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宫里头大多猜着贵妃娘娘受此打击, 只怕是不能成了,不少受过她以前恩惠的,打心眼里为她诚心祈祷, 希望娘娘还能再立起来,就算做不得后宫第一宠妃, 也要保住性命, 这宫里东风压倒西风的, 活下去, 就有希望。
娘娘今日中午,用了二两腊肉饭, 锅包肉四块, 炒芦笋若干, 香菇炖鸡中香菇若干, 冬瓜排骨汤一碗。
午觉后,吃了一碟子云片糕,半碟子绿豆糕。
……有龙鳞卫细细回答贵妃娘娘的衣食起居。
糕点吃得也太多了些, 看着她少吃, 当心积食。
这…龙鳞卫露出为难的神色, 想了又想,还是决定说实话, 皇上,臣拦不住啊, 昭阳宫上下现在对贵妃娘娘千依百顺, 有求必定,娘娘有数不清的糕点, 臣总不能直接上手夺娘娘的吃食吧。
皇上这般关心娘娘, 为何还要与娘娘吵架呢?龙鳞卫嘉羿百思不得其解。
皇上, 臣以为,夫妻之间,偶有摩擦,实属正常,男子汉大丈夫的,可以稍微让着一点女子,毕竟古话说得好,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思索再三,嘉羿还是说出心里话,他粗莽莽的汉子,在家里向来是妻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什么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皇帝冷声质问,哪里来的浑话?这…就是古人云?到底是谁说的,这…这臣也不曾知晓啊!嘉羿被卫君实的话逼得结巴起来。
卫君实倒也没有真要逼他说出个理所当然来,沉声道,贵妃心怀日月,不是一般女子,就算是普通女子,也不该如此浑说。
他声冷,面色是淡淡的,似乎并没有十分生气,但是威势赫人。
是,臣知道了。
嘉羿额头上冷汗掉下来。
臣告退。
嘉羿闪身不见了。
来到贵妃娘娘的昭阳宫还在思索,我不是在劝陛下好好对贵妃娘娘吗?怎能变成女子到底是不是和小人一样难养了?这且不论,既然皇上如此看重贵妃娘娘,为何要与娘娘吵架呢?真是不懂这两位主子到底在想什么。
太后宫里,徐贵人正在给太后煮茶。
徐樱桃低眉顺眼,看起来十分乖顺。
你倒是许久没来了。
太后看着她细致的动作。
嫔妾想着,太后娘家的姑娘初初入宫,总是要享天伦的,嫔妾不好来打扰。
徐樱桃手上的动作一顿,又继续稳定地搅和锅中的茶汤。
她抬头看一眼坐在不远处的李芳露,露出良善的温柔的笑意。
她知道,自己越是这样笑,李芳露就越是会生气。
那今日怎么来了?嫔妾这半个月是日间也想,夜间更是想得睡不着,老是想着娘娘今天进得香不香,歇得可安稳,这不,纠结许久,嫔妾想着,还是来亲眼看看娘娘,方才安心。
徐樱桃脸上的笑意真诚,挽了个发髻在脸侧,显得人越发温婉。
李小姐,求求你,分一点太后娘娘给我好不好?不会打扰你们天伦之乐,我只要远远看着就好了。
坐的略微有些远的李芳露小姐,一腔怒气无处发泄,她就算再不聪明,也知晓此刻不是发脾气的时候,太后娘娘的温情时刻,谁会那么不识趣打扰呢?李芳露是李家大爷的嫡次孙女,李芳筠被遣回家后,李家迫不及待送她入宫来了。
在这后宫里,李芳露靠着太后娘娘的威势,向来无往而不利,还是头一回遇上这样的对手,让她有气撒不出,还得陪笑脸,于是她只能僵硬道,那是自然。
你真是有心。
太后拍了拍徐樱桃的手以示安抚。
芳露,你多向樱桃学学,如此温柔娴雅,才是高门贵女的风范。
哪里哪里……徐樱桃放在手中黄花梨木做的勺子,停下搅拌的动作,李小姐是李家的贵女,太后娘娘娘家千娇百宠的姑娘,必然不会差,哪里需要樱桃多事?这话还算识相,李芳露勉强满意,她刚要谦虚两句说不敢当,那边徐樱桃就开了口。
眼下我托大,倒是真有一事要交代李小姐。
徐樱桃就算是要教导别人,也是温柔的不带攻击力的,偏偏让李芳露特别难受。
徐樱桃越是表现得谦虚,越衬托得李芳露无能,她越是温柔,越是在向李芳露宣战,李芳露只想撕破她的假面,叫她尖叫害怕。
还请徐…贵人指教。
李芳露快把一口银牙咬碎,故意叫她贵人恶心她,徐樱桃再厉害怎么样?一个小小的贵人,她就不一样了,太后叫她进宫的意思,再不济,也是要她做妃子的。
指教不敢当,只是叮嘱李小姐一声,太后娘娘若是因着暑热难耐,进得不香,李小姐煮茶的时候,可以放些山楂在里头,山渣性温,有健胃消食、活血化瘀之效,与太后娘娘体质最为相宜。
原来如此,李芳露笑着,是我疏忽了,家中请人教我琴棋书画,这些侍候人的手段,确实是我欠缺的。
徐樱桃脸色微僵,什么侍候人的手段?这李家的蠢货,莫不是在骂她?她很快恢复了温柔和善,臣妾这也是为了太后娘娘新学的。
唉,太后叹口气,你这孩子老是围着哀家转干什么?你真正应该侍候的是皇上,哀家就算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皇上不喜欢你,也是白搭。
赶明儿,哀家吩咐香延,不叫你进这慈宁宫里来。
香延是付姑姑的闺名。
还请太后娘娘怜惜臣妾的一片孝心,太后娘娘要是不让臣妾来侍候,臣妾岂不是连进个孝心的地方都没有了。
徐樱桃纳头便拜。
芳露,侍候人这方面,你不及樱桃。
太后娘娘一锤定音。
太后娘娘放心,嫔妾会的一定悉数教给李小姐。
你刚才不还是骂我侍候人么?进这宫里来,谁能比谁高贵不成,不都是一群侍候人的。
那就多谢徐…贵人了,我作为嫡女,自小受着各位大家的教导,德言工容皆有所获,偏偏侍候人上不得其法。
李芳露认为自己这一局赢得漂亮,她当前再风光,摆脱不了不名誉的出身,庶女,是她一辈子的烙印。
做庶女的,都从自己亲娘身上学了狐媚手段,自然会侍候人。
徐樱桃这下维持不了温柔的笑,脸色冷淡下来,三番五次被人提醒自己是庶女,论谁都会不高兴 。
她撂下脸来,刚想要发作,就听到李芳露说。
是我失言,没有辱骂徐…贵人的意思,也不是所有庶女都和妾室一样狐媚的。
她这搬坦率地说出来,倒叫徐樱桃不好发作。
只好也咬着银牙,对着李芳露露出温柔的笑,与刚才处于劣势的李芳露如出一辙,心里恨得牙痒痒,脸上还得陪笑脸。
牙尖嘴利,有这般口才怎么不对着皇上使?太后娘娘显然是拉偏架,帮着徐樱桃了。
姑祖母……李芳露着实没想到太后娘娘会偏帮徐樱桃,不过是一个徐家的庶女,还不是靠着狐媚手段讨得太后欢心?哪里比得上她这种正房嫡出的大小姐呢?芳露,你要知道,你的前途不仅仅是你的,更是关系到我李家百年大计,你若是不行,你还有许多妹妹,哀家不在乎能讨得皇上欢心的是不是你,只要是李家的姑娘都可以。
太后也觉得李芳筠最近张扬太过了,忍不住敲打她。
姑祖母,芳露能做好的,不用我那些妹妹。
笑话,李家二少爷的后院,八仙过海似的,若真另外送了庶女入宫,李芳筠将来不能成事,回到李家哪里还有好日子过?想想被打了五十大板送回家的大房长姐,李芳露忍不住打了个寒蝉,无论如何,她不要变成那个样子。
不管是为了自己的前途,还是为了堵那些下贱蹄子的路,或者是为了母亲的好日子,李芳露都不允许自己失败。
皇帝与贵妃分居,这是个好机会,芳露,你明白吗?就像太后说得那样,她不在乎哪个李家姑娘能入主中宫,只要是个李家姑娘就行,她现在需要的就是不停地换人,直到选出皇帝喜欢的那一个。
也不怕皇帝不喜欢,李家姑娘那么多,总会有皇帝喜欢的那一款,更不怕皇帝为了贵妃守身如玉,男人哪里有不偷腥的?当年先皇那般宠爱丽妃,还不是会趁着丽妃不在宠幸宫女。
$贵妃娘娘在昭阳宫呆了三日,什么人也见,后宫妃嫔翘首以盼,终于贵妃娘娘肯见人了。
这后宫里,确实一大部分女子与贵妃关系不错,在贵妃面前不用绷着精神,仔细言语,贵妃出手又大方,比起扣扣索索的皇上,岂不是更好?也有真心感谢她的各项惠举的。
另一部分就是各有各的目的了,总之听说贵妃肯见人了,一群人还是蜂拥而至。
昭阳宫里后宫妃嫔纷至沓来,有那到得晚得,只能在门边上坐着锈凳。
这些人打眼一看,吓了一跳,贵妃娘娘本是一等一的好相貌,怎么几日不见,形销骨立的?额头眼下颧骨甚至都泛着青,像是哪里来的难民,静妃眼泪都下来了,哭着问,怎么了这是?就算是发生了什么,日子是要过下去的,不能这么亏待自己啊。
沈昭仪轻易不言语,如今一出口竟然是石破天惊,她声音细细的,听起来平静无比,他有什么好?值得你如此?所幸是声音小,只坐得近的几位高位妃嫔听得见,又有柔妃正好那时咳嗽起来,后面的诸位应该是听不见的。
言尔玉抬眼看向柔妃,她与柔妃接触十分少,对这位看起来十分瘦削,没什么存在感的的妃嫔印象不深,她居然也来了?印象中这位一直深居简出。
不知她来,是为了什么呢?咳咳,柔妃又不住地咳嗽起来,夹杂在一群妙龄女子关心的话里,显得有几分突兀。
那心里有娘娘的看到贵妃娘娘打起精神与众人搭话,忍不住更难过了。
娘娘开始按揉自己的眉心,娘娘开始焦躁不安地搓手,娘娘失手打翻了茶盏,扶着额头向后仰倒。
贵妃娘娘……众人惊呼。
贵妃娘娘软着身体倒在素珠怀里,那大宫女道,多谢诸位来看贵妃娘娘,还请诸位先行离开。
有那不识趣的,也被识趣的拉走了,贵妃娘娘似乎有疾,可以心里担忧,没道理在人家想瞒的时候非要去瞧个究竟,惹人嫌。
于是这一群人,来得匆匆,去也匆匆。
昭阳宫上下鸡飞狗跳,兵荒马乱,好歹是请上了太医,只是太医也诊断不出到底是生了什么病,只道是头疾可大可小,娘娘还是仔细保养为宜。
躺在床上带着月白色抹额的贵妃娘娘脸色惨白,手扶着额头,整个人都像是生了一场大病,太医给娘娘把了脉,忍不住摇头叹息,心思郁结,天不假年,非人力可及。
但是他们医者,本就是与天争命,且受了娘娘那么多恩惠,总要拼尽全力试一试,至少要试试。
确认所有人都走光了,言尔玉从床上一跃而起,拔掉额头上的抹额,掏出腋窝夹着的核桃,瞬间龙精虎猛,精神抖擞地看话本。
启禀娘娘,一个龙鳞卫隔着窗子说话,已经借着宫中财物丢失的借口,严查进出宫廷之人。
状况如何?言尔玉手指忍不住轻轻敲击桌面,所谓寻找宫中丢失的财物,她故意安排在自己在人前晕倒之前,为的就是叫他们忽略这两件事的关联。
消息往外送,总要有个中间人,宫里人心惶惶的时候,谁还能往外去,就显出来了。
这寻找财物之事,闹得人心惶惶,倒是让许多本该出宫的人不敢出宫了。
龙鳞卫将现状一一汇报,听着屋内咚咚咚的声响,面上越发恭敬,虽然知道没有人会看他现在的表情,还是忍不住恭敬一点。
贵妃娘娘与皇上,也太像了,就连这敲着黄花梨木桌面的咚咚声,都与皇上如出一辙。
本宫知晓了。
言尔玉停止敲击桌面。
臣告退。
龙鳞卫在窗户外一闪身,人不见了。
言尔玉躺在床上,接着奄奄一息。
下午的时候素珠就来报,说是静妃娘娘和沈昭仪相携而来。
既然是做戏就要做全套,言尔玉又戴上了那月白抹额,幸而早上的妆还没卸,现在看起来还是那样。
我也不知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就病得这样厉害。
没有旁人,王静瑶是直接哭出声来,她眼睛红红的,显然是刚哭过。
沈昭仪一向沉默寡言,信奉明哲保身的人,今日更加直接,你何必为皇上如此伤心?他不配。
咱们女儿就是困在后宅里了,心里只能想着这四方天空的事,若是能和男子一样,尔玉,依着你的人材,为相作宰不在话下,那时还会在乎一个男人吗?天地浩大,山河远阔,可恨你我不是男子,不然自然有一番造化!沈昭仪瘦削的身躯里似乎住了一个思想巨大的灵魂,后宫的一亩三分地不在她眼中,她着眼的是这千里江山,大好河山!其实将来未必不可能。
言尔玉被沈昭仪的胸中气象感染,忍不住道。
会有那么一日吗?沈佩瑜目光灼灼,如刚出鞘的利剑一样射向言尔玉。
会有的,我保证,就算我们这辈子看不见,还有后人,只要一直有人努力,总有那一日的。
言尔玉郑重做出承诺,这是承诺也是她们共同的愿景。
你……王静瑶哭声方歇,迷蒙的泪眼看着言尔玉坚毅的神情,觉得怎么也不像是早上那个重病之人,虽然脸色确实是不大好。
言尔玉朝她眨眨眼睛,两人都是聪明人,很快明白了。
沈昭仪失笑,我观你行事,不像是为情所困的女子,果然……看见言尔玉将食指放在嘴唇上,沈昭仪将声音压到只有在场的这三人能听见。
王静瑜被言尔玉吓了一大跳,今日是真的伤心了,见她是装的,泪痕未干又笑起来,同时不忘怒瞪言尔玉表示自己的不满。
言尔玉忍不住调笑,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道,杀我只需勾勾手,何须卿卿眼作刀?王静瑶气得一巴掌拍开她的手,刚要拿帕子擦眼泪,随之像是想起了什么,又放下了。
眼泪掉都掉了,不能浪费,待会儿出去让那些暗中的人瞧瞧。
既然如此,不如趁机传一传我有头疾?王静瑶现在无比地想打这个貌美如花的女人,言尔玉,真是烦死人了,忍了又忍,索性掉头就走。
沈佩瑜随手施了一礼,也跟着往外走。
静妃和沈昭仪这一趟,主要是来看看贵妃娘娘怎么了,如今知晓贵妃娘娘无事,便可功成身退,趁着泪痕未干,两人携手走出去。
踏出门槛,两铱誮人面色一变,王静瑶拿着帕子擦眼泪,不时地抽泣一声,沈佩瑜紧紧地抿着嘴,满面愁容。
总而言之,两人给出的信号就是,贵妃娘娘不大好。
$当真?正在练字的女子手一顿。
主子,奴婢亲眼所见,静妃娘娘出门的时候泪痕还不曾干呢,只怕是贵妃娘娘真的不大好了。
你说,贵妃娘娘前几日还光彩照人,容光焕发的,这才过了几日,怎么身体状况差到如此地步?有什么病症是能让人极速衰弱的吗?女子放下手中的笔,走到窗前,看着窗下的美人蕉。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这样突发急症许是有的?只是咱们不曾见过?回话的心腹宫女也不怎么信自己说的话,哪里有那么奇怪又那么厉害的病呢?若是有,这皇宫里头,早就该有点风声才是。
莫不是…莫不是…贵妃娘娘身有隐疾?突然想到另一个可能,心腹宫女面色激动。
主子,奴婢明白了,贵妃娘娘应当是身患隐疾,看着康健,实则外强中干,这次与皇上吵架,身上的病症一齐发出来,于是才会如此虚弱。
隐疾啊……一阵风吹过,吹歪了美人蕉的花头,有花茎早就被折断,只剩一层表皮包裹着断杆的美人蕉,在这阵不大不小的风里,悄然折断,花头径直掉落。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贵妃之疾,只怕也非一日之病。
心里有了打算,她径直关上了窗子,有些事,不是她相管就能管的,有些花的坠落,是她必然的结局,看美人蕉的命吧。
你送个信给他吧。
$你是说,皇上待会儿从这下朝?打扮得十分俏丽的李芳露站在皇帝下朝的必经之路上。
千真万确!小太监陪着笑脸,奴才骗谁都不敢骗您啊姑奶奶,奴才还等着您飞黄腾达照顾照顾呢。
可心,赏。
李芳露倒是大方,一出手就是一锭不小的银子,看得小太监两眼放光。
小太监双手捧着银子,送到嘴边咬一口,软的,嘿,真银子,可真是谢谢这位女财神,于是千恩万谢,谢谢姑奶奶!谢谢姑奶奶!快滚吧。
好嘞,奴才告退。
小太监得了银子,麻溜地滚了。
李芳露看着小太监的背影,轻蔑道,娘说这宫里人心难测,我却觉得甭管别人心里怎么想,只要能为我所用就好,你看,是不是很简单?小姐聪慧,所谓关心则乱,夫人也是关心小姐。
可心奉承,同时又为夫人说好话,两边都不得罪。
杨着团扇,李芳露道,可心,你看着,你小姐我,今天就把皇上拿下。
说着,走到花丛中,认真地扑起蝴蝶来。
李芳露此举,不是莽撞非为,而是有的放矢,这宫里有温柔的娘娘,有端庄的娘娘,有明艳的娘娘,有纤柔的娘娘,但没有天真烂漫,活泼可爱的娘娘。
皇上最重规矩,谁敢在他面前放肆?这时候若是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满脸崇拜地看着皇上,皇上怎么可能不喜欢呢?就是新鲜,也得新鲜几天。
等了不久,果然远远就能见到皇上的仪架了,可心重重咳嗽一声,李芳露更加认真地扑蝶。
大胆,见到皇上,还不跪下。
李芳露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优雅地软软倒地,预想中的带着龙延香的怀抱并没有来,迎接她的是厚实的泥土地,好死不死,她的手掌刚好按在一只勤劳的蚯蚓身上。
啊!随着一声尖叫,蚯蚓横尸当场,小姐花容失色。
臣女参见皇上。
李芳露忙不迭地行礼。
这谁?皇帝极为没礼貌地问孙喜,但凡是个稍微有礼的男人,此时应该问:你是?而不是直接问孙喜这谁。
若是知情识趣的男人,应该扶起地上的娇小姐,再问,你是……这一来二去,故事就来了。
偏偏皇帝陛下不有礼、不温柔、不知情识趣,但谁让他是皇帝呢?就算他丑陋异常,粗俗无礼,有违世家一贯的审美,还是会有一群名门贵女趋之若鹜,谁叫他是皇帝呢?孙喜打眼一看,这谁不认识啊,是太后娘娘新叫进宫的侄孙女,这姑娘,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还不待他回答,就听到如同黄莺出谷的声音。
臣女闺名李芳露,为李兴业之女,李从奋嫡次孙女。
她一句话说清楚了自己的来历。
哦。
皇帝给她一个眼神都欠奉,径直越过她往前走去。
论理,臣女该叫皇上一声表叔。
李芳露声音十分曼妙,听起来悦耳极了,像是小女儿对熟悉的人撒娇。
表叔?皇帝冷笑一声,朕并非太后亲生应该不是什么秘密。
虽说不是亲生,但皇上与太后娘娘的母子情分还是在的,臣女叫一声表叔也是恰当的。
受了打击李芳露也不见异色,依然是朵娇俏的解语花。
嗯。
卫君实不置可否。
太后娘娘说,皇上身边没个热闹的人,叫臣女多陪表叔说说话。
皇上这态度,似乎和太后娘娘关系不大好,但是一声孝道大过天,总不会真的撕破脸面,天家一向是最要脸的,于是她再次勇敢地提太后娘娘。
不必。
卫君实十分冷淡,夏日酷热,朝服繁琐,一层又一层,就算现在站在树荫里,也会觉得十分闷热,稳重如卫奕也难免添了几分烦躁。
卫君实只想赶紧回到乾正宫去换上常服,再朝那大块的冰块面前一坐。
哦。
卫君实不置可否。
臣女还会一些推拿按摩技巧,也会弹琴唱歌,皇上何时想听便召见臣女,皇上是一国之君,身上担负着万民,能为皇上略进绵薄之力,是臣女作为万民之一的荣幸。
李芳露这话说得无比漂亮。
卫君实一点也不想搭理,你闭嘴。
说完这话,他便往前走了,被她耽误了这么久已经是她的荣幸了。
恭送皇上。
李芳露不纠缠,目送着皇帝远去。
小姐,皇上这是……可能是讨厌,也可能是不在意,总之不可能是喜欢,可心有点担忧。
你懂什么?李芳露白一眼可心,皇上自小金尊玉贵地长大,自然不懂如何讨好女子,哪里有女子值得他屈身俯就?这般冷淡才是正常的。
至少,皇上愿意同我说话。
李芳露信誓旦旦,十分有信心,能搭上话就是好现象,皇上又不是街上的阿猫阿狗,自然不会她一招手就来了。
可心很快被说服,小姐说得对,是奴婢没有见识。
学着点吧,你要学得还有很多,你将来可是要做一宫的大宫女的。
李芳露娴熟地掌握了领导的技巧,开始给自己的丫鬟画饼。
是。
可心兴高采烈的,想想一宫主位的大宫女的美好日子,不由得露出笑颜来,说不准小姐还能往上冲一冲,要是…皇后娘娘宫里的大宫女,岂不是更体面?夜深人静,皇帝没带仪架,着常服,只带了一个随从,悄悄地来到一处宫室。
来到洞开的菱花格纹的窗户前,卫君实丢下随从,自己翻身进去了,翻完了还顺手关死了窗户。
这…?留在门外的龙鳞卫一头问号,只要蹲在窗户底下。
接着大树的遮挡掩盖身形的龙鳞卫问他,兄弟,第一次执行任务?啊…那个年轻的龙鳞卫四处看看,才看见大树上刻意显露身形的龙鳞卫前辈,是的,并三前辈。
呜呜呜年轻龙鳞卫心中尖叫,这是并三啊,最擅长隐匿的并三,好久都没在卫所见到他了,原来是在这里,父亲、母亲,列祖列宗,我终于见到并三了!我将来,要做并三一样的龙鳞卫。
以后你就习惯了。
并三说完话,随身一闪,人不见了。
那年轻的龙鳞卫蹲在窗户底下皱眉苦思,习惯?习惯什么呢?很多年以后,等他终于习惯皇上常常这样找皇后娘娘,随时随地丢下龙鳞卫,他也是很多年轻龙鳞卫心中的传说了。
房间内,言尔玉正扯着卫奕的袖子,哪里来的登徒子,夜闯香闺?卫君实陪着他演,街头一遇,对姑娘甚是倾心,违礼夜探香闺,只为一见芳颜。
胡说,哪里有好人家的儿郎夜闯香闺的?你是不是不是什么好人?言尔玉扯着他的衣领子不放,甚至还揉了两把。
还是被发现了呢。
卫君实左手按压眉心,露出一个残忍意味的微笑。
言尔玉登时,脑子里就有带着金丝眼镜的卫君实了,他单手插入西装裤的口袋里,另一只手轻轻推了推眼镜,露出一个邪恶又残忍的微笑。
我确实不是什么好人家的儿郎,我是山上的草莽,今天来也不是为了一堵芳颜,我是想偷你到我的山上。
卫君实逐渐反客为主,掐着她的腰往前挪,离自己更近。
言尔玉趔趄了一下,正正好被他拥住,他的两只大手,紧紧扣住她的杨柳细腰,不让她移动分毫,而后附道她耳侧,轻言慢语。
把你偷到我的山上后,将你关在我为你铸造的金屋里,让你一直见我……你的世界只能有我,也只会有我,黑暗的想法油然而生,卫君实微微闭上眼睛,平复那些不该有的想法,她是天上明月,没有人能够自私地拥有月亮。
紧紧地抱着言尔玉,呼出的热气打在打在她的耳朵上,言尔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耳廓擦过卫君实的薄唇。
像是无知的小兔子落入猎人的陷阱,又像是打开了什么奇怪的开关,耳上的热气源源不断地传来。
终于结束,卫君实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平复心情。
言尔玉后知后觉开始害羞,这叫什么事啊,不过是一时起意的角色扮演,卫奕还给自己加戏!摔!差评!今天遇到了李芳露。
卫君实还是不敢看她,怕暴露了心中那些叫嚣着要冲破心房的阴暗。
嗯,怎么了?言尔玉声音打着颤,顽强回复。
她好烦。
卫君实给出一个真实而准确的评价,不过我没理他。
言尔玉轻易挣脱开钳制自己的手臂,去看卫君实的表情,果不其然,卫君实装着云淡风轻,但是满脸都写着快夸我,快夸我。
做得真好。
言尔玉主动亲在他的面颊,这是奖励。
不够。
卫奕冷淡道。
好。
言尔玉失笑,主动去亲他的薄唇。
充分享受了言尔玉的主动后,卫君实开始发力,等到结束的时候,两人都气喘嘘嘘。
你送走了一个李芳露,太后还会叫别的李家姑娘进宫,何必急着送她走呢?听你的。
被喂.饱.了的卫奕十分好说话,像只懒洋洋的大猫,被撸顺了毛,对他做什么都不会反抗。
$太后娘娘的日常就是鸡柔妃和李芳露,然后柔妃和李芳露都没什么进度,太后娘娘十分生气,只能更加努力鸡娃。
柔妃最近确实是找皇帝找得勤,什么下朝的路上,总能看见柔妃,但柔妃若说是邀宠吧,她也不曾真的做点什么,连话都不多说几句,只见过礼便爽利地离开。
十分像把偶遇皇帝当成了一个每日的打卡事件。
倒是李芳露极为能折腾,今日扑蝶偶遇皇上,明日跳舞偶遇皇上,后日弹琴偶遇皇上,用实践证明生命不息,折腾不止。
皇帝每一次都对她很冷淡,但越是冷淡,她反而越挫越勇,觉得有朝一日皇帝一定会喜欢上她,征服这样的男人很有成就感。
言尔玉很快收到了靖国九皇子的拜贴,拜贴都是要经过殿中省审查的,九皇子自然不敢写什么罂粟至宝在上面,只敢假托进献娘娘上回想尝的靖国糕点。
言尔玉在四方阁见到了宋景,宋景果真带了一盒子靖国特色糕点。
娘娘请看,这就是上次在下跟您说过的开一朵酥。
靖国九皇子打开精致的糕点盒子,右手小拇指轻轻一推,隔层展开,里面是一块块食指大小码成一摞的鸦.片。
言尔玉不由皱眉,果然,靖国真是狼子野心。
怕露出破绽,她马上面露嫌弃,捻起一块糕点,语气轻蔑道:什么开一朵酥?不过是抄我们大曜的海棠酥。
海棠酥是一种有馅的面食,因为色彩缤纷,形似海棠花而得名。
是参照了一点。
宋景安慰自己不要生气,不过是一个有利用价值的愚蠢女人,犯不上,我们进行了一些改良,怎么能叫做抄袭呢?东西本宫收下了,九皇子没什么事就退下吧。
言尔玉当场为九皇子表演一个什么叫过河拆桥,并且再一次激怒九皇子,什么叫退下,他难道是她下面的什么人吗?他可是堂堂靖国九皇子!听闻娘娘最近遇到点事情?九皇子现在已经学会了和言尔玉这个女人的正确相处方式,不爱听的当听不到,例如刚才的逐客令,他就没听到。
怎么?言尔玉目光凌厉,看向九皇子。
看着眼前的绝色佳人面色惨白,又目露凶光,像是待宰的小羊羔在发狠,真有意思啊,宋景最爱看弱者死前的挣扎了。
很快,宋景就知道眼前的女子不是什么小羊羔而是有着利爪的老虎。
因为他被打了一耳光。
啪的一声,不仅仅是给了他一耳光,更像是把他的尊严都踩在脚下,有那么一晃神的瞬间,宋景仿佛回到了那暗无天日的低矮小屋里。
没有人能来嘲笑本宫!言尔玉表现得十分癫狂,睁圆了双眼,眼中发红,气势汹汹。
心里却在暗爽,这个缺德的□□崽子,早就想打你了,好不容易找到理由。
看着贵妃娘娘发怒的样子,宋景反而奇异地平静下来,真是天助我大靖国运啊,曜帝和言元帅的女儿此时出现裂缝,这莫不是破坏她们关系的好时机!等言元帅因为女儿的事与曜帝心生嫌隙,曜帝自毁长城,杀了言元帅,他就带着靖国的骑兵挥刀南下,占了靖国,而他,注定是开创盛世的男人。
在下怎么会嘲笑贵妃娘娘呢?在下只是心疼贵妃娘娘,真心错付,若娘娘是在下的妃子,在下绝不如此亏待贵妃娘娘。
宋景又拿出他那迷倒万千少女的招牌微笑。
可惜啊可惜,佳人早嫁,明珠暗投。
他摇头晃脑地叹息,看得言尔玉还想给他一个大比兜,只是没有很好的理由。
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靖国九皇子又开始了他的表演,然后死去的回忆突然攻击他,贵妃这个女人可是一点儿也不善解人意,一点儿也听不懂别人的委婉之语。
不管当不当讲,在下都要说。
他立刻开始,生怕说得慢了,被贵妃来一句,不当讲不你就别讲。
被贵妃噎过的滋味,没有人想尝试第二次。
在下只是心疼贵妃娘娘。
言尔玉脑子里响起,我只是心疼giegie。
奇妙地形成二重奏。
言元帅春秋鼎盛之年,曜帝就敢如此对您,娘娘还是要早做打算啊!他下一次表现得痛心疾首,言尔玉只想给他大逼兜,还要装作听进去的样子。
不会的,爹爹可是护国柱石,黄上怎能可能会轻易地动他呢?皇上对我…那是我们之间的事,和我爹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