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弟, 我们是康平坊的。
兄弟两个是泥瓦匠,扛着一担子的泥来了。
靖国人来了吗?准备这泥废了一点功夫。
还没呢,听说现在在粮道街。
椅在墙根的老头啪嗒一口烟袋, 才慢悠悠道。
他将烟袋反过来,往门槛上重重一磕, 来而不往非礼也, 靖国人来了, 咱们要给他们一份大礼。
好!旁边的老头儿孙立刻应声。
泥瓦匠兄弟两个, 就蹲在此地了,等靖国人过来, 狠狠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远方来了一群书院的学生, 唱着《精忠报国》远远而来, 这首歌一开始从东北军中兴起, 一路传唱,因为朗朗上口的旋律,十分写意的歌词, 逐渐在学子中流行。
学生, 你们别往前去啦, 前面没有石头了。
街道司的官员穿着一身绯红的官袍,威严地站在街道两旁, 目不斜视。
学生们茫然四顾,寻找出声的方向。
街道司的官员把着大刀, 目光直视街道, 头一点偏都没有,十分认真执勤的模样。
用余光看到学生们满脸困惑, 街道司的官员有开口, 压低声音道, 是我。
我刚从粮道街回来,前面的百姓,人手三五块砖,转头已经不够了。
你们要是过去,就在这里抄家伙,弄转头或者是泥土块。
学子们终于确认了,确实是眼前这个目不斜视,一脸威严的街道司官员在说话。
懂了,谢谢兄弟,敢问兄弟尊姓大名。
学子们很懂礼貌,开始道谢。
有学子十分豪爽,兄弟,待此事了,请你去我家喝酒。
街道司的官员觉得胸前...不是...身上的官服更鲜艳了,他骄傲得昂首挺胸,依旧是目不斜视,只是语调铿锵,别问我是谁,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大曜人!好。
豪爽学生也不拘泥,左手成拳头,右手成掌,那有缘再会时,必定要请你喝一杯酒!学子们立刻在旁边抄家伙,能搬砖块的扳砖块的,能团泥的团泥,攒好各自的武器,学生们又往前去了。
正好将靖国人堵在粮道街的出口,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学子们早有准备,当场背诵一篇檄文。
靖国人,他们根本听不懂。
大曜人,很多也是不懂,但是学子们语调铿锵,十分感染人,群情更加激愤。
不知道是谁开始喊的一二三,喊到三,街道司的官员就蹲下摸靴子,让百姓对靖国人丰沛的感情能够完整地落到靖国人身上。
这群靖国人快疯了,不是有多痛,只是太过屈辱,若是在竞技场上,被打倒也就罢了,偏偏对付他们的,是手无寸铁的大曜百姓,用来打他们的,也不是什么武器,而是泥土,砖块,瓦片,臭鸡蛋,烂菜叶,让他们浑身的躁郁之气,无处发泄。
旁边就守着街道司的官员,他们敢发泄,街道司的官员就敢发威,围观的大曜百姓也不是吃素的,虽然武力值不高,但是人多啊。
左贤王的儿子阿莫西林实在是忍不住了,你们大曜官员就是这样渎职的?任由他们对远道而来的尊贵客人如此攻击?被他诘问的街道司官员是个老实孩子,不知道怎么回答,便肃着一张脸,一声不吭,但躲泥点的动作不见慢。
小王爷,我们已经很努力了啊。
领头的街道司大人哀叫,你们别丢了,这样不好。
哐。
有小孩拿着弹弓,十分精准地将泥丸射到阿莫西林的脸上,阿莫西林避过,就落在他衣服上。
这谁家小孩啊,家里人快带回去打屁股!领头的背对阿莫西林,趁着阿莫西林看不见,一边假装疾言厉色地骂孩子,一边敲敲地竖起大拇指。
略略略。
小孩子歪着嘴伸着舌头,对阿莫西林做鬼脸。
你看啊,小王爷,我们街道司啊品级低,实在是没有人听我们的。
如此稚童,也不理我们啊!领头的街道司做出一个哭哭脸,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这张脸,狠狠滴丑了阿莫西林一下,他恶狠狠地挥手,滚。
得嘞。
领头的街道司官员如蒙大赦。
学生堵着路,很快砸完了手里准备好的武器。
街道司的官员立刻上前,你们成何体统,还是读书人呢!手里没有趁手的武器的学子很快散去,手里还剩一点武器的学子砸完了手里的武器也散去。
街道司官员舔着一张脸道,小王爷,在下官的努力之下,现在前路被清出来了。
阿莫西林又不是瞎子,自然看得清楚所谓的清出来了,是那帮学生砸完了手里的东西。
他侧身躲过一个冲他面门来的泥丸,恶狠狠地威胁,你们给本王子等着。
回复他的,是围观群众的吁——虽然靖国人听不懂这是什么话,不耽误他们觉得这不是什么好话。
一路上都有人给靖国人送大礼。
因为街道司的官员都围在靖国人旁边,又有围观群众不停地送礼物,言尔玉一行人只好远远地跟着,以免被波及。
等到了京兆尹处,领头的街道司官员一看,哎呦我去,这群人心眼咋这么实?怎么还不跑呢?都给机会了。
保护大曜人的大曜人不应该受到惩罚,但对面毕竟是靖国的小王子,被打得鼻青脸肿,又扔得全身臭哄哄的,肯定会有人要受罚。
但如果这些人跑了,又没有人出来作证是他们打的靖国人,最后肯定不了了之。
吴可为面无表情地坐在高堂之上,对于这天天有事发生的京兆尹生涯,已经习惯了,现在他只求,没有非常大事发生。
他真想打自己的嘴,什么乌鸦嘴,刚说完就发生了大事,还是两国斗殴这种大事啊!吴可为往下看,见到了熟悉的面孔,瞬间内流满脸,哎呦,贵妃娘娘,怎么哪里都有您啊,您可放过微臣吧,这微臣要如何处理啊!吴可为一拍惊堂木,两边衙役一起开始威威威---武武武。
升堂。
堂下的人分两方站着,一方着异族服饰,另一方显然是大曜人,乌央乌央的一大群。
堂下何人?靖国人把自己了不得的显赫身世说了,什么一字并肩左贤王·虎威大将军·汉庭信使之子......吴可用听了一脑袋,烦死了,能不能一个一个说,不要一次性说三个人。
说完了他意识到另一种可能,只是一种可能,不一定对,会不会这三个称号都是一个人?小胡子听了这傻瓜大曜官员的话,十分无奈,太蠢了,这都听不懂,他只好简化道,这是我们尊贵的左贤王之子。
吴可为:哦。
原来那么长的称号,真的是一个人呐。
好容易靖国人介绍完了自己的身份。
这边他还没问呢,就群情激奋道,我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大曜人。
行吧行吧,赶紧进行下一项。
吴可为被他们齐声的话震到没脾气。
靖国人指责对面的大曜人围殴他们。
言尔玉刚要站出来发挥,就被按下去,很多大曜人挡在他们面前。
刚才念着佛珠的老太太第一个站出来,无量天尊,出家人不打诳语,是靖国人非要强抢民女,甚至刀兵相向,才发生争执。
可能是我大曜的土地公公或者是哪位尊神看不惯,突然神兵天降,一群披着黄金铠甲,手里拿着三尖两刃枪,脚踩风火轮的人,对靖国人进行了一点点指教。
我们这群人都是见证者,无量天尊,出家人不打诳语。
那群披着黄金铠甲的人呢?吴可为开始痴呆。
他们任务完成,自己是从哪来便往哪里去了。
老太太编得有鼻子有眼,一点都不带犹豫的。
吴可为无奈再问,所以去哪里了?如果大人一定要问的话,那就是往去处去了。
言尔玉:???好家伙,这可真敢编啊。
吴可为一个头两个大,所以就是一群人打了靖国人就跑了呗。
这样的说法,靖国人哪里能信服,立刻嗷嗷叫起来,他们说谎,就是他们打的。
谁看见了?这边大曜人理直气壮。
堂下的百姓也帮腔,我看见了,我看见了,就是金甲人打的,不是他们打的!有一个人帮腔很快就有一群人帮腔,对,就是金甲人打的,不是他们打的。
堂上的两房作为当事人,证词不可采信,堂下的那一群人,信誓旦旦真的有这样的金甲人,吴可为开始头秃了。
但是头秃他也能拉偏架不是。
吴可为一脸深沉地道,万物有灵,神灵看不下去降下惩罚也不是不可能,各位言之凿凿,看来金甲人确有其事。
如此神迹,本官一定要找机会去拜拜,请神灵保佑我大曜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吴可为表现得像是一个虔诚的教徒。
他这是拉定了偏架,官方给所谓的金甲人证名,这么多人说所谓的金甲人,靖国人也没办法。
这群人身上滂臭,听说是一路被丢臭鸡蛋,扔砖块过来的。
吴可为看到他们脸上鼻青脸肿,身上也十分狼狈,忍不住偷笑起来,该,叫他们欺负大曜人。
那这一路上我们被人丢臭鸡蛋怎么算?小胡子跳出来,打现在是白挨了,总不能他们这一路来,受得那些屈辱,也要打破牙齿和血吞吧。
这怎么算,路上遇到的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同谋,法不责众,难道还能真的惩罚谁不成,最多官府发布告示,批评一下这个行为。
吴可用觉得现在的局面,已经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京兆尹能够处理了。
他思量片刻,觉得还事报请上级处理吧,他干不了。
混账东西。
还没见到人,这一声冷斥先传来。
大曜百姓是有名的有眼色,看到一个穿着靖国服饰的人,硬是挤到一起,不让出一条路来,嘿,我就让你干着急。
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的状况,里面的人认识外面人的声音,也看不见外面的人。
大曜的人组成了一条银河,完全隔绝了两边所有的视线。
外面的大曜人狗狗祟祟,瞥一眼随从众多的靖国人,道,哎呀,里面什么状况,好精彩,让我康康。
死死堵住们,天王老子来也不开。
良久,外面的靖国人耐心似乎已经耗尽,他微微闭上眼睛,觉得大曜如此可恶,连阳光都如此刺眼。
再睁开眼睛,他又是那个温和谦虚的靖国六皇子。
还请诸位大曜的好汉让让,本皇子要去教训自家不成器的弟弟。
大曜人就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的性格,这个靖国人表现得还挺礼貌的。
大曜百姓就让开一条道来,让他进去。
来人是靖国的六皇子,是靖国太子位子的有力竞争者。
到了堂上,靖国六皇子先看不成器的表弟,还好,除了鼻青脸肿,以及身上很脏外,看不出来有什么问题。
他在心里骂了无数混账,垃圾,废物,要不是他需要左贤王的兵力支持,左贤王就这一位宝贝爱子,他管他去死。
这样的废物,倒是死了干净。
大曜的京兆尹你好。
靖国六皇子朝吴可为拱手,吴可为哪里敢受这位的礼,他立刻从座位上跳下来,行了一个靖国的握拳礼。
见过靖国六皇子。
是本皇子这个弟弟不懂事,给大人添麻烦了。
他的态度倒是很好。
吴可为能说什么呢?吴可为又不能说确实,吴在家长说自己家孩子不好的时候,千万不能附和,不然家长会记你一笔。
没有,没有,没有,不敢当,不敢当,不敢当,小王子人很好的。
吴可为脸上是虚假的笑容。
那这个弟弟,本皇子就带走了。
您请,您请。
阿莫西林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六哥......闭嘴。
靖国六皇子再次呵斥一声。
阿莫西林乖觉地闭嘴,缩缩脖子,刚才那个眼神,感觉这个脾气一向很好的六哥,想生吞了他。
靖国六皇子带着阿莫西林走了,这个堂就散了。
围观的百姓有位阿嬷,一把抓住言尔玉的手,这姑娘长得好乖哦,阿嬷家里鸡下的蛋,给你吃。
言尔玉愣怔住,好好的,为什么给她鸡蛋啊。
花晓怜走过来,扶着阿嬷的手,阿嬷,今天担心坏了吧,我和爹都没事的。
原来是花晓怜的祖母。
这鸡蛋,不算贵重,是我阿嬷也是我们一家的心意,姑娘收下吧。
言尔玉掂量一下鸡蛋,顿时觉得浑身都像是泡在温水里,舒服极了,早上的那点不适瞬间散去了。
回到宫里,言尔玉献宝一样把鸡蛋举给卫奕看。
看,这是帮助别人换来的爱心鸡蛋,我们一起吃。
卫奕先是笑着答应,好。
言尔玉就把鸡蛋放在一边,躺在躺椅上看话本。
卫奕继续批折子。
过了一会儿,卫奕还是道,今天你行事太过冲动了。
言尔玉直起身来,瞪卫奕一眼,那样的情况,我不出手,那姑娘便被那什么左贤王的儿子抢走了,那是我大曜子民,她不愿意,谁也不能逼迫她。
我不是说这个。
卫奕企图解释。
言尔玉根本听不进去,她气鼓鼓地拿走卫奕旁边的一篮子鸡蛋,不给你吃。
转身出门去了。
卫奕无奈摇头,阿玉这个脾气,只能他多护着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