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日, 叶楚楚是听到了白子轩与那位和她素不相识的老者的对话的。
她刚走到紫竹轩门前,便隔着房门听见那位老者对白子轩说道:若您真是因这女子而打算继续留在这里,实乃不该。
此女与公子地位悬殊, 恐怕不是良配。
叶楚楚听到这话, 她只是想笑。
这位老者也实在太看得起她了,又或者是说对她太过警惕了。
叶楚楚对白子轩从未产生过任何非分之想, 若非要说有那么一点的心动,则仅仅是因为白子轩的相貌实在清俊,恰巧就长在了她的审美点上。
而白子轩,在她看来, 对她也应当是无意的。
因为乞巧节那天夜里, 燕兰告诉她:若是一个男子对你有意,他会开始顾及你的感受,他会站在你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白子轩对她, 从来都是独断专横的,更不会站在她的角度来思考问题。
至于她和白子轩之间地位悬殊, 叶楚楚也全然不在意。
在感情上永远没有高低贵贱, 她的母亲, 曾经也是京都的贵女, 但最后依然放弃所有身份地位选择下嫁给她的父亲。
她们一家三口的生活虽然清贫, 但是却很幸福。
只不过, 因为那位老者的一番话, 更是坚定了叶楚楚准备离开的想法。
她与白子轩之间的沟壑实在太大, 白子轩之于她,不会是良配;她之于白子轩, 更不会是贤妻。
叶楚楚回到她的房间便开始简单收拾起来, 为了不让白子轩起疑, 她只能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带在身上。
将军就一直在房间里看着主人忙上忙下,丝毫不知道自己将要被叶楚楚抛弃的事实。
叶楚楚并不打算带着将军离开,第一则是因为她担心若带走了将军,白子轩会很快起疑;第二则是因为她也不知她和燕兰将会去往何处,其间是否能够饱腹,将军与其跟着她受苦,还不如让他留在白子轩这里过着好日子。
毕竟,这些天里,将军被高福照顾得很好,还长了不少肉。
叶楚楚看着将军不断向她摇着尾巴,眼睛顿时一酸,蹲下身来,抚摸着将军顺滑的毛,并且用脸蹭了蹭将军的头。
将军,以后你一定好好照顾自己,叶楚楚在心中想到。
待收拾好一切,叶楚楚便动身离开了,将军从房间里追了出来,汪汪汪地叫着,叶楚楚看着狗儿,回想起当初自己将它救回来时的样子,又想起它陪伴她度过的日日夜夜,强迫自己不再回头。
她害怕,她一回头,就后悔了。
叶楚楚塞给裴宇一张小纸条:裴公子,我不在的这些天,劳烦你帮我照看一下将军。
叶姑娘放心,还望叶姑娘早日回来。
叶楚楚登上马车时听见裴宇的一番话,低垂着眉眼,默不作声,心中苦笑,她大概不会再回来了。
燕兰在床上将养了几日,等身子好些了,便开始和叶楚楚一起谋划着离开。
两人租了一辆马车,就在一个清晨,即将破晓之时,二人便坐上了离开梧桐镇的马车。
叶楚楚望向窗外,梧桐镇的街道在视线中逐渐消失,其集市的喧嚣也消散了,沿路只能依稀听见树上的蝉鸣。
楚楚,我们就要离开这里了。
燕兰说,我真不敢相信。
其实叶楚楚现在都仿佛在做梦一般,她和燕兰真的就要离开你这个从小生养她们的土地了。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燕兰将帘子撩起,疑惑道。
两位姑娘,我恐怕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
车夫恭敬地说道,前面就是城门了,我没有出城的文书,无法离开梧桐镇,只得劳烦二位姑娘步行前去。
出城文书?燕兰皱了皱眉,她第一次听说这个东西。
正是。
车夫看着燕兰诧异的神情,有些疑惑,正想说什么,手中突然被叶楚楚塞了点碎银。
叶楚楚向车夫点了点头,便立即拉着燕兰向城门走去。
你刚才干嘛打断他?燕兰看着叶楚楚,有些不解。
叶楚楚望着燕兰,随意找了根树枝,在地上写道:我们现在没有出城的文书,一旦车夫知道此事,我们可能就危险了。
可我们没有文书,现在如何出城?燕兰意识到这个问题,语气也严肃了起来,她望向城门那里排队出城的人,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张文书,官爷们正在查阅,我今日第一次听说有这东西。
叶楚楚与燕兰默契地对视一眼,突然意识到,她们似乎将离开梧桐镇想得太过简单。
恰逢此时已到正午,两人索性找了一个小面摊,先填饱肚子。
这位小兄弟,你手中的文书是哪里来的?在她们旁边坐着一位看着憨厚老实的年轻男子,燕兰便大着胆子问道。
这男子看着燕兰,笑着说道:姑娘说笑了,路引只能由官府开具,自然是由董县令颁发的。
叶楚楚和燕兰乍一听到董字,脸色都不是太好看。
出城可是必须要这东西?那是自然,要不然会按律法处置的。
男子看着叶楚楚和燕兰,这两位女郎虽衣着普通,素面朝天,但都颇为貌美,说话时语气也温柔了些,若是二位姑娘之前不知,现在去办文书还来得及。
谢谢这位小兄弟,我们只是问一下,其实并不打算出城。
燕兰笑着回答。
剩下的这段时间,她和叶楚楚各自吃着碗中的面条,都觉得碗里面条不再美味了。
然而,就在两人准备起身离开小面摊时,突然听见有人在外面撕心裂肺地吼叫:请问有大夫吗?救救我家娘子!救救我家娘子!叶楚楚和燕兰一惊,急忙走了出去,外面已经围聚了不少人。
待叶楚楚与燕兰一打听才知道,原来今日王二郎与其身怀六甲的妻子出门卖菜,但没想到的是,她的妻子在途中便开始阵痛起来,眼看便要生了,可附近却找不到一个能够接生的产婆和大夫。
此刻,从马车中传来一阵阵妇人□□之声。
有哪位好心人,救救我家娘子吧!王二郎嗓子已经吼哑了,他双手合十,不断乞求着。
麻烦,让我们过去一下!燕兰急忙推开周围之人,帮叶楚楚开出一条道,王公子,若是你信任我妹妹的医术,可让她来帮你妻子接生。
王二郎看着从人群中走出的叶楚楚,只觉是菩萨降临,哪里还会去怀疑什么医术高低,当即便向叶楚楚跪下磕了一个头,紧接着把她带到了马车上。
马车上的妇人身下全是殷红的鲜血,额头上尽是冷汗,脸色惨白,叶楚楚急忙帮妇人调整了一个姿势,让妇人的腿弓起,随即又打开。
都说女人生产无异于是过一次鬼门关,叶楚楚半分也不敢懈怠。
燕兰一直在叶楚楚旁边为她打下手。
用力!用力啊!如果觉得疼,就咬住这张丝绢。
夫人,再用点劲儿,孩子马上就出来了!有好心的路人为产妇送来热水以及暂新的布巾,叶楚楚不断用热水给妇人擦拭着身子。
在这期间,王二郎一直焦急地等候在马车外,时不时还看看马车内,不敢离开半步。
也不知过了多久,马车内终于传出一声婴儿的啼哭,随后,便见燕兰抱着一个襁褓走了出来。
恭喜王公子,是个男孩儿!王二郎轻轻地从燕兰手中接过孩子,看着孩子皱皱巴巴的小脸,喜极而泣,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
下一刻,他立即冲进了马车内,将妻子的手紧紧握住:娘子,你辛苦了!众人见着这番景象,自是充满了喜悦与祝福。
只是叶楚楚见着燕兰突然低下了头,便知道她定是想到自己前些日子流掉的那个孩子。
叶楚楚走上前去,将燕兰的手紧紧握住,抱了抱她。
楚楚,没事的。
燕兰有些哽咽,眼睛也有些红,我会向前看的。
就在二人准备离开时,突然被王二郎叫住了。
二位恩人请留步!王二郎突然从后面追了上来,不知可否请二位姑娘到寒舍吃顿便饭?我也好对二位姑娘的救命之恩表达谢意!叶楚楚和燕兰一惊。
燕兰说道:你妻子刚刚生产,现在正是虚弱之时,我们不便打搅,你好生照看她便是。
不不不,姑娘,这不仅是我的意思,也是我夫人的意思。
话音刚落,便看见王夫人不知何时从马车上下来了,王二郎一见,急忙去扶着。
王夫人此刻嗓音中透露出几分虚弱,二位姑娘,你们于我和我儿都有救命之恩,还请给我们一个感谢的机会。
燕兰和叶楚楚见对方已做到这般,便不再推辞。
王二郎和他的妻子都是极为热情之人,待叶楚楚和燕兰到他们家后,他们拿出了许多蔬菜瓜果来款待她们。
爹,你当爷爷了!叶楚楚听到声音,便朝窗外望去,便见头戴草帽、衣着朴素的老人正打开柴门从外面进来。
可是真的?这老人一听,许是因为太过激动,声音都有些颤抖。
王二郎便把孩子抱给自家父亲,爹,这是两位恩人,今日若是没遇到她们,可能四娘和孩子已经......王老伯将草帽取了下来,紧接着叶楚楚便看见了一张极为熟悉的脸。
可是叶姑娘?王老伯看着叶楚楚,也非常震惊,天意啊!爹,你和叶姑娘可认识?王二郎一惊,想到此,更加高兴地问道。
正是。
王老伯坐了下来,随手拿起了个碗,喝了口水,接着说道,前些日子,叶姑娘的夫君身受重伤,恰巧我在途中遇到,便将其送了回去。
没想到,今日,叶姑娘救了我媳妇和我孙子,实在是感激不尽。
王二郎一听,这才知道竟然还发生过这事,不仅暗叹世事难料,机缘巧合。
叶姑娘今日怎会来此处?王老伯好奇地问道,你夫君现下恢复地如何了?燕兰见叶楚楚不答,便替她回答道:老伯定是误会了,楚楚她并未有过夫君。
那天不过是她刚在山中救了的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子罢了。
竟是如此!王老伯震惊道,这么说来那日对叶姑娘多有冒犯,真是对不住!众人又交谈了许久,王二郎的厨艺非常好,虽然饭食都是些家常菜,但是都五味俱全,美味可口。
大家有说有笑,王老伯看着叶楚楚和燕兰,最终还是将心底的疑惑问了出来:不知燕姑娘和叶姑娘今日怎会到如此偏僻之地来?要知道,只要不离开梧桐镇,鲜少有人回到这里来。
果真,问到此,燕兰便沉默了,而叶楚楚则是低下了头。
若是二位姑娘不方便说,那我就不再询问;只是若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地方,我们定当竭尽全力相助。
听到这话,叶楚楚犹豫着,最终还是朝着燕兰点了点头,燕兰这才将她们二人在梧桐镇受到的种种欺负以及想要离开梧桐镇的想法说了出来。
王老伯听后,眉头紧紧皱起,义愤填膺地说道:果真是那帮平日里只会寻欢作乐的当官的搞的鬼。
原来,这些年来,董县令在梧桐镇欺压百姓,早就惹得民众不满,只是碍于势大,百姓大多都隐忍不发。
叶姑娘,燕姑娘,若你们不介意,我这里有一法子可帮你们出城。
燕兰一喜,急忙望向王老伯。
我明日会为东家运送一批谷物出城,若二位姑娘不介意,可藏于箱中,我将你们送出去。
这是个好法子!燕兰惊喜地说道,与叶楚楚相视一笑,那就这么定了!第二日清晨,叶楚楚与燕兰便躲进了王老伯事先准备好的箱子中。
委屈二位姑娘了。
王老伯叹了口气,便将箱门关上,然后赶着牛车,朝着城门驶去。
燕兰和叶楚楚躲在不见天日的箱子里,静静听着外面的动静。
你,等一下!王老伯到了城门口,便被拦了下来。
几位官爷,这是我为我东家送的稻谷。
王老伯笑眯眯地说道,并且拿出了自己的出城文书。
守门的士兵将文书看了好一会儿,递给王老伯,正当王老伯准备继续驾车离开时,突然有个人叫了一声:站住!王老伯一愣,面不改色地问道:官爷可还有事?开箱!叶楚楚与燕兰躲在箱子里,两人一惊,整个身子突然就紧张了起来,心跳也加速了。
好好好。
王老伯便慢慢从牛背上下来,然后找到钥匙,慢慢打开第一个箱子。
你这个老头儿,磨磨蹭蹭些什么?!守卫的士兵在催促,王老伯动作也不急,动作还更加缓慢了下来,我一把年纪了,官爷便行行好,体谅一下我这个老头子吧。
叶楚楚和燕兰躲藏在最后一个箱子里,在她们前面边四个箱子。
只是她们听着王老伯将一个一个的箱子打开,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却不想,就在王老伯打开第三个箱子后,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王老伯走上前去,塞给了那几个士兵检查的几块碎银。
官爷,给你们喝酒的。
王老伯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说道,如今日上三竿,你们也看到了,我这箱子里全都是稻谷,我还要赶时间,不如官爷就放我过去吧。
那几个士兵相互对视了一样,又掂了掂手中的银子,其中一人便吆喝道:那你赶快走吧,动作快一点,后面还催着,别堵了路。
唉,好嘞!王老伯急忙驾着牛车离开。
而此时,叶楚楚和燕兰终于能够松一口气了,心中的一块大石头也终于落了地。
就在刚才,她们已经在思考,若是被发现,应当如何才能不将王老伯卷进她们二人的罪状之中。
还好一切只是有惊无险。
两位姑娘,我只能送你们到此处了。
王老伯将箱子打开,叶楚楚和燕兰便从里边起身爬了出来。
老伯,今日谢谢你。
燕兰紧握着王老伯的手说道,并将一块银子放进了王老伯手中,请你一定要收下。
不用不用。
王老伯笑笑,极力推辞道,平日里也会开箱查看一番,我早就习惯了。
若是以后还能二位姑娘还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可来找我。
叶楚楚和燕兰依依不舍地向王老伯告别,此处已经看不到城门,两人已经完全离开了梧桐镇。
她们自由了。
*****白府。
人找到了吗?沈暮辞紧皱着眉头,坐在上首,问道。
没有。
裴宇低着头回答道,话音刚落,便听到上首传来一阵瓷器碎落的声音。
不是让你在梧桐镇城门那里去寻吗?沈暮辞言语间怒意十足,她们不可能有出城的路引,定是出不了城!现下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她们还在城内!速去再寻一次!待裴宇退下后,沈暮辞用手抵住眉骨,显得疲惫不已。
叶楚楚离开得这样悄无声息,想必定是听见了那日他与姜太傅之间最后的那段对话。
所以是因为身份悬殊吗?其实那日他有一句话并未说出口,那便是,身份的高低贵贱,他不在乎的。
他本就是宫女之子,来到这个世间也纯属意外,论起身份地位,他比不过曹皇后所出的太子、苏妃所出的三皇子。
他从小就知道,在身份地位上,他永远也比不上他们。
也正是因此,哪怕冷宫资源有限,他还是抓住一切机会拼命地学习。
他要用他的才华,来弥补地位上的缺陷。
因此,对于叶楚楚这般虽身世普通,但极具才华之人,沈暮辞是极为欣赏的。
叶楚楚的突然离开,让沈暮辞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慌乱。
在她家中走水之时,他也曾慌乱过,但那时他还可以自欺欺人地对自己说,叶楚楚于他而言,不过是有利用价值罢了。
但现在,他伤势已好,他却还下意识地想将她困在身边,有时候他想骗过自己都难。
他曾认为他径直对叶楚楚说要对她负责,这话是非常荒诞的。
可现在,他终于承认,叶楚楚之于他,确实有些不一般。
也正是如此,当他看到叶楚楚离开时留给他的纸条后,他心中越发丧气和颓然。
他想起了前些日子头疾发作的那个夜里,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那个小姑娘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给了他无尽的温暖。
那时,沈暮辞还不知道这个小姑娘是谁。
但是现在,在他脑海里,这个小姑娘的身影越发清晰了起来。
她不是别人,就是叶楚楚。
在梦里,这个小姑娘如同一阵风一般,来无影去无踪,最后消失在了她的世界里。
沈暮辞想到此,心中更加惊慌。
但沈暮辞虽会恐慌叶楚楚就这么永远地消失在了他的生活之中,更多时候他依然偏执地认为,既然现在叶楚楚刚离开不久,他还是可以找到她。
汪汪汪,就在这时,只见将军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
这些天,将军更多是由高福来照顾,但沈暮辞依然会时不时去看看这只颇具灵性的狗儿。
沈暮辞起身,将这只黑白相间的狗儿抱了起来。
将军愉快地向他摇着尾巴,对沈暮辞及其友好,完全不像是曾经凶神恶煞地咬他时的样子。
沈暮辞不禁嗤笑一声,讽刺说道,你主人都不要你了,你竟还这般高兴?将军似是能够听懂沈暮辞说话一般,下一瞬,脑袋便耷拉下去了。
沈暮辞将将军抱在怀中,摸着它柔顺的毛,顿时生起惺惺相惜之感来,喃喃自语,不知是对将军说还是在对自己说道:你也有今天。
沈暮辞抱着将军坐了许久,心中实在有些难受,便准备起身作画。
最初他也不知道自己想画什么,但随着勾勒出一个人物的线条逐渐明晰,便会发现这个人物越发肖似叶楚楚。
沈暮辞一愣,提笔继续画了下去。
裴宇再度进殿禀报时,沈暮辞已经快要将手上这幅画作完成了。
如何?沈暮辞没有抬头,问道。
但随之而来的便是裴宇的沉默。
沈暮辞意识到不对劲,望向裴宇。
属下失责,还请陛下责罚。
裴宇跪了下来。
有那么一瞬,沈暮辞感觉自己呼吸都不再顺畅了,他感觉自己的心疼得厉害。
城门那里并未有她的消息?沈暮辞所不知道的是,他在说这话时语气中都几分颤抖。
裴宇颔首。
房屋内顿时一阵死寂。
沈暮辞只觉得自己腿有些发软,整个人都有些站不住了。
他用手死死撑着桌案,眼睛盯着画中正朝着他微笑的小姑娘,像是忍耐了许久一般,终于说道:备马,我亲自去找她。
*****沈暮辞到城门之时,已是夕阳西下。
只是夏日里天气多变,此刻的天阴沉沉的,乌云密布,一场暴雨正在酝酿。
沈暮辞将画递给裴宇,你去问问附近的人,是否见过她。
沈暮辞盯着城门处来来往往的人,眼睛微眯,心中越发疑惑,叶楚楚到底真的出城了吗?若是她出城了,她又是如何出去的?就在这时,裴宇带着一个老妪走上前来,公子,这位大娘说她昨日见过叶姑娘。
沈暮辞眼前一亮,急忙道:到底怎么回事?公子,昨日王二郎的夫人在路途中快要生产,便是画中这位姑娘接生的,与她同行的还有另一位姑娘。
你可知她们后来去了何处?后来大概是去了王家,我看她们一同上了王二郎的马车。
沈暮辞紧皱的眉头终于有所舒展,他心中一喜,又问道,那王二郎住在何处?这位老妪很快便将王二郎的住址告诉了沈暮辞。
沈暮辞和裴宇谢过这位老妪,便策马而去。
是谁?王二郎出去开门之时,有些疑惑,毕竟他父亲一般不会归家这么早。
待他开了门,便看到一名身着黑衣的俊逸男子从马上翻身而下,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仪态浑然天成,在他后面还跟着另一名男子。
不知公子找谁?王二郎见着眼前二人气势不凡,自是不敢怠慢,急忙将他们迎了进去。
叶楚楚在这里吗?沈暮辞没打算废话,径直问道。
王二郎一听叶楚楚,顿时对面前之人警惕起来,并未直接回答,而是问道:我不知道公子在说谁?请问是公子的家人吗?你少在我们面前装!裴宇见这人在撒谎,心中顿时一阵火起,走上前去,一把掐住了王二郎的脖子,你说不说实话?许是动作过大,惊扰到了另一个房间内的人,霎时间从里边传出一阵婴儿的啼哭声。
裴宇,不得无礼。
沈暮辞难得耐下性子说,王公子,我已经听说了昨日是叶楚楚为令夫人接的生,不知公子可否告诉我们,叶楚楚现下正在何处?王二郎眼见着欺瞒不过这两人,但依然不敢放松警惕,只是说道:你们还没回到我刚才的问题,你们是何人?眼见着裴宇又要动手,沈暮辞急忙制止,想了想说道,我是叶姑娘的夫君。
你胡说!王二郎立即说道,叶姑娘她根本就没有什么夫君!恰巧就在这时,外边传来一阵牛车声,只见王老伯拉着箱子回来了。
沈暮辞盯着王老伯,又看了看他身后的箱子,陷入了沉思。
王老伯将草帽挂在墙头,摇着一把扇子,走进了屋内,二郎,给我倒杯水来。
今日出城,差点就坏事了。
是你。
沈暮辞定定地看着王老伯,一下子便认出了来人。
王老伯一愣,急忙转过头,这才看见,家中不只何时多了两个年轻男子,其中一位,他还认识。
叶楚楚和燕兰出城,可有你相助?沈暮辞问道,但语气却是笃定的。
不知公子为何来我这里找叶姑娘?王老伯笑道,我们家一共四口人,但可没你要找的人。
你知道她在哪里。
沈暮辞起身,朝着王老伯逼近。
眼前这人的气势实在有些骇人,王老伯竟然觉得有些心虚。
你是叶姑娘什么人?我为何要告诉你?沈暮辞一愣,还未等他开口,便见王二郎凑到他爹耳边说了些什么。
王老伯突然爽朗一笑,看着沈暮辞,叹息道:果真还是年轻人啊。
公子,我只能告诉你我将叶姑娘她们送到了何处,但现下她们在哪里,我便不知了。
王老伯慈眉善目地看着沈暮辞,仿佛在看一个闯了祸事的小辈一般,但我希望你在见到叶姑娘之前,你能思考一番,为何叶姑娘想要离开你。
王二郎将沈暮辞和裴宇送走后,便好奇地问:爹,你怎的突然改变主意了?我们不是答应过叶姑娘要保守秘密吗?王老伯敲了自己儿子一下,幽幽地说道:第一次见叶姑娘时,我将他们二人错认成了夫妻,那时这位公子一字一顿地向我纠正‘不是夫君、是兄长’。
如今,这才过了多久,这位公子竟然就说他是叶姑娘的夫君,你说这是何意?是喜欢啊。
难不成你想让你老爹做棒打鸳鸯的恶人不成?*****叶楚楚和燕兰终于在天黑之时找到了一家驿站。
我们要一间上房。
燕兰到柜台前,对着店小二说道。
凭证呢?店小二并未抬头,只是随口说道。
叶楚楚拉了燕兰一下,示意离开。
但燕兰不为所动。
见着眼前二人许久都未出示凭证,店小二这才抬起头来,发现竟是两位貌美如花的姑娘,说话也客气了些:两位姑娘,按照驿站的规矩,我们需要你们出示你们的路引,这才能让你们住店。
燕兰想了想,朝店小二抛了个媚眼,然后将一把碎银塞进了他的手中,麻烦小兄弟照顾我和我妹妹一晚,我们的文书不小心在路上丢失,明日我们再去寻找。
店小二就没见过这么迷人的女子,顿时就犯了花痴,将手中的碎银一收,正准备答应下来,耳边突然便传来一阵呵斥:怎么干事的?!驿站的规矩乃是不收取任何费用,到底怎么回事?店小二看见来人,目瞪口呆,眼疾手快地将手中的碎银藏进了袖袋之中。
不知何时,驿长正站在门外,如鹰一般的眼眸正直视着店小二。
驿长朝着叶楚楚和燕兰走来,一脸正气地说道:二位姑娘,请你们出示一下路引。
大人,她们的路引丢失在了路上......这种胡话你也信?驿长瞪着店小二,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她们一看就是没有!只有你,才会被美色迷住了眼!叶楚楚和燕兰看着形势不对,准备离开,只听驿长高声道:来人,将她们拿下!就在这时,天空中突然响起一阵惊雷,瓢泼大雨倾泻而下。
叶楚楚和燕兰毕竟是女子,力气自然不如驿站里面的官兵,很快便被五花大绑了起来。
驿长坐在上首,沉声问道:说吧,你们二人到底是从哪里逃出来的?燕兰道:我与我妹妹都是良家女子,今日不甚,路引遗落在了路途之中,恳求大人收留我们一晚上,我们明日便去寻找!明日去寻找?驿长讽刺道,恐怕不是找,是明日继续逃吧?来人,给我用棍子狠狠地打,直到她们愿意说出真相为止!外面的雨势越来越大,狂风卷着暴雨像无数条鞭子,抽打在窗户上。
叶楚楚想起燕兰身子还有些虚弱,急忙压在燕兰身前,闭上眼睛,帮她挡住即将降临的一棍。
她曾被董茂这般打过,她能受着,但是燕兰一定受不住。
住手!一道沉稳威严的声音在空中响起,众人一惊。
只见,从雨幕中走出一个身着玄衣的男子,他浑身上下都已湿透,看起来似乎狼狈无比。
但他那一双锐利的眼眸却让人不寒而栗。
他走到驿站内,官兵因为其周身那骇人的气势急忙给他让出了一条道。
此刻,整个大厅内静得出奇,谁都不敢发声。
她们并非什么逃犯。
沈暮辞走到驿长跟前,抬眼与其对视。
被这样的眼神一盯,驿长急忙站起,随即他脚下一颤,作势就要给眼前之人行礼。
不知大人是——驿长颤颤巍巍地询问道。
裴宇!沈暮辞叫道,众人这才发现玄衣男子身后还跟着另一男子,这男子腰间佩着一把利剑,看起来也不是好相与之人。
普通人没听过裴宇的名字,但是驿长却知道此人。
他曾在当今圣上登基之时进京过一次,那时,他便听说御前统领姓裴名宇。
如今,眼前之人唤其身旁之人裴宇,那他便是......驿长只觉得自己眼前一黑,马上就要晕过去,他这是造了什么孽啊!如今只怕是将陛下彻底得罪了。
驿长大人,两位姑娘的路引在我这里,还请您过目。
裴宇语气中毫无波澜,毕恭毕敬地将两张文书呈上。
大人......驿长接过文书,只觉得拿了个烫手的山芋,手都在不断颤抖。
他拿起文书只是扫了一眼,便急急忙忙地说:来人,快点给这两位姑娘松绑!快,准备四间最好的上房!叶楚楚和燕兰在见到白子轩时都极为震惊,她们完全未想到,白子轩竟然会来找她们。
此刻叶楚楚向白子轩投去感激的眼神,却发现白子轩压根就没看她。
白子轩又帮了她一次,叶楚楚心想,突然有些愧疚,她离开之时都未告诉他,只是留下了一张小纸条。
就在这时,驿长恭恭敬敬地迎了上来,叶姑娘,燕姑娘,请随我来。
燕兰和叶楚楚都在震惊中还未回过神来,便听驿长继续说道:二位姑娘,今日多有冒犯,还望能够宽恕在下的失礼。
无妨。
燕兰狐疑地盯着驿长,又看向叶楚楚,回道。
不仅仅是叶楚楚和燕兰,众人都有些疑惑,为何驿长的态度发生了如此大的转变?白子轩一个普通的商贾,竟然能让一个驿长如此忌惮?驿长将叶楚楚与燕兰安顿好后便独自去拜见沈暮辞。
此时沈暮辞刚换了一身衣裳,就听裴宇道:公子,驿长来了。
沈暮辞嗤笑一声,说道:不见。
就说夜深了,我要休息了。
以及,告诉他,若是他敢将我们的行踪透露半分,明日我就能要了他的小命。
裴宇恭敬退下后,沈暮辞看着窗外的暴雨,脑海里全是叶楚楚的身影,他想起王老伯对他说的话,叶楚楚为何要离开他?沈暮辞左思右想,依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心中更加烦躁。
沈暮辞用手压了压眉骨,随即起身。
既然他自己不明白,那不妨去问问。
沈暮辞在这个雨夜,伴随着天空中的惊雷,就这般不声不响地走到了叶楚楚的房间里。
叶楚楚,睡了吗?沈暮辞看着床上的小姑娘,尽量缓和了些语气,轻声问道。
只见小姑娘缩在被窝里,还用被子遮住了头,我好怕打雷啊!求求老天爷别打雷了好不好!沈暮辞耳边突然传来清甜的说话声,他眉头微皱,向四周张望了一番,这声音又消失了。
沈暮辞并未多想,只当是今日赶路太过劳累,出现了幻听。
就在这时,一道闪电将天空中的黑幕劈开,紧接着便传来一阵轰响,连带着房屋也震了震。
叶楚楚心中一乱,身子狠狠颤抖了起来。
别打雷了,我要被吓死了!我的小心脏受不了啦!沈暮辞耳边又听到了说话声,这时,他看着眼前在床上颤抖着的小姑娘,狐疑道:叶楚楚,你在说话?作者有话说:我终于写到这里了!狗男人终于能够听到楚楚的心声开始做人了!宝们今天积极留评,我给你们发小红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