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茵明显愣住了。
如此情状之下, 好似她回答明白或不明白都不大合适……还要我做得再直白些吗?额头相抵着,贺云年灼热的气息洒在她脸上,眼底幽暗深邃又带了几分缱绻。
裴茵阖眼,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这哪里是询问, 分明就是逼问。
贺云年看着她刻意躲闪的眼睛, 低低一笑。
微微发颤的眼睫, 暴露了她凌乱的心。
他没再看她,只身子往后, 长臂一揽将人紧搂在怀,唇瓣覆在她耳畔:多给我一点时间,让我走到你心里去。
裴茵睁眼, 原本纯净无暇的眼底,不知何时染上一层水雾, 在烛光下衬得波光潋滟,看起来愈发惹人怜惜。
方才那一番话, 仿佛有什么魔力一般。
在她心上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
她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十日,十日可好?十日之后, 我再回答殿下的问题。
贺云年揽着她的手臂一紧。
十日。
她是对他敷衍了事?还是对他太有信心?殿下-体内的余毒, 再服五日的药即可, 剩下的五日,作为观察。
裴茵语气认真, 分析地头头是道。
贺云年对此哭笑不得, 这说了半天,她还是在计算解毒的日期。
不过他转念一想,十日, 也足够做完他打算做的事情了。
他也想给她些时间, 让她将事情彻彻底底地想明白。
兔子急了尚且会咬人, 何况裴茵?她的外表,看似如兔子一般温和柔顺,实则心外包裹了一层铜墙铁壁,并非那么容易进入的。
在感情一事上,两人都是初出茅如,他也怕自己太过激进,若真把人逼急了,逼走了,他当如何是好?裴茵并不蠢笨,这十日,足够他服药解毒,亦足够她想清楚些事情。
裴茵,贺云年紧了紧环在她身侧的手臂,声音低哑又带了几分缱绻,十日就十日,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地想要留下的。
那这几日,殿下得好好喝药。
裴茵严肃认真道。
头一次有小姑娘用这种语气同自己说话,叫自己喝药,贺云年哑然失笑:好。
那这几日,你也得好好地尽一尽为人-妻子的职责。
他垂眸看他,眼底晦暗不明。
我本就是殿下的明媒正娶的妻。
裴茵赌气道。
你说的。
贺云年唇角轻勾。
裴茵总觉他方才的轻笑意味深长,没安好心。
但话已出口,就多给彼此一些时间吧。
想起自己初到凌王府时,那个洞房花烛夜,她胆战心惊,只求活命。
后来两人间定下约定,她便一心只想尽快替他解毒,尽快离开。
所以旁人的眼色,流言蜚语,她从不放在心上,她自以为自己心中目标坚定,自以为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可谁能想到,临到关头,她竟会心生犹豫?怎么三言两语就被人动摇了初心?思及此处,裴茵心中竟觉自己有些没有出息。
嘴边是贺云年宽厚有力的臂膀,裴茵心中有气恼也有羞赧,既气自己心志不坚定,又气他乱了自己的心,好似蓄意报复一般,裴茵齿贝轻启,张嘴就咬在他肩头。
贺云年着实没料到她会来这么一下,不过如此程度的咬,对他来说,如猫爪挠心一般,根本没有多少疼痛,倒是有几分暧昧旎漪的味道。
知道她是个记仇的。
贺云年感受着肩头传至心底的一阵轻挠,哑然失笑:你若觉如此解气,再多咬几口也成。
听出他话里的调笑意味,裴茵更加羞恼,从前她竟不知,堂堂凌王殿下,竟这般没脸没皮的。
她长睫垂下,只将头埋低,欲遮掩住自己已然红透的一张脸,低声嗫嚅:谁要咬你。
然红的快要滴血的耳垂,还是将她的心思暴露无疑。
贺云年对此很是受用,也没再打趣她了,只将大掌在她腰间摩挲了几下,复又移开:若不是真的困了,不如起来走走?裴茵自是不困的,方才缩在榻上故意装睡只是为了躲着某人,此刻话说开了,心结解了,倒也不必如此为难自己。
她低低嗯了一声。
至此,贺云年慌乱跳动的一颗心,才算是稳了下来。
毫不夸张地说,上阵杀敌时都未有这般张惶失措过。
我还需要去书房处理些事情,你一会儿拿药进来?若非真的有要事在身,贺云年也不想和她分开。
裴茵点头,低低应了一声。
贺云年出了房间,裴茵起身披了件外衫,边抬脚去了后厨。
后厨中,丹竹原本还苦恼着,今日这药,她该如何给凌王殿下送?又该如何叫凌王殿下喝?没想这会儿王妃竟亲自来了,不是说头疼想早些休息吗?不是还叫自己务必拦住凌王殿下,别让他进去的吗?眼看着王妃主动揽下送药的活,还张口闭口问着,生怕药凉了烫了,全是对凌王殿下的恳切关心。
丹竹有些看不懂了,越来越看不懂了。
不过也好,总是些好的转变。
只要王妃别成日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别总去霍霍库房的那些药材,怎么样都好。
**贺云年在书房看着扬州传回的密信。
近几日来,扬州传回的密信,比先前多了许多。
许长志被抓,虽未处死,但许家在扬州乃至江南一带的势力,一下削减了一半,其他原本依附许家的官员也见风使舵,消停下来了。
修复堤坝的事情,重新被提上日程,眼下正是四月,江南一带汛期将至,今年大渝各地的雨水相比往常,多了许多,好在有罗宏坐镇扬州,处理起事情来,倒算是井井有条。
裴明远被判了流放,工部尚书的位子空了出来,朝中想借机上位的官员大有人在,宁熙帝选派了属意的三位官员,分派南下江南各地。
此举用意明显,意在考核谁人能办好江南修复堤坝一事,谁便是下一任的工部尚书。
擅用制衡之术,又能调动起官员为官的积极性,恩威并施。
宁熙帝确实越来越有皇帝的样子了。
扬州城修复堤坝一事,进行得算是顺利,此事自有人办,无需贺云年操心。
他操心的,是另一桩事情。
贺云年抬手执起桌上最后一张卷起的字条,纸质偏黄,上面还有红色绸绳标记,这是奈芸所用的传信标志。
字条缓缓展开,清晰字迹展现眼前:病情稍缓,十日后到。
看见病情稍缓几字,贺云年身子往椅背上一靠,终是长舒了口气。
确认江家无事之后,贺云年心头的另一块大石也算落地了。
他将字条卷起,放在烛上点燃,待到字条全部烧为灰烬之后,才起身回了卧房。
**房中,裴茵原本在灯下安静地看着书,见贺云年回来,只将手中书册一放,迎上前去。
说起来,她嫁入王府半年多余,却是从没一日尽过人-妻的责任,宽衣解带、沐浴备水,诸如此类的事情,她当真从未做过。
思及方才贺云年所言的好好地尽一尽为人-妻子的职责,裴茵也觉有些惭愧,故而这会儿便主动迎上前去,柔声道:阿茵替殿下宽衣。
贺云年明显愣了一下,多年行军打仗的经历,让他习惯什么事都自己来做,原本宽衣解带这种事情,他从不需旁人来做,可如今面对得是自己心仪之人,她难得主动一回,他自不会推辞。
贺云年十分配合地张开双臂,裴茵看着站在眼前一身玄衣、长身玉立的男人,一双小手就这么哆哆嗦嗦地探了过去,转而覆在了他腰间的那条褐色绣金的云纹腰封上。
然,摸索了半天也没解开。
颈侧低垂的发髻倒是一松,裴茵原本就只绾了一个最简单的发髻,发间用支木簪插着,此时发髻间的那支簪子倏然被人摘落,三千青丝如瀑倾泻肩头。
两人本就是近在咫尺的距离,裴茵心头一跳,身子一歪,小脸正撞在了贺云年精壮结实的胸膛上,耳边传来他喷张有力的心跳声。
贺云年没动,还极为配合地将身体微微前倾,好让裴茵的脸能紧贴在他胸膛上,他垂眸看她,微颤的眼睫,红透的耳垂,还有故作冷静的姿态,都令他爱不释手。
贺云年抬手,覆在她那双生涩的小手上,缓慢地引导她在自己腰间摸索,松开腰封环扣。
腰封松开,贺云年却未松开她的手,牵引到她褪下自己身上的玄色外衫。
外衫褪落,露出一身丝滑的锦缎里衣。
衣襟微敞,隐约看见精壮的肌肉线条纹理。
裴茵感到有灼灼目光从头上落下,她下颌轻抬,扬起脖颈,正对上那双狭长的凤眸,映着烛光,那眼神深邃又略带朦胧。
裴茵吓得身子一哆嗦,赶忙将目光撇开,磕巴道:净室备了热水,殿下快去沐浴吧。
为人-妻不是还该伺候夫君沐浴吗?贺云年哑声道。
一提净室、沐浴几字,那日两人在净室时的种种立时浮上眼前,裴茵觉得自己好像中了对方的圈套,他只需好好喝药便可,她却要好好尽为人-妻子的职责,合着好事都让他一人占了?贺云年眼见裴茵一张涨红的小脸,到底没再打趣她了,只转身大步入了净室。
裴茵则一头蒙进了被子里。
羞死了羞死了,气死了气死了!她现在后悔,还得及吗?不一会儿的功夫,净室水声骤停,身侧锦被被人掀开,裴茵只觉腰上一紧,原本她已躲到床榻最里的位置,却还是被人轻易捉了回来。
许是她病愈身子大好的缘故,又许是方才两人间那一番话的缘故,从前两人不是没有相拥而眠过,但今日确实同先前大有不同。
心口突突直跳,手脚皆无处安放,如此哪能睡得着?贺云年自是留意到她的紧张和变化,说真的,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事情。
她早就是他的人了,他想要的,一直都是她的心。
而这需要时间。
正如她所言,十日。
先给她十日,也给自己十日。
他会慢慢走近她的心里去。
贺云年收回搭在她腰上的手,转而覆在她背脊的蝴蝶骨上,轻轻柔柔地抚了几下:睡吧,阿茵。
**夜色深浓,薄云遮月。
不同于上京凌王府的岁月静好,千里开外的扬州江府外,杀机四伏。
今日的扬州城,风雨大作,雷声轰隆。
江府大门外,廊檐之下悬挂的那两盏纸灯,在狂风中左右飘摇,忽明忽灭。
府外黑衣人手持利刃,身影闪烁,待为首之人一声令下,便越墙而入……作者有话说:更新啦~留言的宝宝都有红包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