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哪里哭不好, 偏偏在太后回宫的必经之路上哭,谁看不出来这是算计,但见到有人在这哭, 总是要问上一问,这是阴谋, 也是阳谋。
后宫众人心里都犯嘀咕, 祈祷不要是冲着自己来的才好, 太后回宫第一天, 若是想要立威,这不是上好的筏子?何人在哭?太后果然开口问。
拐角处的粉色身影一激灵, 似乎是没想到有人发现自己, 她慌忙转头, 面上泪痕未干, 瞧见一行人,立刻跪在地上磕头。
臣妾冲撞皇上、太后娘娘、太妃娘娘以及各位娘娘,死罪死罪。
她认识皇上太后, 又自称臣妾, 去接太后仪架是后宫嫔以上的后妃才能去, 既然如此,她应该是个位分不高的后宫女子。
臣妾翠微宫御女刘氏, 无意冲撞太后,只是臣妾位份低微, 生病得不到及时救治, 还日日被人欺负,所以忍不住伤心哭起来。
皇上太后以及惠妃走在前面, 刘御女看不清后面的贵妃脸上的表情。
见到她这个旧日姐妹, 贵妃娘娘是什么表情呢?一定是恨得牙痒痒吧, 怕她在太后面前说自己的不是,引发太后的不满。
言尔玉正在想第一批琉璃的营销政策,这一行人突然停下脚步,她冷不丁地差点撞到前方的太妃。
这声音有点耳熟,但她偏偏想不起来是谁,可能是无意中在哪里听过。
刘御女等着太后问她为何生病得不到救治,被何人欺负,但是过了半晌,没有人说话。
刘御女不敢抬头,也不知面前两尊大佛面上的表情。
皇帝知道这是后宫女人的把戏,懒得管,太后十分有威严,半阖着目,不知在想些什么。
刘御女只好试探着说 ,臣妾生病,请…不来惯用的卢太医。
敢问刘御女,是何时请的卢太医?一向不显山不露水的沈昭仪居然先开口。
三日前。
刘御女警觉起来,似乎前面有陷进,但这话她不得不照实回答。
为宫里贵人瞧病,是太医的主要职责,臣妾说卢太医怎么会拒绝为刘御女看病,原来是不当值啊。
太医院当值的太医有几十位,刘御女偏偏要一个不当值的太医瞧病,这哪里能怪得太医不诊病呢?确实是不当太医院的值,那日轮到卢太医为宫女太监诊病。
太医院的轮班表是沈昭仪一手安排,她对每一位太医的值班了如指掌。
沈昭仪每说一句话,刘御女的心便沉一分,她本来想借机生事,陷贵妃不义,贵妃为了名声,调太医去给宫女太监治病,忽略了宫里的主子,谁知沈昭仪四两拨千斤,将贵妃从这件事里择出来,变成她和太医院之间的矛盾。
太后抬眼看沈昭仪,牙尖嘴利,之前倒是小瞧她了。
你受了何人欺负?太后终于开了尊口。
臣妾斗胆,臣妾不敢。
她仰起脸,满面都是泪痕,一脸的委屈,当的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只是那双过分活跃的眼睛出卖了她。
皇帝面无表情,并不看她。
太后最讨厌这样娇柔的狐媚子像,那会让她想起丽妃,端端庄庄的不好么?非要学这惺惺作态。
这宫里的女子,真是一茬不如一茬,演技如此拙劣。
她吞吞吐吐地不说话,皇上太后两尊大佛哪里有空等她?刘御女等了几瞬,还是没有人问她受了何人欺负,她的同盟惠妃娘娘,见皇上太后都不想问这事,便善解人意地不开口。
刘御女一咬牙,心一横,朝地上深深一拜,道,还请贵妃娘娘高抬贵手,放过臣妾。
言尔玉攀着皇帝的肩膀,从皇帝身侧探出小脑袋来,困惑地看着这人,虽然…但是,请问你哪位啊?太妃敏锐地发现皇上与贵妃的关系似乎有了很大得缓和。
德妃与静妃对视一眼,默契地站开,挡住言尔玉的动作,确保后面人看不见。
刘御女如遭暴击,言尔玉一定是装的,她怎么可能不认识自己?之前她为言尔玉出过多少主意?娘娘何必作态呢?臣妾不过区区一介御女,人微言轻,娘娘抬抬手就能捏死臣妾,为何不敢承认?她几乎是在质问了。
言尔玉满头雾水,是啊,你位分太低了。
刘御女心头受了一刀。
本宫要是想欺负你何必用宫女太监背着人这样迂回的手段?你冲撞本宫,就能罚跪几个时辰。
刘御女心上再受一刀,她为何在皇上太后面前,能把欺负人说得如此理所当然?她真的不在乎皇上太后怎么看自己吗?刘御女无从辩驳,只能头磕到地上,不敢抬头,陷害宫妃这种罪名她是万万不敢认的,只怕言尔玉会借机打压自己,她一定…一定要想到办法为自己辩驳。
一场闹剧,看来哀家不在,有人心思活络了。
太后为此事一锤定音,贵妃,你看着吧。
你不是说本宫欺负你吗?那便跪上一个时辰吧。
又扎了刘御女一刀,看着一行人的背影,刘御女觉得言尔玉好狠,杀人不见血,这样的惩罚,似乎在说她是什么不值一提的小角色。
虽然她位分低微,但她确实想要害言尔玉,为什么对包藏祸心的人如此不在意?是因为觉得她太弱小了,不能带来什么伤害吗?*后宫诸人已经散去了,太后身边的康福姑姑轻轻揉捏太后的肩膀,太后阖着双眼,有些疲累。
刘御女的事要查吗?太后娘娘一回宫,就安排人在路上号丧,又直指贵妃,这不是明摆着以太后做筏子处罚贵妃吗?真是该死,也不知是谁如此大胆,算计到太后头上来,手伸得未免太长。
不必。
太后睁开眼睛,许是上了年纪,眼睛有些许浑浊,查很难查清楚,不过幕后之人还会伸爪子的,下次再伸出不该伸的爪子,哀家便剁了她的爪子。
彭一声,太后一拍桌子。
康福姑姑手下更用力揉捏太后的肩膀。
*梅淰眔最近很苦恼,他无意中招惹了个累赘,虽然淮王确实是他送进昭狱的,但这不代表他要给淮王养女儿。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卫毓秀在梅府的当夜就发起高热来,许是因为额头上的伤,这样想的话,和他似乎有那么一点点关系。
他也做不出将生了病的弱女子丢到寒风不是,初夏的风里这样的禽兽事,只能好茶好饭好大夫伺候着她。
女人真的是很过分,茶喝了,饭吃了,大夫也用了,身体渐渐好起来了,更加有力气和他吵架了?看见他出现,卫毓秀阴阳怪气,梅大人风尘仆仆,又抄了谁的家啊。
梅淰眔:……病秧子还是管好自己吧,不然连看热闹的力气都没有。
梅淰眔上下打量她一番,看起来病是快好了,都能出来走动了。
等我好了,我必杀你。
卫毓秀咬牙切齿,红着眼睛看着梅淰眔。
好啊,我等着你,只怕你连刀都拿不动,小-弱-鸡!梅淰眔抱着臂,闲闲地看着那女子的,看红霞慢慢漫上面颊,从面颊到脖颈,不是什么羞色,是气得!她越气,他越高兴。
我会拿动的,你别得意,我就算是死,也要拉着你做垫背的。
听她说这些生啊死啊的,梅淰眔莫名不高兴,她的命可是他用了珍贵药材将养起来的,凭什么说死就死?算了,还是把这女人丢进初夏的风里吧,烦了。
*终于等到这女人身体好了,梅淰眔以带她见亲爹的理由,成功把人骗进昭狱。
她站在牢外,穿着黑色的斗篷,蒙着脸。
梅淰眔去牢里见淮王,不,如今淮王已经是个庶人了,卫庶人,废为庶人是必定的惩罚,但是要不要处死,还得等皇上的最终决定。
淮王正面对着墙躺着。
卫庶人!梅淰眔似乎是为了挑衅,踢了淮王一脚。
看得牢外的卫毓秀胆颤心惊,想冲进去保护父亲,只是她与梅淰眔有约在先,只好暂时忍耐,卫毓秀想着,要是他再做出这样的事,管他什么约定不约定的,她一定要冲进去,谁知梅淰眔拿捏得刚刚好。
哎哟,梅指挥使。
淮王抱拳跪地。
卫毓秀落下泪来,高高在上的父亲,如今居然要给这奸臣下跪,真是天道不公。
是不是我能出去了,皇上决定放过我了?卫庶王满脸堆笑,那张养尊处优的脸上,尽是讨好。
放过你?梅淰眔冷笑一声,你围宫这么大的事难道会轻轻放过?卫庶人,怎么做起了白日梦?这…这我也是一时的鬼迷心窍嘛。
卫庶人舔着一张脸,上回的提议梅指挥使觉得如何?我女儿毓秀,除了身子骨弱一些,其他方面无可挑剔,送给大人作妾岂不是刚刚好,只求大人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保我一条性命。
卫庶人卖女求命,丝毫不觉得愧疚。
梅淰眔朝外面看一眼,你可问过你女儿的意见。
老子好吃好喝养她这些年,能够救我是她的荣幸。
濒临绝境,人类往往露出自己最不堪的那一面。
爹。
卫庶人几乎以为自己是幻听,他怎么听到了毓秀的声音?外面的黑衣人摘下面纱和帽子,露出娇美的面容来,赫然是他的女儿卫毓秀。
卫毓秀转身就跑,梅淰眔不再看卫庶人一眼,跟着走出去,脚步比平时匆匆。
卫毓秀也不知道往哪里跑去,梅淰眔硬是将她拉上回程的马车上。
她像是被如此巨大的打击吓傻了,只知道掉眼泪,很快沾湿衣襟。
女人,真的很麻烦,怎么会这么能哭?梅淰眔心里嫌弃,面上也嫌弃。
到了梅府门口,卫毓秀才如同大梦初醒,她在马车上给梅淰眔磕了一个头,多谢梅指挥使照料,是毓秀不分青红皂白,冤枉大人。
欠大人的药钱,毓秀会还上,如此,毓秀先告辞了。
本来她吃着梅府的好药一点愧疚也没有,这是奸臣欠她的,如今只想往地缝里钻。
卫毓秀拒绝了梅淰眔送她回家,跳下马车,往继母和妹妹们租住的地方走去。
梅淰眔回到府里,没人跟他吵架,他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梅府,还是太安静了些。
管家梅伯插话,是啊,少了小主子们的欢笑声,这是媒婆给的全城适龄女子名单,少爷要不要看看?梅淰眔敬谢不敏。
清晨,翠微宫传出一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