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袁母气得发抖, 有时候真相更让人难以接受,因为真相就那么袒露着,没有修饰, 无法遮掩。
姚嘉懿像旁观者,冷静地看着这家子的表演, 看看他们还有多少花招。
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的小姑子?她是你夫君的妹妹啊。
以夫为天, 这是天的妹妹!你怎么能这么说?袁母没有办法找到正面反驳的话, 只能反反复复强调这是袁浩源与袁巧儿的关系。
皇上尚且自称天子, 袁巧儿是天的妹妹,怎么, 您想让她做皇上的姑姑不成?姚嘉懿曾经是京城有名的才女, 嘴皮子一向利索, 只是被袁浩源困在家里, 觉得对婆母小姑子展示辩才胜之不武,便一味忍让,但现在发现, 忍让不会家和万事是兴, 只会让人得寸进尺。
你胡言乱语什么?我可没这么说?我哪里敢说巧儿是皇上的姑姑?袁母慌了, 只是去了一趟宫里,这儿媳妇竟像变了个人, 如此可怕。
您没这么说?您不是这个意思吗?您的原话不就是‘这是天的妹妹!’呸呸呸!袁母连呸三声,反正我没这么说, 你不许胡言乱语, 我现在问你,巧儿被撵出宫的时候, 你为什么不阻拦, 我们家少个娘娘对你有什么好处?姚嘉懿挑眉冷笑, 您还真信她能做娘娘?看来她没跟您说实话。
嫂嫂!嫂嫂别说了,家和万事兴,就算你对不起我也不重要,只要你能和我哥好好过日子,一切都是值得的。
袁巧儿直到现在,还委屈着一张脸,作出为这个家受尽委屈的情态。
她料想嫂嫂一向不会同我计较,这次,也应该吧?应该?袁巧儿,你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姚嘉懿环视周围人的表情,袁巧儿一脸担惊受怕,怕被拆台,袁老太太气鼓鼓,攒着劲要与她辩个明白,袁浩源的外室似乎是想笑不敢笑?一脸的兴味?只是苦了那个孩子,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小手攥得紧紧地,十分害怕。
你有本事就说巧儿做了什么?我的巧儿,从不撒谎。
袁老太下手狠,积威重,袁巧儿不好的消息,从来不敢告诉她。
娘,别问了,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人。
袁巧儿拼命阻拦,又泪眼汪汪地看着自己一向好说话的嫂子,祈求她不要拆穿自己,不然娘会打死我的。
姚嘉懿不看她的眼睛,一次心软,次次心软,一直做替罪羊的日子什么时候能到头呢?袁巧儿出言不逊,开罪贵妃娘娘,左右脸打了个对称。
后来又当着所有人的面对皇上邀宠献媚,皇上要是看上她也罢了,实际上皇上对她万分嫌弃,连她端过的杯子都要送到太医院验毒,就这,她还回来舔着脸和你们吹牛?不……嫂嫂别……袁巧儿急的团团转。
做梦自己能进宫就以为自己真的能进宫,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进宫做粗使丫头都不配!姚嘉懿竹筒倒豆子一样把话都说出来了,毫不留情解开袁巧儿的最后一层遮羞布。
嫂嫂!袁巧儿跺脚,你怎么不帮我遮掩一下,都说出来了。
蠢货。
姚嘉懿心里冷哼一声。
袁母听得这话,脸上的肉都攒聚到一起,一脸凶相,这么说,她说的都是真的?袁巧儿撒腿就跑,娘,您别生气,您听我解释啊。
你个不知廉耻的贱货!胡吹乱侃,袁母拿起拐杖就追,害我蒙在鼓里,真以为你能进宫做娘娘,原来是你骗我的,你还靠这个骗了我几杯好茶,还给我!袁巧儿年轻,腿脚灵便跑得快,袁母年纪大了,进京城后日子好过,享了不少福,人就有些胖,本来就上了年纪,更跑不过袁巧儿。
母女两个捉鸡一样在袁家不大的小院子里你来我往,袁母觉得拐杖不顺手,又换了扫把,一扑带起尘土飞扬,二扑尘土满面,三扑落满头。
这般追逐来到鸡舍旁,袁母一扑,扑开了鸡笼子,鸡一直被关在竹编的笼子里,难得有机会出来,一得自由就在袁家到处跑。
众所周知鸡是一种直肠生物,所以它控制不了个鸡卫生问题,很快四处排泄,拉了满院子屎,一不留神就容易中招。
饶了我吧,娘,我再也不敢了。
袁巧儿哭嚎的声音比刚才真心多了,她心里害怕极了,怕被她娘打死。
这么多年母女,她很了解自己的娘,除了哥哥能得例外,其他时候,娘都是说一不二的。
袁母又羞又恼,羞耻于信了这丫头的话,却被儿媳当面揭穿,在家里丢尽了面子,恼怒于这丫头居然敢骗自己,真是把她的心养野了。
这两种情绪交织,袁母也分不清哪种占上风,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打死这个丫头片子得了。
她专注地追,拼命想要追到袁巧儿打死这丫头,也没注意脚下,很快踩上了一种黏黏糊糊的东西,袁母低头一看,是鸡屎。
啊!袁母发出撕心裂肺的惊呼,不知道还以为死了好大儿。
踩屎了!老娘一两银子的鞋!这是好大儿特意孝敬的金品阁的福寿双纹绣鞋,花纹繁复,制作靡费,一双得绣一个月,值一两银子呢!据说那些高门大户的老太君都穿这个,所以很得袁母的心。
居然踩了这污糟东西!袁母杀袁巧儿的心都有了。
袁巧儿,你等着,老娘今天不打死你就不是你娘!姚嘉懿冷淡地看着眼前的闹剧,丑态百出的袁家母女让她发笑。
她真想敲开自己的脑子看看,是不是被下了降头,之前是怎么被这对蠢货母女欺负到头上的?袁浩源人五人六地回来了,还站在门口就喊,夫人,你夫君回来了,快打水给我洗脸!扶着他的刘彦谨眼神晦暗地看着他,拼命忍住想撒手把这脑子有病的玩意推倒在地,甚至打他一顿的冲动。
不急,等月黑风高的晚上,这种事一回生二回熟,多打几次也无妨。
姚嘉懿听到声音纹丝不动,立在屋檐下。
李梅儿倒是勤快地去打了水,把孩子丢在小院一角,那孩子越缩越靠墙,害怕地看袁母和袁巧儿的丑态。
唉!姚嘉懿叹息一声,稚子何辜,她到底是没忍住,走到顺儿面前,蹲下身子,摸摸他的小脑袋。
你叫顺儿是吧,别怕,你奶奶和姑姑是闹着玩呢,给你糖吃。
姚嘉懿递上一荷包的麦芽糖。
小孩起初不敢拿,但眼睛紧紧盯着糖,没有小孩子不喜欢吃糖。
拿着吃吧,没事。
姚嘉懿把糖往他的小手里塞。
这个姨姨的手好软也好暖啊,顺儿……顺儿想要糖。
小手还是接住了那糖,只是羞得拿手捂住脸,小眼睛从手指缝里露出来偷偷看,奶里奶气小小声道:谢谢姨姨。
真乖!姚嘉懿擦擦他的小手。
醉酒的人五感都变得迟钝,袁浩源丝毫没听出家里的不同寻常,反而和新认识的朋友大力吹嘘,我…夫人,最听我话了。
门打开,家里一副乱象,袁巧儿和袁母还在追逐,在她们波及不到的角落里,姚嘉懿和一个孩子站着。
袁浩源立时酒醒了三分。
夫人,怎么回事?把家里弄得这么乱?他明明看见自己的母亲和妹妹在追逐,也能猜到家里鸡飞狗跳该是母亲和妹妹的原因,他还是习惯性地责怪自己的妻子,为什么她拦不住呢?都是她的错。
姚嘉懿冷哼一声,懒得理他。
李梅儿打了一盆水从后院走出来,十分贤良淑德道:大人,水温刚好,小女子试过的。
李梅儿的眼像是带着钩子,在袁浩源心上挑.逗。
最难消受美人恩,袁浩源登时就握住李梅儿柔若无骨的小手,辛苦…爱妾了。
爱妾两个字他还不敢说出声,只能做出嘴型。
讨厌~李梅儿娇笑一声。
袁母和袁巧儿见袁浩源回来了,冲过来,一左一右抓住袁浩源。
你个死丫头!袁母终于得手给了袁巧儿一耳光,这一下,她完全没留手,袁巧儿立时脸上就浮起清晰的五个手指印。
哥,我是虽犯了错但罪不至死啊!娘要打死我,快救救我!袁巧儿在袁浩源耳边嚎哭起来。
死了娘吗在这号丧!袁母喝骂。
左右夹击,袁浩源脑瓜子嗡嗡的,闭嘴!。
一声吼喝止了母亲和妹妹。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李梅儿发现袁夫人和顺儿站在一处,顿时心生一计。
虽然提出接母子一起入府的要求,但她从来就没想过自己能和顺儿一起入袁府。
她的打算是先把顺儿送进去,认在袁夫人名下,摆脱外室子的身份。
孩子还小,三五不时地思念母亲也是正常的,借此常常来往袁宅,日久天长,真成为袁家妾室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就凭她是袁家少爷的生身母亲,总不会让她一直流落在外。
如今见袁夫人和顺儿站在一处,顺儿手里还拿着绣着精美繁复刺绣的荷包,一看就是袁夫人的东西,思绪起伏不过转瞬之间,李梅儿已经扑过去抱了姚嘉懿的腿。
姐姐,我见您是真心喜欢这孩子,顺儿也喜欢您,他从不轻易拿别人东西的,如今第一回见面就拿着您的荷包,你们是真的投缘,不如就让这孩子认了您吧。
顺儿小手里的荷包顿时烫手起来,但他还是不想将荷包还给漂亮又香香的姨姨。
看了一眼面前的娘亲,又回头看一眼漂亮姨姨,顺儿伸出小胖手给娘亲擦眼泪。
娘,您别哭。
姚嘉懿看着这对母子不为所动,如果是七年前的姚嘉懿,面对这种情况会不知所措,姚家大小姐,何曾见过这么不体面的场景,自然手忙脚乱。
但经过袁母和袁巧儿的磋磨,袁母四仰八叉伏地大哭也不是没见过,怎么会区区抱住腿就吓到了呢?姚嘉懿心里无比冷静,微微低头看着李梅儿。
李梅儿心里咯噔一下,这不对劲啊,袁夫人不是什么大学士之孙,翰林之女吗?这样人家养出来的姑娘,该是见不得人撒泼的,怎么袁夫人没什么反应?还是她掩盖得好,其实心里已经惊涛骇浪起伏了?这孩子到底是袁家血脉啊,袁家列祖列祖在上,若是知道唯一的后人流落在外会死不瞑目的。
我知道,姐姐,您肯定担心我进门破坏你们夫妻关系,我不是破坏这个家的,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
姚嘉懿挑着眉,好整以暇地看她表演。
李梅儿看姚嘉懿一眼,有一种不妙的预感,今天这一步许是走错了,但骑虎难下,她还得继续演下去。
就算我不进袁家门也是可以的,我不要紧,只求让这孩子认祖归宗,告慰列祖列祖在天之灵,以后,这孩子就是姐姐的亲儿子。
李梅儿狠狠心,把顺儿往姚嘉懿怀里推,背过脸去擦眼泪,做足了柔弱又坚韧的小白花模样。
顺儿似懂非懂,他娘似乎不要他了,大哭起来,小短腿迈两步,扑过去抱住他娘,娘!娘啊!别不要顺儿!顺儿要跟着娘。
这边厢她们母子抱头痛哭,哭得袁浩源心的碎了。
他是一个男人啊,顶天立地的男人,连自己心爱的女人和亲生的儿子都护不住,还算什么男人?今日他就做这个主了,让李梅儿和顺儿留在家里。
姚嘉懿,你闹够了没有?袁浩源把枪口对准自己的夫人,想要强逼姚嘉懿认下这个孩子。
你是铁石心肠吗?看见孩子这么哭无动于衷?你以为生不了孩子还能坐稳袁家夫人的位子吗?你生不了我没嫌弃你,还不快认下顺儿,这样才能保住正室的位子,梅儿替你生了儿子,属于有功之人,你该把她奉为座上宾。
你看看因为你的固执,家里被你闹成什么样了?一家人和和美美地过日子不好吗?非要闹得这么难看?袁浩源觉得自己的一番话鞭辟入里,既显示了作为一家之主的威严,又表现了自己对于夫人的体谅,可谓是恩威并施,妙不可言。
姚嘉懿直面袁浩源,露出一个灿烂的笑。
袁浩源以为要春暖花开了,很快他们就是和和美美的一家六口了。
他也配?什……什么?袁浩源一时没发应过来,自己一向温柔和顺的夫人说什么?我说……你的儿子,不配做我姚家的后人,我祖父贵为大学士,桃李满天下,我父亲堂堂翰林,受万人敬仰,认下你袁浩源的种,玷污了他们的清名。
你是疯了吗?姚嘉懿!多年夫妻,这是袁浩源第一次叫她的名字,其他时候都夫人夫人地叫,似乎她完完全全是他的夫人,是他的附属,只为他一个人活。
马上向我道歉,我还可以原谅你,既往不咎。
袁浩源只当姚嘉懿是一时失言,他不愿意相信另一种可能,连想都不愿意想。
他的夫人,他那一向温柔和顺的夫人,走到他的面前,不是嘘寒问暖,而是手起巴掌落,冷不丁扇了他一耳光。
袁浩源,我要与你和离。
姚嘉懿语气坚决,掷地有声。
和离?你是疯了,我绝不会签和离书。
袁浩源灌的几杯猫尿顺着冷汗排出来,如今他是彻底醒酒了。
那我便休夫!姚嘉懿是铁了心要离开袁家这泥潭。
休夫!休夫从古未有,你是真的疯了,胡言乱语起来。
袁浩源去拉姚嘉懿的手腕,他怕拉得迟了,他的夫人就没了。
休妻也不是天地诞生之初就有的,总有人开这第一例的头,我姚嘉懿便要做这千古未有第一人。
她用力去掰袁浩源的手腕。
李梅儿看袁夫人说出和离休夫这样的胡话,立刻跑到袁浩源的另一面,夫君,你别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只要她温柔小意,殷勤无比,袁家主母也不是当不得。
滚!对着老相好,袁浩源也没办法和颜悦色。
李梅儿自讨了个没趣,讷讷站到一边。
被李梅儿这么一打岔,袁浩源那被惊愕和愤怒占据的脑海也清醒下来。
休夫,真是千古未有之奇耻大辱,但若姚嘉懿根本走不出袁家,谁能给他这个耻辱呢?巧儿,扶你嫂子进去休息,她犯病了,需要关在房间清醒一下。
袁浩源声音阴寒,话里说的是扶姚嘉懿去休息,却透着要把姚嘉懿置于死地的恶毒意味。
袁大人这是要动用私刑还是要谋害妻子?刘彦谨的手紧紧握成拳,显然已经忍耐很久了。
倒是忘了他还在了,不过好处理,袁浩源又换上温文尔雅的面具,让刘贤弟见笑了,有一些家事要处理,改天请你红袖艺馆去喝酒。
姚嘉懿这才发现和袁浩源一起回来的人,有几分面熟,不过能和袁浩源称兄道弟,一定是沆瀣一气的混账东西。
刘彦谨向前跨几步,轻松拨开袁浩源抓住姚嘉懿的手,袁大人要非法囚禁姚小姐,这不是您的家事了。
他再往前迈一步,将袁浩源和姚嘉懿隔开来,我会奏请皇上处理此事。
刘彦谨拉着姚嘉懿的袖子,后退几步。
大小姐,您还记得我吗?我爹叫刘昌。
刘彦谨满眼都是姚嘉懿,是久别重逢的欢喜。
你是昌伯的小儿子彦谨?刘昌是当年大学士府的管家。
是我,没想到大小姐还记得我。
刘彦谨分外激动。
原来你们是旧相识?袁浩源这才反应过来,心中一片可惜,今天是困不住姚嘉懿了。
那又如何。
姚嘉懿挑眉看他,看这跳梁小丑能玩出什么花来。
我要去皇上那里告你们做局害我!袁浩源恼羞成怒,开始胡乱攀扯。
呵,姚嘉懿冷笑出声,有做这坏事的功夫,你不如想想如何补上我嫁妆的亏空,夫妻七年,我可从未用过你的俸禄,这家里的吃穿用度都是从我嫁妆里出的,你还时不时从我这里拿银子出门交际。
你……姚嘉懿根本不给袁浩源说话的机会,听他张口就恶心,我会请钱庄来一样样地核对,少了的,你就是卖身也得给我还上。
说完这话,姚嘉懿挥一挥衣袖,和刘彦谨立刻离开袁家,外面微风拂面,天朗气清,正是人间好时间。
李梅儿大惊失色,原来袁浩源一直是装阔,其实是个吃夫人的,喝夫人的,还背叛夫人的软饭男!穷鬼,白废了她这么些年的时间,她抱起孩子就往外走。
你走什么?回来!反了都反了,连梅儿这样温柔的女子居然敢不说一声就走。
顺儿根本不是你儿子,你不会觉得你喝醉了还能硬.起来吧。
早产儿却这么康健。
你就没想过吗?撂下石破天惊的两句话,李梅儿也不管他们是什么反应,抱着孩子撒腿就跑。
原来他不是神枪手,他是喜当爹。
袁浩源悲痛万分,仰天长嚎,此时只觉得万剑锥心。
闻听此语,袁母捶胸顿足,造孽啊!造孽啊!为了一个野种,家都散了,造孽啊!这母女两个也没心思玩她追,她逃,她插翅难逃的游戏了。
袁巧儿偏偏嘴贱,开始马后炮,我早就觉得那孩子长得丑,不像咱们家亲生的,只是娘和哥哥一直喜欢那孩子喜欢得不得了,不敢说出来。
他们一家子,除了姚嘉懿,都偷偷看过那孩子。
你看出来了怎么不早说?是不是故意想看自家人的笑话?因着袁巧儿话,袁母反倒不再呜咽,提起精神来骂女儿。
每个人都需要一个情绪的出口,不巧的是,袁巧儿出生以来,一直都是袁母情绪的出口。
你个赔钱货,小骚蹄子,是不是看上了你哥对头家的小子,所以故意的?看我们家不好,你就好了,就高兴了?袁母边骂边哭,边哭边骂:家里供你吃,供你穿,还找好人家嫁你,你却这样坑害自家人,我真是恨不得当年溺死你,把你养这么大干什么?袁巧儿火气也上来了,母女两一辈子没交过心,却在争吵中说出心里话,你终于说出实话了,娘,你有本事就溺死我。
家里确实是供我吃了,吃的是我哥剩下来的,供我穿了,穿的是我哥不要的,那年我哥上京赶考,盘缠不够,你立刻想把我卖给村头方瘸子家,后来得了张秀才的资助,你还说我命好,我命哪里好,我要是命好,就不该生在你们家。
袁巧儿痛痛快快地说出来,什么也不顾。
家里艰难的时候谁还考虑吃穿?有的吃穿就不错了,进京之后可有亏待你?你这死丫头,记打不记吃,没良心。
袁母并不觉得自己有错,丫头片子,给口饭吃就很有良心了,还要旁的什么?进京以后,那都是我嫂子给我置办的,不是你,也不是我哥!嫂子,嫂子啊,你在哪里?嫂子在时,她横挑鼻子竖挑眼,处处为难,如今人家不会再做她嫂子了,她反倒怀念起来。
胡说,你嫂子置办难道不是用家里的钱?你这赔钱货,就是没良心。
嫁来袁家,嫁妆贴补夫家是天经地义,袁母又想起姚嘉懿临走的威胁,怒火更胜,直接动手去打袁巧儿。
老娘做事,要你来教?这一次袁巧儿没有躲避,她举手挡住母亲的手,别打我,我不会让了。
死丫头。
袁母的左手还是打在了她的脸上。
是你逼我的。
袁巧儿还起手来,两人很快厮打到一处,滚作一团,你来我往,毫不相让。
袁浩源看着撕吧成一团的母亲和妹妹,想起要和离的妻子,关爱了七年的野种,只觉一阵气血上涌,喉头腥甜,他压了又压,还是吐出一口血来。
哥哥!儿啊!袁浩源最后看到的是母亲和妹妹焦急的脸,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刘彦谨本来打算送大小姐去客栈休息,谁知姚嘉懿直接去了钱庄,请了六个人三日后上袁家,又去武场请了打手,最后去了京城郊区的小庄子上,请自己的奶嬷嬷出山,召回旧仆,当年信了袁浩源的邪,遣散这些人,如今只觉得当年的自己有病。
刘彦谨看着大小姐一桩桩一件件事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心中一片欢欣,这才是当年那个大气爽朗的大小姐啊。
姚嘉懿也很喜欢现在的自己,女人不爱了,脑子原来会这么清楚。
有句话说,上有所好,下必胜焉,宫里畅音阁唱戏之后的第二天,宫外就出现了差不多的戏码,还打着宫里贵人都爱看的旗号。
在宫外一时成为热潮,有些女子仅仅当成戏来看,有些女子则产生了新的思考,她们可以像步贤惠一样出走吗?出走之后呢?她们是被迫回来还是能够在外立足?蝴蝶虽小,但很多时候就是蝴蝶悄悄地扇了一下翅膀,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宫里最近的新闻倒不是那场宫外流行的戏,而是芬贵嫔的喜讯。
芬贵嫔在人前晕倒了,叫了太医,然后在众人的见证下公开了喜讯。
孙喜高兴得像是自己有了孩子,陛下的子嗣一直是百官的心病啊,后宫无一所出,但凡皇上并非年富力强,或者稍微性子软和一些,现在宫里必定有不少各位王爷的孙子。
陛下,奴才有要事启奏。
孙喜声音都透着喜气,容光焕发。
皇帝正在和梅淰眔议事,孙喜一般来说不会打扰,这般急切,肯定是有了不得的大事。
进。
皇帝端起茶杯来,喝一口,微微润润自己的嗓子。
禀报陛下,好消息啊,天大的好消息,芬贵嫔有喜了。
孙喜喜形于色,恨不得当场为大家跳舞来表达喜悦。
皇帝如常地放下茶杯,嘴里的茶一点儿也没洒。
噗嗤~梅淰眔没忍住笑出声来,引来众人明里暗里的注目,我只是想起一件可笑的事,没什么,你们继续。
奴才斗胆,敢问皇上可要殿中省格外注意芬贵嫔的饮食起居?不必。
皇帝又在轻轻摩挲自己的白玉扳指,加强宫禁巡防,下去吧。
是。
孙喜心里纳闷,芬贵嫔怀上的可是陛下头一个孩子,多少双眼睛盯着。
陛下若是不护着点,这孩子能不能顺利落地还不一定呢,怎么陛下无动于衷,难道陛下这里,只能子凭母贵,不能母凭子贵?越想孙喜越是佩服贵妃娘娘,皇上每一顿药都陪着,这是多大的殊荣啊,还要对贵妃娘娘更加恭敬才是。
乾正宫正殿只剩下皇帝的心腹,梅淰眔又开始自己的每日作死,哈哈哈哈哈哈可笑死我了,皇上您明明没带帽子,我怎么觉得您头上绿油油的呢?不会说话可以装哑巴,很闲的话也可以亲自去江南查贪腐案。
皇帝看都不看梅淰眔那张俊脸,这小子虽然长得俊,但很多时候俊也救不了他,欠揍并不会因为美貌而消失一点点。
我还以为您真的是佛爷呢,这也不生气。
怎么不生气呢?卫奕一开始知道消息肯定是生气的,但他生气的点不是芬贵嫔的背叛,而是她的不守规矩,身为后宫妃嫔居然与外男私通,严重破坏后宫的规矩。
后来却诡异地平静下来,冷静地思考芬贵嫔此举的意思,是为争宠故意混淆皇家血脉?还是想要栽赃嫁祸谁?弄清楚她背后的意图,比什么都重要。
皇帝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不因为绿帽子生气,江南的贪腐大案,让他格外忙碌,没有时间去细想这一切是为什么。
很快,他又投入到政事的处理中。
办正事。
*这样大的喜事,后宫诸人纷纷送上贺礼,别管心里是酸是苦,还是诅咒,脸上都得笑盈盈地恭喜芬贵嫔。
妃位只来了惠妃,静妃和柔妃。
贵妃娘娘不来,众人各自揣测,那样得宠的贵妃娘娘,没能第一个怀上皇上的孩子,如今正在宫里生气吧。
要不怎么说人各有命呢?人还是不能把好事占全,贵妃娘娘在子嗣一事上就少一些运气。
虽然没到场,但比所有人存在感都强的言尔玉,正睡眼惺忪地从床上起来,感谢皇上每天不辞辛劳看她喝药,现在她已经练出来了,喝了天下第一苦的药,也能继续睡回笼觉。
娘娘,按照您的吩咐,已经送了礼去了,只是这到底是陛下的第一个孩子,您又是后宫位分最高的,不到场只怕有人会说嘴。
素珠,我活又不是为别人而活,嘴长在她们身上,爱说就说去,反正上午的活动不要叫我,当我死了,有事给我烧纸。
是。
素珠劝不动贵妃娘娘,只得无奈退下。
女人,小猫猫从窗台上一个纵步,落到言尔玉怀里来。
说吧,要现金还是支票?反正爱是给不了你的。
小猫猫昂起自己高贵的头颅。
然后下一秒就被言尔玉打歪了脑袋,你还是个小小猫,从哪里学的这么些霸总台词?你脏了。
我没有,女银,芬贵嫔怀孕了,人家不是怕你难过吗,就想哄哄你。
你是不是傻了?言尔玉轻点小猫猫的脑袋,把起皱的心湖抚平,收回脱口而出骂狗皇帝的话,我是言尔玉但不是原来的言尔玉啊,这是一本书,难道还要因为书里的人物产生感情波动吗?可是……小猫猫想说你为姚嘉懿,为德妃,为静妃,为云姑姑,为素珠,为好多好多人都起过感情波动啊,转而想到什么,选择闭嘴。
*景宏宫内,来贺喜的妃子都散了,却有人折返回来。
言尔玉不来,臣妾也没办法,但凡她碰碰我的手,臣妾都可以立时倒地。
芬贵嫔语气有些急躁。
来人虎视眈眈地盯着她的肚子,那这块肉你还要留多久?娘娘,臣妾总要他死得其所。
芬贵嫔隐忍不发。
行吧。
来人沉吟良久,道马上就是三月三了,接着是清明,这两日,你务必找到机会,让言尔玉因为嫉妒,失手害了陛下的第一个孩子。
来人说完便急匆匆地离开。
芬贵嫔忍不住摔了一碗燕窝,什么东西,谁看不出来她眼底的嫉恨,人前装得真心实意,人后眼睛快冒火了。
*天还蒙蒙亮,姚嬷嬷就拿着姚嘉懿的嫁妆单子去收债,担心袁家人不配合,还带上了姚家旧仆和武场的打手。
袁家一片愁云惨雾,袁浩源病倒了,虽大夫看了不是大病,只是一时怒气攻心,将养着就好,袁家母女还是担惊受怕。
屋漏偏逢连夜雨,姚嬷嬷像一尊罗刹,杀将来。
袁母胡搅蛮缠,直接躺在嫁妆箱子上,我看今天谁敢动我袁家的东西!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姚嬷嬷三十打手,二十家仆,十个丫鬟一摆,把袁家小院挤得满满当当。
袁赵氏,我们小姐的嫁妆必然是要带走的,你今天趟不躺的区别,只是站着看还是躺着看。
袁母看到那么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立刻怂了,还在思索如何回应更有气势,姚嬷嬷已经叫人把她架起来了,她可没什么耐心。
人手很多,四个小伙子便一直架着袁老太太。
不许进我房间,我房间没有!她挣扎着想下来,四肢挥动,但摆脱不了,像一个翻了壳的乌龟。
很快从袁母房里抄检出三匹绸缎,一堆的钗环首饰,甚至还有一个秀墩子。
再抄。
姚嬷嬷大手一挥。
抄完了袁母的房间,姚嬷嬷才叫人把她放下来,袁母心底一片悲凉,完了,全完了,就连藏在床下的布匹都被发现了。
袁浩源被袁巧儿扶起,眼睁睁看着姚嬷嬷带的人,一趟一趟地走进他的家里,搬出姚嘉懿的一箱子又一箱嫁妆,如同在剜他心口的肉。
姚嘉懿嫁妆很多,一个上午必然是清点不完的,这群人甚至在袁家小院吃饭,不是出门在外的简餐,特意叫天然居送的上好佳肴,就当着袁家三人的面吃。
肉香阵阵,就连病中的袁浩源,都生了食欲,袁家三人不由得肚子咕咕叫,相互看几眼,谁也不想去做饭,只能咽咽唾沫,喝西北风。
日头西斜,可算是大致有了数,姚嬷嬷带着人要离开,袁母就扑将上来,我好歹与她做了七年婆媳,可怜可怜我们,给我们留点散碎银子吧。
如今她也认清了局势,不敢再撒泼,反而卖惨。
找到了。
姚嬷嬷弯下腰,取下袁母头上的层金累丝蝴蝶戏花银簪子。
那镯子也是。
有小丫鬟指着袁巧儿手上绿得滴水的镯子。
袁巧儿慌忙去捂自己的手,这哪里是抵抗得了的,袁家三人很快又被搜了一遍身。
袁浩源忍不住抱怨,娘,你怎么如此愚蠢,你若不扑那一下,姚嬷嬷未必发现你的簪子和巧儿的镯子。
现在怪我?老娘为什么跪下求人,还不是为了你,你个没良心的东西。
我哪里没良心,是你贪得无厌……向来感情无坚不摧的袁家母子,也闹将起来。
姚嬷嬷临走时对着他们翻了个白眼。
这房子是姚嘉懿租的,主人很快来赶人,左邻右舍地,早就看袁家人不顺眼了,一起来帮忙,将袁家三人丢出去。
春寒料峭,母子三人在寒风里相互怨怼,袁浩源突然想到一个去处,他给李梅儿母子买了四进的院子,值不少钱。
袁母夸起袁浩源,真是娘的好大儿,行事如此周全。
袁巧儿跟着夸,还是我哥哥厉害。
走了五里路,饥寒交迫的三人终于走到了那处住宅,袁浩源怕露馅,特意买得远些。
看着近在眼前的住宅,想象热汤饭和温暖的被窝,袁巧儿生起一股劲来,使劲拍门。
开门,开门,开门……催命啊催!很快响起粗使粗气的男子声。
这贱妇,居然这么快就找到下家了,我一定要教训她。
袁浩源怒骂一声。
开门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壮年男子,看起来一拳能打三个袁浩源。
兄…兄台,我们找李梅儿,这宅子是我给她买的。
袁浩源抱起拳,看着壮汉裸露在外的肌肉,又补一句,我们读书人,不打架的。
滚!壮汉把袁浩源一推,我管是谁给李梅儿买的房子,反正现在卖给我了,我在官府交过契税的。
那兄台,你看这天寒路远,我们一家老小过来不容易,能不能让我们借宿一晚?壮汉没吱声,只是把门哐地撞上作为回应。
你要是把给狐狸精买房的钱省下来,今日我们就不用流落街头了!对啊!让我省,你们自己怎么不省?袁家三人在凄凄寒风里又撕吧起来。
*三月三,春光明媚,宫里为上巳节张灯结彩。
高禖是掌管生育之神,这宫里女子,谁不想生孩子,所以格外隆重。
芬贵嫔在不早也不晚的时候出门,月份小,还没显怀,她偏偏扶着腰,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怀了皇上的第一个孩子。
特意等在昭阳宫去金涛泉的必经之路的八角亭里,假托累了,歇一歇。
宫女太监立时忙碌起来,捶腿的捶腿,挡风的挡风,倒茶的倒茶,绝不能让芬贵嫔渴了,累了,冷了。
殿中省虽然没特意照顾,但这宫里,不乏活泛这人,到芬贵嫔面前讨好的不知凡几。
陷害一个妃嫔和生下皇上的第一个孩子,谁都能分得清谁轻谁重,没有人会觉得芬贵嫔会拿这个孩子冒险。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