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这话, 碧荷慢慢反应过来，娘娘并非是担心自己。
若是可以，谁不想当正妻？可是自己这样的家世, 才不惊人，貌也逊色。
梅大人是那样的人才, 那样的出色, 自己怎么可能成为他的正妻呢？得到这个男人的唯一的办法, 是靠着皇上和娘娘的恩德, 做他后宅里的贵妾。
我知道，这个时代做妾是合法的, 但是你有更好的选择啊, 做别人的正妻, 何必非要做梅淰眔的妾呢？能娶奴婢做正妻的, 只怕家里都是些破落户，哪里比得上年纪轻轻的指挥使大人万分之一？碧荷说起年纪轻轻的指挥使大人，面上的骄傲胜过女儿家的羞涩, 她似乎已经将梅淰眔当成囊中之物。
言尔玉的心落到谷底, 盼她自爱, 盼她独立，到头来理直气壮给人做妾。
她以为, 当这些女孩子见识过很多种选择以后，会有更加丰富多彩的人生, 谁知还是走上老路, 偏偏这老路，是她期盼的, 是她主动求的。
你有没有想过, 梅淰眔不愿意纳你？言尔玉轻轻按压自己的眉心, 如果可能，她还是想说通这姑娘。
他有什么不愿意的?碧荷满脸诧异。
他有心上人。
梅淰眔与卫毓秀正处于爱情的胶着期，迈过一个坎儿，就是一段良缘，这时候，给他赐个贵妾，那不是恩典，那是结仇。
这不妨事，不过是纳个妾罢了，还是皇上亲赐的贵妾，代表着皇上的关心与爱护，这是荣耀。
至于他的心上人，将来是纳还是娶皆随他心意。
哪个达官贵人的后宅不是妻妾成群的？不过是纳个妾，梅指挥使的心上人要为正室，也该有几分为正室的肚量，容得下她这样的妾，不然就是不贤不德，没有容人之量。
听了这话，言尔玉只觉得心头火起，直往天灵盖蹿。
你说这话，是在轻贱你自己，也是在侮辱梅淰眔。
轻贱？什么轻贱？奴婢正是为了自己的尊荣，才要嫁给梅指挥使为妾！奴婢又怎么侮辱梅指挥使了？奴婢知道单单自己，是配不上梅指挥使的，所以奴婢要皇上的恩典，要您许诺的陪嫁，这样还不能勉强配上吗？碧荷眼底都是泪珠，仰起头看着言尔玉，指婚和陪嫁，都是娘娘亲口答应的，谁又能逼得了娘娘答应这件事？如今是想不认账吗？许你指婚，许你陪嫁，是在你们两情相悦的前提下，而不是别人不喜欢你，你靠着旨意和陪嫁，非要当人小妾！言尔玉几乎是喊出来了，何苦！真是何苦？非要上赶着给梅淰眔当妾？妾？什么叫妾？娘娘如此瞧不起妾，却连给人当妾的机会都不给奴婢？说白了，娘娘是觉得奴婢不配，奴婢天生卑贱，就该一辈子落到泥里去，想什么入公侯伯爵府的后宅？痴人说梦！泪水顺着脸颊滚落，耷拉着的眉眼遮住碧荷眼底的光。
我不是不想你入公侯伯爵府，若是有与你两情相悦的公侯伯爵，尽可以请皇上赐婚，风风光光地嫁你，而不是让你给一个不喜欢你的人做妾。
娘娘怎知奴婢进了梅府就不能和梅大人培养出感情？碧荷执拗地抬头。
做妾怎么了？宁为富人妾，不为穷□□，梅指挥使在宫里都敢那般耀武扬威，只怕是做他的妾比很多官夫人还风光呢，何况自己还是他的第一个妾，占了先头优势。
你若真能与他培养出感情，他早就求到皇上跟前了，现在你与他培养不出感情，将来也必定培养不出！言尔玉逐渐觉得碧荷不可理喻，为了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值得吗？奴婢不信，奴婢守着他几十年，帮他管家理事，替他生儿育女，就算是个冰山，奴婢也能将他焐化了。
府里没有女主人，要贵妾管家实属正常，自己趁机生个一儿半女，将来交还管家权的时候，自己早已安下钉子，又有子嗣徬身，何愁后院地位？你凭什么认为他被强压着纳了不喜欢的人，还会给你好脸色？言尔玉气极反笑，算盘打得叮当响，唯独算错了美年达是什么样的人。
一般人或许顺水推舟，不过是纳个妾，如果美年达是这样的人，他的后院不会一个女人也没有。
奴婢……碧荷犹豫了，她不知道，看梅指挥使耀武扬威的样子，是个心气高的，如果真的被逼着……等等，为什么是逼着呢？娘娘此言差矣，不过是纳妾，对男人来说只是小事一桩，他不会觉得是被逼迫的。
碧荷越说越笃定。
言尔玉已经不想与她再争执了，碧荷，你出去吧，本宫的承诺依然有效，你若与人两情相悦，甭管是谁，本宫请旨，风光嫁你。
自轻做妾，辅以强权想逼，不管是谁，本宫不会应你！碧荷闻听此话，呆立当场，她本以为是一件极为容易的事，怎么会被拒绝？说到底，是娘娘不愿意罢了，何必找那么些理由？做妾怎么了？高门侯府的贵妾，别人想做还做不上呢！碧荷满心愤恨，一时间情绪激动，恶向胆边生，口不择言道，做妾又如何？娘娘说奴婢自轻？但娘娘贵为后宫唯一的贵妃，不也是妾吗？混账！言尔玉一掌打在碧荷的脸上。
奴婢有罪，还请娘娘责罚！碧荷惊觉因被怒气冲昏了头，把心里话说了出来，如今彻底被这一巴掌打醒。
出去吧。
浓重的无力感席卷言尔玉的全身，她顺势倒在床上。
碧荷战战兢兢地出去了，她知道，如果贵妃娘娘想，赐死自己逼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她开始后怕，都怪贵妃娘娘平时表现得脾气太好，让自己放松警惕，但蛰伏的狮子依然是狮子，任何亵玩狮子的人都会付出代价。
想了想，碧荷往外走去。
碧荷姐姐，什么事如此着急？有小宫女看碧荷脚步匆匆，忍不住问。
姐姐的事你少管，做好自己手上的事，等你在我之上再来对我指手画脚！碧荷怒气冲冲。
那小宫女不敢在问了，只低头默默地行礼。
等她走了，有年长点的宫女教训她，你多什么嘴？她的架子可是比素珠姐姐，比贵妃娘娘都大。
☆碧荷来求见？正在做着针线的柔妃一脸诧异，她是想通过示好让碧荷传递消息，但这人什么消息都没传，却大咧咧地上门？是没有脑子吗？叫她进来吧。
柔妃觉得或许是有什么紧急的消息也未可知。
参见柔妃娘娘。
柔妃娘娘，您可要帮帮碧荷啊。
碧荷嚎啕大哭，跪着挪到柔妃面前。
怎么哭成这样？柔妃忍住不耐烦道。
碧荷自然不可能说真话，只说自己想求贵妃娘娘兑现诺言反而得罪了贵妃娘娘，只怕是贵妃娘娘不会放过自己。
柔妃一听，更加轻视贵妃，果然是靠着家世上位的蠢货，上位者，最忌讳出尔反尔，不然如何取信于人？无妨，她不帮你，还有本宫呢。
柔妃实在不耐烦给碧荷擦眼泪，眼一横，她的大宫女儿马上拉起碧荷。
是什么事？柔妃关切地问。
请皇上下旨，将奴婢送予梅指挥使做妾。
哪个梅指挥使？柔妃疑心自己听错了，那个梅指挥使是皇上的左膀右臂梅指挥使吗？自然是龙鳞卫指挥使梅淰眔。
柔妃这下子忍不住放下手里的绣绷，仔仔细细打量碧荷，青天白日，怎么开始说胡话了呢？本朝以来，皇上可从没有给人做媒的爱好，更何况是皇上的左膀右臂梅大人，若是能随意纳妾的，怎么会后院到现在都干干净净？那些求办事送的女人早就把后院占满了。
柔妃突然觉得拉拢碧荷是自讨苦吃的决定，这是个什么异想天开的玩意？碧荷，你先回去，你在本宫这里呆久了，本宫担心你更惹得贵妃娘娘生厌，至于婚事，本宫会找机会和皇上提一提的。
柔妃随口敷衍两句。
碧荷却当得了什么承诺一样，欢天喜地地走了，贵妃娘娘说同皇上提，那肯定是会和皇上提的，她以为所有的娘娘都那样。
等碧荷走后，柔妃凝眉沉思，最后叫来桦林，吩咐了点什么，桦林就往外走了。
碧荷走后，言尔玉的心境久久不能平静，其实碧荷说得对，她确实是卫奕的妾，他给她写了婚书，也掩盖不了她是妾的事实。
而且卫奕，从来没有给过什么承诺，算起来是一笔糊涂账，想起种种，言尔玉禁不住生起气来。
卫奕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被子里的一个鼓包，言尔玉背对着他，背影都气鼓鼓的。
别生气了。
卫奕拉开被子，暑热难耐，当心中暑。
言尔玉背过脸不看他。
卫奕就在她旁边盘着腿歪坐，写下婚书，我是真心想与你守白首之约。
至于后宫里的女子，她们会有妥善安置。
言尔玉转过来看他，怎样叫做妥善？每个人对于妥善的认知是不一样的，或许有人觉得一辈子做皇上的女人很好。
愿意出宫的放出宫，将来有了心上人赐婚送陪嫁，不愿意出宫的，养她终老。
这是卫君实目前能想到的最妥善的处置了，尽量尊重这些女子的意愿。
嗯。
言尔玉没办法否认确实妥善。
还气吗？卫奕握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