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57 章

2025-04-03 04:16:50

魏雨万万没想到, 当年明明是石老太不慈,只给了他们几件衣裳便赶出家门。

若是往日她会争上一争,好歹要把这些年丈夫挣得钱要出大半来, 但获得自由的喜悦冲昏了她的头脑,加之当时她刚小产体虚得很, 便也没计较。

谁知这点反被石老太利用, 变成他们虽然什么值钱的东西都没拿, 但拿走了卤味方子。

魏老太果然是好算计啊, 难不成只有石老三是她的亲儿子,别的都不是她十月怀胎生下来的不成?里正帮腔, 确实, 老二家的, 我看你也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 当年如何几件旧衣就能打发你了呢?他撸着自己的胡子,一脸的沉吟,似乎是深思熟虑做出的判断。

闻听此语, 魏雨浑身发冷, 谁一开始就是如今泥沙俱下的模样?在家里, 谁不是父母娇宠的掌上明珠,谁又能从一开始就与石老太对骂不落下风?还不都是慢慢学的?她要是不成长起来, 早就被石家人吃的骨头渣子都不剩。

魏雨脸上的表情似悲似喜,流着泪却在微笑, 她忽然觉得没意思, 值得吗?她问自己?这半辈子都在和石老太斗,夫死子亡, 饭庄歇业, 如今连方子也保不住了, 她获得了什么呢?石老太依然是拿捏石家的老太太,她的一切抗争除了伤害自己,好像没有给石老太带来任何影响。

魏雨越想越绝望,目光越发地空洞,存了死志。

成年人的崩溃往往就在一瞬间,可能在别人看来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但那实际上是骆驼所能承载的最后一根稻草,天长日久,日积月累,心弦还是在那一瞬间绷断。

熬过那个瞬间,就是天朗气清好人间,回头望时,也许会觉得那时候怎么钻了死胡同?但在当下,她的奔溃,她的绝望,都是真真切切的。

言尔玉察觉到情况不对,上前两步扶着魏雨。

后背贴上一具柔软的身体,扶稳她的身子,支撑着她,为她注入力量,恰如久旱逢甘霖,魏雨擦擦面颊上的眼泪,回过头隔着泪雾望去,正对上一双笑眼。

石老二从来不会这么做,每次她和石老太吵架的时候,石老二只会尴尬地站在一旁搓手,装木桩子,不会想法子调停,也不会帮忙,有他和没他没什么差别。

魏雨想起石老二,不禁悲从中来,她这小半辈子的,就是被石老二拖累了!悲伤过后却是无尽的生气,真是晦气,人都死了,石家人还要上门来抢掠。

你们家的方子就是写在纸上那一份么?也不留个备份?石老二带走就带走了?言尔玉扫视一圈,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当然!石老太硬着头皮承认,老二是我们家卤味方子的传承人,每一代只有一个传承人,现在他死了,我们当然要把这方子收回来。

谎话也是越说越顺的,石老太在不断的撒谎中,居然完善了整个逻辑。

二儿子是传人,他死了也没有儿子,自然要把方子收回。

二儿子二媳妇两个在京城的饭馆开得那么好,说是没有秘方,石老太绝不信,肯定是有这么一个方子的,二儿子也确实死了,这方子到底从哪里来,反正外边人也不知道,怎么就不能是他们石家祖上传下来的?你们家上一代也没人做卤味生意啊。

言尔玉漫不经心,闲闲一句。

石老太绿豆似的小眼不住地咕噜着,没做那是我们不乐意做,仅凭这个,你就能断定方子就不是我们家的吗?既然不乐意做,现在又何必费尽心思抢呢?还是在石老二夫妻饭馆开得挺好之后抢?要是真的早就有这个方子,石家人为什么不自己开饭馆?言尔玉真是好奇石家人的脸皮能厚到什么地步。

石老太开始呼天抢地,你又是谁?我才不和你说话。

她拿着手帕盖着脸,脸上是哭是笑也看不见。

很快石老太带着浓浓的鼻音传出来,老二家子的,你个丧了良心的,没分家前不敬婆母,分家了侵吞夫家的卤味方子,这可是我石家祖上传下来的极美味的卤味方子,价值千金。

言尔玉心里感慨这石老太演技真是好,居然真的能哭出来。

言尔玉仔细看去,石老太身体微微颤抖,一手背在身后,原来如此,是掐着自己背后软肉,疼出的眼泪吧。

里正听这下凡的仙女两问,也察觉出味不对来,但他收了石家的礼,还得拉偏架,魏氏,你有些不懂事了,一家人何必闹得这么僵,还是把方子给人家吧。

想得美,我光溜溜一个人,可什么都不怕!再逼她大不了就鱼死网破!哎哟,言尔玉夸张的叫一声,将众人的目光都吸引到自己这边来,在袖子的遮掩下,她悄悄地握住魏雨的手,这个女人太苦了。

既然是这么宝贵的方子,咱们就去见官吧。

她说得云淡风轻,似乎见官是一件司空见惯的事。

斗升小民,哪里是敢轻易见官的?石家人被她得到话唬了一跳,万一见官查出来,他们根本没有什么卤味方子,只是想抢魏氏的,岂不是糟糕?魏雨眼里都是疑问,言尔玉拍拍她的手,示意稍安勿躁。

可能是因为刚才这个女客给了她力量,尽管是第一次见面,魏雨对这女客很有好感,也愿意听她的话,反正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斜,见官就见官。

这种事情还是不要劳烦官老爷了吧。

石老三主动说,万一真查得明明白白,虽然也许不用蹲大牢,但他哪里还有脸见人。

石老太看着最疼爱的小儿子,突然想起来,我儿说过,他很得县里师爷的赏识,虽然不知道师爷是个什么,但在县里,总是能书说上话的,那还怕什么?她底气像个气球,又被吹起来。

魏氏,这是你自己主动要见官的,你可别后悔!她中气十足地喝骂,到时候官老爷偏着我们,也是你活该!石老太满脸骄傲地看着自己的小儿子,我儿还是出息啊,县里都有人。

这话里话外,一听不就是上面有人?卫奕冷冷地瞥石老太一眼,他倒要看看,天子脚下,谁敢枉顾律法?石老三连忙劝阻,娘,不值得,一点家事,何必闹到公堂上去?娘的好儿子,你不是说那师爷对你……她朝着魏雨努努嘴,那咱们怕什么?该怕的是她,娘知道你一直很善良,但人善被人欺啊,就算将来下了狱,也是她自找的!石老太县里有人,趾高气扬。

石老三还想阻止,那是我的二嫂子啊,下狱……别说了我的儿,善良不是这么用的,娘心意已决,必定要与魏氏公堂想见!石老太的话掷地有声。

言尔玉微微一笑,希望你到公堂上嘴也能这么硬。

哼,那就走着瞧吧。

石家人呼啦啦地来,又呼啦啦地走了。

等人散去,言尔玉对魏雨道,卤味方子这件事,一定要摊开在阳光下,不然你一日不交出卤味方子,他们便一日纠缠你,没有比见官更能一劳永逸了。

谢谢你,魏雨拉着言尔玉的手,眼中是澎湃的感情,不仅是因为她提出的解决办法,还因为在刚才她几乎崩溃的时候给她力量,我听你的。

嗯。

言尔玉点点头,又仔细问了方子的事情,想好公堂上的对策。

*因着这小小茶寮,居住的地方不大,言尔玉和卫奕睡到一个房间里。

魏雨看他们衣衫都破了,给他们找了两件衣服。

言尔玉正在解自己的衣服,打算换上干净的衣服,卫奕背过身去喝茶,耳尖红透,假装没有注意到阿玉在干什么。

虽然眼睛不看,但耳朵没聋,她换衣服的窸窸窣窣的声音,都落在他耳朵里,一时间,风不吹了,鸟不鸣了,蟋蟀不啾啾了,似乎天地间,只剩下那声音。

卫奕猛地灌下一盅凉茶,耳朵上的颜色更加深,面上竭力维持着摇摇欲坠的肃然。

来这里几个月,言尔玉已经很熟练地掌握穿脱衣技术,但今天她遇到了一个困难。

她的里衣打了个死结。

就…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谁给里衣打死结?她是不是脑子坏掉了?怎么会完全丢失给里衣打死结的记忆?言尔玉死命地扯,企图通过暴力解开自己的里衣,衣带是专门加固过的,把里衣带附近的衣裳揪皱,也没有揪下衣带来。

言尔玉挠挠自己的头,一脸的怀疑人生,我是不是傻了?怎么给里衣打了死结?噗!卫奕喷出了口里的凉茶,又呛到了嗓子,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言尔玉关切地过来查看他的情况,手轻柔地拍卫奕的后背,帮他顺气。

卫奕脸都呛红了,好容易不再咳嗽,怀着壮士断腕的心情,嗫嚅道,其实是……是我…我……明明话就在嘴边,卫奕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那几个字,让她知道自己系了她的里衣,想想都觉得没脸见他。

到如今,他都不敢仔细回忆昨晚到底做了些什么,他脸上绯色越重。

不过,他这样脸红,倒是多了几分人气,他总是稳重的,沉默寡言的,一肩挑万民,似乎生来就是明君样,高高在上,没有七情六欲,如今满脸绯红,倒带出几分年轻人的跳脱来。

言尔玉是亲眼见着卫奕脸色的变化,这家伙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脸会越来越红?她仔细看看自己的着装打扮,并无不妥。

现代的大街上,穿着露脐装的姑娘比比皆是,言尔玉根本不会想到是她露了小衣才对卫奕造成这么大的冲击。

既然不是她有问题,那肯定就是他!你怎么回事小老弟?言尔玉的手放在卫奕的肩膀上,出言放肆。

卫奕肩膀一抖,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早死早超生,结…结我打的。

他喊出来给自己壮胆。

哦。

言尔玉兴致寥寥,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就这?就说嘛!自己应该没傻到失忆!既然是你打的死结,那你现在把它扯下来吧。

言尔玉语气十分平淡,自然得像是在问今天吃什么。

*赫赫明堂上,两边的衙役举着杀威棒肃立两旁,县太爷眯着眼睛沉吟,言尔玉举起手里的两块绢布,石家的秘方,是这块金黄色的,还是这块银白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