**谭坤一出了刺史府,便亲自去了梧园传话,顺道将玉佩归还。

玉芙居中,夏戎将玉佩呈上:禀殿下,方才谭坤过来传话,说他家主子今晚邀您到刺史府一叙。

只不过见了玉佩,许长志就直接将人请到刺史府内,他对这桩买卖的野心,远比他想象的要大。

贺云年将玉佩收好,道了声好。

属下还有一事要报。

夏戎恭敬道。

说。

今早收到上京的飞鸽传书,是霍公子传来的,他问殿下何时回京,还言……夏戎说着,顿了一顿, 还言,让殿下好生保管玉佩,千万别弄坏弄丢了。

回信同他说,若觉凌王府住得不舒坦,就让他尽管回北疆去。

贺云年沉声道。

北疆霍家,确有霍储此人。

五年前,北戎入侵,北疆民众流离失所,霍家在北地的生意自也遭受重创。

后来,多亏了贺云年率定北军抗击,北地情况才稍有好转。

北疆本就是苦寒之地,加之大渝国库空虚,此战可说十分难打,贺云年也是咬牙硬挺,关键时刻,是霍家出资相助,才让定北军得以充备粮草、兵器,这才节节击退北戎军,护北地安稳。

也是从那时起,贺云年与年岁相当的霍家嫡子霍储,成了好友,后来,北戎兵被尽数击退,霍家的在北地的生意也越做越大。

故而此番南下,他才想着借霍储的身份行事,故意邀霍储来京,还早早派人去北疆取了霍家祖传玉佩来,,一来方便行事,二来也可消除许长志的疑心。

今晚你同本王一同前去。

夏戎本以为今晚殿下会带王妃前往,毕竟带着位柔弱女子,总比带他个大男人,容易让人放松防备的多,没想殿下却叫他随行。

夏戎紧了紧手中的长剑,刺史府不比花紫楼,今晚要见之人也没有谭坤那般好应付,殿下不带王妃同行,当是为她的安全考虑。

如此,确不像殿下平日所为,这些事情夏戎自不敢多说,只躬身抱拳道:属下遵命。

**日暮时分,贺云年换了身清贵的靛蓝色锦袍,腰间仍别着昨日那块玉佩,抬脚正欲出府。

殿下,裴茵见他如此装束,自是猜到他要外出,只是昨日他明明说过,今日要同她再探花紫楼的,殿下,这是要外出吗?贺云年看她一脸疑惑的表情,当即便猜到她的心思了:并非你想的那样,今晚去的是刺史府。

……刺史府?裴茵双唇微张,惊得半晌没说出话来。

刺史府,许家,那可是当今太后的母家,在江南一带,可以说是无人敢惹的存在。

原来贺云年此行的目的在此。

其实她早该猜到的,若是寻常官吏,哪里用得着凌王出手?只是,以许家在江南的势力,即便是贺云年出手,裴茵还是不忍有几分担忧。

殿下……裴茵下意识抓住他的小臂,殿下可否带阿茵随行?不必,贺云年冷冷说道,寒彻目光落在裴茵抓着自己衣袖的手上,夏戎会武,他去更合适。

裴茵赶忙将手松开,而后将头低下,她确实只会碍手碍脚:那殿下小心。

嗯。

还有……裴茵本想多说一句殿下切忌饮酒,但话到嘴边,自己也觉多余,昨日那般情况,哪由得人能不将酒喝下,只抿了抿唇,转口道了句,那阿茵在梧园煮好醒酒汤,等殿下回来。

好。

**月上柳梢,酉时正,贺云年带着夏戎如约而至。

刺史府大门外高墙耸立,门口两头石狮子神态威猛,府门外多名侍卫把守,乍一看,可远比上京的世家高门要气派的多。

贺云年大致看了眼刺史府外的守卫,面上依旧是清贵潇洒的神情。

反观夏戎,却在入内时,被刺史府门外的守卫暂扣住了佩剑。

你们这是什么待客之道?夏戎没好气道。

罢了,我们既入了别人的地盘,自要守别人的规矩。

贺云年一脸的云淡风气。

刺史府占地极大,入了正门,又有侍从引路,待穿过花园,饶过九曲回廊之后,才到了今日会客的主厅。

厅中一人,体型微胖,一身锦衣褐跑,端坐上首,贺云年一眼便知,他便是扬州刺史,也是太后胞兄,许长志。

贺云年迈入厅中,只装作茫然不知,拱手道:在下霍储,见过许大人。

许长志下颌轻扬,只微微一抬手道:霍公子有礼,请坐。

贺云年应声而坐,许长志身侧女子随即上前为其斟酒,女子一身紫衣,风姿绰约,待走近后才发现,她竟是那日在花紫楼见过面的月娘。

桌上备了酒菜,许长志也不着急,只击掌三下,门外随即进来几名琴姬舞姬,皆是衣着清凉,□□半掩,几人盈盈福身一拜,乐声舞姿皆起,方才还有几分严肃正经的前厅中,立马被一片靡靡之景所取代。

霍公子请,我们边吃边聊。

霍公子初到扬州,许某当尽地主之谊,先敬霍公子一杯。

许长志举杯,先饮为尽。

多谢许大人。

贺云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许长志先挑起话茬,从北疆的风土人情,聊到气候商贸,再是霍家的生意,贺云年皆对答如流。

年龄、谈吐、风度皆符,许长志此番试探已过了大半,又一杯薄酒下肚,许长志挥手屏退了厅中姬妾,待四下安静之后,才开口道:许某还有一疑问,望霍公子解答。

许大人但说无妨,霍某定是知无不言。

听闻霍家在北疆与凌王贺云年关系匪浅,不知是真是假啊?许长志一双细眼紧盯贺云年,似乎想从他脸上捕捉到一丝异样。

也真,也假。

贺云年神色如常。

此话怎讲?当初,北戎来犯,定北军军姿不足,贺云年便四处派人在北疆搜刮富户银两,闹得人心惶惶。

贺云年脸上露出几分愤懑,继续道,我霍家自是对他不满,而贺云年那厮竟派人将我父亲抓去,逼他交出霍家多年所得银两,否则就大刑伺候,还言要从此阻断霍家商路,斩尽霍家满门。

还有这事?贺云年点头,继续道:父亲年事已高,兄长不得已之下,只得派人将金银送上,以保父亲性命。

贺云年说着,情绪愈发激动起来:我霍家与贺云年那厮,有不共戴天之仇,只因身处北疆,才不得不与其虚与蛇委。

如今北疆终恢复太平,家父这才生了南下经商的念头,派我前来此地啊。

许长志心中了然,贺云年本就在朝中树敌颇多,没想在扬州,他又多碰上一个。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此番深谈之后,许长志只觉与霍储的关系,又近了几分。

霍公子这朋友,许某认了!许长志举杯道。

两人皆是一饮而尽。

听闻霍公子到扬州来,是想采买一批江南货物,运回北疆贩卖?许长志试探了半晚,终于绕到了正题之上。

正是,贺云年点头,除了货物,我霍家还有一想法,便是将江南一带的钱庄,开设到北疆一带。

哦?许长志一下来了兴趣,霍公子具体说说。

许大人有所不知,北疆一带还未有任何钱庄开设,若是携带大批银两出门,实属不便,如今北疆安定,家父便萌生了开设钱庄的念头。

许大人有银两、有经验、还有……贺云年眉尾轻扬,没将靠山两个字说出,只继续道,我霍家自想讨教一番。

好说,好说,许长志朗笑几声,霍公子可是找对人了。

若是事成,我霍家愿与许大人四六分成。

开设钱庄,自是需要大笔现银周转,贺云年此言意在套出许长志的话,那笔京中下拨的筑堤官银,十万两的现银在手,不知许家将这笔银子,藏在了何处?五五。

许长志说话语气不容抗拒,不过区区现银,我许家随时可以拿得出来。

许大人可以拿出多少?十五万。

贺云年故作惊讶状,半晌没有应声。

居然比他想得还多,许长志这老家伙究竟贪了多少。

霍公子以为如何?好,五五就五五。

贺云年脸上有几分惊讶,几分痛心,将商人失去利益的痛苦神情,拿捏的恰到好处。

霍公子爽快,许某敬你一杯。

**夜色深浓,层云遮月。

夏戎这才扶着贺云年步履蹒跚地回到玉芙居中。

甫一入内,裴茵便闻到贺云年身上那股浓重的酒味:殿下这是喝了多少啊?许长志狡诈,殿下也是别无他法,若非殿下身上有毒,这点酒根本不算什么。

夏戎今晚着实见识到了凌王殿下有多豁得出去,从前他只知殿下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无惧生死,这还是头一次见殿下与贼人虚与蛇委,自黑起来毫不嘴软的一面。

当真智勇双全。

裴茵已一早煮了醒酒汤备着,这会只将人扶到床边,对夏戎说道:你命厨房多烧些热水,一会儿我再写个方子给你,明儿天一亮,你便派人将药抓来,殿下身上余毒未清,今晚恐怕难挨。

夏戎点头应下,待拿了药方,便退了出去。

裴茵看着榻上醉得迷迷糊糊的贺云年,忙将醒酒汤端起,柔柔唤了声殿下。

贺云年闻声缓缓将眼睛睁开,只见眼前女子手捧汤药,羽睫轻颤,轻晃的烛光在她脸上蒙上一层珍珠似的光晕,她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一声声地轻柔唤着他殿下。

见他醒了,裴茵便扶他坐起身来,而后拿起放在一旁的醒酒汤,原本想说的趁热喝未忍心说出口来,只拿起瓷羮,舀了勺汤,而后送到他嘴边。

殿下若不嫌弃,我喂您喝。

贺云年并未言语,只十分配合地张开嘴,而后一口一口地将送到嘴边的醒酒汤喝下。

一碗醒酒汤很快见底,贺云年看着眼前皓齿星眸的少女,只觉酒意未褪,好似更浓。

殿下身上余毒未清,又接连饮了两日的酒,今晚恐怕不会好受,--------------/依一y?华/裴茵说着,便转身将空碗放置到一旁的桌上,我已将热水、银针等物备好,其他药材得等到天亮之后才能买回,殿下若觉不适,随时叫我。

今夜,我陪着殿下。

贺云年只觉心口被扯了一下,今日之事于他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可却真有人将此当作一回事,满心满眼皆是忧虑,还直言会彻夜陪着他。

哦?你倒是说说,是怎么个陪法?作者有话说:拿银针扎你的那种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