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行姑姑看着桌上的青玉荷花纹小瓶, 长颈园腹,雕刻着精致的荷花,莲子, 水草,水波纹, 不过是个拿来装脏东西的瓶子, 都如此精致。
她知道, 这瓶子不该在这里的, 应该封存,而不是应该放在她的桌前, 但她还是纵容自己带回来了, 说不清当时是什么想法。
她又想起贵妃的那一身烟霞锦, 如烟似霞, 百金一匹,是寻常人家数百年的嚼用,穿在身上, 恍若神仙妃子。
这宫里都说, 雁行姑姑地位尊贵, 各宫妃嫔也对他们客客气气,从不敢闹眼子, 可是雁行知道,都是表面风光, 逃不脱奴才二字。
这宫里的妃嫔, 可能做了不该做的,进冷宫了, 可能被人陷害了, 丧了命, 也可能在斗争中胜利了,双手染满鲜血,脚下是累累白骨,但笑到最后了,当上皇后了,甚至太后了,她们的未来有许多变数,不像自己,一眼望到头,不过是老死宫中。
就算将来主子开恩,允准她出宫,年纪大了,也嫁不得人,勉强嫁人也选不到好男人,失去了宫里的身份做别人的妻子,说不定会遭受侮辱打骂,那出宫还不如在宫里,伺候一辈子主子,这是奴才的命。
但是凭什么?人人都是娘生爹养,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偏偏她就要做一辈子奴才呢?她为什么不能翻身做主子呢?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不算难看,眼下微微有些细纹,岁月不曾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反倒因为经历的事多了,沉淀出一种特别的气质。
如此,雁行姑姑捏着那青玉荷花瓶,不如放手一搏。
她细心地给自己插上一朵御造的绢花,又抹了薄薄一层粉,涂了桃红色的口脂,这才往乾正宫走去。
乾正宫后殿,小太监正在泡茶。
这是皇上的茶?在这后殿,还只泡了这独独一杯,除了皇上的,不做他想。
是的,云姑姑。
小太监垂着头。
我来吧。
云姑姑不由分说接过那茶,你们笨手笨脚地,下去吧。
是。
小太监们哪里有不听的,纷纷离开。
雁行颤抖着手,拔青玉荷花瓶的塞子,第一次没□□,她加大力气,反而撒了些许在桌面上。
她知道,在正常情况下,皇上不可能碰她,若是意外发生肌肤之亲,有这么些年的情分在,就算将来查出是她的一时鬼迷心窍,皇上也会原谅她。
所以她这一搏,一定会成功的,后宫,才是她的出路。
凭她多年在乾正宫当差,对皇上的了解,后宫第一宠妃,非他莫属。
端着那杯茶走向正殿,皇上正在批折子,雁行露出一个娇美的笑容,皇上,歇歇吧,您已经批了许久了。
皇帝哪里看她,只当她是个物件,放着吧。
*言尔玉站起来,冷静地吩咐,用棺木装敛了小青子和小白子。
是。
有人应诺而去。
德妃,陈筠看着贵妃娘娘,她脸上的神情前所未有的认真,陈筠有一种预感,贵妃娘娘接下来做的事,或许是能流传千古的,是流传,是非功过自由后人评说。
臣在。
战意在陈筠身上沸腾,多少年不曾有这样凛冽的战意了。
我要你做三件事,一、调查生病的宫女太监有多少,以病的轻重来划分。
二、腾出不用的宫室安置这些生了病的太监宫女,以病的轻重来分区,三、看着太医为他们诊治,太医的调配由我去和皇上说。
是。
陈筠颔首,这都是琐碎但不困难的事情。
还有一件事,我要改革宫制,但具体怎么改,改哪些方面,需要商量决定,我希望你能支持我。
陈筠走上前来,握住他的手,尔玉,放手去做。
好。
言尔玉握着陈筠的手,两颗心紧紧贴在一起,去做一番事业。
*雁行姑姑轻抚胸口,心怦怦地跳,强迫自己的目光落在别处,余光里看到皇帝拿起那杯茶。
她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角,瞪大眼睛,瞅去前面的窗户。
皇帝喝了一口茶,然后放下。
雁行姑姑谨慎地收回自己的目光,低眉顺眼,似乎什么都没发生。
皇帝复又把目光落在折子上,换成朱笔。
湖广总督的折子末尾,湖广总督奴才木辞兰叩首恭请皇上圣安......皇帝划掉奴才二字,朱笔御批,称臣得体。
皇上安否?朕安。
这已经是江西巡抚的第五个请安折子了,一个月请五次安。
:此为台湾特产芒果,敬上。
皇帝:此物无用,不必再送。
闽浙总督已经送了八次芒果了,不听劝。
因着今天奇奇怪怪的大臣太多,皇帝无奈地叹一口气,又无奈地喝一口茶水。
待皇帝喝到第三口茶的时候,雁行姑姑激动得指尖都在颤抖,今日她就要成为后宫的女人了。
皇上,贵妃娘娘求见。
不败?皇帝搁下手中的笔,还不快请。
雁行姑姑胸腔中的怒气攒聚,今天她处心积虑,难道竟是为了贵妃做嫁衣?参加皇上。
言尔玉第一次这么恭敬地行礼。
不等她跪到地上,皇帝已经过来了,拦住她下沉的身体。
免礼。
他手握住了她的手,突然心里没由来地又酥又麻。
皇上,臣妾前来有要事禀报,臣妾想改革宫制。
她一双清凌凌的眼睛,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看得皇帝心神荡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