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 太后正在敲木鱼,一卷佛经罢,太后放下木槌, 皇帝走了?是,皇上带着大军开拔, 按着脚程, 如今已然到达昌州了。
桂嬷嬷回到。
秋日里, 天干物燥, 小心火烛。
太后捻着佛珠,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
那位身边有龙鳞卫, 只怕是……难以成事。
桂嬷嬷有些犹豫。
太后却道:龙鳞卫总要注重男女大防, 皇后睡熟了, 曾经的大宫女碧荷心怀怨怼, 溜进寝殿纵火,秋风助火,等外面烧起来才救火, 里面的人哪里还能全身而退?太后佛珠不停, 话语也不停, 三言两语就决定了两个人的生死。
是。
桂嬷嬷看着鬓微霜,更添几分和气的太后娘娘, 只能低头应诺。
*言尔玉缩在床榻的一角,露出如玉的足, 衣衫凌乱, 中衣雪白,脸色却比中衣还白上三分, 她怎么叫也唤不出017, 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孤立无援。
言尔玉也会往好的方面想, 卫君实是骗了她一些东西,但是,他们终究有过美好时光,那些过往的美好不是骗人的,一个人纵使再能演,总不能时时刻刻都在演吧?一边是怀疑,一边是信任,这两种情绪在她心头反复纠缠。
阿玉。
意想不到的声音传来,卫君实站在光里,朝着她笑。
阿奕!言尔玉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知道扑过去,冲进他的怀里。
什么怀疑,什么猜忌,都不如眼前真实的爱人重要。
卫君实紧紧抱着她,轻轻抚摸她的后背,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我想让你知道,我们是夫妻,不管前路是风霜雨雪还是艳阳高照,我都不会放开你的手。
嗷呜~言尔玉嗷的一声嚎啕大哭,像是要把这那些害怕那些猜疑都哭出来。
卫君实心里忍不住后怕,还好他瞒着大军悄悄回来一趟,不然不知道阿玉心里怎么怕呢?若是错过了这一次,以后夫妻交心就难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卫君实也不催她,十分耐心地问。
言尔玉抽抽噎噎把话说了。
倒引来卫君实发笑。
不过是骗襄王的话,偏偏让她听见,还记着,还当了真。
他笑着解释,说到自己可能在边关有意外,言尔玉连忙堵住他的嘴,不许胡说!快‘呸’出去,说童言无忌。
卫君实笑着依言照做,安抚好她的情绪,才纵马追赶大军。
??深夜,火气,从乾正宫寝殿烧起来,而皇后娘娘还困在火场里,最后是年纪一大把的姜太医,救了皇后出来。
多谢姜太医。
穿着月白色披风的皇后娘娘,看起来小小一只。
臣视娘娘为挚友。
姜太医头一回不阴阳怪气,正常得像个正常人,他一躬身,整张脸破损。
言尔玉瞳孔一张,诧异极了,随机她想到传说中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她无意窥探姜太医的秘密,于是指指脸,暗示姜太医。
姜太医神态自若地往脸上拍一拍,很好,又是那个一把年纪的姜太医。
??刚经历一场厮杀,卫君实在原地,身上的盔甲被厚厚的血迹覆盖,已经看不见原本的银色。
行军艰难,水源稀少,卫君实若是实在讲究,也能弄来擦身的水,只不过会得几句微词,但是他不愿意,既然已经来到了边关,他便真真正正地与普通士兵同甘共苦。
看着远处荒芜的景色,他忍不住想起京城的言尔玉,不知此时,她在干什么?是在窗户旁的塌上倚着看话本,还是在园子里散步?抑或是又有了一些奇思妙想,正在召见有司?很快,他就能回去了,就能见到他了。
远处有一队人马赶来,为首的是个虎背熊腰的汉子,那汉子落地便忙不迭向卫君实跑来。
参见陛下。
汉子领着一群人跪地而拜。
卫君实微微侧身,躲过那汉子行的礼。
启禀陛下,付将军在祁连山大败靖国大军,深入大曜境内的部分靖兵不过是散兵游勇,不足为惧。
其人正是名满天下的言大元帅。
好!卫君实抚掌而喜,扶起言元帅,看来朕与岳父,很快能在京城团聚了。
言元帅也喜,他很久没有见过女儿了,他的娇娇软软的小女儿,在自己膝上长大,一别就是四年,父女从不曾分别这么久。
恭喜皇上,若非皇上出奇计,曜靖之战,也不会如此快结束。
言元帅马屁拍得干脆而直接,配上他憨厚的脸,十分有可信度。
回营,庆功!皇帝大手一挥。
回到驻地,言元帅迫不及待去见自己的夫人,夫人拥住皮裘,正在灯下看书,不时地咳嗽几声,她一向体弱,冬日里十分难熬。
夫人!言元帅上前就连人带皮裘牢牢地抱住自己的夫人,夫人就算是穿着厚重的皮裘,依旧不显臃肿,如此场景,倒像是一头大熊抱住纤细的蜂蜜罐子。
大胜了!夫人拿着帕子掩住口鼻,毫不掩饰对言元帅的嫌弃,快去洗漱,一身什么腌臜味儿?马上,我先与夫人说说话。
言元帅也不恼,厚着脸皮继续抱着自己的夫人。
言夫人打又打不动,挣脱又挣脱不开,只好随他去了。
咱们这个皇帝女婿,人不错,你提醒后我仔细观察了,他从不受我全礼,看样子,是真心喜欢咱们阿玉,愿意做咱家女婿。
呵。
言夫人冷笑一声,什么真心?他们这样的皇家人,最会作戏,还要再看。
打完这场仗,靖国至少二十年不敢动兵,你也可以放下边关的担子了。
不论皇帝有多少真心,你若是上交兵权,总不会对咱们女儿太差。
言夫人想得很明白,与其将死死把着兵权,惹皇帝忌惮,不如早早上交,只要言家不倒,宫里女儿的日子就不会太差。
好,言元帅一口答应,正好陪你回家乡看看。
在原来的轨迹里,由于君臣离心,言元帅这场仗打得非常艰难,好不容易胜利,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但京城还要怪他军费用得太多,言元帅据理力争才争来兵丁的粮饷。
这种情况下,言元帅更不敢上交兵权,他生怕自己走了,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大头兵,会被人亏待,皇帝只当他不愿意上交兵权,于是君臣越发离心,最后闹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军营里正在热热闹闹地庆功,突然有一人一骑飞奔入营,京城急报。
此刻京城能有什么大事?既是急报,卫君实没有怠慢,当场拆开信纸,信纸上是简单几个字,禀皇上,太后阴谋,乾正宫走水,皇后娘娘无碍,太后圈禁。
卫君实目眦欲裂,气血上涌,生生呕出一口血来,还好阿玉没事,若是有事,李氏就是万死难辞其咎,到底是他太过宽容,养大了她的野心。
见帝王呕血,百官跪了一地,大声疾呼,皇上!保重龙体!言元帅留守收尾,朕先行回京。
他随意一揩唇边的血迹,就往外冲去,飞身上马,一刻也不等。
一路上凄风苦雨,艰难险阻自是不用再提,卫君实只顾着星夜兼程地赶路,跑死了十八匹快马,终于在二十天后赶到京城。
言尔玉正捧着肚子喝果茶,冷不丁看见一个黑了瘦了也壮了的男人,还以为自己眼花。
那人快得像一阵旋风,冲过来就是抱住她,甚至放在手里掂了掂,然后发出让言尔玉想打他的声音,你胖了。
言尔玉:。
烦死了。
言尔玉开始暴躁,努力推搡他,甚至干呕了几声,什么味道?快去沐浴。
一路星夜兼程,满身风尘,有些味道在所难免,只是…阿玉这么嫌他吗?沐浴完,剃了胡子,理了鬓发,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依然对自己存在怀疑,他老了吗?还是阿玉不喜欢黑了瘦了的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阿玉这么嫌他?焕然一新的皇帝陛下重新来到皇后娘娘面前,一开始只敢远远地试探,确认她没什么难受才敢靠近,阿玉!他再次紧紧拥抱她,吻从额头而下,顺延到脖颈,逐渐往下,然后将言尔玉打横抱起,来到卧榻之上。
坦诚相对的那一刻,被言尔玉抬手阻止,卫君实有点委屈,总不能打了个胜仗回来,爱人却不让亲近吧?他好想她,思念就像水草,潜滋暗长,发现之时,已然漫成山海。
见到她时,思念越盛,越浓,像是突然迸发的火焰。
言尔玉指指自己的肚子,卫君实的脑子,从未向孩子这方面想过,一时间不能理解,她小腹隆起,看起来他没掂错,她确实是胖了,但他不敢说她胖,一时无言。
言尔玉可没这么多的耐心,见他不明白,毫不犹豫给他一脚踹下床,自己翻身,气呼呼转向那边睡了。
卫君实无奈地出门来,木着脸茫然。
素珠在门外守着呢,娘娘胎像不稳,她一直担心皇上若是想发生点什么,娘娘拒绝不了,对皇嗣不好。
见皇上似乎是被娘娘赶了出来,又怕皇上对娘娘不满,忙不迭解释道:皇上莫怪,娘娘这一胎,怀得不算安稳……后面的话卫君实已经听不到了,他木木愣愣的,僵硬地重复素珠的话,怀胎?启禀皇上,娘娘已经怀胎七月有余。
素珠这才知道娘娘根本还没跟皇上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