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太子殿下的小金枝 > 第96章 正文完

第96章 正文完

2025-04-03 04:16:57

回京的日子定到了半月后, 秦湫将消息飞鸽传回京师,秦相催命一样的信件才停下来。

仲秋的日头温凉如水。

秦晚妆每日晨起,习惯性地要去西园瞧一瞧, 找找漂亮哥哥的影子。

今日,小猫儿雄赳赳、气昂昂地巡视完西园, 怀里抱着一坛青梅酒, 小脸儿泛红, 步子飘忽,斜斜歪歪地,回了自己的院子。

她马上就能见到漂亮哥哥啦。

小猫儿很开心,特意去阿兄的酒窖里偷了一壶青梅酒出来庆贺,咕噜咕噜灌了半壶,这会儿很晕, 路都走不稳, 一路上跌跌撞撞。

此时, 她站在回廊下,看院子里来回穿梭的小厮和婢女,有些迷茫。

秦晚妆往屋里探了探小脑袋,便瞧见地上半跪着收拾匣子的稻玉和酪奴,也想加入到收拾行李的人群中。

她晃晃悠悠跑到软榻边, 笨拙地爬上软榻,懒懒躺下,摊成软白一块儿糯米饼。

这个。

小糯米饼拍拍身下的软榻,娇声娇气吩咐, 要带走。

酪奴闻言, 有些为难:小姐, 东家吩咐了, 行李得捡轻便的挑,如卧榻这一类的,回京亦可置办。

喝醉了酒的小混账听不进道理,撒泼:我就要这个,我都躺习惯啦,若是不带上它,我午间都睡不着觉呢。

秦晚妆凶巴巴,张牙舞爪的,在窝里耍横:我若是睡不着觉……你就要死了。

有人接话。

清清冷冷的声音。

是呀。

秦晚妆晕晕乎乎的,下意识开口,心想怎么有人接了她的话呀,一仰头,拧起小眉头,声音很轻,自言自语:好像是阿兄接的话。

小猫儿害怕她的长兄,翻了个身,不想看见他,背对着秦湫,把自己卷成小小一只。

秦晚妆言语含糊,即使醉酒,也不忘迷迷糊糊地告诫自己:我喝青梅酒了,不能让阿兄瞧见。

秦湫拎住小猫儿的衣襟,让她起来坐直了,对上秦晚妆懵懵懂懂的漂亮眸子,哂笑:你翻个身,我就瞧不出来了?醉了酒的小家伙儿实在胆大包天,听见秦湫的话,伸出小手挡住青年人的眸子,声音软乎乎,有些小得意:现在、现在瞧不出来了吧。

放下。

秦湫冷声训斥。

到底害怕长兄的威严,秦晚妆还是蔫儿巴巴把手放下,半晌,还不放心,为自己辩解:我只喝了一点点,只有一点点。

这小东西本来就不聪明,喝了酒更是傻乎乎的。

秦湫懒得跟她计较。

他把小醉鬼怀里抱着的小酒坛抽出来,喂她喝了些温热的花茶,语气清和:我不罚你。

即日启程,你要带什么,回京师之后想添置什么,都告诉稻玉。

他道。

秦小猫儿很会抓重点,只听了一句我不罚你,就愈发放肆起来。

她彻底坐不直了,又软软躺下去,拍拍软榻,仰着小脸儿,看青年人:阿兄,我要带上这个。

不可。

秦湫冷漠拒绝,捡轻便的带。

哼——秦小猫儿又不满意了,她又翻了个身,脸朝白墙,愤愤:我就要。

秦湫不跟混账计较,压下火气:还有呢。

秦小猫儿又跑下去,细细巡视了一圈儿,拍拍青玉山形香案,又敲敲罗汉床,点一点窗外伸进的花枝,又指指院子里的琉璃小树……都要。

秦晚妆在这儿住了那么久,这些东西,一个都舍不得。

贪心的小家伙儿选择全都要。

喝醉了的小混账全无理智,最后还指了她院子里枯朽的梨花树,和一簇一簇的山茶花丛。

秦湫刚开始想把这胡搅蛮缠的小混账抓过来打一顿,后来连话都懒得说,他看着秦晚妆在院子里蹦跶半晌,又道:还有吗?唔——还有、还有什么呀?小猫儿站在秦湫面前,小脸儿红红,歪了歪小脑袋,仔细想了想,声音酥酥软软,回答:还有阿兄。

秦湫没料到她的回答,一时间有些怔愣,又见小姑娘指了指自己,眉眼弯弯,显出一个甜甜的小梨涡,银丝步摇顺着风晃:还有,还有往往。

小猫儿踮起脚尖,想要蹦地高一些,秦湫只好俯下身配合她。

秦晚妆很满意,她凑到秦湫耳边,声音小小的,像在说什么惊天动地的大秘密。

小猫儿身上,还带着些清清浅浅的青梅酒气:阿兄,京师有很多坏人,可坏啦,带上往往,她可以保护你。

温温软软的声音,尾音扬高,听着很骄傲。

步摇晃动,铃铛轻响。

秦湫失神良久,看着乖乖巧巧的小妹妹,刹那间,心里软得不成样子,他眉梢不自觉染上笑意,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这是启程的前一夜,府里要收拾的东西悉数都已经收拾好了。

月挂中天,万籁俱寂。

见漂亮哥哥的期待一日日深重起来,于此相伴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

秦小猫儿睡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最后,她望着干干净净的屋子,怔怔愣愣了许久,不知为什么,突然很舍不得。

小猫儿低下小脑袋,掰着指头,开始数她在云州待的年月。

哎呀。

她在云州住了那么久呀。

她知道府里哪个地方有狗洞,钻出去可以不被阿兄发现;她知道檀青台上的李子树,结的果子很酸很酸;她知道青梧山有百里长枫,山巅的溪水一到冬日就结冰……她知道很多很多。

关于云州,这个她长大的地方。

可是,她日后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云州长养了她,把秦晚妆从小小一点,慢慢养大,养成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现下,小姑娘却要离开这片土地了。

虽然,秦小猫儿很喜欢漂亮哥哥,一想起漂亮哥哥,就欢喜得连自己姓什么都忘了。

但是现下,她还是有点难过。

小猫儿吸了吸鼻子,伸出小手,把眼泪抹了,慢吞吞地,往软被里缩,把自己埋成一个小土丘。

呜呜,不开心。

咚——半掩着的窗子被推开。

有人立于廊下,屈指轻叩窗棱,温温柔柔的,言语带笑:哪家的小猫儿,在半夜偷偷哭鼻子。

熟悉的语气,秦小猫儿往日听见,都想咬人。

现下却不大一样,委委屈屈的小家伙儿从软被里探出小脑袋,看倚窗而立的青年人,翻身下床,跑过来,呜呜咽咽:林哥哥。

林岱岫着松绿长袍,笑得散淡,他伸手,将跑到窗子边的小猫儿抱出来,又给她披了件豆青氅衣。

走罢,带你出去玩儿。

月已西斜。

青梧山上,云雾袅袅,青枫落了黄,枯叶在地上铺开,一踩上去,就发出咔嚓地清脆响音。

小猫儿跟在林岱岫身边,扭了扭小脑袋,望熟悉的青梧山谷。

她刚刚来云州的那些日子,很害怕,稍有点儿风吹草动,就要把自己藏起来,悄悄掉眼泪,阿兄察觉到,便将她带到这里来养。

青梧山上,青枫绵延数十里,和文绮台很像。

害怕的小猫儿便是在这儿,试探性地,一点一点,对着秦湫打开心防,慢慢的,也学会在阿兄面前,张牙舞爪、撒泼耍闹。

一晃眼,已经过去许久许久了。

乖乖软软的小甜糕往上跳一跳,也能摸到低处的枝叶了。

林岱岫带秦小猫儿上了树间的木屋,小猫儿靠着老树的枝干,坐在木屋的瓦檐上,望山谷中烟雾迷蒙的碧湖,忽而,眼泪又吧嗒吧嗒掉。

林哥哥,呜呜,不开心。

她埋着小脑袋,抽抽嗒嗒。

林岱岫哑然,轻笑出声,哄小猫儿:林哥哥没有不开心。

坏、坏人——林晴山,大王八。

气死啦,分明是她不开心,林哥哥都不来安慰她。

娇气的小姑娘又委屈了。

眼见着小猫儿要咬人,林岱岫拿锦帕,把她眼角的泪水悉数拭尽了,眉梢带笑,轻轻拍拍秦晚妆的后背,给炸毛的小猫儿顺毛。

他拿出在照江园买的糕点,递给小姑娘,语气温和:好孩子,人总要往前走。

小猫儿低头,认真咬着花糕,林岱岫垂眸看她,又笑,眸子里闪着些难以言说的情绪,他温温柔柔开口:往往,你长大了,离开云州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云州困不住你,同样的,京师也不行。

青年人拢袖,枯绿衣摆松松散散,铺在瓦檐上,他揉揉秦晚妆的长发。

往往,先生告诉你,天下有九州四海,域外诸国数千,绵州城盛产蚕纱锦缎,遍地罗绮;西州众人居水上,少陆道,百姓出现皆靠舟船;西丹产玉,放眼一望,碧波下青玉如翠,泠泠生光……天下奇绝之地,不胜枚举,你都得出去看一看,便是日后入了东宫,也不应囿于深宫高墙。

方寸之地最杀威风。

他看着小猫儿懵懵懂懂的漂亮眸子,眉眼舒展:我们往往是有志气的女儿家,是自由的小鹰,便该飞到五湖四海,去瞧瞧这个天下的模样。

温凉指尖穿过秦晚妆的长发,这是他养大的小孩儿。

他好不容易把京师秦府里,怯生生的小姑娘,养成现在张扬娇艳的模样,唯恐再让朱瓦高墙,消杀了她的威风。

林岱岫难得认真,斯斯文文的,哄小猫儿:记着先生的话,不要忘记,好不好。

漂漂亮亮的小猫儿仰起小脸儿,看着认真的青年人,也认真起来。

小猫儿笨笨的,其实不大明白,林哥哥为何要同她说这些,但是林哥哥既然说了,她就乖乖听话。

于是,秦晚妆重重点了点小脑袋,声音软乎乎:我记得啦,林哥哥。

嗯。

林岱岫轻轻颔首,笑。

他将随身带的布制地图放到小猫儿怀里:你要回京师,我也没什么珍贵的东西能给你,把此物带上,也不枉师生一场。

秦晚妆低着小脑袋,把泛灰的布料打开,看了又看,也瞧不出什么名堂,有些好奇,问:林哥哥,这是什么呀。

若是秦湫或者相白在场,一眼便能认出来,并且告诉小猫儿,这是林岱岫数年的筹谋,是他孜孜营营,在九州四海布下的暗桩。

但是他们不在。

林岱岫只是笑,眸光温煦,回答她:是给我们往往添的嫁妆。

*次日一早,山间云雾正缭绕。

马车晃晃悠悠出了云州城。

秦晚妆坐在马车里,不知道想起什么,翻出漂亮哥哥送的镶铃红绳,看着身边的青年人,声音酥酥软软:要系上。

秦湫于是放下手中的书卷,着人送来木梳。

骨节分明的手穿过小猫儿乌黑的长发,他垂眸,将秦晚妆散落的长发梳顺了,又用红绳发带扎在一处。

秦晚妆很开心,晃晃小脑袋,垂下的红绳也一荡一荡的,银丝铃铛发出清脆的响音。

秦小猫儿眉眼轻弯,趴在窗子上,问:阿兄,我何时才能见到漂亮哥哥呀。

秦湫微掀眼帘,看着小猫儿,声音清冷:月余。

*从云州出发,欲往北,天气越清寒。

东宫,池子里已结了一层冰,冰下有水草,愈显翠绿。

江鹤声着黧黑长袍,高坐首位,透过窗牖,望梨树上结起的白霜,眸光散淡,一言不发。

少年人的年岁并不大,容颜称得上绝顶漂亮,那双清透瑰丽的眸子里,总是带着温温柔柔的笑。

——尤其在他杀人的时候。

近日,他像是在赶行程一样,日夜操劳。

太子殿下雷霆手腕,摧枯拉朽,将贵妃并戚家众人一举拉下高台,本来三年才能做成的事,他只花了三个月。

此后,戚老太师落狱,今上被逼上披秀山,贵妃娘娘被囚于深宫,自缢而亡。

贵妃死的时候,一块白布掩住尸体,宫人们将她抬出来时,太子殿下立于朱红宫墙边,眉眼轻弯,露出的,便是温润清雅的笑。

莫说朝臣,即便是东宫的臣属,看见这样的太子,也忍不住遍体生寒,冷汗涔涔。

贵妃娘娘将太子殿下养大,太子却半点儿情分都不顾,即便看着姨母的尸身,也笑得如斯温柔,像一把没有感情的冷刃。

或许,全天下根本没有人,能让他真心以待。

他就是一潭幽深的死水。

冰冷,淡薄,忤逆不孝,忘恩负义。

但是没有人敢责斥他。

太子殿下居高堂,上明殿,众人都默认,他是未来的天子。

少有人敢忤逆君上,除非不想活了。

然而今日,素来淡漠无情的太子殿下,竟然罕见得有些心神不宁。

他时不时望向窗外,也不知在看什么。

一个臣属正立于廷中,战战兢兢汇报着京师的近况和西边的战事,连头也不敢抬。

倏尔,天一走进来,走到太子殿下身边,俯身,不知道同殿下说了什么。

少年人连臣属的禀告也不听,起身,径直往屋外走。

那人不明所以,也不知该继续说,还是停下来,下意识抬头,看了眼少年人,却发觉素来冷淡的殿下,步子竟有些慌乱。

那臣属心里讶异,想了想,又觉得自己看错了。

那可是太子殿下,即便冷漠无情,仪态也向来让人难以诟病,君子雅正,端于行,怎么可能像个青涩的少年人一样,露出那种慌乱无措的姿态。

廊下,江鹤声方踏出门槛,垂眸看着自己黧黑的长衣,犹豫了一会儿,问:还有多久。

据报,秦小姐和长公子已经到披秀山下了,再过半个时辰,大概就进京了。

天一恭敬答。

少年人颔首,心里忽而生出无止境的期待来,他拂袖,道:备水,孤要沐浴。

让十四配身衣裳送来,不要黑。

他吩咐,想了想,又道,还要红玉笄。

唔——还有,备马。

清清冷冷的声音。

天一笑,连忙应:是,是。

*还有多久呀。

秦晚妆忍不住又问。

小猫儿活泼爱闹腾,在马车上待了那么久,早就已经蔫儿了,原先是一戳一蹦跶,近几日戳一戳,小猫儿连嗷都懒得嗷一声。

也就今日,车夫说即将进京,小猫儿才像活过来一样,眸光亮闪闪,一直趴在窗子上,过一刻钟,就问还有多久呀,比日晷还要准时。

恢弘巍峨的城墙隐于苍茫白雪之间,车夫道:快了。

昂,快了。

她马上就要瞧见漂亮哥哥啦。

等她回了京师,她就悄悄溜进东宫里,吓一吓漂亮哥哥,然后,漂亮哥哥肯定会很开心,漂亮哥哥开心,就会抱抱她,说不定,还会亲一亲她。

秦小猫儿越想越开心。

忽而,她望见京师城门大开,苍茫雪地上,一抹红影踏雪而来。

暮色昏沉,她看得并不真切。

待那人近了,她才瞧见白马上,红衣飒飒的少年人。

江鹤声单手持缰,身姿挺拔,马蹄扬起纯白的碎雪,少年人坐在马上,清寒的风吹起碎发,秾醴瑰丽的眸子里,映出干干净净的、小猫儿的影子。

银鞍照白马。

雪地上,清光流转,轻轻缓缓的。

秦晚妆忽然感到一阵久违的熟悉。

江鹤声红衣招摇,同记忆里,黎春十年盛夏,那个矜雅清贵、走马出征的小少年似乎重合在一处。

天三先前说,殿下变了不少。

但秦小猫儿细细瞧一瞧,发现漂亮哥哥还是她的漂亮哥哥,温温柔柔,一如既往。

还是那么漂亮,还是那么喜欢秦往往。

马车停下,小猫儿飞快往车下蹿,朝红衣少年的方向跑去,呼啸的风声擦耳而过,她闻到清清冷冷的白茶香。

京师天寒,已然落了雪。

秦晚妆仰起小脑袋。

逆着清光,红衣少年收紧缰绳,垂首,眉眼轻弯,漂亮的眸子温凉如翡。

矜傲的小猫儿眸光湿漉漉,满是期待:漂亮哥哥,你、你要亲一亲我吗?江鹤声哑然失笑,翻身下马,他张开手,乖乖软软的小猫儿扑进怀里。

簌簌风雪间。

红衣少年揽着小姑娘,语气温和,眉梢带笑:某三生有幸。

晚风浩荡而下,掀起柔缓的松涛。

这是黎春十五年,冬。

大雪漫天。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