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大的事, 景宏宫上下慌得不知怎么才好,大宫女荷香火速着人去请太医,又亲自去乾正宫请皇上主持大局。
陛下的第一个子嗣, 分量不言而喻,不能不重视。
孙喜着急忙慌地进来禀报, 在乾正宫殿前, 左脚绊右脚, 狠狠摔了个大马趴。
梅淰眔毫不留情地嘲笑, 这老货,摔起来十分喜人。
陛下, 出大事了, 芬贵嫔宫里大宫女荷香来报, 芬贵嫔吃了膳食, 有出血症状,皇子,皇子怕是保不住了!孙喜跪伏在地上, 一脸的惶恐与难过, 似乎对皇上的悲伤感同身受, 但皇帝…皇帝一点也不难过。
准备仪架。
皇帝甚至都不急着去,孙喜听命出去准备了。
梅淰眔再一次无情地嘲笑帝王, 要不是外男不能进后宫,臣也想去看看到底在表演些什么了。
有时候真羡慕皇上, 好福气啊, 每天不用花钱就有各种戏看。
皇帝冷笑,抬眼看吊儿郎当的梅淰眔,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别了, 别了, 臣可消受不起,臣这样的人,只适合孤独终老。
他说起孤独终老,毫无黯然之色,反而一脸乐呵,倒像是说起好事。
皇帝无奈地看他一眼,走上前去,拍怕他的肩膀,别把话说得那么死,万一遇到心动的姑娘呢?越是心动的姑娘,臣越是不敢让她入泥潭啊。
梅淰眔叹息一声,摇摇头,父母那辈子的事给他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朕等你后悔的那天。
皇帝没有多说什么,往外走去。
景宏宫动静那么大,后宫诸人纷纷知道了消息,除了言尔玉,她没起。
后宫诸人比皇帝先到,看见地板上还残留血迹。
不通道理的嫔妃以为是芬贵嫔宫里上下太忙乱了,地上的血迹没来得及擦。
明眼人看得清楚,这哪里是忙乱到没人擦地,只是故意留着刺皇上的眼,激起皇上的怒气罢了。
宫里有名姓的,没名姓的,到了个齐齐整整,除了贵妃。
小得子,去请贵妃来。
静妃吩咐自己的小太监。
不必了。
皇帝一身明黄色的冕袍,显然是下朝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余光扫到地上的血迹,不知道不败会不会怕,还是不要叫她了。
今晨吃药的时候,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让她多睡一会。
参见皇上。
众爱妃免礼。
他看也不看这一群人,径直往芬贵嫔床边去。
孙喜忙着人搬了把大椅子过去。
皇帝坐在椅子上,也不看面色苍白满眼含泪的芬贵嫔,径直问太医,如何?启禀陛下,臣观芬贵嫔的脉象,虽有些许紊乱,但整体平和,结合芬贵嫔有出血的迹象,应当是误食了某种会导致滑胎的东西。
请陛下放心,凭臣的医术,必定可以保下芬贵嫔此胎。
啊,有妃嫔没控制好,小小地叫了一声,她反应迅速,臣妾十分庆幸,皇子无恙,真是无量天尊保佑,回去臣妾必定每日三炷香,好好供奉无量天尊,祈求芬贵嫔顺利生产。
谁知这三炷香是祈求芬贵嫔顺利生产,还是祈求她小产?这也只有烧香拜佛的人自己清楚了。
皇帝分给了这妃嫔一个眼神,见站出来能获得皇上的注目,很快有妃嫔为了显示自己的才能站出来。
陛下容禀,臣妾以为,该仔细查查芬贵嫔的饮食,看看到底是误食,还是有心人故意为之。
倘若是有心人故意为之,其心可诛。
宫中,绝不能纵容这样的人,否则她今日敢在芬贵嫔饮食中下毒,明日就敢在皇上您的饮食中动手脚,此人不除,后宫难安。
查。
皇帝不偏不倚,也给了她一个眼神。
臣妾以为……还有新的妃嫔站出来,对他们这些可能一年也见不到皇上一次的妃嫔来说,发芬难财,是唯一能博出位的方式。
将芬贵嫔今天的饮食端出来。
皇帝打断,没有给其他人说话的机会。
芬贵嫔的宫女很快把芬贵嫔吃的东西端出来,说来也巧,许是孕期反应剧烈,胃口不好,芬贵嫔今日吃的东西,每一样都还剩一大半。
太医挨个挨个地查验过,八宝酥,红枣糕,油果子,莲子八宝粥,素菜包子……这些都是御膳房送来的,全部没有问题。
局势僵住,完全查不出误食的东西来自何处。
荷香像是大梦初醒一样,一脸的惶恐,娘娘还喝了奴婢等自己做的杏仁露,宫内没有小厨房,龙胎想吃什么,都是奴婢等拿着碳炉亲手做的。
小厨房妃位才可设,这话说得巧妙,是暗暗诉苦,打着龙胎的幌子,为芬贵嫔要特权。
皇上第一嗣的母亲,为了龙胎考虑,总该有点特权。
因为皇上脸色一直是淡淡的,并无多余表情,又有周围人捧着,妃嫔也好,宫女太监也好,芬贵嫔飘飘然了,似乎自己怀的真的是皇上第一嗣,更没发现皇上对她肚子里的肉一点也不在意。
她不信皇帝会发现孩子是借种的真相。
端上来。
皇帝听见了,当做没听见,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他极为讨厌破坏规矩的人。
惠妃收回自己想送人情的脚,若是皇帝同意,自己主动提出,随了芬贵嫔的意也没什么不好,还展示自己的宽容大度。
荷香把杏仁露端上来,太医仔细地嗅,又拿起勺子舀一勺来看,甚至亲自尝了一口。
皇上,正是此物害得芬贵嫔脉象不紊,这不是杏仁露,这是桃仁露,里面还加了麝香,若不是芬贵嫔饮用的量少,只怕如今皇嗣不保。
太医跪在地上,头磕到地面。
芬贵嫔偏着头,眼泪顺着脸颊落下来,泪在脸上不断,一直流到脖颈,梨花带雨,端是又柔弱又坚强。
竟是臣妾身边人要害臣妾?景宏宫内宫女太监跪了一地,并非奴婢|奴才下药,奴婢|奴才冤枉啊!各个妃嫔也在细细思量,难不成这不是芬贵嫔设的局,而是芬贵嫔身边出了漏子?让慎刑司查。
皇帝打算借着这个由头,将芬贵嫔身边的宫女太监全部换一遍,查出芬贵嫔的奸夫。
皇上,不可。
病床上脸色苍白的芬贵嫔出声阻拦,把景宏宫的宫女太监全部送入慎刑司,看来陛下还是十分重视自己的孩子的,芬贵嫔为皇上的这一处理结果高兴,一边又担心,真的把宫女太监送入慎刑司了,自己岂不是无人可用?这些子宫女太监,很多都是从入宫就跟着臣妾的,这些年下来,也有了感情,若是贸然送入慎刑司,平白冤枉了好人,臣妾怎么舍得?都是千年的狐狸,跟谁玩聊斋呢?妃嫔们都知芬贵嫔惺惺作态,不知皇上能看透几分?有人低着头,暗暗地撇嘴,这戏作的也太过了吧。
像荷香,莲香,都跟着臣妾许多年了,哪里舍得她们进慎刑司受苦?芬贵嫔又开始垂泪,但皇帝一向不解风情,别说给她擦眼泪了,连句安慰话都不说。
这是一个暗号。
娘娘,奴婢对不起娘娘,莲香哭出声来,仰起脸,跪着往芬贵嫔的床边挪。
众后妃这才发现,芬贵嫔的景宏宫内,居然藏了一位貌美如花的大宫女,美貌竟然比在场的很多妃嫔更盛,包括芬贵嫔。
多少年了,景宏宫一直是荷香在外行走,莲香名声不显,如同隐形。
是奴婢把杏仁换成桃仁,也是奴婢给娘娘下的麝香,娘娘如此善良,连慎刑司都不舍得奴婢去,奴婢却害娘娘,奴婢该死。
荷香咚咚咚地往地上磕头。
好啊,莲香,娘娘待你不薄啊,你居然谋害娘娘,谋害皇嗣,你的心是黑的吗?荷香先出头指责莲香。
芬贵嫔两眼放空,像是受了巨大的打击,喃喃道,居然是莲香要害臣妾,皇上,您要为臣妾,为皇子做主啊。
皇帝有些难以置信,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她每叫一声皇子,心不会虚吗?莲香以头撞地,很快脑中央就流出了鲜血,奴婢也是一时鬼迷心窍啊,是…拿了人家银子为人办事。
是谁?是谁视我们母子如同眼中钉,肉中刺,非要除之而后快?臣妾一向与人为善,怎会有人如此恶毒呢?芬贵嫔嘤嘤地哭,荷香跪在旁侧为她擦眼泪。
臣妾明白了,芬贵嫔做出恍然大明白的表情,她不是要害臣妾,是要害皇子啊,臣妾从不与人结怨,唯有皇子才是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皇上,臣妾受些委屈无妨,可千万不能放过害皇子的凶手啊。
她唱念俱佳,哭了这么久居然没有眼泪,真真是哭功了得。
她每叫一声皇子,皇帝的眉头就皱得更深一分,按照道理来说,皇帝应该先安抚情绪激动的芬贵嫔,但皇帝什么也没做,反而对莲香更关注。
让慎刑司审,到底是谁指使的莲香。
不必了,莲香眼中闪过一丝愤恨,快得让人抓不住,奴婢招!是贵妃娘娘指使的奴婢。
混账,莫要胡乱攀扯,本宫看你是昏了脑袋。
静妃冷斥出声。
确实,此事疑点重重,绝不能听信此宫女的一面之词。
德妃也难得对后宫之事发表看法。
陛下,这是贵妃娘娘派人给奴婢送来的字条。
莲香把字条高高举过头顶。
孙喜接过,呈交给皇上。
皇帝打开一看,上书,将桃仁和麝香加到芬贵嫔的饮食里。
笔势雄奇,清新飘逸,自由灵动,称得上值得收藏的书法,但是……这是刘彦谨的字迹。
所以,刘彦谨一个吃饱了没事干的外臣,写张纸条,假借贵妃之名,指使宫女害芬贵嫔?真是天方夜谭!皇帝难得地沉默了。
从皇帝面无表情的脸上,实在是窥探不出太多。
众人把这沉默以为是皇帝的震惊,贵妃居然真的写了张纸条指使芬贵嫔的大宫女在她的饮食里下麝香!太蠢了,就算真的要指使,也该秘密些,不该留下纸条。
贵妃到底是太蠢了,还是被人陷害,是在场妃嫔,太监,宫女心中的疑云,一时间判断不了。
陛下,臣曾经见过坊间的奇人,给他一封信,便能模仿写信人的笔迹,所以仅仅一张纸条,实在是不能作为物证。
德妃不信言尔玉能做出这样的事,拥有那样纯粹眼神的女人,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一定是被人陷害。
世上竟然有如此奇人,宫中卧虎藏龙,未必没有这样的人。
静妃不管言尔玉到底做了什么,她只站言尔玉。
芬贵嫔看德妃一眼,暗自心惊,她居然知道?再看皇帝,没有震怒,没有气愤,甚至连一点反应都没有,他难道维护言尔玉要维护到底?看来今天,莲香必定要死了。
沾上了人命,皇上就是再想压也压不下去,想维护言尔玉也维护不了,百官不会同意。
莲香,怪不得我,这是你的命,下辈子投胎,别做人!莲香,这么多年,本宫可有苛待你?这是另一个暗号。
莲香想起后背的,腰间的,那些被簪子,被针扎出的伤口,带着万般怨恨道,不曾。
芬贵嫔娘娘,您的大恩大德,奴婢来世再报。
只盼着下辈子,你变老鼠我变猫,我天天咬你,咬死你!啊!一声短促又低哑的尖叫,像是被逼到了绝境的小兽,从嗓子眼发出的一声。
莲香起身的猝不及防,毫不收力,以头撞柱,登时绝了气息。
那声尖叫是言尔玉发出的,她刚到门口,就看见莲香自.杀。
她瞪大双眼,死死地盯着莲香鲜血如注的额头,呆愣地站着,很是吓了一跳。
血沫顺着她的脸滑下,掉落在她的衣襟上,还有些许残留在她的脸畔。
皇帝三步作三步冲到她面前,左手挡住她的眼睛,右手抚摸她僵直的后背。
别怕。
不待皇帝叫人,德妃已经反应过来,冲过去把莲香的脉搏,半晌,对皇帝摇摇头。
皇帝的手下,言尔玉的后背依然僵直,甚至在微微颤抖,恐惧与无助像是凝成实质,在她的体内不停地碰撞。
德妃。
是。
皇帝拉着言尔玉往外走,确保她转了身,看不见,才放下捂着她眼睛的手。
言尔玉的两条腿,各走各的,左脚绊右脚,不住地颤抖。
卫奕将她打横抱起,急匆匆地往照阳宫走,很快如踏飞燕,平地而起。
言尔玉觉得眼前血红一片,到处都是红,漫天遍地的红,那是鲜血的颜色。
一开始穿书,言尔玉当自己在玩全息网游,她清醒地明白自己与这个世界的隔膜,她会去帮助别人,也会去交朋友,但他们到底是NPC。
她始终没忘记,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她只是来这个世界打工,打工是为了另一个世界更好的生活。
但今天,一个生命的消亡让她认识到,他们也是活生生的人。
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言尔玉曾经以为死亡离自己很远很远,现在,有一个人,就在刚才,在她的眼前,活生生地撞死,鲜血甚至溅到她的脸上。
鲜血!言尔玉双目无神,僵硬地挥动纤细的手去摸自己的脸颊,再低头看,是红的,是被抹开的淡淡的红色血迹。
很快到了昭阳宫,皇帝将她放在床上注意到她的动作,卫奕也不顾血污忌讳,直接用冕服的袖子,擦去她脸上和手上的血迹。
言尔玉蜷着腿,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一滴,两滴,三滴……血越来越多,它们凭空出现,落在她的掌心,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卫奕单膝跪在铺了层层软垫的金丝楠木床上,在她的对面,将她整个人拥住,附在耳边轻声说,没事,我在。
不知什么时候,变了天,屋外狂风怒卷,冲.撞着廊柱,天色昏沉得像是打翻了一砚台墨。
卫奕一直抱着言尔玉,用体温温暖着对方,想哭就哭出来。
很快,卫奕感觉到温热的液体落在他的脖颈里,但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像失去了同伴的细嫩的小兽,在悄声呜咽。
他用袖子干净的那只手,轻轻抚摸她的后背。
很快,他能听到小声的抽泣,将她抱得更紧了,紧得仿佛前路有再多风雨,有再多坎坷,他都会像今天这样,紧紧抱着她,一起度过。
抽泣转为嚎啕大哭。
言尔玉像一个孩子,肆无忌惮地哭嚎,发泄自己的情绪。
急雨落下来了,雨打芭蕉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屋外风雨如晦,室内温暖如春。
*眼见着皇帝带着言尔玉离开,很多妃嫔嫉妒的眼睛都红了,贵妃娘娘就算是买凶谋害皇嗣,皇上也如此偏爱吗?真羡慕贵妃娘娘,能得到皇上如此的宠爱。
在床上的芬贵嫔更是气得牙痒痒,她苦心孤诣,连夜模仿笔迹,熬了三个时辰,终于写出一张特别像的纸条,这三个时辰写废的纸,光是烧就烧了好半天。
又逼着大宫女撞柱而死,到头来,皇上居然一点也不怀疑言尔玉?还担心她吓着?怎么不担心她这个身怀皇嗣的妃子吓着呢?后宫之中,贵妃之下,惠妃觉得自己是第一人,贵妃是因为家世实在太好才得封贵妃,德妃是每朝都有的,德不算封号,其他妃子能得的封号,都是闺名中的一个字,只有她,本名徐妱蕙,却得了一个惠字的封号。
这代表着皇上的钟情与认可。
所以皇上离开的时候应该叫她才对,为什么叫的是德妃?等着吧,德妃可从未处理过宫务,哪有新杆子一上来就能做好的?且待她冷眼旁观,等德妃失误的时候,在站出来纠正,要让皇帝知道,自己才是管理后宫最合适的人选。
还请诸位娘娘先回自己的宫里去,这件事由殿中省接手。
皇上走了,在场的妃嫔早就不想呆了,和个死人呆一起,瘆得慌,三三两两地离开。
惠妃心里暗暗想,德妃真是好手段,先驱离后宫诸人,就算她毫无办法,也不会有后宫妃嫔看见。
于是她露出端庄的笑来,德妃妹妹,你我同在妃位,本宫对此案也颇为关注,不如让本宫留下,你也有个参谋的人。
随便。
德妃冷冷地回答,她并不需要参谋的人,那些自认为能给她参谋的人常常碍事。
惠妃得了个冷脸,心中恼恨,把德妃从头到脚地咒骂,面上还是那副和颜悦色的样子,又望向床上的芬贵嫔,狠狠地剜她一眼。
芬贵嫔只当没看见,把脸转向别处。
好啊,如今这司玉芬,本事大得很,居然敢无视本宫?德妃娘娘,莲香与我主仆多年,如今枉死,本宫实在难过,能否让她早日入土为安?芬贵嫔泫然欲泣,如果是个好色的男人,此时应该把她拢在怀里,好好安慰一番。
但德妃是个头脑清醒,手腕过人的女人,她断然拒绝,不可,这事虽表面看是宫女自戕,但她是受人威胁而死,还是真的愧疚而死,尚未定论。
小格子,拿着我的腰牌出宫去请六扇门的大人来验尸。
小格子领命去了。
芬贵嫔想想平日里莲香犯错挨的那些打,立马阻拦,不过是一个宫女自戕,哪里用得着劳动六扇门的神捕们?如此兴师动众不值得。
若是让人发现,她的大宫女背后腰间全是伤,她要如何与皇上解释?这宫女,自戕而死是咱们都亲眼看见的,能有什么疑点?唉,真是个可怜人,何必还叫人验尸,毁坏她的身体呢?叫她全须全尾地走吧。
惠妃出口帮腔,面上一片唏嘘。
两位娘娘,德妃一拱手,牵涉到人命,不是小事了,验尸是为了莲香好。
德妃冷冷地看着芬贵嫔,她的表现很奇怪,为什么会阻拦验尸呢?莲香身上难道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叫本宫说,最坏的是那个指使之人,若查出主使之人,还望德妃妹妹奏请皇上,严惩真凶。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贵妃,而贵妃与德妃关系一向很好,惠妃故意拿话来逼迫,引得德妃含糊其辞,杀一杀她的气焰。
那是自然。
德妃根本不觉得这事与言尔玉相关,答得十分坦然。
那就看德妃妹妹的了。
惠妃脸上还是那样宽容又端庄的笑,似乎什么事情,都不会打破她的平和。
芬贵嫔适时露出一个苦笑,为自己找补,臣妾也只是想着莲香能早日入土为安,毕竟是跟在臣妾身边的老人了。
入土为安确实很重要,死不瞑目,只怕入土了也不会安,芬贵嫔且耐心等着吧。
是。
芬贵嫔表面恭敬,内心愤怒,位分低处处受人辖制,这种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皇上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大皇子的母亲还只是小小嫔位?妃位那么多,多我一个司玉芬又怎样?凭什么言尔玉入宫就能做贵妃,而自己从彩女做起?皇上,你就那么相信言尔玉吗?就算纸条送到你的面前,你也毫不怀疑是言尔玉要害你的大皇子?她越想越不平,竟然连皇上也怨怼起来。
转而想到肚子里的孩子,孩子她一定要生下来,这是她对皇上的报复。
之前还担心东窗事发,现在却觉得这么大的事,知情者谁敢往外说呢?泄露出去就是个死,根本不会有人发现这不是皇上的孩子。
*小格子在前引路,六扇门的第一神捕沈知远带队前来。
他头戴黑纱冠,穿着前襟,衣袖,衣摆都绣着飞鱼纹的黑色官服,左肩套着比甲,墨黑的披风随着他的跑动飘在半空中。
因着冒雨而来,衣衫被打湿,贴在身上,依稀可见健硕的胸膛,让人遐想衣服下的风光,顺着胸膛往下看,是他的窄腰,当得一句蜂腰猿臂的衣架子。
参见……他顿了一下,德妃娘娘,顺问德妃娘娘安。
德妃也没想到来的竟然是他。
复又看见房中还有两位娘娘,臣六扇门捕头沈知远携众同僚见过各位娘娘。
来的居然是沈知远?这是徐家的老仇人了,徐家虽家风谨严,但总有那么一两个不肖子孙。
惠妃的堂弟当年强抢民女,还逼死了人,就是沈知远抓的。
在惠妃看来,她堂弟徐家少爷,仪表堂堂,风流倜傥,钟情他的高门贵女不知凡几,何必逼迫一个街头卖唱的女子?必定是那狐媚子故意贴上来想获得好处,后来没能获得好处便撕破脸,拿死来威胁,谁知没算计好,真的死了,也是她福薄,怪不得堂弟。
不过沈知远和德妃似乎是旧识?一个外男,一个宫妃,好啊,好啊,真是好啊。
徐大人春风得意,婚事将近了吧,本宫那可怜的堂弟还在受那牢狱之苦呢。
惠妃就连如此气愤的情况下,笑都是端庄的。
她像是贴了一张假面在脸上,永远不会显露真实情绪。
听到堂弟沈知远就猜到这是惠妃,他面无表情道:婚事是臣的私事,恕臣不方便告诉娘娘,至于娘娘的堂弟,那是罪有应得。
你……惠妃一甩帕子。
臣是办案来的,还请娘娘恕罪,没空了解您堂弟在大牢的近况。
案发现场在芬贵嫔的寝殿,不能躺着见外男,德妃要她去偏殿养着,她非说与莲香感情深,非要起身亲眼看着,便只好由着她。
德妃简要将案情说一遍,请各位前来是为了验尸。
六扇门的人很有经验,很快将尸体搬走,又用炭笔画出尸体的位置,布置好现场。
启禀贵嫔娘娘,案情需要,这间屋子是不能住了,还请娘娘移驾。
沈知远不卑不亢告诉芬贵嫔。
芬贵嫔先是恼怒,死了人,她都没嫌晦气,居然要她让出屋子给尸体?偏殿又小又挤,谁愿意去住?接着又做起梦来,不如换一间大的宫室,就算是为了大皇子,皇上该是同意的吧。
于是她愉快地答应了,六扇门的人搬走尸体后又去莲香的屋子里查验一番,一无所获。
*言尔玉哭累了,就那么在卫奕肩头睡着了,手还抱得死紧。
卫奕轻轻的,一根手指,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掰,生怕弄醒了言尔玉,再哭一场。
过来好半晌,卫奕总算是解开了言尔玉对他的八爪鱼缠绕,扶着她慢慢地放倒在床上,卫奕也顺势躺倒,这才发觉膝盖跪得又酸又麻,陪着她躺一会儿,享受这难得拥有的静谧时光。
良久,卫奕觉得自己该走了,偏偏言尔玉一个翻身,抱住了他。
又开始了漫长的解开怀抱的过程,言尔玉睡得满面桃红,卫奕忍不住在她脸上轻轻戳一下。
软!真软!再好的云缎也比不上不败的脸软。
卫奕留恋地戳了又戳,言尔玉一动,睫毛轻颤,似乎有转醒的趋势,他慌忙收回手,大气也不敢出。
等了片刻,言尔玉似乎是睡熟了,卫奕轻抚自己的胸口,长出一口气。
不知什么时候,雨已经停了,出了照阳宫寝殿的门,昭阳宫里的宫女太监都在外守着呢,云姑姑尤为着急,参见皇上,敢问玉…娘娘如何了?其他人虽然没敢开口问,也一脸焦灼地看着皇上。
睡着了,别扰她,再叫人熬碗安神汤。
皇帝吩咐完就离开昭阳宫,被外面的冷风一吹,这才发现,脖子里凉飕飕的,拿手一摸,全是水.泽,不败真是水做的,也太能哭了,以后还是不要轻易惹她。
*皇帝回到乾正宫的时候,沈知远已经带着下属等着了。
此案还有一些疑点需要询问皇上。
沈知远办案从不畏惧权贵,上至皇亲国戚,下至贩夫走卒,只要是凶手,他都敢逮捕。
百姓称呼他为沈青天,权贵叫他沈铁板。
皇上缘何确认不是贵妃娘娘指使的莲香?因为这个。
皇帝将莲香送过来的纸条递给沈知远。
沈知远打开看,笔势雄奇,清新飘逸,自由灵动,字写得非常好,是他这样的粗人羡慕不来的好字,但这字迹有几分熟悉。
真是不巧,沈知远想起来了,他有一好友,姓刘,名彦谨,这不是刘彦谨的字吗?所以刘彦谨高升成了皇上的贵妃?呸,他在想什么鬼东西?第一神捕到底是第一神捕,很快想明白其中的关窍,刘彦谨祖上八代都和宫里没什么关系,不可能是刘彦谨指使人害芬贵嫔。
一种可能是这确实是指使人的字,她或者他心中暗恋刘彦谨,但是爱而不得,便学他的字迹以慰相思之苦,但刘彦谨除了常常提他的大小姐,身边连只母蚊子都没有,指使人是如何取得他的字迹并模仿的?那就是另一种可能,这根本不是所谓指使人的字,阴差阳错,背后的人以为刘彦谨的字是贵妃亲笔,便模仿了她的字迹,写了一张纸条陷害他。
一切合理了起来,就说吗?宫斗,怎么会这么轻易留下字条?这不是等着事发吗?臣斗胆,可否一观贵妃娘娘亲笔?朕劝你别看。
皇帝以手扶额,脸上微微有笑意。
为何?沈知远不解地问。
因为写得太丑了!比你的字都丑,简直不叫字!因为贵妃的墨宝价值千金,其中精妙,不足为外人道也。
在外人面前,皇帝还是要维护言尔玉的面子,最重要的是,他根本没有言尔玉的亲笔,姚小姐都有,他没有!这话勾起了沈知远强烈的好奇心,臣就看一眼?百金拿来。
皇帝敲了一下桌面,伸出手,一下子拿捏出了沈知远的七寸,他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臣突然不好奇了。
沈知远脸上是核善的笑容,皇上,果然是这世上最大的奸商。
在君臣虚假的笑容下,殿内充满了快活的气息,真真是君臣相得的典范呢。
*晚膳前,芬贵嫔带着宫女等在乾正宫去昭阳宫必经之路上,等谁,不言而喻。
皇帝走过来了,芬贵嫔带着宫女行礼,皇帝并不打算多说,正要向前走,芬贵嫔的宫女突然开腔,皇上一定好奇为什么膳时娘娘还在外面吧?皇帝内心冷笑,不,朕一点也不好奇,朕只想去看不败。
不用皇帝回应,宫女又自顾自道,因为那事,娘娘只能搬到侧殿,侧殿窄小了些,娘娘和大皇子住起来十分憋闷,奴婢斗胆,恳请皇上另拨一处宽大的居室给娘娘和大皇子住。
死丫头,说什么呢?本宫何曾说过憋闷?等到宫女把该说的话说完了,芬贵嫔才不紧不慢地阻止。
皇帝看了芬贵嫔的肚子一眼,用不败的话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芬贵嫔到底要借这假的大皇子讨多少好处?臣妾并非娇气之人,是身边人过分紧张了。
芬贵嫔觉得这话显得自己大度又懂事,明明住得十分憋闷,还忍住不说,皇上不会因为见她懂事直接给她拨一个妃位的居室吧?既然如此……芬贵嫔期待地想,是东边的临华宫,还是西边的广阳宫,也可能是南边的宣明殿,或者是北边的金华殿,临水的承明殿也很不错。
那就住侧殿吧。
皇上说完这话,就离开,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丝云彩。
徒留芬贵嫔主仆愣在当场。
恭送皇上。
听到洒扫宫女的声音,芬贵嫔主仆才慌忙跟着行礼。
回到窄小的侧殿,芬贵嫔拿起桌上的簪子就扎,荷香却连叫也不敢叫,憋得满头冷汗也不敢泄露出一点声音,出声了,娘娘会扎得更狠,她不是莲香,没有那样的美貌,一般娘娘只扎过这一轮就会放过她。
若不是你不会说话,本宫何至于憋屈在这小小的侧殿……*言尔玉早就醒了,蒙在被窝里,想起今天趴在皇帝的颈窝嚎啕大哭,只想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她还是换个星球生活吧。
皇帝以为不败还没醒,轻手轻脚踮着脚尖走进来。
刚靠近金丝楠木雕花大床,就发现被子里鼓起的包一会儿在左边,一会儿在右边,那是社死到以脚扣地的言尔玉在翻来覆去。
皇帝失笑,去扯不败的被子,没注意到脚下,踩中了不败的鞋,脚底一滑,一阵天旋地转,与不败四目相对,唇贴着……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