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49 章

2025-04-03 04:16:41

夜色静谧, 月悬西窗。

床头悬挂着的绯红纱幔,在月光和夜色的两相映衬下,显出一抹暧昧的红,榻上铺放着的锦被纹样, 不知何时, 又换成了洞房花烛夜时的鸳鸯戏水。

怀中是温软如玉的少女身躯, 鼻尖还萦绕着若有似无的淡香,小姑娘这么猝不及防地一扑, 不仅是扑在了他的怀里,更是直接扑到他的心里。

贺云年当然没舍得将人推开,不仅没有推开, 还收了收手臂,将人揽紧在怀中。

昨日, 裴茵高热未褪,身上是异于常人的灼热, 贺云年自没有心思去想旁的。

今日她病已好了大半,高热也早褪了, 两人之间仅隔着层单薄的寝衣, 又是这般亲密无间的距离, 难免令人心猿意马。

贺云年只觉枕在他臂上及胸前的温度逐渐升高,好像如今染了风热的人, 是他一般。

他微微低头, 将视线落在怀中少女熟睡的面容上,羽睫低垂,墨发披散, 红唇微微撅起, 看起来正睡得十分香甜。

回想起昨日她在梦中唤的那声外祖母, 贺云年只将自己贸然升起的念头按下。

贺云年的目光凝在怀中之人静谧无暇的睡容上,半晌之后,都未舍得移开。

屋外忽然传来几声夜莺啼鸣,音调高低错落,一如他此刻忽快忽慢的心跳声。

贺云年终是没有忍住,只缓缓低头,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夜风习习,月色溶溶。

清风院中一片岁月静好的安然景象,然隔了几条街道的安阳侯府,却全然是另外一副翻天覆地样子。

自那日大理寺卿在早朝时呈上证据后,裴明远百口莫辩,当场被禁卫扣下,而后又被羁押至大理寺狱。

安阳侯府也在当日午时,被禁卫包围得水泄不通,只待圣旨一下,从今往后,安阳侯府便会永远地从上京城消失。

深夜的安阳侯府,灯火通明,府中上下,无一人能安眠入睡。

自昨日,侯爷早朝未归,当日午后,府中便涌入大批禁卫,将侯府上下包围得水泄不通。

孙氏一个妇道人家,哪里见过这等阵仗。

一开始的时候,还端着侯府夫人的架子破口大骂,甚至哭天抢地说要面见侯爷,后来人宣读了太后懿旨,听到贪赃十六万两官银的时候,孙氏两腿一软,直直瘫在了地上。

纵使她再愚昧无知,也知道贪赃十六万两官银,是个什么下场。

只是侯爷平日里虽算不得两袖清风,但贪赃十六万两官银这种抄家灭门的大罪,孙氏知道,侯爷定然没有胆子去犯的!且十六万两官银,这是何等庞大的数目啊,若真贪了,侯府也不会是今日这般朴实无华的样子啊!然这些事情,孙氏根本无处可说。

眼见禁卫带人将侯府前后里外都翻了个底朝天,侯府上下乱作一团,裴彦吓得哇哇大哭,裴瑶哭得花容失色,但却都是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偌大一个安阳侯府,难道就要从此覆灭吗?孙氏母家乃原明州知州,也算得上是清流世家,若非当年她绞尽脑汁地嫁入侯府,也不会落得今日这般下场。

还有裴彦,他才八岁,就算侯爷做了错事,他也是无辜的。

还有裴瑶,她尚未婚配,本可以风风光光地嫁个好人家,怎么就在一夜之间,什么都完了?孙氏瘫倒在地,痛苦失声,她的一双儿女,怎么就……倒是让裴茵那死丫头逃过一劫。

裴茵?对,还有裴茵。

关键时候,孙氏极力稳住心性,事到如今,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侯爷的死活她自是管不了的,但她的一双儿女,她不想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连累致死。

孙氏用尽全身气力,勉强站起,而后冲着为首的禁卫大声道:圣旨上只言包围侯府,侯爷尚未定罪,我劝你们都客气些,别忘了当今凌王正妃,可是裴家嫡女!此言一出,果然令禁卫首领神色一变,他扬了扬手臂,示意手下先停止抄家。

凌王殿下,确是他们不敢惹的,左右给安阳侯定罪的旨意这两日便会下来,他们奉旨办事,先礼后兵,就当作卖个面子给凌王殿下也好,待到抄家的旨意下来,他们再动手不迟。

都退出去,守在外院,先别惊扰了凌王妃的娘家人,禁卫首领语气中带着几分戏谑,待到圣旨下来,也好让裴家人心服口服。

是!顷刻间,禁卫皆依次退出内院。

孙氏没想到,裴茵那死丫头竟有如此威慑作用,或者说,吓退那批禁卫的,是凌王妃三个字。

想当初,这可是她阿瑶的位子,都怪她鬼迷心窍,弄巧成拙。

现如今,孙氏心中可是一百个后悔,但却都是无用。

后来,她也生出过让阿瑶再嫁入凌王府的念头,只是念头刚起,便被掐断了。

如今,裴家已到如此境地,裴茵自是指望不上了,她早就恨透了侯府、恨透了自己,若她真有心救人,不会这般对裴家不闻不问,眼下只能另想办法。

孙氏转了转眼珠子,若裴瑶能攀上凌王殿下,不说坐上侧妃之位,就算只是入府当个侍妾,也能救她一命啊。

或许,还能保住裴彦和自己一命也未可知。

自侯府被禁卫包围,已然过去了一日两夜。

在这期间,孙氏就没合过眼,此时若再不想办法自救,往后便真的只能长眠地下了。

孙氏紧握着裴瑶的双手,将想法尽数告知于她:阿瑶,母亲和弟弟的性命,全捏在你手中了。

裴瑶心中有害怕、有胆怯,此时听了母亲如此言说,也是愣得半晌没说出话来。

裴瑶已经是十七的年纪了,虽还是少女心性,但也不是什么事都不懂。

她对凌王殿下,也是有过几分动心的,只是那份动心还未来得及萌芽生根,就被对方掐灭了。

现如今,裴家落得如此境地,不得不说,母亲的办法,算是唯一的办法了。

裴瑶心中对侍妾二字虽十分抗拒,明明她本可以坐上凌王妃的位子的,但生死攸关之际,也由不得她抗拒不抗拒了。

裴瑶听完母亲的话后,神色认真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西墙外侧有个狗洞,明日傍晚,趁着夜色昏暗,你便先潜出去,凌王府有从前在侯府服侍的丫鬟柳絮,你去王府的西角门叩三下门找她,她认得你,自会想办法帮你混进王府,待见了凌王之后,便只能靠你自己的了。

裴瑶点头:阿瑶明白。

大理寺地牢中,逼仄昏暗,阴森冷寂。

裴明远身在狱中,自知大势已去,只怪自己当初贪婪愚蠢,以为只要自己一心向太后投诚,便可保仕途顺畅。

没成想,不论是那桩可笑的婚事,还是自己工部尚书的位子,竟都只是太后一早安排好的圈套。

若许长志在扬州安然无恙,那他这个工部尚书便还能多做几年,好让许家继续在扬州贪赃枉法。

若东窗事发,那么他这只替罪羔羊便是活到了命数尽头。

可笑自己愚蠢至极,此番大祸临头,他也真算是也看开了,倒也不是畏惧生死,就是无端连累了裴家一大家子人。

裴彦尚且年幼,裴瑶也未婚嫁,还有裴茵……裴明远自觉裴家之中,他最对不起的,便是裴茵了。

她本可以在扬州过着安稳寻常的日子,偏被他寻回上京替嫁。

许长志一案,凌王在其中出了多少气力,裴明远大致心中有数,如今裴家将要覆灭,裴茵身为罪臣之女,往后境遇,可想而知。

其实先前凌王同裴茵回门之时,已然出言警告过他,只是当时他利益熏心,根本听不出凌王的言外之意。

也是那次回门,裴明远发觉,凌王待裴茵尚算体贴入微,裴茵算是裴家的外嫁女,自可以逃过一死,希望凌王可以放过裴茵,保她一命。

思及此处,裴明远吐了口浊气出来。

罢了,阿茵那孩子,从来就没有承过安阳侯府的好,从前如此,往后更是如此,一切皆看她自己的造化罢。

**翌日一早,天光透亮,春风拂动。

裴茵睡醒时,身侧已是空无一人。

裴茵支身坐起,看着身侧床单上的褶皱,想着贺云年昨夜当是回来过的。

许是因为生病的缘故,近来裴茵都觉夜晚睡得十分安稳,所以对于昨夜贺云年是否与她同塌而眠,是毫无感知的。

自扬州归来之后,贺云年一直都格外忙碌,裴茵知道扬州之事不易处理,他忙碌些,自是十分正常的。

回想先前,他们同寝之时,贺云年也是这般,一早起身之后便不见人影了。

原本裴茵一直对此习以为常,甚至觉得如此最好,怎的今日见着空无一人的床榻,心头会有些莫名失落呢?裴茵抬手捏了捏眉心,这场扰人的风热之症,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彻底痊愈?裴茵如此想着,却听房门被人推开,这个时辰,自是丹竹知道她醒了,所以端水进来伺候。

裴茵没有下床,只神色恹恹地平躺回榻上,又拿锦被将头整个蒙住,低声道:丹竹,你先出去吧,我想再睡一会儿。

没想来人非但没有出去,反倒又往里走了几步:若觉困倦,便多睡会儿。

说话声音是熟悉低沉的男声,裴茵心头一紧,攥着被角的手指微蜷,愣是没动。

贺云年知道裴茵醒着,至于为什么要拿锦被捂住头,他一时也没明白过来。

病中的裴茵,比往常脆弱些、骄纵些,这些他都看在眼里,甚至还对此暗自欣喜过,欣喜于她愿意将自己原本掩藏起来的一面,毫无保留地展示在自己面前。

怎么了?贺云年在床头坐下,伸手去扯裴茵捂在自己脸上的被子,生怕她的病情加重了。

裴茵的力气自是不及贺云年半分,且她也没有料到他会来拽自己的被子,此时被这么猝不及防地一拽,一张惊慌失措的小脸,便直直暴露在了对方面前,连同微微泛红的眼底,也没有藏住。

两人的视线撞在一处,见着她眼底的红,贺云年只觉心口被撞了一下。

他知道,裴茵不是爱哭的性子,见此场景,便愈发肯定了她病重的猜想。

可是觉得难受?还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贺云年伸手去她额上的温度,幸好并无异样。

裴茵脑子空白了一瞬,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顺着贺云年的话愣愣点了点头。

贺云年见她点头,心头一下紧张起来,起身便欲马上离开:我去叫楚延过来。

裴茵见他要走,忙伸手出来,不带丝毫犹疑地,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手腕被温热柔软的小手握住,贺云年脚步微顿,疑惑回头。

裴茵勉强张了张嘴,半晌才缓缓开口道:殿下,我没事。

说话声音中带了几分刚刚睡醒的沙哑。

当真?贺云年有些不信,今日的裴茵确实和往常有很大不同。

当真。

裴茵说着点了点头,握在贺云年腕上的手却未松开。

昨日便已好了大半,我还做了芙蓉糕和桂花甜汤,精神好着呢。

似是怕对方不信一般,裴茵补充道。

既是如此,便别贪懒了。

贺云年笑道,病中合该多卧床休息,但也该适当活动走走才是。

裴茵抿了抿唇:那芙蓉糕和桂花甜汤,我还给殿下留了,就在小厨房暖着。

还有我的?贺云年挑眉,语气中带了几分欣喜。

裴茵点头。

左右时间来得及,贺云年不想辜负了裴茵的一番好意,只吩咐人将昨日做得点心拿入房中,坐在圆桌前,仔细用了起来。

毕竟隔了一夜,芙蓉糕没有了原本的软糯润口,入口有些冷硬,桂花甜汤也没了那股清甜味道,入口甜腻了些,加之贺云年本就不喜甜食,所以此时用起来,多少有些味同嚼蜡。

殿下,好吃吗?裴茵并未起身,只侧身躺在榻上,一脸期待地看着他。

贺云年微微拧起的眉头很快舒展开来,只转头眉眼温柔地看向裴茵:好吃。

近来贺云年忙碌,两人能够闲谈的时间不多,眼下两人同处一室,裴茵主动搭话道:阿茵近来病着,不能日日给殿下送药,殿下即使忙碌,也别忘了服药。

贺云年闻言,低低嗯了一声。

一提到关于贺云年解毒服药的事情,气氛便徒然有些变冷。

贺云年凛了凛神,只将注意力都放在手中这碗甜汤之上,如此,倒还真品出了几分清甜顺口的味道来。

早膳很快用完,贺云年起身,并未马上离开。

裴明远的案子,这几日大理寺当会有所决断。

裴茵尚在病中,裴家的事情,还是等她病好了再告知她为好。

先前他特嘱咐王府上下,别将裴家之事透露给裴茵知道。

贺云年如此想着,又重新行回塌边,而后拍了拍她的脑袋,似在安抚一般:今日,我会早些回来作者有话说:感谢在2022-07-02 16:31:44~2022-07-04 16:14: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淡淡清茶香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