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春十年三月, 太子失德,触圣人怒,囚文绮台。
三月初三。
云舒霞卷, 丽日舒和,文绮台边的青枫稠密如盖, 风过林稍, 掀起青绿的波浪, 柔和的声音如月下的浪潮般,漫入窗棂,松松缓缓,起起落落。
太子哥哥,我要掉下去啦。
秦小猫儿悬在窗檐边,探头探脑看着高阁里参差错落的书架, 想找到她的太子哥哥, 细声细语的, 开口又喊:太子哥哥——唔。
清清浅浅的冷香,秦小猫儿乍然被抱进去,有些猝不及防,伸手扒住漂亮哥哥的脖颈,陷在霁色襕衫里, 仰起小脑袋,瞧着江鹤声,有些好奇:太子哥哥,我方才怎么找不着你呀。
因为你不乖。
清清雅雅的声音。
胡说。
秦小猫儿哼了一声, 奶声奶气反驳, 我可乖啦。
江鹤声低头看这只小混账, 轻轻蹙眉, 那双瑰丽漂亮的眸子里染上些不虞:为何又从窗子进来。
小混账理直气壮:因为正门有人守着呀。
秦小猫儿挣扎两下,从漂亮哥哥怀里跑下去,跑到窗边,扒着窗檐往下瞧,伸手比划着,绵绵软软的声音带了几分雀跃:从窗子进来很容易呢,爬上那棵树,然后跳一跳,就能跳进来啦。
嗨呀,很容易嘛。
这种小事,自然难不倒她呀。
秦小猫儿说完,仰头看看她的漂亮哥哥,扬着小下巴,颇有几分得意的小模样,眸光晶亮晶亮的。
小少年站在书架边,霁色长衣曳地,长发松散,金丝发带垂坠而下,太子殿下安安静静注视着她,眉眼轻弯,温声笑,似乎拿这小无赖实在没法子:阿桥,日后不可如此。
秦小猫儿轻轻噫了一声,又望望窗外参天的青枫古树,有些舍不得,扯了扯江鹤声的袖摆:为何呀。
这小无赖似乎觉得从窗子跳进来是一件十分了不得的事,是伟大的功绩,没听见她的漂亮哥哥夸她,还有些委屈,试图同江鹤声讲道理:真的很容易呀。
江鹤声牵着小姑娘在长桌边坐下,清瘦莹白的指节拈起竹卷,太子殿下偏头,看着这小无赖,拿竹简轻轻掀起秦晚妆乌黑的长发,敲敲小姑娘瓷白的小脸儿。
竹简带着清清冷冷的凉意,同漂亮哥哥的指尖一样温凉。
秦小猫儿不明所以,轻轻噫了一声,扭过小脑袋,睁着眼睛瞧着江鹤声,又撞上那双恍若藏了稀疏晨星的漂亮眸子,小猫儿心里漏了一拍,耳尖一颤一颤的,忍不住伸出手,又想去挠一挠。
阿桥。
太子殿下把这小混账的手抓住了,声音清清润润的,倘若你再敢翻窗进来,少师大人罚下的抄书便由你自己抄。
!!!秦小猫儿蹭地一下站起来,大惊失色,她看着她的漂亮哥哥,磕磕绊绊道:不、不可以呀。
林哥哥罚抄书很不讲道理呢。
林哥哥本来就是十分不讲道理的大人呐,半点没有三元榜首应有的模样,他罚抄书的时候,都是随便抽一本书,随手翻,翻到哪篇就让她抄哪篇,根本不管她认不认得那些字呢。
秦小猫儿十分委屈,同她的林哥哥抱怨,林晴山那只混账大王八竟然还笑,慢悠悠说那有什么法子,上天让你抄这篇。
气死啦。
秦小猫儿扯扯江鹤声的袖摆,巴巴瞧着她的漂亮哥哥,有些不开心,小无赖势不得已被迫低头:那、那我便不翻窗,我很乖的呀,太子哥哥,你不要不帮我抄书。
嗯。
江鹤声眉眼轻弯,冰冰凉凉的指尖触上小姑娘的眸子,哄她:阿桥很乖。
秦小猫儿先前还在难过,她会爬树还会翻窗,这样了不起,漂亮哥哥非但不夸她,还不许她再做这些事,小猫儿很委屈,现下江鹤声一哄,先前的失落一荡而空,整个人又悄悄开心起来。
哎呀,她、她自然很乖的呀。
*青枫稠密,招摇如盖。
当啷——青梅从小猫儿手中溜出去,调到白瓷盘里,发出清脆的响音。
秦小猫儿坐在长桌边缘,抱着个乌陶罐,低着小脑袋,打了个小哈欠。
她有些无聊,捡起瓷盘里的青梅,轻轻咬了一口,尖尖的小牙咬上青绿的果子,酸涩的汁水在唇齿间炸开,小猫儿眼泪汪汪,手里的青梅又咕噜噜滚到瓷盘里。
酸死啦。
太子虽囚于文绮台,然而他一日是太子,内侍省就万不敢怠慢,故而即便进贡来的青梅珍贵,也往文绮台送了许多,尽管被某只小无赖啃了不少,楼内的青梅还堆了一箩。
文绮台里,某只小糯米团子啃了酸的青梅,不开心,吧唧一下,整只瘫在长桌上,双手伸开,贴着冰冰凉凉的梨木,竹简压在手下,她把竹简拨开,翻个身子,滚到她的漂亮哥哥面前:好酸呀,太子哥哥。
嗯。
江鹤声拈着狼毫的手顿住,他看了眼长桌上的小无赖,温声笑笑,习惯性把她拨开的竹简拿回来,继续写,声音清清润润的:你吃过许多,也该知道现下的青梅是酸的了,为何还要吃。
秦小猫儿又把竹简抽出来,声音绵绵软软的:只有青梅可以吃呀,太子哥哥,自打你进了这里,我都吃不上酥酪汤团儿了呢。
江鹤声怔了怔,眉眼轻弯,笑笑:孤下次遣人送些来。
昂——秦小猫儿又翻,滚到她的漂亮哥哥面前,对上小少年清清浅浅的眸子,乖乖巧巧瞧了一会儿,倏尔抬起小脑袋,柔软的唇瓣贴上小少年的眉眼,轻轻啄了啄。
软乎乎的触感碰上眉眼,像绵白糖,甜丝丝的,江鹤声五指微微收拢,看着小无赖,轻声道:阿桥,我在为你抄书。
小无赖自觉干了坏事,滚呐滚,吧唧一下掉到地上,她懒得爬起来,就在地上躺着,看文绮台楼顶的苍茫浩瀚的精雕,小猫儿耳尖红红的,悄悄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