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明灯

2025-04-03 04:16:57

月光如流水。

小猫儿低着头, 这会儿倒是安静下来,认真细致地瞧着眼前的茶花丛,趁着漂亮哥哥不注意, 悄悄把脸贴上去蹭一蹭,夜间的露水沾湿长睫, 小猫儿眨了眨眼睛, 眉舒眼笑。

那么、那么好看呀。

小猫儿用指尖戳戳茶花瓣, 心里好像塞满了甜滋滋的绵白糖,这会儿劈里啪啦炸开,炸得小姑娘晕晕乎乎。

这是她的山茶花呢。

满山的茶花都是她的!漂亮哥哥送给她的!秦晚妆从前看话本时,总能瞧见有些人闯进金光闪闪、满是金银的山洞,然后就乐不思蜀,躺在金山银山上不愿意出来, 之后便会被设下陷阱的美人儿妖怪吃掉。

从前的小姑娘很瞧不起这些人。

笨死啦, 天下哪会掉馅饼呀。

这些人一点都不正派, 是很贪心很贪心的坏人!她觉得,若是让自己进山洞,一定什么都不瞧,直接把美人妖怪抓去见官,为民除害, 当个端端正正的侠女。

然而此刻。

皓月千里,山茶似火烧。

秦小猫儿的心突然就化了。

她乍然明白了那些人的心情,但她觉得自己要更过分一些,她非但想去山茶丛里打个滚儿, 还想去拉着美人妖怪和她一起打滚儿。

哎呀——这样不行呀——秦小猫儿在心底悄悄唾弃自己。

她总是脏兮兮的, 自然可以去茶花丛里打滚儿, 可是漂亮哥哥是个很干净的孩子呀, 她可不能带坏他。

否则,若是让漂亮哥哥知道她也同那些进山洞的人一样,她该怎么办呀;若是漂亮哥哥不欢喜她了,她该怎么办呀。

她、她还没有娶到漂亮哥哥呢,她得继续装作乖乖巧巧的小孩儿,把漂亮哥哥完完全全骗进秦府才行呐。

往往。

少年人循着月光走过来,嗓音清澈明净。

秦晚妆想得正出神,陡然听见漂亮哥哥开口,心头漏了一拍,耳尖红红,蹭地窜入茶花丛里。

这只脸皮薄的小东西一害羞就要躲起来,自个儿一个人悄悄地开心,又忍不住想去瞧瞧她的漂亮哥哥,自以为十分隐秘地探出小脑袋,又快速往回蹭。

哎呀——她的漂亮哥哥怎么这样漂亮呀。

少年人站在月光下,绛红色邹纱长衣垂地,沾了些泥点儿,却丝毫不损端艳,他瞧着山茶丛后的小猫儿,眸光认真又赤忱,笑得清清润润的,如初消融的雪水般干净温和。

往往。

他又轻声唤。

往往、往往是谁呀。

秦晚妆眨了眨眼睛,又想使坏,眸子晶晶亮亮的,又悄悄往里挪了挪。

鹤声哑然失笑:是我的好姑娘。

花枝招摇。

秦晚妆忍不住又探出小脑袋,耳尖一抖一抖,嗓音绵绵软软,继续问:你的好姑娘是谁呀。

是秦往往。

少年人的嗓音落在茶花丛间。

秦晚妆仰头瞧着鹤声,声音甜腻腻的:秦往往?鹤声颔首:是,秦往往。

秦往往、秦往往。

嘿嘿。

漂亮哥哥叫这三个字为何这样好听呀。

唔。

小猫儿躲在山茶丛后面,重重点头,道,秦往往,我知道她的,她是全云州最乖巧最好看的小姑娘,是不是。

软绵绵的嗓音浮在晚风里,每一丝都是甜的。

鹤声听着她的声音,眉眼弯着,轻声笑出来,他能想见山茶丛后面的小姑娘的模样,那个娇贵的小东西此时定然低着头,悄悄脸红,闪着亮晶晶的眸子,等着自己夸一夸她。

他也只好顺着小姑娘的话,嗓音清冽干净:是,秦往往是全云州最乖巧最聪明的姑娘。

她非但是全云州城最乖巧最聪明的姑娘,还是整个济朝最乖巧最聪明的姑娘,是全天下最乖巧最聪明的姑娘。

少年人清清凉凉的话语落在满坡的山茶上,他站在山茶丛前,带着笑,温声细语哄着里面的小猫儿。

济朝有美玉如烟霞,凉川有丹山石壁,海外仙山有连绵不绝的奇花异草,此三者,世人谓之为天下大美。

然,美不及秦往往万一。

!!!秦晚妆睁大眼睛,心里的小花儿又炸开。

漂亮哥哥在说什么——当、当真吗。

她竟是这样的好姑娘吗。

当真吗?秦晚妆晕晕乎乎的,眉眼弯得像月牙,大抵是实在害羞,说话还磕磕巴巴道你、你可不许骗她,她是很聪明的小姑娘呢。

少年人长身鹤立,瞧着山茶丛枝叶晃动,又笑:自然不敢欺哄姑娘。

哎呀——那她果然是这样好的姑娘啦。

既如此、既如此——她与漂亮哥哥很相称的。

她也觉得漂亮哥哥是全天下最温柔、最良善的好孩子呢。

嘿嘿。

小猫儿躲在山茶丛里,双手指节交叉撑着小下巴,眉舒眼笑,漂亮的眸子倒映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澄净又闪亮。

她轻轻咳了一声,她决定好好褒奖一下漂亮哥哥:你、你说得很好,我很欢喜呢,你想要什么,你说一说,我都去帮你拿到,好不好呀。

鹤声垂首,又笑:秦往往呢,秦往往欢喜吗?秦往往也欢喜呀。

小猫儿恨不得冲出去对她的漂亮哥哥表忠心,又实在害羞,想了想,只好自己一个人伸开手比划,她可欢喜啦,欢喜得不得了呢。

那我想见一见秦往往。

月光下,少年人眉目清浅,是干干净净的好模样,好不好。

秦晚妆耳尖一抖一抖,悄悄探出去一个小脑袋。

哎呀,当然要满足漂亮哥哥啦。

小猫儿仰起小脸儿,正对上漂亮哥哥清清润润的目光,少年人又笑着,本就端艳无双的姿容显得愈发耀眼,清澈的桃花眼里好像流着银河,又像倒映着月亮。

绛红色长衣垂落,少年人长身鹤立,身姿挺拔,恍若精雕细琢之后方能得见的无暇美玉,他踩着月光朝小猫儿走过来,身上带着清清浅浅的山茶香。

像一只很漂亮很漂亮的茶花精。

倘若山中真有神仙,见着漂亮哥哥大抵也会自惭形秽。

秦晚妆突然生出一种与有荣焉的骄傲,这是她的漂亮哥哥呢,她一个人的。

鹤声走过来,俯身摘掉小猫儿脸上沾着的青叶,小猫儿仰着头,娇声娇气的:我就是秦往往呀。

你叫我出来有什么事呀。

我可厉害啦,你要什么,我都能帮你取来的——小猫儿缩在鹤声怀里,举起小爪子轻轻挠了挠鹤声的掌心,心里想着,待会儿去就去把阿兄叫醒,让他去找漂亮哥哥想要的东西。

秦晚妆瞧着眼前干干净净的少年人,心里已然升起些莫名的责任感。

她要娶漂亮哥哥的。

不能在漂亮哥哥面前失了面子呀。

这一瞬间,小猫儿已经在心里罗列了许许多多的物什,从金器美玉到绫罗绸缎,哪怕是深海里的珍珠、天上的月亮,她能拿到的,都要去试着都为漂亮哥哥找来呢。

漂亮哥哥这样好看,这样善良,像不谙世事的山茶精一样,待她又这样好,她一定把漂亮哥哥养起来,养在金银美玉堆成的屋子里,细心浇灌,日日瞧着,把漂亮哥哥捧到手心里,供到天上去。

嘻嘻。

她实在是一个很有志向的好姑娘呢。

你要什么呀,我都能给你哒,漂亮哥哥,我可厉害啦。

小猫儿晕乎乎地重复,又开始扯鹤声的袖子。

鹤声对上小姑娘亮晶晶的眸子,便知她又在想些奇奇怪怪的东西,眉眼弯着,清瘦瓷白的指尖触上小姑娘软乎乎的小脸儿,他把沾在小姑娘脸上细碎的山茶花瓣捡干净了,伸手覆上秦晚妆的眼睛。

漂亮哥哥的手清清凉凉的,同山巅终年不化的积雪一样,秦小猫儿眨眨眼睛,乖乖巧巧的,提醒他:漂亮哥哥,我看不见啦。

嗯。

少年人轻轻应了声,往往,我要你记着今日,不要忘了,好不好。

他惯来知道小姑娘的记忆很短,哪怕往常他倾尽心力捧着护着,说不准这只小没良心的转头又忘了,这都是常有的是,他习惯了。

他最不缺的就是心力,秦往往只需要记住一点点,不要忘记他,就已经是上天恩赐了。

至于旁的,只好等他再想出些哄小姑娘开心的法子,再继续捧着供着,把这只小东西脑海里属于他的记忆再拉长些,一点一点拉长,最后也是一辈子。

自然不会忘记呀。

秦晚妆反驳,她哼哼唧唧的,我才不会忘呢,我这样聪明,往常的事一桩桩一件件,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呢。

说到半晌,秦晚妆陡然想起阿桥,干巴巴扯了扯鹤声的袖子,别别扭扭道:我、我知道啦,漂亮哥哥,我不会忘记哒,我一定好好记着。

记一辈子。

她又张开小手,摇头晃脑的,说着说着又开心起来,尾音扬长,记那么久那么久——鹤声屈膝同小猫儿平视,透过指缝,小猫儿眉眼弯弯的,瞧着很开心,却没把眼睛睁开。

小姑娘不知道漂亮哥哥为什么要捂她的眼睛,但她很乖巧,漂亮哥哥不让她看,她就不看。

秦晚妆这会儿阖着眼,卷翘的长睫一颤一颤地,沾了点细碎的山茶,殷红色,像胭脂,又像烧起的云霞。

清瘦瓷白的指尖抹上长睫,鹤声将最后一抹山茶抹尽了,轻轻笑出声,远处升起一丝薄薄的光亮,鹤声微掀眼帘,才放下手,温言细语:好孩子,睁眼。

小猫儿乖乖睁眼。

哎呀——天亮了吗。

不应当呀,她分明才出来没多久呀。

奇奇怪怪。

秦晚妆踮起脚尖去望远山微微掀起的光亮,嗓音软绵绵的,干巴巴道:那里好亮呀,是不是烧起来啦。

鹤声轻声笑着,温热的气流扑到小猫儿耳尖,秦晚妆耳朵红红的,她伸出小爪子挠了挠,扭过小脑袋,对上漂亮哥哥清清润润的眸子,轻轻抚了抚:漂亮哥哥,我在问你呀。

少年人低头,轻轻揉了揉小姑娘的长发,嗓音清清淡淡:不曾烧起来。

话音一落,天灯一盏一盏升起,轻飘飘的,顺着风的方向往云州城来,稠密的丹红,从密密麻麻的小点,逐渐流成瑰丽的长河。

寂静无声的漫漫长夜里,浮光万千。

往往,看天上。

他道。

天上——天上有什么呀。

小姑娘迷迷糊糊的,抬起小脑袋,乍然清醒,她情不自禁睁大眼睛,眸子晶亮晶亮的,她抬起手,踮起脚尖,好像想抓住些什么,五指一手,流了满手的清辉碎影。

天灯呀。

那么多天灯。

她站在青枫古树下,一动不动瞧着远处流动的绮丽长河,这是她在话本里都未曾见过的场面。

数千盏天灯浩浩荡荡,松脂烛火燃起来,顺风晃荡,照亮寂静无声的长夜。

时有些焦黄的纸屑顺着风飘落下来,簌簌如雪,带着点难以言说的神秘色彩,浑似千百年前流传起的亘古传说,恍然又若火海里烧起的经文。

虔诚又庄重,奇诡得惊心动魄。

鹤声瞧着小猫儿怔忪的样子,屈着膝,绛红色长袍垂落在地上铺开,他浑不在意,伸手抚了抚她的漂亮眸子,嗓音泠泠如碎玉:往往欢喜吗?欢、欢喜呀。

小姑娘磕磕巴巴的,答她漂亮哥哥的话,她此时还稍显怔愣,又抬头,去瞧瞧天上瑰丽长河,那河如绸缎般,柔柔软软的,平铺数十里,像是把小猫儿的心都要掩住了。

她觉得自己有些醉。

但是她分明没有喝青梅酒。

但细细想想,她觉着这种感觉也不像喝醉。

心里生出的滋味奇奇怪怪,这种心情是她往常哪怕喝满满一壶青梅酒时都未曾有过的,小猫儿有些好奇,伸出小爪子拍拍胸口。

哎呀,她的心怎么跳得这么快呀。

秦晚妆歪歪小脑袋,有些好奇,把小手放在胸口,耳尖红红的,仰着小脸儿问鹤声:漂亮哥哥,我好像生病了。

几乎在瞬间,漂亮的少年人蹙起眉头,抿着嘴角,紧张兮兮问:我在山下安排了郎中,我带你去瞧瞧,好不好。

不要。

小猫儿又哼哼唧唧的,我好像又没有生病。

往常发病时,她都很难受的。

但是现下,她却半分不舒坦的感觉都没有,心里就像有绵白糖炸开了一样,流出的糖浆糊的她心口甜滋滋的,小猫儿很开心,开心得晕晕乎乎。

但是这和往常的开心又很不一样。

小猫儿觉得这是一件很不同寻常的事,这会儿低下头,掰着指头细细数了数,嘟嘟囔囔的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倏尔抬起小脑袋,眸子亮闪闪地瞧着她的漂亮哥哥。

我、我知道啦。

小猫儿很兴奋。

鹤声安静瞧着她,唯恐这只小药罐子又出了什么事,单手揽着她,温言软语附和着:往往知道了什么。

漂亮哥哥,我现在特别高兴——小姑娘蹦蹦跳跳的,她一开心就喜欢张开双手画圈儿,你知道我要如何才能这样高兴吗?如何。

我方才算了算呢,若在往常,我要喝两壶青梅酒,再吃三叠豆酥软糕,才能这样高兴呐。

小猫儿抬起头,扬着小下巴,颇有些为自己骄傲的意思。

倏尔,小猫儿悄悄缩进鹤声怀里,在他耳边轻轻说:可是阿兄可凶啦,我从前并没有机会,连续喝两壶青梅酒,吃三叠豆酥软糕。

所以、所以我从前许多次都是浅浅的高兴,唯独现下,是深深的高兴,很深很深的高兴。

小猫儿的语序很乱,嗓音绵绵软软的,尾音上扬。

我从前从来没有这般的高兴呢。

这是第一次。

小猫儿轻轻蹭蹭漂亮哥哥的脖颈,耳尖红红的,最后的声音细细软软,听着有些害羞。

秦晚妆实在是个很乖巧的小姑娘,这会儿乖乖缩在鹤声怀里,扭过小脑袋不瞧她的漂亮哥哥,自己悄悄开心。

鹤声怔忪一会儿,才笑出声,少年人笑得眉眼弯弯,把怀里的小姑娘轻轻牵出来,同她对视:我也如往往一般,是深深的高兴。

少年人的浅金发带映着月光,顺着风轻轻掀起一角,连带着少年人的长发也开始晃动,他低着头,看向秦晚妆的目光认真又专注,透着清如流水的碎光。

漂亮哥哥真的是一只很漂亮、很漂亮的山茶精。

这样不行——漂亮哥哥太好看了。

小猫儿瞧着他,刹那间,她心里想,哪怕漂亮哥哥如话本里一般,是个作恶多端的美人妖怪,她都愿意被美人妖怪吃掉。

小猫儿撇过头,试图抵挡美色,青玉耳坠晃荡,发出泠泠轻响。

可恶,抵挡不住。

以后、以后在做端端正正的侠女吧。

今日夜里,她想同旁的走进山洞里的人一样,当一个很贪心很贪心的坏人。

明灯万千,浮光照水。

秦晚妆扭回小脑袋,同她的漂亮哥哥对视,磕磕巴巴道:漂亮哥哥,我很快就要及笄啦,等我及笄,我就娶你,好不好呀。

草木招摇。

长河打碧湖顶上流过,焦黄的纸屑晃晃悠悠飘落下来,带着星星点点的余烬,风一吹,火星子又劈里啪啦灭下去。

红衣少年怔怔看着眼前的小猫儿,突然伸出手,清瘦修长的手穿过小姑娘乌黑蓬松的发,他慢慢拈下小姑娘头顶的青枫叶。

那双清澈的桃花眼眨也不眨瞧着小猫儿,干干净净,秾醴端艳,像是将一整个瑰丽长河都装进去了。

瑰丽长河下,青枫古树旁。

鹤声屈膝,拢着怀里的小小姑娘,语气轻轻缓缓,比月光更柔和,却如佛前诵经般庄重虔诚。

他说:我等着往往及笄。

他说:我等着往往来娶我。

毕竟,江鹤声是这样的欢喜秦晚妆。

黎春十四年,四月初八。

万千明灯见证过。

*夜已近三更。

秦晚妆睡在锦被里,缩成小小一团,呼吸正均匀,愈发像只奶白奶白露肚皮的小猫儿。

小猫儿的床头放着一枝金山茶,山茶枝叶舒展,金灿灿的花瓣里流着月光,澄澈又轻透。

青绿的枝干上还搭着一只瓷白的小爪子,小猫儿哼哼唧唧的,迷迷糊糊间翻了个身,还下意识握住金山茶,把它抱在怀里。

她今日很高兴,连带着熟睡时眉眼都弯如月牙,她小口小口呼吸,露出尖尖的小牙,小姑娘睡时很不安分,这会儿又去咬她的荞麦枕。

悠扬的琴声顺着月光流进来,像是瓦檐上滴落的雨水叩击青石板,又好似簌簌落雪飘上寂静无垠的旷野。

小猫儿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坐起来,心里像被什么挠了一样,恍恍惚惚间,她觉得这首曲子很熟悉,她从前好似经常听的。

她想了想,也想不出这是什么曲子,她好似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小猫儿有些好奇。

哎呀,她得出去瞧一瞧。

小猫儿在睡眼惺忪间,披了件青碧鹤氅,迈着小短腿儿,晃晃荡荡往门外走,她还没睡醒,因而走路斜斜歪歪的。

吧嗒——一声。

小猫儿跪坐在青枫林间,眨了眨眼睛。

这是哪儿啊。

秦晚妆扭扭小脑袋往四周瞧了瞧。

倏尔,小猫儿睁大了眼睛。

坏人。

她哼唧。

青枫林深处,微微薄雾蒸腾而起。

徐敬山坐在月光下,眸前罩着丝绸白带,微掀眼帘,同跌坐在地上想爬起来的小姑娘对视。

有点意思。

他低声笑笑。

小姑娘耳尖一抖一抖。

坏人方才说了什么。

她抬脚往前走,突然肩头传来剧烈的疼痛,小猫儿眼前一黑,晃晃悠悠再次跌坐下去。

恍恍惚惚间,她指尖触到了湿漉漉的触感。

滴答——雨水顺着青枫叶流下。

*清清凉凉的雨丝顺着木窗打进来,相白走近,欲把木窗关了,劝道:主子,夜已深了,先就寝吧。

烛火昏黄。

林岱岫罩着青衣,懒洋洋坐在床头,单手拿着竹简,目光低垂,长发松松散散披落下来,这时微微打了个哈欠,有些困倦。

不必关窗。

他眉眼淡淡。

林岱岫接过相白递来的凉茶,轻轻抿了口,遥遥望了眼窗外寂静的黑天,不知想起什么,微掀眼帘,语气疏淡:去同秦家来的那个说一声罢,近日风雨连绵,教他换个地方安置流民。

秦往往那个小混账呢。

你去瞧瞧,她惯来怕风雨,若是受了惊,就给她屋子里点些苏合香。

罢了。

林岱岫想了想,轻叹口气,起身,我亲自去罢。

他撑起素白纸伞,方踏出院门。

轰隆——雷声冲破云层,暴雨已然瓢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