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奕像是一只被戳破的气球, 一时间十分疲软,主要是心累。
言尔玉用湿漉漉的袖子,认真擦去皇帝脸上的污渍, 直到他的侧脸光洁如初,才放下踮起的脚尖。
卫奕没有看她, 偏过头去, 长腿一迈, 往前走去。
此地处于峭壁下, 不远处是密林,密林里草木丛生, 树木旁逸斜出, 遮挡着视线, 看不清远处的景象, 天色渐晚,光线昏暗,更加大了出密林的难度。
卫奕捡了一根枯死的树木, 试探着往前走, 许是经年累月不曾有人造访, 密林无处下脚,纵使能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挪, 会担忧有什么未知的野兽,若是一个人, 他闯也闯了, 他还带着她呢。
卫奕退回来,此时暮色已经完全笼罩大地, 只能看见模糊的人影, 不败平举着双手, 手里捧着什么东西。
是糖。
言尔玉荷包里的糖,她担心这是最后的食物,泡了水怕化了,赶紧放在掌心里晾干。
卫奕这才惊觉,山间阴冷,她落了水,该是冻得发抖的。
他常年身体发冷,倒是感觉不到这些。
言尔玉手里的糖几乎被风吹干了,她冻得直哆嗦,转头一看,亲爱的皇帝陛下在掏什么,终于掏出来了,是一个小布包,打开小布包,是个火折子。
谁能想到呢?皇帝陛下出门居然带着火折子,还是贴身带着。
言尔玉看不懂,但大为震撼。
卫奕从密林里捡回一些枯木与枯叶,找了一个背风的地方,吹着火折子,引燃枯叶,一时间火光大盛,又趁着这当将枯木丢进去,火堆烧起来,哔啵作响。
卫奕按照一定规律放置枯木,确保火烧得旺,但不会将枯枝烧得过快。
我去找点吃的。
卫奕燃起火脚步匆匆地往远处走。
别。
有一双小手拉住了他的袖子。
密林之中,天即将黑透,万一附近有什么猛兽,现在出去岂不是送菜?卫奕这次并没有多想,只回头面带疑惑地看她。
他看到不败摊开自己的掌心,是糖。
别出去了,太危险了,天快黑透了,要是有什么猛兽岂不是......呸呸呸,这话不吉利。
不败连呸三下,对他展露一个笑颜。
吃糖吧。
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是不败的肚子。
言尔玉尴尬地捂着肚子,对皇帝露出一个尴尬至极的微笑。
皇帝看着不败捂着肚子的手,再看她细嫩掌心里的糖,走上前去捻起一块糖。
言尔玉松了一口气,可算是劝住了这位大兄弟,这万一被老虎熊豹啥的咬了可咋整。
片刻那块糖递到她的嘴边。
言尔玉:???她疑惑地看着皇帝。
皇帝不言不语,还把糖往她的唇角递。
言尔玉只好顺嘴接过。
不会饿着你。
皇帝丢下这句话就大跨步向前走去,他宽肩窄腰,步伐凌厉,像是奔赴战场上阵杀敌而不是简单地找寻食物。
言尔玉看着他高大的背影,不得不承认,皇帝确实很绝,长得好,气质佳,能力强,可惜是个皇帝。
卫奕从崖底的开口处往外走,天黑了,小动物都回窝了,去抓野兔野鸡显然不是一个好选择。
崖底的湖,若是无源之水,应该早就干涸了,但它既然并没有干涸,甚至水深数尺,一定有源头活水来。
卫奕往外走去,果然,走出不远就有一条小溪。
溪水清澈,鱼儿中游若悬空,鱼不算大,一条条只有约摸两三寸长。
这种鱼处理干净了油炸最好,用葱姜蒜料酒拌过去腥,撒一点面粉,放一点点盐巴,趁着油温高涨下锅,得小火慢慢地煎,油大了容易糊,或者外面熟了,里面生的,夹生。
炸好了得摊开散热,不能摞在一起,摞在一起炸小鱼容易不脆。
这种鱼吃起来鲜香可口,外酥里嫩,下酒下粥都使得,别有一番风味。
卫奕随手捡一只树杈子,就着湿鞋湿衣就下了水,到了水里都不用怎么等待,怎么谋划,随手就叉起一只小鱼,许是这里的鱼从未见过生人,所以特别傻,卫奕就凭着一根树杈子,一连叉起十来只小鱼。
小鱼虽好,没有油煎的话,不过尔尔。
更重要的是,他们需要填饱肚子。
卫奕将一树杈子的小鱼往岸边上一丢。
又捡起一根枯木,用匕首削尖。
习武之人,眼力比寻常人好上许多,黑暗中也可视物。
他屏气凝神,暗暗观察水中的游鱼,不远处,有一只虎头虎脑的大黑鱼游过来,它对即将面对的危险毫无察觉,依然在水中欢快地游动。
说时迟,那时快,抓住大黑鱼摇头摆尾的瞬间,卫奕掷出削尖的树杈子,正中大黑鱼的腹部。
卫奕在水边将所以的鱼都清理好,才带着战利品往回走。
远处火光熹微,有那么一瞬间,卫奕觉得自己像猎户,带着满满的猎物回家,而他的家人,总是会为他留一盏灯,灯很小,火光也微弱,但永远在那里,有人属意盯着,绝不会熄灭。
很快到了崖底,不败只着里衣,正在烤火,甚至那里衣还是敞开的。
卫奕坚定的步子踌躇起来,虽然做了这么久的夫妻,但这幅场景,他是真没见过。
刚才的鱼被他拿干草串起来,扛在肩膀上,衣衫又是山上滚,又是水里去,多处破损又沾了泥,除了那张过分出色的脸,和一个老实巴交的猎户没什么两样。
老实巴交的猎户回家发现自己的妻子衣衫半露震惊当场,一步也不敢上前。
他站在不远处有一会儿了,言尔玉终于发现了这人。
快来烤火。
言尔玉朝他招手,叫皇上好像显得太陌生了,其实大家共同经历生死,是可以拜把子的交情了,不如直呼其名?但是皇帝的名字言尔玉一是不知道,二是似乎叫皇帝的名字犯法?索性不加称谓。
卫奕小步挪过来,羞意悄悄爬上耳尖。
晃一眼,无意中看见如凝脂的肌肤,顺着弧度,隐在小衣里。
咳咳。
他做作地以手抵唇,眼睛往天外看,根本不敢看言尔玉。
言尔玉觉得这人奇奇怪怪的,刚才还好好的呢?怎么突然这样式?是在歧视她矮吗?眼神非要从她的头顶划过看向她背后的山壁?本来还想和他结拜呢?现在算了,绝不能和身高歧视的人做好朋友。
咕咕咕。
言尔玉尴尬地捂着肚子,好死不死,刚才不是吃了块糖吗?怎么这么快就响了?卫奕如梦初醒从肩上卸下那些鱼,放在干净的石块上,他再次从这避风港出去,砍几根枯木做架子,暂时逃过了那让人血.脉.喷.张的场景。
火加上人类的体温,言尔玉穿在身上的衣服烤得差不多了。
卫奕也砍了几根树杈子回来,这次他吸取了经验,连头都不抬,只默默地将鱼串上树杈子。
鱼的数量很多,卫奕主动递了两串小鱼给言尔玉。
他似乎是冷极了,对着火堆不抬头,生怕错过一丝热气。
什么都不说好像也不对,卫奕憋啊憋啊憋,终于憋出一句话来,你宫中饭食常有巧思,想来烤鱼也难不倒你。
言尔玉掂量手中的两串鱼,再看皇帝那边的一堆鱼,觉得自己手里这两条,就算是烤成炭,也没什么问题吧?没什么问题吧?没问题吧?言尔玉对自己的厨艺充满自信,从来稳定发挥,绝不能做出人类的食物。
所以这两条小鱼,可能祭不了人类的五脏府,只能祭泥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