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光透过破旧的木门, 洒在杂乱不堪的屋子里,柴屋里微微有了些光亮,依稀可辨得清大致模样。
狂风大作, 裹挟着丝丝渗入骨髓的寒凉,排山倒海般灌进来, 角落堆成山的木柴被刮得吱呀作响, 豆大的雨点骤然打下, 伴着喧嚣的雷声。
撑伞人收了伞,略微抖了几抖,对身边人笑道:爷,柴屋里脏,不若小的代您进去,可千万别叫屋子里的脏水辱了您金贵的身子……金贵?那人笑了笑, 声音轻缓尖细, 咱家算什么金贵人, 你且瞧着,不出三日,全云州最金贵的那几个都得往这院子里走,跟那几个比起来,咱家可什么都算不上, 就是地上的泥。
爷说笑了,您可是娘娘身边儿最紧要的人,普天之下比您金贵的还有几个,云州那几个出身再高, 现下不还是连京师都回不了吗, 京师还有几个记得他们的。
古往今来都是大浪淘沙, 您可是日日在娘娘和陛下面前陪着的, 那几个毛头小子哪能同您相提并论。
撑伞人半边衣裳都在湿漉漉地往下滴水,这会儿弓着腰笑着,目光诚恳:爷慢着点。
全公公听着他的话,很受用,慢慢抬脚进了屋子,边走边道:滑头滑脑,竟会捡些好听话来哄咱家。
他走入柴屋,给撑伞人使了个颜色,撑伞人连忙打起灯笼,全公公在屋子里扫了一眼,瞧见南边角落里小小一团。
小小一团已然从白白净净的白糯米团变得灰扑扑了,这时双腿蜷曲着,小脑袋枕在胳膊上,呜呜咽咽打颤。
秦晚妆本来打算上去咬坏人几口的,可是外面的风雨实在太大了,她又实在冷,门将将推开时就往角落里缩,把自己卷成小小一团,冻得牙齿打颤。
关、关门呀——小猫儿喃喃,尾音扬起。
冷死啦。
为何这样冷呀。
现下不是春天吗。
秦晚妆恍恍惚惚的,又想伸出小爪子把自己卷一卷,可是她太冷了,她觉得自己被冻住了。
小猫儿抬起小脑袋,想去看看坏人的模样,却没什么力气,好不容易张口说出三个字,绵绵软软的嗓音也淹没在雷声里,像缕轻雾般散去。
迷迷糊糊间,她听见有人慢悠悠走到她面前,俯下身,略微笑了笑,嗓音细长轻缓,像有人在拉弦乐一样:三小姐惯来体弱多病,在云州养了这么些年,身子可好些。
娘娘记挂您多年了,自打您出宫,娘娘可一直想着您念着您,日日盼着您能回去瞧她一眼呢。
娘娘是谁呀。
为何、为何叫她三小姐啊。
阿兄分明只有她一个小妹妹呢。
秦晚妆迷迷糊糊的,想着想着,又觉得这个人奇奇怪怪,而且很吵,她的嗓音细软细软的,声音很轻:你是拐子吗。
你要将我拐到何处去呀。
你要将我卖了换银子吗,阿兄有许多银子呢,你带我去找阿兄,阿兄就会给你许多许多银子啦。
小猫儿冷得发抖,艰难说出一句话,试图跟他商量。
虽说阿兄肯定要生气,说不准还要罚她,可是她好冷呀,她想阿兄了,她想让阿兄抱抱她。
小猫儿混混沌沌的,有些难过。
她觉得阿兄现下肯定很着急,等她回家,要好好同阿兄认错才行。
阿兄什么时候才能带她回家呀。
全公公听着这脏兮兮的小团儿的话,沉默了一会儿,过了半晌不紧不慢站起来,挽了挽袖摆,斜斜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
三小姐宽心,咱家自然不是那等低贱的牙婆,也不会把你拐去换银子。
如您这般金尊玉贵的好孩子,咱家留着可有大用处。
他轻声笑笑,又低头瞧着迷迷糊糊的小团子,您不知道,这几日可有不少人都得仰赖您,您就是咱们平步青云路上的登天梯啊。
什么、什么意思呀。
秦晚妆缩成小小一只,有些迷糊,她属实不大明白这个奇奇怪怪的坏人,只知道他不会去找阿兄要银子,却又想利用她做些旁的坏事。
小猫儿有些不开心,张开小口露出尖尖的小牙想去咬人,迷迷糊糊间也不知道人在哪儿,往旁边倒了一倒,斜斜歪歪倒在灰墙上。
她单手撑着地,艰难爬起来,步子不稳晃了两下,过了会儿,又站得端端正正,竭力克制全身的寒意,像棵小小的竹子。
坏人。
她嚷出来,声音却很低,微微弱弱飘散在风里,阿兄不会放过你的,你便欺负我罢,你欺负死我好了,到时候让阿兄抓你去见官。
天底下没有哪条律法是准允你随意绑人的,你非但绑我,还要把我关起来,你是天底下顶顶坏的坏人。
你要蹲大狱,要斩首。
全公公细细端详着这只小团子,有些稀罕:乖乖,秦家那种遍地是人精的地方,怎么出了三小姐这样的好孩子,可惜了,若非你碍了咱们主子的路,咱家还真想把你带在身边好好养着。
他言语很柔,神色中却瞧不起什么怜惜,不紧不慢踩着步子走出去,对着先前的撑伞人,调笑道:看顾好三小姐,这位可是那几个放在心尖尖儿上的小祖宗,若是出了什么事,咱们要蹲大狱,说不准还要斩首啊……坏人。
天底下为何会有这样坏的坏人。
秦小猫儿有些委屈,又有些生气,摇摇晃晃想去咬人,却连步子都站不稳,她的四肢几乎被冻得僵硬。
气死啦。
待她回家找着阿兄了,一定要把这些坏人都抓起来。
咣当——外面掀起一阵风,木门倏地关上,随后是落钥的声音。
狂风肆虐,吹得院子里的杂货乱卷。
屋内的光线乍然消失,黑漆漆一片,好在不再飘雨,那种足以把人逼疯的严寒也少了些。
小猫儿吧嗒——一声跪坐在地上,再次蜷缩起来,把自己整个人卷在灰扑扑的鹤氅里,才舒了一口气。
意识却越来越沉重,像是溺入无边无际的泥沼,无论如何都拔不出来,眼前一片虚无的黑,像空空荡荡的西海谷地,她慢慢地,一点一点往更深处沉去。
哗啦——幽深的长夜里,大雨瓢泼,枝叶肆无忌惮胡乱甩动,打在泥土砌成的灰墙上,像从古老传说里走出的恶鬼。
*章伏撑着伞方才把全公公送回下榻的小院,毕恭毕敬对着京师里来的贵人嘘寒问暖了几轮儿,才舍得从小院出来。
云州还下着雨,街道却很热闹,燃着松脂的火把熊熊燃烧,不少穿着蓝衣的小厮一个接一个叩门,等里面的主人家出来,恭恭敬敬递上几两碎银,随后用手比划几下,焦急地问着什么。
章大人。
西桥撑着伞走过来,看着有些倦怠,但还是同章伏寒暄道,还未恭喜大人擢升,西桥给您赔罪了。
哪里哪里,西桥公子可千万别客气,我章伏那官位就是芝麻绿豆大小,哪里值得西桥公子挂念,您这是……他微微顿住,看着喧嚷的街巷,面上显出点疑惑。
章大人,您可瞧见我家小姐了?西桥拿出一张画像展开,语速很快,小姐今夜走丢,我们现下正在找,她长得不高,生得很漂亮,唔,还有颗尖尖的小牙,一戳就要咬人,是个很活泼的姑娘,您若是瞧见过,应当有印象。
这……章伏摸摸下巴,回忆着。
西桥看着他的模样,眼里闪过光亮,飞速道:章大人,您若是瞧见过,烦请您千万同我说一声,东家和先生这会儿都焦心着,小姐身上又带病,若是晚一点儿,指不定事情会变成什么模样。
我倒是记不清了。
他摇摇头,皱着眉头,我方才从西郊回来的时候,路上倒是瞧见了个小姑娘,只是那姑娘蒙着纱,我辨不清模样,不知道是不是贵府小姐……多谢章大人。
西桥收回画像,头也不回,急匆匆转身而去。
望了望西桥的背影,章伏松了口气,步履轻松,慢悠悠往东边儿走,眼前好似有一条平步青云的通天坦途缓缓铺开。
他记起西桥的话,又情不自禁想起林晴山,前些年的三元榜首,昔时那厮风光至此,现下还不是在云观书院教书,靠着秦家的接济才能勉强活下去。
哪怕他曾经连续两年名落孙山,但他现下也算是熬出头了,章伏心里陡然生出些难以言喻的微妙。
他想起院子里关着的小姑娘,又想起秦家那位高高在上如坐云端的长公子,想起天下儒生无比推崇的林晴山,想起他们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模样,突然有一种俯瞰万事万物的快感,这种快感像金银奇珍,像芙蓉纱帐,几乎要迷住他的双眼,让他无比沉醉。
不着急。
他告诉自己。
慢慢来,一切都会有的。
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奖赏,他注定把林晴山踩在脚下,注定会等到封侯拜相的那一天。
*云州城的街巷热闹了一整夜,此时天色将明,雨渐渐小了,但还是淅淅沥沥的,打在枝叶上,巷子里升起朦朦胧胧的薄雾。
吧嗒——竹简落地的声音。
徐敬山照旧一身素白,长发松松散散披着,半倚着窗子,目光低垂,落在地上扔着的竹简上,他未系绸带,双目显得有些失神,注意到门口的动静,他缓缓抬起头。
徐敬山轻声笑,温温柔柔的,堪称上佳的好脾气:章大人,这就是您说的,平步青云的路吗。
章伏看着屋子里的乐师,全公公怕乐师坏了他们的计划,因而特意吩咐,给他的手脚都上了镣铐,年轻人的手被勒得泛红发青,他却好像漫不经心的,一整夜都拿着竹简细细翻阅,十分从容,好像这些事是家常便饭一样。
章伏坐下来,自顾自倒了茶,他很不喜欢徐敬山这样斯文矜雅的做派,这种派头很容易让他想起那些生下来就高高在上的公子王孙,那些公子王孙生而尊贵,摆再大的派头他都认了。
可是一个乐师凭什么,卑贱到泥里的下贱玩意儿。
章伏低着头,往茶盏里吹了口气,面上却换了副和气的样子,笑眯眯安抚道:徐公子,有得必有失,你想得到点什么,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徐敬山瞧着他,也笑,抬了抬手给章伏看,手上的镣铐泠泠作响:我已然付出了代价,大人却没给我应有的奖赏。
他俯身,撑着桌子,嗓音温煦:大人何时才能让我平步青云,偿我所愿啊。
章伏拢袖,抚掌而笑:徐公子啊,你尚且年幼,还不明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的道理,很多东西啊,咱们得慢慢等。
你想想,裕王殿下何等尊贵,哪儿会轻易想起咱们这些小鱼小虾的,你再等等,待我去向殿下禀明你的功绩,再为你讨赏,甭管你要的是仕途和金银,一一都会许给你的。
徐敬山微掀眼帘,瞧了瞧眼前人,不知怎地笑出声来,语气温柔,轻轻拈了拈指尖,目光垂着,辨不清什么神情。
好罢,自然都听章大人的。
他道。
*安抚好了?全公公躺在竹椅,半眯着眼,他身后有几个摇扇的小厮,这会儿都毕恭毕敬低着头,全公公轻声哼笑,看好那个乐师,到时候上面儿查起来,就把那乐师推出去。
是。
章伏恭恭敬敬垂首,有些心惊,若是那乐师把咱们供出来……全公公微微抬眼:他能供出来谁,裕王吗?他轻轻笑:裕王,与我等何干啊。
全公公搀着小厮的胳膊站起来,语调悠长,这会儿笑眯眯的,散散漫漫:章伏,别听见裕王就瞪直了眼,他嘛,就是个宫里长大的野孩子,幸得太后娘娘庇佑才得以出京封王。
咱家让你瞧瞧真正金贵的祖宗。
不顾章伏诧异的神色,全公公笑得慈祥:瞧瞧他如何哭,如何死,到时候,咱家给你个机会,准允你去给那位贵人挖坟,如何啊。
这……章伏一头雾水,爷抬爱了,属下惶恐。
全公公轻哼一声,步子慢悠悠的,把桌案上摆好的字条慢慢卷起来,递给小厮:把信儿放出去,咱们早些干完活儿,早点儿回宫交差。
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爷,柴屋里那小姑娘瞧着要不行了……婢女跑进来,面容焦急:爷,那小姑娘无论如何叫也叫不醒,现下浑身发冷,冷得像冰块儿一样,气儿弱得很。
郎中说了,若是要治,得、得找九活节,这不是宫里才有的东西吗,咱们现下根本找不着啊。
全公公微微皱眉,冷斥道:急什么,不懂规矩。
九活节自然是宫里的东西。
他不紧不慢的,取了帕子净了净手,斜斜睨了婢女一眼,那是陛下跟娘娘才用得起的药,给个小姑娘,还不让人笑话。
叫那个郎中随便治治,找些汤药吊着命,别让她死了就成,咱家拿那个小姑娘还有用处。
唔。
他想了想,又道,若是实在救不活,瞧着像个活人也可。
*滴答——雨水顺着浅灰瓦楞滑落而下,溅到残败的桃花枝上,桃花枝轻轻一弯,零星桃花簌簌而落,打在鹤声身上。
少年人立于庭下,目光直直看着院门,雨水打湿袖口也浑然未觉,他嗓音沙哑:秦家小姐呢。
绛红色长衣沾了一夜的尘灰露水,显得有些脏乱,长发松松散散垂落下来,掩住少年人的半张脸,半明半暗间,衬得少年人的脸色愈发憔悴苍白。
院门站着的小厮瞧见少年人,弯身打了个长揖,却不带什么恭敬意思:奴问太子殿下晨安。
刹那间,强烈的窒息感扑面而来,弯刀乍然出鞘,寒光一闪,直直抵住小厮的脖颈,只消再往前进一寸,鲜血便会冲破脖颈。
小厮浑身僵硬,下意识抬头,对上少年人冷戾的眸光,鹤声瓷白的指尖按着弯刀,嗓音清冷如碎冰,那双原本漂亮的桃花眼里带着数不清的暗流。
他慢慢咬字:孤在问你话。
秦家小姐在何处。
少年人的嗓音有些颤抖,眼尾发红,一动不动盯着小厮,像匹山穷水尽时行将死去的饿狼。
秦家小姐在何处——咬着牙的声音,小厮只觉脖颈刺疼,鲜血汩汩而流,浸红了衣衫。
小厮心里倏地一空,冷汗涔涔而落,他长呼一口气,拿捏住姿态:太子殿下,您若是杀了我,这辈子都见不到秦三小姐了。
少年人的手僵住,冷笑一声:若真有那一日,孤就打回京师,杀了皇宫里那两个不知死活的废物殉葬。
所有人都死。
所有人都别活。
冷如冰渣的话语落在院子里,院子里竟是连风声都无,桃花也不落了,天地像是僵住了一样。
少年人侧身瞧着小厮,言语凛冽,手里的弯刀堪堪顿住:带孤去见秦家小姐。
自然,自然。
小厮咽了口唾沫,殿下息怒,奴今日来此,便是应了主子的吩咐,来邀您去同秦家小姐相会的。
只您一人。
小厮强调。
殿下——天三猛地出声:殿下,他们敢来找您,定然做足了万全的准备,殿下不能去……少年人眉目疏淡,乍然松了口气,打昨夜起便悬起的心这时才稍显安定,道:可。
*天好像亮了。
小猫儿迷迷糊糊间,感觉眼前有些苍白,总算不是浓重的黑了。
先前的黑漆漆很唬人。
她不喜欢那样的黑。
她虽然是天底下顶聪明的小姑娘,但她还是有些胆小呢,阿兄说了,小孩子是可以胆小的,尤其是秦往往这样的小孩子。
秦晚妆想着想着,又开始胡思乱想。
小猫儿一睡着觉,就爱想些有的没的,阿兄说她是太闲了,将她拎去书院读书便能止住她天花乱坠的浮想,可是她觉得自己这样很好,因为她就是这样独一无二的小姑娘啊。
阿兄这般死板规矩的人才不明白呢。
她有时常常跟林哥哥抱怨说,阿兄分明很年轻的,却总像书院里的老先生一样,这样如何能娶得到嫂嫂呀,有哪家的姑娘会欢喜这样的老古板呀。
小姑娘回忆起从前的事,又皱起小眉头,真心实意为阿兄的亲事发愁起来。
真是的,天底下哪有这样不懂事的长兄呀,还要他的小妹妹为他操心亲事。
连她都已经定亲了呢。
哎呀,漂亮哥哥都已经答应嫁给她啦。
小姑娘想着想着,又高兴起来。
她想起,成亲时新娘子是应该穿嫁衣的。
漂亮哥哥是她的新娘子,那时定然也会穿嫁衣,殷红殷红的,愈发像从山巅走下的山茶精。
哎呀。
她、她都要不好意思了。
小姑娘又悄悄开心,她觉得自己的耳朵尖尖肯定又要红了,说不定还要一抖一抖的。
唔——什么东西,为何这样苦啊。
小猫儿皱起的小眉头还没落下去,又更蹙起几分,呜呜咽咽地扑棱着小爪子,想把口中的药汁吐出去,不自觉又蜷缩起来,卷成小小一只。
可恶哇。
为何又是药汁,还是这般难喝的药汁,比阿兄平日里喂给她的难喝千万倍。
小姑娘迷迷糊糊间,想睁开眼睛,可是却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皮子像是被锁住了一样,格外沉重疲惫。
恍恍惚惚间,她听见耳边窸窸窣窣的响音,这些响音遥远又渺茫,像自天上倾泻下来的长河般,她无论如何都够不着,也听不清楚。
大夫,这药灌不进去可如何是好,若是秦家小姐真死在咱们手里……住口,晦气。
给她喂些甘草。
快些。
爷说让你们赶紧的,赶快让秦家小姐醒过来,有人要见她。
……嘈杂的声音夹在一处,磕磕碰碰的,像是王八打架一样,小猫儿哼哼唧唧,觉得外面有些吵闹。
门被缓缓推开。
乍然间,屋子里的响动都停下来,安静得落针可闻。
天地似乎都清明起来,这时,有雨水顺着瓦檐滴落下来,徐徐清风杂着青草香。
没了喧闹声,小猫儿整个人都舒缓下来,愈觉日子亘古绵长。
恍恍惚惚间,她听见少年人颤抖的声线。
往往。
有人唤她。
清清朗朗的嗓音落在屋子里,像绵延万里的雪松林上,高悬的皎皎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