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140 章

2025-04-03 04:16:51

一瞬间, 言尔玉体会到了何为芒刺在背,浑身汗毛都竖起来,她斟酌着回单案, 一个心中只有家族,对卫君实并没有真心的女子, 该怎么回答?该怎么恰到好处, 暴露一些让襄王厌恶的嘴脸?襄王这样的人, 又会厌恶什么?来不及做更多的思考, 言尔玉有了主意,她磕了一个头, 才回答道:常言道:好女不事二夫, 尔玉出身武将世家, 幼承庭训, 如何敢做出如此有违礼教之事?襄王不置可否,垂手看她,手指轻捏。

顿了片刻, 又听到言尔玉道:不过臣妾恰好有一个双胞胎妹妹, 不为外人所知, 新帝若是想求娶言家女,臣妾的妹妹是一个很合适的人选。

这话可谓是无耻至极, 所谓的双胞胎妹妹,恐怕就是言皇后本人吧, 此举, 既要了贞烈之名,又要了尊贵荣华, 如意算盘, 真是打得噼啪响啊。

此女心机如此深沉, 怪不得先帝那般喜欢她,必定是在先帝面前演得情真意切,骗过先帝。

众人眼睁睁看着襄王俯身,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难道襄王也对着言皇后一见钟情,刚才襄王问出那番话已经足够让人震惊了,如今这样的动作,更让人心里纳罕,难道这对皇家叔侄,对女人的眼光也是一样的?襄王的拇指和食指,掐住了言尔玉的下巴,人却依然居高临下。

言尔玉硬挤出一个微笑来,落襄王眼里,与那些谄媚逢迎之人,并无什么不同。

同样的利欲熏心,要好名声,也荣华富贵,虚伪至极,满嘴仁义道德,满腹男盗女娼。

想做朕的女人?在凉如水的夜里,襄王的声音无端地透着渗人,不待言尔玉回答,他就将她甩向一边,随之而来的是冷嘲:你配吗?朕不过是问问言皇后成为太后,感觉如何,你以为?襄王最喜欢的游戏,不过是给人希望,又亲手将希望碾碎,他沉浸其中,乐此不疲,最喜欢看人希望破灭后脸上的神情。

言尔玉借力倒在地上,面向地面,正好避免了与襄王的眼神接触,提起的心依旧不敢放下,生怕哪里做错了,引起襄王的怀疑。

老死后宫,是你最好的结局。

襄王说完,便大步流星走了。

言尔玉松了一口气,这才是真的瘫软在地上,忍不住眼泪从眼角滴落,她是真的害怕,怕襄王,怕救不了卫君实。

落在众人眼里,则是言皇后因为不能继续做新帝皇后,满眼凄楚而落泪,本来对着言皇后报有尊敬的人,也因为她这一番表现而失望。

不是没注意到众人的目光,只是不管别人怎么看,言尔玉并不在意,她唯一在意的,是床榻上躺着的那个人。

他静静地躺着,像是睡着了,不能与她谈笑,不能为她描眉,天涯海角,万里河山,他们不曾遍揽,他就要失约,她又怎么忍心他失约?山河壮阔,云霞瑰丽,海晏河清,天下太平,她要他都能看见。

黎明驱散黑夜的阴霾,天边露出熹微的日光,雄鸡起鸣,这一夜,终于是要熬过了。

房间内,言尔玉依然在焦灼地踱步,随着春华秋实功的运转,卫君实逐渐有了呼吸,有了脉搏,但是人,却一直没有苏醒,云姑姑还在源源不断地为他注入元气。

非得卫君实真的苏醒,在这些知道内情的龙鳞卫面前走一圈,才能压下那些质疑声,他躺在这里,谁又能证明他真的活着,若是襄王抢得先机,也不是不能将他重新杀死。

云姑姑头上浸出一些汗珠,不停地运转春华秋实功,对她来说,也是很大的损耗。

突然,云姑姑耳朵一动。

果然,外面响起声音,言氏,天已明。

这声音,对言尔玉来说,与催命符无异,无论如何,不能让襄王发现阿奕在逐渐清醒。

天明不假,还不曾到陛下起身的时刻,襄王与朝臣一同见证,岂不更是顺理成章?言尔玉不想轻易说出那个死字,她不信鬼神,经此一遭,也觉得死字不吉利。

言皇后言下之意,是要等开朝,众臣与襄王一同见证皇帝的死。

皇上勤勉,从年头到年尾,不曾误过一天早朝,就连大婚次日,也是早朝照旧。

如果襄王完全置身事外,和众臣一起发现皇上驾崩了,接皇上遗诏继位,确实可以洗清他身上的嫌疑,这事对别的皇室来说,是很好的计策,但对襄王来说是多此一举,因为襄王从不上朝,突然上朝更加引人怀疑。

天明之后,言皇后发现皇帝气绝,急召襄王进宫。

襄王做出决定,他的耐心已经逐渐丧失。

那样会有人怀疑臣妾与新帝密谋,何苦让新帝受此嫌疑?隔着一扇门,言尔玉不用控制脸上的表情,只需要抑制焦灼与担心情绪,不让声音走漏了风声。

密谋?襄王冷笑一声,你觉得还有比朕更合适的继位人选吗?这话无从反驳,卫君实无子,先帝子嗣尽数死于丽妃之手,先帝的兄弟里,淮王谋反,独独剩下襄王。

言皇后为了言家,向新帝卖好,不是顺理成章?言氏,卖好这种事,你不是从昨晚就在做了吗?襄王接连的两句,直接点破言尔玉为言家谋划的心思。

襄王心里有几分可惜,他最喜欢看一些自以为是的聪明人,被拆穿以后恼羞成怒的表情了。

不过利欲熏心的人,都让人作呕,不看也不算什么损失。

是臣妾思虑不周。

罢了罢了,能拖一时是一时,只能顺着襄王的话说。

很快,素珠就当着襄王的面领了急召襄王入宫的命,往宫外去了。

屋内的云姑姑还在运功,争分夺秒驱除皇帝体内的蛊毒,终于,云姑姑运行完最后一个周天,将双手放下。

阿玉,他体内的蛊毒我全部驱散了,但是他什么时候醒,我不知道。

运转了一夜的春华秋实功,云姑姑十分劳累,还是强撑着对言尔玉露出一个微笑来,并且在她的掌心写下这些字传递消息。

言尔玉握了握云姑姑的手,又看她一眼,微微点头,千言万语,都在这一眼里。

卫君实的脉息在,呼吸绵长,只是不醒,就算言尔玉狠狠地掐了他的人中,依然不醒,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等。

等到襄王来到乾正宫,卫君实依然没有醒。

不知皇后娘娘有何事,要急召微臣。

襄王的声音四平八稳,像是完全不知道发生的一切。

本宫召见你,是因为遇上了一件事……言尔玉紧急思考对策,无论如何,皇上驾崩了这种话,不能从她嘴里说出去。

皇上龙体欠安……言尔玉,你在说什么鬼话?襄王冷哼一声,满眼阴鸷地看着雕花的木门。

襄王何必心急?本宫总要把话说清楚。

言尔玉竭力稳住襄王。

襄王看了两眼,心中游移不定,言尔玉在搞什么鬼?他大步流星向前,很快来到了木门前。

皇后娘娘有话请说。

语带威胁,倘若言尔玉说得话,不符合他的心意,他就马上推门而入。

本宫想告诉襄王……吱呀一声,襄王推门而入,他的耐心已经尽数耗尽了。

言尔玉和云姑姑站在当中的空地上,卫君实被明黄色的纹龙帐遮得严严实实,连一根手指都不露。

‘皇上驾崩’这句话这么难说?言皇后要为言家多做一时半刻的皇后?襄王发动阴阳怪气攻击。

卫君实是臣妾的夫君,臣妾自然哀凄,还请襄王见谅。

言尔玉硬着头皮回答。

你是因为卫君实而哀凄,还是为了皇后之位哀凄,朕心里很清楚,不必再演了。

襄王的耐心所剩无几,心里莫名起了几分暴躁,他想,不能纠缠下去,得快刀斩乱麻。

言尔玉垂头不语。

襄王走上前来,掐住言尔玉的脖子,她拼命握着云姑姑的手,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云姑姑只得按捺住。

你到底想干什么?言氏?襄王的手逐渐收紧。

言尔玉开始感觉到呼吸困难,她还在竭力伪装,还请新帝多给臣妾一点时间……威胁朕?朕平生最厌恶的就是威胁,你好得很。

襄王似乎是真的想掐死她,像铁钳子的大手收的越发地紧。

攥紧自己的拳头,言尔玉努力不反抗,她赌,襄王不可能真的想杀她,真想杀她,不会亲自动手,会做得更隐秘些,如今不过是吓唬她。

终于,襄王松手,像丢什么没用的物什一样,将言尔玉丢到地上。

还想谈条件吗?言尔玉保持躺在地上的姿势,油盐不进,持续沉默,像是个锯嘴的葫芦。

本以为感受过死亡的恐惧,这样的深闺妇人就会屈服,谁知言尔玉还是一言不发,襄王怒气冲冲,他觉得自己仿佛被挑衅,言尔玉越是不说,他越是要她亲口说出卫君实驾崩的消息。

你不怕死?那言氏全族也不怕吗?这是明着威胁了。

言尔玉头也不抬,答道:言家为天子驻守边关,忠心耿耿,勤勤恳恳,新帝若无故灭言家全族,那是自毁长城,以后千百年的史书,都会记载新帝的暴行。

只要朕想,还怕没有言家通敌叛国的证据?襄王根本不在乎那些守在外面的龙鳞卫听到这话心里的想法,这些人对他而言,根本不是人,只是祖上传下来的工具,工具心里的想法,谁会在意呢?你……言尔玉抬起头,说不出话来。

你在犟什么?襄王冷哼一声,一盏茶以内,言皇后说不出该说的话,便等着为父兄收尸吧。

这样不择手段的人登上大位,何其可怕,不仅仅是为了爱人,为天下百姓考虑,言尔玉也要阻止襄王上位,如今,只有一个办法了。

好,臣妾不能不为言氏子孙计,必定会让新帝满意。

言尔玉边说边站起来,缓慢往外踱步,说时迟,那时快,等反应过来,她挽发的簪子,已经抵到襄王的脖颈。

失去了簪子的牵制,言尔玉一头青丝如瀑滑下来,映衬着苍白的脸,额心鲜红的花钿,像是传说里的花精。

你要做什么?到此时,襄王终于可以确定,他一定是被耍了,言尔玉这个女人,到底想做什么?不干什么,只是请襄王和本宫一起,等陛下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