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42 章

2025-04-03 04:16:41

裴茵被这突如其来的选择弄得不知所措。

她从没料想过, 贺云年会主动给她提供选择,且还是这般优厚的选择。

什么叫再无拘束?是她心中所想的那种再无拘束吗?可贺云年身上的余毒,明明还没有清除,还有他事先同她的约法三章, 他怎么就肯让她返回江府呢?若在此期间, 他忽然毒发, 又或是有了旁的什么伤势,他该当如何呢?他方才也说了, 三日之后,是凶险万分的。

三日之后,殿下会有危险吗?裴茵沉吟半晌, 才缓缓开口问道。

贺云年未料到她会如此询问,若说危险, 北疆战场自是比此处更为凶险。

但凡事皆不可掉以轻心,扬州城乃至江南其他几城, 皆是许家地盘,此番南下, 为掩人耳目, 他带的人手并不算多, 虽说皆是军中精锐,可人一旦被逼至绝境, 必会极力反抗, 殊死一搏,世事皆没有所谓的万无一失。

查案抓人自是会有危险,但这点危险对他而言尚不足惧, 他担忧的是她的安危, 故而才会给她这三个选择。

危险自是会有, 但本王亦有万全准备。

贺云年已调派了增援人手过来,三日后便到,届时便可里应外合,将人彻底拿下。

我选一。

听到会有危险,裴茵毫不犹豫说道。

你选一?贺云年挑眉。

是,裴茵点头,眼神中透着坚定,殿下身上余毒未清,且那日还有其他危险,我虽医术不精,但简单的外伤包扎不是难事,来扬州之前,我们便约定好的,不是吗?殿下,我不能走。

许是怕对方不信,又怕他心怀疑虑,未及贺云年应声,裴茵又补充道:我会辨水草,亦熟悉扬州地形,我也听话,不会拖殿下后腿的。

贺云年看了眼裴茵灼灼清亮的眼眸,眼底的坚定和澈亮,令他心头一颤。

他忽地勾唇一笑。

裴茵,我给了你机会去选。

你既选了留下,就别怪我往后不愿放手。

好,一言为定。

贺云年说完,没有再留,心头却如被春雨洗涤过一般,再无阴霾。

之后,只淡淡道了句早些休息,之后便转身离开了。

**三日时光,转眼而过。

那日裴茵虽选了一,但真到了事到临头的那一日,贺云年却未如她所选那般,让她跟在身边。

那日他所谓的你熟识医术杂草,或有一用,不过是随口胡诌,他知她一贯对关于医术药草之事上心,故而才会如此言说。

此番行动,他早已派人探清花紫楼外的一切情况,哪里还用得着她临时再去看什么水草?那晚他故意探她,明面上虽说是给了她三个选择,实则主动权还是在他自己手中。

他当时并未将话说死,只说了小住三五日,静待风波过去这般模棱两可的话,便是为了探一探她对自己的态度。

毕竟,自那晚之后,她便一直刻意躲着他……他当然可以不给她任何选择的余地,她是他明媒正娶的王妃,只要他誓不放手,她又能如何?然而,他却不愿看她总躲着自己。

所以他给她选择。

其一,是因为不想同她再这般继续僵着。

其二,则是因此番行动确实危险,他宁可让她回江府同那位青梅竹马的表哥见上几面,也不愿她跟在自己身边涉险。

不过,话问出口的那一刹那,贺云年还是不免心慌了一阵,若她当真选了三,他该当如何?幸好。

她没有令自己失望。

眼下这些忧虑都已烟消云散。

她既担心自己的安危,他当然不会置她于险境。

三月初五,夜浓如浆之时,游龙般的人马暗影分三路相继而出。

同先前计划的一样,杨锋和夏戎分别带领两队精锐,一队将刺史府外包围,从侧门破门而入,另一队则从房檐一跃而下,重在搜寻第三本账簿的下落。

还有一路,则是由贺云年亲自率领,直奔花紫楼而去。

依先前判断,花紫楼比邻的流河下,必然藏着什么东西,以至于花紫楼内外把守的侍卫,皆日日盯防着有人下河。

还有夏戎先前所言的绿露草,许长志信誓旦旦的十五万两白银……几件事情叠加在一起,贺云年当即断定,花紫楼畔的流河之下,藏着的应当就是那十五万两现银。

兵法讲究速战速决,此事亦是如此。

就在夏戎率人冲进刺史府的同时,贺云年亦已带人将花紫楼团团围住,只是负责花紫楼的守卫远比他想象的要难缠许多。

看得出都是以命相搏的死士,如此,倒是更加肯定了贺云年心中的猜想。

此番行动的主要人手都分派在刺史府中,毕竟那里有许长志那个老狐狸要抓,而流河底下的现银,即便知道具体位置,也尚需要不少人手和时间才能打捞上来。

贺云年不欲在此多做缠斗,正欲率人撤下之时,却见花紫楼内忽然数箭齐发,原本朱栏翠阁、灯影绰绰的花紫楼,立时被一股杀气笼罩。

**今日夕阳西下之时,裴茵还天真的以为,自己今晚会跟在贺云年身边一并行动。

自从三日前,他同自己说了所谓的水草一事,近三日来,她便一直在翻看关于此类的书册,想着届时可以派上用场。

待月上柳梢之时,裴茵换上先前去花紫楼时所穿的那身玄色男装,头发用黑白相间的绸带束好,一直在玉芙居中,静待贺云年的吩咐。

戌时一刻,奈芸前来寻她,说是带她出去同贺云年汇合。

裴茵虽有疑惑,却还是依言照做,没想上了马车之后,奈芸便带着她一路北行,直往城外疾驰而去。

花紫楼在南,这路线不对。

然待裴茵反应过来,已是为时已晚。

奈芸一个刀手下来,将其打晕,而后继续驾车北行。

天边一轮弯月,官道上寂静少人。

奈芸驾着马车,对着空旷无人的四周,幽幽说了句:裴姑娘勿怪,主子吩咐要护你周全,属下别无他法,只是照吩咐办事。

其实会对王妃下手,奈芸自己也没有料到。

她同王妃相处时日不多,只觉她平日瞧着柔柔弱弱,与殿下也并不亲近,没想一开口却是要自己带她往险境奔赴。

哎,这些儿女情长之事,她也不懂,还是直接将人敲晕带走,最为方便。

马车一路向北疾驰,待裴茵醒来时,已是翌日的傍晚。

守在旁边的奈芸见她睁眼,连忙上前服侍:姑娘醒了。

昨日那一记刀手,下手也不算重,谁知王妃这般柔弱,竟是生生睡了一整个昼夜。

这里是何地方?裴茵揉了揉胀痛的颈部问道。

回姑娘的话,这儿是淮城先前落过脚的客栈。

奈芸上前一步答道。

先前落过脚的客栈……裴茵喃喃道,难怪看着如此眼熟。

她抬手扶了扶额头,仔细回忆着昨夜之事,明明说好要同贺云年一道去花紫楼的,怎么一下就到了淮城的客栈?见王妃面露疑色,奈芸张口解释道:裴姑娘放心,此间客栈乃属殿下名下,周围皆有密探保护,绝没有半分危险。

危险……裴茵担心的并不是自己的安危,而是她明明说过,要与他同行的,为何还是被奈芸敲晕,还将她带至淮城?殿下呢?裴茵问道。

殿下尚有任务在身,待事毕之后,会来此处同姑娘汇合。

奈芸避重就轻。

我得去找他,裴茵说着,作势便要下床,殿下说过,需要一人帮他辨别水草,我熟识医术杂草,或有一用的。

奈芸往裴茵面前一站,堵住她的去路。

只觉王妃平日瞧着还机智聪明,既会医术,又能帮着查案,这会儿脑子怎么不灵光了?莫不是被自己昨晚那一下给敲傻了?回姑娘的话,殿下在行动之前已经派人查过流河畔的那些水草了,一早便断定了河下另有蹊跷,否则,以殿下的性子,断不会贸然出手行事的。

派人查过,一早断定……裴茵扶了扶额头,只觉愈发头昏脑涨,那他同自己说那么许多到底是为何?正疑惑着,却见房门忽然被人推开,接着便是夏戎架着一人进来,裴茵尚未看清来人的面容,但那身被血浸透的锦衣,她却认得清楚,那是贺云年昨晚离开之前所穿的那一件。

顾不得颈间的痛楚,裴茵赶忙下床迎上前去。

只见原本黑褐色的锦衣,已被血水浸透,上边的云团暗纹也已模糊不清。

裴茵上前捧起他的脸,只见他眼睑紧闭,嘴角淌血,脸上苍白如纸,看来十分虚弱。

殿下……裴茵咬着下唇,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没事一般,但她颤抖的声音,还是将她内心的不安暴露无遗。

殿下左肩处中了一箭,裴姑娘精通医术,赶紧帮着看看吧。

夏戎认真道。

好,好。

裴茵连连点头,我去将我随身携带的医箱拿来,我来给殿下看伤。

是。

夏戎说完,便转身出了客房,见奈芸仍站在原地,还不忘拉了她一把,之后还不忘反手将门结结实实地带上。

客房内,贺云年平躺在床榻上,双目紧闭。

裴茵拿到医箱,而后颤抖着手,将他身上带血的外衫除下。

衣襟敞开,露出里边精壮结实的线条肌理,裴茵一时也没了顾忌,只将视线落在贺云年左肩处的那个血窟窿上。

先前裴茵虽时常将擅长医治外伤的话挂在嘴边,但面对这种程度的箭伤,她当真还是头一次见。

看着眼前之人的带血的伤口,不知为何,裴茵眼角的泪,止不住地就溢了出来。

温热的泪珠滑过面颊,直砸在贺云年精壮结实的胸口处。

裴茵强忍住眼泪,细细查看着伤口,索性伤口不算太深,她打开医箱,颤抖着双手将止血的金疮药拿出,而后一点点洒在伤口处,药粉落下,榻上之人嘶了一声,醒了。

贺云年睁眼,正对上的便是裴茵一双含泪的眼眸。

他扯了扯嘴角,勉强勾出个笑容,而后抬手,在她带泪的脸颊上摩挲了几下:哭什么?你不是大夫吗?先前总说自己擅长医治外伤,不过区区箭伤,流了点血,就被吓哭了?裴茵吸了吸鼻子,懵怔一瞬。

是啊,她哭什么?不过区区箭伤,伤得人又不是她,哭什么?殿下,痛吗?答不上问题,裴茵只将泪水忍住,转而问了其他问题。

若是不痛,他也犯不着睁眼。

贺云年如此想着,张口只道了句:……还成吧。

殿下忍着点,血已经止住了,现在我得帮你包扎伤口。

裴茵眼角的泪水已然止住,挂在眼睫上的泪珠尚未干透,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贺云年。

贺云年眉心一拧,只得低低应了声好。

贺云年衣襟半开地侧身躺着,裴茵拿着纱布凑近过去,动作轻柔地一圈圈替他包裹伤口。

小姑娘身上若有似无的香气萦绕鼻尖,贺云年一时忘了伤痛,待眼前人退后,说了声好了,他才逐渐回过神来。

隔着道门,夏戎和奈芸把守在外。

殿下怎会伤重至此?奈芸质问道。

夏戎尚且毫发无伤,殿下的身手远在夏戎之上,即便许长志狡诈难以对付,以殿下的身手,大可以全身而退,不至于会伤重至此。

夏戎无奈张口,不知如何同奈芸解释此伤并不算重,原本他也可以帮着包扎,都是久经沙场之人,这点伤势还是可以处理好的,但殿下执意不肯,还硬要强撑着到淮城见到王妃之后,才肯疗伤。

这是军令,即便夏戎担心殿下伤势,也不敢忤逆他的意思。

直到方才见了王妃满脸担忧,泫然欲泣的模样,夏戎才算是懂了殿下的一番良苦用心。

合着这是苦肉计啊!这些事情,夏戎自不会同奈芸多说,不过殿下的伤势虽然不重,但左肩上中了一箭却是真真切切的。

此事还得从昨晚的行动说起。

依照部署,他们是兵分三路的,其中两路都是冲着刺史府去的。

此番行动找到第三本账簿、活捉许长志是重中之重,故而大批人手都安排在刺史府外。

没想许长志竟然是个要钱不要命的。

刺史府中的防备并不算太难攻破,杨锋所带的一路人马很快将许长志制住,夏戎则带领另一路人马在刺史府四处搜寻第三本账簿的下落。

果不其然,夏戎在先前殿下所指的一处院落中找到了第三本账簿。

那账簿收在许长志书房的一处密室中,说来还多亏了许长志本人特意吩咐放了把火,想将账簿烧毁。

殿下果然料事如神,在杨锋擒下许长志的同时,夏戎发现书房有火星冒出,便眼疾手快地赶赴过去,将烧剩半本的账簿拿下,加之先前殿下找到的那两本账簿,也算证据确凿了。

许长志狂妄,即便被人擒住,也并不慌乱,他坚信身后靠山,当今太后会保他一命。

甚至还口出狂言,直言大渝无人敢动他一根手指头,直到他听说不久前他亲自邀至府上做客的那位霍储,便是凌王贺云年的时候,许长志这才傻了眼,吓得两腿一软,而后瘫倒在地上。

而说起殿下左肩中的那一箭,便有几分蹊跷了。

昨夜包围刺史府的行动,算不上困难,前后不过一刻钟的时辰,夏戎与杨锋便已合力将差事办好。

后由杨锋押着许长志先行,夏戎则带人去了花紫楼,与凌王殿下接应。

夏戎带人赶到之时,流河畔的厮杀已然结束,花紫楼外的河道边上,四处布满了箭矢。

他知道,这是方才有弓箭手齐齐放箭的结果。

与殿下随行之人,皆是身手敏捷、熟识水性之人,此等场面看着虽有些许骇人,但对于久经沙场的定北军精锐来说,算不得什么,更何况是凌王殿下。

可偏偏,就只有殿下左肩处中了一箭。

所幸伤口不深,夏戎也曾提过,让殿下先找间医馆简单包扎一下伤口,可殿下执意不肯,只叫他安排人手潜入河底,好尽快将藏在河底的现银打捞上来。

待事毕之后,杨锋押着许长志及其他几位要犯,携部分现银走水路先行返京,杏儿作为此案的重要人证,也随杨锋一并,先行返京。

而夏戎则与殿下一路快马,赶到了淮城。

**客房内,裴茵替贺云年包扎好伤口之后,又叫人打了热水前来,亲自帮他擦拭身子。

那身染血的锦衣,是万万穿不得了,裴茵为了方便帮他擦身,还特帮他把锦衣脱下:殿下有伤在身,切忌不可沾水,不可饮酒,更不可有其他大的动作,以防伤口再次撕裂。

贺云年看着眼前一脸认真严肃的裴茵,低低应了声好。

还有,殿下伤口上方才所洒的止血药粉,药性与玄虱毒的解药相冲。

所以,这段时日,只好叫殿下暂停服解药了。

裴茵说得小心翼翼,言语中还带着几分自责。

反观贺云年,倒是一脸释然,十分配合地又道了声好。

若是在此期间,殿下觉得不适,定要提前告知于我,万不可强撑。

裴茵说这话时,眼前不由浮现出贺云年上次毒发之时的举动,神志一晃,差点自己咬了自己的舌头。

好。

对于贺云年的配合,裴茵尚算满意。

她原本也是刚醒,脖颈间的胀痛之感还未消退,这会忙着为贺云年包扎,一时也忘了颈上的伤,眼下忙碌过后,起身站起的一霎,脖颈间不注意拉了一下,不由闷哼了一声。

怎么了?贺云年关切道。

没事,裴茵将帕巾放回盆里,揉了揉颈上的那块淤青,殿下好好躺下休息,切忌乱动。

过来,贺云年言语间那股不容抗拒的气势又显现出来了,别一会你病倒了,反倒还要叫本王照顾。

裴茵犹疑了一瞬,这才不得不重新行回塌边。

颈部的淤痕在右后方,贺云年一眼便知,这是被人一计刀手劈伤的:被人打晕了?裴茵不置可否。

怎么不早说?贺云年脸色一深,奈芸究竟如何护的你?眼见贺云年要张口叫人进来领罚,裴茵赶忙制止住他:不是奈芸护卫不周,而是……而是什么?裴茵脸颊烧红了一瞬,一时不知如何解释。

她当真不想说出,昨晚离开时,因为自己执意要奈芸带她同贺云年汇合,奈芸无法,这才使出一计刀手,将自己打晕的。

贺云年眼神落在裴茵娇羞的脸颊上,从她欲言又止的神情中,多少猜出些她受伤的原因来。

贺云年抿唇,微不可查地轻勾了下嘴角。

如此,他左肩上的那一箭,倒也不算白中了。

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2-06-24 23:18:07~2022-06-26 16:52: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ilvia 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7893129 10瓶;28348760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