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老太傻了, 她哪里知道所谓的秘方是什么样子?根本没见过这方子,也根本不是他们石家的方子。
石老太默然良久,直到明堂上的县官一拍惊堂木, 石老太,还不快选, 你在迟疑什么?县官偷偷地看堂下那对耀眼的男女, 虽然他们什么也没说, 但是通身气质不似常人, 一看就是高门大户才能养出来的坦然与随意,于是县令默许了他们只行拱手礼。
甚至心里还发虚, 万一是什么皇亲国戚, 这拱手礼他受得吗?他是不是该跪在地上受他们的拱手礼?到底是堂堂天子脚下, 京城附近的县官, 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不能在人前露怯,他一摸自己聪明绝顶的脑袋, 很快镇定下来。
对面没有泄露身份, 他对对方过分恭敬反而会坏了对方的的事。
到时候怪罪下来, 反而不美。
老刘摸摸胡子,很得意, 像咱老刘这样官场上混迹许久的,显然很能揣摩上面人的心思, 但凡是个年轻杆子, 都做不来老刘这样妥帖的处理。
刘县官惊堂木一拍,石老太一抖, 她把眼神投向自己的小儿子, 你不是县里有人么, 师爷不是对你很赏识么?怎么这样逼问娘?石老三满头都是冷汗,师爷哪里对他赏识?就是师爷查访县学的时候,他贿赂管官得到替师爷泡茶的机会,师爷交流的,夸奖的都是那些课业名列前茅的学子,整场下来,他就是个泡茶工具人,无人问津。
但如今,石老三还是得硬着头皮道:家母年老,难免昏聩,记忆也不真切了。
这话留足了后路,万一命不好选错了,也还有转圈的余地。
是是是,老妇年纪大了,哪里能记得准?我看这金黄色倒是像那方子。
你确定吗?言尔玉扬起笑容,一种不怀好意的,带着算计的笑,似乎石老太的选择正中下怀。
石老太观这女子面上的表情,顿时慌了,她打眼去看魏雨,正好与魏雨的眼神撞上,魏雨面无表情,冷冷地瞪着她。
石老太心里直叫苦,魏氏到底从哪里请来的神仙?又愤怒起来,早就看这二儿媳不顺眼的,当年要不是她背后怂恿,一向乖巧听话的二儿子怎么会闹着分家?要是不闹着分家,二儿子也不会得了急病死在外面,虽说人有旦夕祸福,难道这魏氏就不担一点责任?那是银白色那一张是方子?石老太游移不定,紧紧盯着言尔玉手里的两张方子。
言尔玉纹丝不动,脸上是和刚才如出一辙的笑,选好了可就不能变了,选好了吗?县官大人,时日太久,老身实在是记不真切了,石老太先说这话垫着,万一错了也有回头路。
快选!言尔玉发出恶魔低语,催着石老太做出选择。
石老太看这女子的表情,觉得怎么看都是坏笑,怎么,他们石家倒霉,就让她这么高兴,真是太坏了,世界上居然有这么坏的人。
她再看自己的丈夫儿女,这样的关键时刻,居然没人能给他出个主意,一个个被她的眼神扫到就低眉敛目,或者背过脸去,装作看不见夫人/娘/婆婆的为难。
石老太只好装出一副沉思的样子,似乎是努力回忆了之后,道:是那金黄色的吧?草民模模糊糊记得,方子写在一张黄色的绢布上。
为了使人信服,她又补充细节,道,这方子对我石家十分宝贵,所以才写在绢布上。
哦,言尔玉脸上越发兴味,石老太,你确定哦,选定了就不能改了。
石老太眼一闭,心一横,我确定,这有什么不好确定的,本来就是我石家的方子。
言尔玉却将那金黄色的绢布放在一边,当着众人的面展开银白色的绢布。
银白色的绢布上,密密麻麻都是字,似乎是怕人窥见秘方学了去,言尔玉迅速合上绢布。
石老太慌了,登时就反悔,县官大人,实在是时间久远老妇不记得了,这方子确确实实是我石家的,既然不是金黄色的绢布,那就该是银白色的。
石老二今年三十有二,不过离家十年,区区十年光阴,你家如此重要的秘方,居然不记得记录它的绢布颜色?言尔玉冷声质问。
石老太嗫嚅几句,那...那人老了,不记得也是有的,反正这秘方,就是我家的!没人能证明这秘方不是她家的。
你可确定好了,是这张银白色的绢布?就是!石老太上前夺过那银白色的绢布,言尔玉也没阻拦,顺利让她夺过。
抢到手里,石老太就把它护在胸前,我看谁敢来抢我家的方子。
石老太,你不妨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我打开看什么?这就是我家祖传的方子,这么多人都见着,这可是在大人的公堂,你还想抵赖不成?在众人的注视下,石老太直接将方子塞进胸口里,一副谁要是抢她的方子就和谁拼命的模样。
石老三有所察觉,他拉了拉他娘的衣袖,娘,要不打开看看吧。
石老太固执地转向一边,连最喜欢的小儿子的话也不听。
你知道什么,这就是咱家的,别因为她的几句话就反悔,她越是紧张越是问越说明这是咱家的方子。
言尔玉气笑了,这玩意真的又蠢又坏,她直接打开金黄色的绢布,巧了,金黄色的绢布上也是密密麻麻的字。
她展开一瞬又将绢布合上。
这......石老太想去掏自己怀里的绢布,结果因为胸前没有口袋,绢布不知滑哪里去了。
老太太当着公堂前,在持着杀威棒的衙役的见证下,以及一干闲杂人等的注视下,又是蹦又是跳,又是全身抖索,好容易感觉感受到那绢布在哪里。
找到了,找到了,大儿媳搭把手。
石老大媳妇满脸不情愿地上前,从前面伸进手去,替石老太掏出绢布。
其实隔着衣服,石老太身上的老人味也沾不到石老大媳妇手上去,她还是气得狠狠在石老大身上擦几下,擦的时候不忘背着石老太,只狠狠地捶着石大。
石老太打开一看,这银白色绢布上确实也写着密密麻麻的字,她不识字,递给石老三看。
石老三一看,上面写着,八角,茴香,茴字有四种写法,豆腐拌小葱,石家人都是大蜈蚣......字迹幼稚歪斜,十分丑陋,这哪里是什么方子,分明是有人胡写的一堆东西来作弄人。
石老三也被惹毛了,姑娘如此行事,是故意侮辱我石家人吗?他恼火得很,总觉得被人耍着玩。
石老太听这音就知道被骗了,立刻中气十足地冲到言尔玉身边,去抢她手里金黄色那一份。
石老太矮小,言尔玉故意高高举着那金黄色的秘方逗她,石老太也不讲什么形象,什么体统,明明之前是个晨昏定省的老太君,现在什么也不顾了,奋力跳起去抢言尔玉手里的金黄色绢布。
见此场景,石家老大媳妇和魏雨都笑出声来,魏雨现在石家老太不敢惹,她便狠狠地剜老大媳妇一眼。
谁知一向恭谨柔顺的老大媳妇这次不避也不让,狠狠地瞪回去。
反天了都是,石老太心里冒火,但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卤味方子,老大媳妇留后待发,有她受得。
卫奕见言尔玉玩得十分开心的样子,失笑连连,转而想起昨夜的她。
油灯昏暗,月光照进来,模糊了她的面颊,一半光洁得放佛在发光,如天仙,一半笼罩在黑暗里,似乎脸上是不怀好意的笑,像个爱捉弄人的小恶魔。
她说:既然是你打的死结,那你现在把它扯下来吧。
她说得如此轻松,一点也不像是在诱人犯罪。
那一瞬他能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如小鹿乱撞。
他抖着手,三扯几扯,好容易连着衣带一起拽下来。
然后阿玉就走了,走了,了。
徒留他尴尬地站在当场,手里还拿着她的衣带,虽然他也不能做点什么,心里还是空空茫茫的都是失望。
在这场风月里,似乎只有一个人动心,他心里的小鹿,登时就撞死了。
看到阿玉好看的背影,又忍不住死而复生。
......言尔玉向来有些恶趣味,看着石老太笨拙的身姿,来回跳跃终于看够了,稍微放下手来,把金黄色的绢布给石老太。
石老太打开给石老三看,这回靠谱多了,起手都是桂皮,白芷,草果、花椒、甘草、桂皮、八角、小茴香。
石老三再往后开,还是茴字有四种写法,豆腐拌小葱,石家人都是大蜈蚣。
石老三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这是被耍了。
明明是卤料方子之争,你们这是何意?明白着耍我石家人?石老三义愤填膺,指责言尔玉。
你如此美貌,竟然有如此恶毒的心肠。
石老三满脸都是痛惜,仿佛被人骗了感情。
言尔玉冷笑道:你们家刚才不是在金黄色的绢布和银白色的绢布里选得兴致勃勃吗?怎么?现在发觉两个都不是了?我倒是好奇,你们家祖传的卤料,也记不得写在什么上吗?还有,我好看是我的事,对你恶毒那是你活该。
都说了是老方子,石老三嗫嚅几句,显然他自己也知道这样的解释太苍白了。
实话告诉你,根本就没有什方子。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