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41 章

2025-04-03 04:16:41

裴茵双目圆瞪, 脑子凌乱一片,贺云年眼底赤红中染上几分迷蒙,两人四目相对,裴茵惊呆到连眼睛都未再多眨一下。

贺云年灼热的呼吸洒在面上, 她甚至能听到自己和对方的心跳声。

窗外雨势渐大, 却不及两人擂鼓般的心跳声大。

裴茵一手被他制住, 另外一手抵在胸前,唇间充斥着浓重的血腥味, 她推不动他,情急之下只得用力一咬,没想这一举动非但没让人冷静下来, 反倒令眼前之人更加兴奋起来。

居然忘了这毒嗜血,裴茵看着贺云年赤红又幽暗的眼眸, 只得任由他索取。

夜雨扑在窗棂上,簌簌作响。

唇齿间的血腥味由浓转淡, 待见到眼前之人眼底的血色逐渐褪去,裴茵才挣扎着抬手, 大力推了他一下。

贺云年被人重重一推, 这才脱力向床榻另一旁倒去。

裴茵趁此间隙, 赶忙支身坐起,而后快步行至妆柩旁, 将装有银针的布包取出。

布包打开, 细长的银针整齐摆放其中,窗外雨势渐大,忽地响起一道闷雷。

裴茵手上一抖, 布包掉落在地上, 银针洒了一地。

怎会自乱阵脚至如此?往常她并不是惧怕雷声之人, 且行医之时,她自认为自己是可以保持冷静的。

裴茵半跪在地上,快速拾起掉落在地的一枚银针,闭眼,往自己手背上狠扎了一下。

突然起来的疼痛感,令她镇定下来。

裴茵凛了凛神,回头看向躺在榻上面色惨白的贺云年。

他的神情已不似方才那般痛苦不堪,额上仍有大滴的冷汗不断渗出,他眼睑紧闭,身上的颤栗颤抖已不算剧烈,此时只静静屈身躺着。

此时施针,效果最好。

裴茵赶忙将散落在地的银针随手捡起几根,而后行至榻边,缓缓落针。

银针落在贺云年的手臂、发间,裴茵神情专注,目光随着若针之处缓缓移动。

须臾之后,榻上之人额上的冷汗渐消,气色也恢复如常。

裴茵长舒口气,而后才将银针一一收回,只是目光略过对方血迹未干的唇角时,停留了一瞬。

裴茵将目光移开,不做他想,玄虱之毒,有迷人心智之效。

毒发时,除了锥心刺骨的痛感之外,还会使人产生幻觉。

贺云年近来接连饮酒,还彻夜未眠,今日更是连药都未服,她身为医者,对此事也有责任。

裴茵将最后一枚银针收入布包中,看了眼他嘴角未干的血迹。

他方才所为,她不怪他。

裴茵如此想着,只将装有银针的布包重新放回妆柩之中,而后便去了净室打来热水出来。

温热的帕巾拿在手里,裴茵重回塌边,屈膝替眼前之人拭干额角的汗。

裴茵刻意不去看他唇角未干的血迹,待看见眼前之人额上的汗水消逝,她最终还是将目光落在血红的那处。

毒发之人,都是神志不明的。

裴茵在心底对自己说道,而后抬了抬手,最终还是用手中帕巾为他轻柔地擦拭着唇瓣。

唇瓣柔软温热,即便隔着帕巾,她仍能感觉到对方唇瓣上灼热的温度。

方才那一幕,刹那间又闪现眼前,裴茵心口一紧,手上动作也不免加重了些,幸好夜色遮掩,无人看见她此刻烧红的面颊。

却不知,在她加重手上动作的一瞬,榻上之人的眼珠,微不可查地轻动了一下。

**夜雨已停,天光微亮,树梢枝头传来几声叽叽喳喳的鸟鸣声。

裴茵将东西收拾干净,方才忙碌的时候,尚不得空多想,此时闲了下来,眼尾一瞥见榻上之人的身影,便觉一阵心慌意乱、面红心悸。

即便彻夜未眠,此时她也不想躺下休息。

裴茵将帕巾往水盆中一丢,只拿了东西径自出了房门。

梧园虽占地不大,但庭院厢房还是有许多的,但因是刚买下不久的,尚未来得及打点,故而真正能住人的庭院,也就玉芙居一处,其余人皆住在东厢。

裴茵出了玉芙居,在院中呼吸着雨后的清新空气,正巧遇上准备出去的杨锋,裴茵开口叫住他。

裴姑娘有何吩咐。

杨锋躬身行礼。

梧园中还有没有其他多余的庭院……或者厢房?裴茵小心翼翼问道,也不知自己在心虚什么。

东厢还有几间空房。

杨锋如实答道。

今晚之前,派人收拾出来一间,可行?杨锋迟疑了一下,心道殿下和王妃二人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个昨晚在偏房中彻夜不眠,一个今日又吩咐自己收拾厢房出来了?这些话他自不敢多问,只拱手恭敬道了声是。

**贺云年睡醒时,已是辰末。

他看了眼身侧整洁如新的床单,知道她昨晚当是没睡。

贺云年起身,用指腹擦了擦嘴角,昨晚毒发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玄虱毒毒发之时除了锥心刺骨的痛感之外,确还有乱人心志之效,但他体内的余毒,早已清除了大半。

能乱他心智的,又哪里是毒?贺云年低头,自嘲一笑。

但他对昨日的唐突之举并不觉后悔。

一点都不后悔。

他后悔的,是洞房花烛夜答应她的那件事情。

贺云年更衣之后,杨锋便端了早膳和一碗黑漆漆的汤药进来。

近来,看着殿下和王妃一个个行为古怪异常,杨锋多少猜到些其中蹊跷,眼下做事回话,都格外的小心翼翼起来。

他将手中汤药放下,果不其然地,看见了殿下拧在一处的眉心。

殿下不喜喝药,这是凌王府,乃至定北军上下皆知的事情,先前送药的事情,一直是王妃负责的,可今日不知怎么的,王妃忽然不愿送药了,只独自一人在后厨煎了汤药,再吩咐他送来。

殿下趁热喝,这是王妃亲手煎的汤药。

杨锋不知鼓足了多大勇气,才敢将趁热喝几字说出口来。

王妃亲手煎的?贺云年拧在一处的眉心稍展。

正是,王妃一早便去了后厨,花了两个时辰才煎出这么一碗来的。

杨锋如实道。

王妃现在何处?回殿下的话,王妃现在仍在后厨,杨锋说着,犹豫了片刻,而后继续道,王妃还说,说让属下另外收拾间厢房出来,不知是何意……不必收拾了,贺云年神色淡淡,你同她说,往后她还住在玉芙居便是,本王忙于查案,需要宿在东厢。

这是要分居的节奏啊?杨锋怔了一瞬,只得应了声是。

扬州城哪家的点心糖水做得最好?贺云年话锋一转,忽然问道。

属下听说,隔壁那条如意街上,就有几家上好的点心铺子。

杨锋答道。

差人去买些回来,贺云年想了想,一时也不知裴茵喜欢哪种口味的,除了栗子糕外,各种味道都买些吧。

属下遵命。

**两人就这么相安无事地过了几日,期间,裴茵趁着空闲,便时常去东厢帮杏儿医病看伤。

杏儿腿上的烧伤并不严重,如今已然退了疤痕,跛脚的旧疾因时日太长,如今也不能彻底根治了,只能开些药方给她,缓解雨天时的痛楚。

还有便是她的喉疾,幸好伤得不重,只需悉心调理一段时日,便可恢复痊愈。

裴茵写了方子,让人出去抓药,再亲自煎药,如今杏儿已能说些连贯的词语了。

花紫楼对于杏儿这么个粗使丫鬟的失踪,并未多疑,当时火势是从后厨烧起来的,杏儿在后厨当差,贺云年派人提前准备了一具女尸,大火过后,在旁人眼中,杏儿便就是那具焦尸了。

花紫楼果然在三日后又重新开业了,因着那日那场大火,花紫楼里里外外都多了许多守卫。

贺云年派人探过,发现那些守卫果然多有古怪,守卫多守在花楼之外,而非楼内。

若他们想防的是旁人纵火闹事,应当守在楼内才是,如此做派,不似守着人,倒像是要守着这座楼阁。

东厢房内,夏戎从外头探路回来。

禀殿下,属下近来派人在花紫楼旁查探,有了新的发现。

说罢,夏戎递上几株枯黄的水草。

此水草名为绿露草,乃江南一带特有的一种水草,多生于湖泊、河畔等水源丰沛、洁净之地,以颜色碧绿翠亮而得名。

然属下近来发现,花紫楼比邻的那条流河,河畔确实生长了许多绿露草,但是却全都枯萎蔫黄了。

贺云年接过水草,放在手中左右翻看了几下,示意夏戎继续说下去。

属下特派人查过,这种绿露草长在河畔,对水质要求极高,若是水源不净,这草则会枯萎,正如殿下眼前所见的这般。

贺云年捻了捻手中的绿露草,肯定道:这河水果然有问题。

花紫楼起火那日,贺云年便发现了其中的古怪。

按说,花紫楼临水,且河岸边的水势不高,若是起火,楼内之人大可以跳水自救。

然那日,他却发现并非如此。

起火之后,花紫楼中确实有许多守卫提水灭火,但是更多守卫却是驻守在岸边,四处张望着,唯恐有人跳水自救。

当时他在船上远远看着,便已觉古怪,这才派了夏戎再去查探的。

如今,夏戎既已探得那流河之水确有问题,贺云年愈发肯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他低头,思忖片刻:近来刺史府可有异动?算不得异动,不过是加强了守卫防备。

夏戎如实道,那日他随凌王殿下去过刺史府一趟,当时便已将刺史府中的内外守卫,以及庭院地形都探清楚了。

夏戎说完,又呈上一张地图,上面详细绘制了刺史府的庭院地形,以及各处守卫防备。

贺云年接过地图,执笔在上边圈了几处:三日后子时行动,届时杨锋会带一队人马从正门破门而入,你另带一队精锐,重点搜寻这几处庭院。

贺云年说着,指了了方才画圈的地方,那第三本账簿,应是在刺史府内。

属下遵命。

注意火种,别让他们放火烧毁了证据。

是。

夏戎退出房中,贺云年将目光落在桌上枯黄的绿露草上,刺史府的安排已经妥当,余下的便是将那笔现银找到了。

他将绿露草拿起、捻断,这最后一路,便由他亲自带人去探罢。

**日暮时分,天边又下起了濛濛细雨。

都说江南的春日多雨,贺云年看了眼窗外的缠绵细雨,觉得也不尽然,上回下雨还是那日他毒发之时,如今已过了十日,这才又下了第二场雨。

春雨如濛濛飞絮,扑在脸上,贺云年今日依旧没有打伞,只一路朝玉芙居缓步而去。

待天边的最后一丝光亮褪下,一轮弯月悬挂天边,贺云年的脚步在堪堪在玉芙居外停下。

隔着支摘窗,隐约可见屋内少女的翩跹身影。

窗边的木桌上,燃点着一盏烛灯,小姑娘捧了本书,坐在窗边细细研读,夜风拂过,吹起她额角的一缕碎发,飘飘扬扬。

她看起来心情似是不错,想来没看见他的这几日,令她少了许多烦扰。

近几日来,贺云年都未再踏入玉芙居半步,裴茵也未再来东厢找过他,就连每日必服的药丸,他都叫了夏戎取来,自己每日按时服用。

她没再问过他的情况,他也一直忙于查案,两人似乎在那夜之后,又回到了最初相安无事,互不打扰的状态。

贺云年自认这辈子还没怕过什么,上阵杀敌他未怕过,朝堂诡谲他亦不惧,怎么到了个小姑娘这里,他竟会心生出畏惧胆怯来?她本就是他的王妃,他来此处同她说几句话,有何可惧?不就是一封和离书吗?他抵死不给,她又能如何?更何况他身上余毒未清,眼下根本还没到那地步。

贺云年抬脚,而后迈入院中。

裴茵原本正坐在窗边看书,见贺云年忽然来了,只怔了一下,而后还是很快站起,福身道了句殿下安好。

殿下安好,又是殿下安好。

她与那表哥说话时,可不是这般疏远的称呼。

贺云年沉着脸行至窗边,在裴茵对面缓缓坐下,待看见桌上摆放的那叠百合银丝卷,神色才稍有缓和。

那是他吩咐杨锋,去如意街上买回来的。

罢了,这回总还知道主动同他说话了。

那解毒药丸吃完了,你这可还有?贺云年张口问道。

前几日夏戎不是来取过了吗?裴茵疑惑道。

吃完了。

吃完了?裴茵狐疑地看了贺云年一眼,那么大两瓶呢,怎么才十日就吃完了?这是把药当饭吃了吗?殿下切忌,服药绝不可过量,凡事物极必反,欲速则不达。

裴茵认真道。

这话道算是说到贺云年心坎里了,心头笼罩多日的阴霾一扫而空,就这么一句话,可比吃上多少灵丹妙药都来得管用。

他低低嗯了一声,表示同意。

即便如此言说,裴茵还是去柜格里拿了瓶解药过来,轻放在桌上:每日一颗,殿下切忌不能多服。

好。

药已拿了,好似没什么旁的理由能让他再留在此处了。

正如她方才所言,物极必反,欲速则不达。

他自可以强留在此处,但……思及此处,贺云年紧了紧手中的白瓷瓶。

三日之后,本王将启程回京。

贺云年思忖片刻,终是缓缓开口道。

三日之后……裴茵眨了眨眼睛,没有应声。

来到扬州已将近一月,眼下关键证据已然寻到,待事情解决,回京是必然的。

虽心中知道如此,但真听说了回上京,她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失落的。

三日后的夜晚,本王会带人行动。

贺云年直言道,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和认真,届时,自是凶险万分,不过,本王会先给你三个选择。

裴茵抬眼,正对上贺云年幽暗深邃的眼眸。

选择?她还可以有选择?其一,你随本王一并去往花紫楼,若本王所料不错,花紫楼畔的流河下,当是另有蹊跷,你熟识医术杂草,或有一用。

其二,本王派人先护送你回京城,奈芸身手了得,有她护你,不会有事。

裴茵张了张嘴,刚想说出选择,却被贺云年生生出言打断:其三……其三?她竟还有其他选择?裴茵心头愈发疑惑起来,她并不觉得,自己还能有什么其他选择。

其三,明日一早你便悄悄回到江府去,江府内皆是你亲信之人,只消住个三五日,待这阵风波过后,你便可以再无拘束了。

裴茵樱唇微启,讶异地半晌都未阖上。

着实被贺云年方才的一番话给震惊到了。

什么叫作回到江府?什么又叫作,再无拘束?如何?贺云年目光深幽地看着眼前之人。

作者有话说:来来来,宝宝们想要选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