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黎明跟着齐大伟去了他的办公室。
两个人关上门, 还能听见叶大海和孙秀春的说话声。
还有家属在安慰他们俩，觉得他们可怜啥的。
叶黎明脸色是非常不好了。
齐大伟叹了一口气，你爹娘这么闹下去不行啊, 现在这样影响太差了, 尤其是对你的影响。
你不让他们走人，张主任发了脾气, 你这么好的工作可就真没了。
他们无非就是为了钱, 实在不行，你给他们拿点儿，先把人哄走再说, 咋样？齐大伟和叶黎明关系好, 家里的事情, 叶黎明虽然没明说, 但是他也猜了个大概。
再加上, 叶黎明开车是一把好手，人也实在, 有啥事儿交给他办完全放心。
不给。
叶黎明说道, 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这些年他们哪里管过我的死活，你最知道这些钱是咋赚来的，你也知道, 我前几年为了还钱是咋过的。
齐大伟看看外面，那老两口还没消停呢, 那现在咋办，你工作不要了？叶黎明是说什么都没想到, 孙秀春和叶大海为了钱要做的这么绝。
他们现在已经是一点儿情面都没有, 毫无感情。
叶黎明琢磨着要怎么办的时候, 他和齐大伟突然听到了方柔的声音。
两个人齐刷刷地往外去看，只见方柔站在马车上，冲着人群喊着，弄的大家伙儿全都在看方柔。
更让齐大伟诧异的是，他们的一把手，张主任也从办公室出去，听着方柔说话。
方柔本来是跟着许国强来送豆腐的，送完运输队，她找完叶黎明，就要去买牛肉，然后回家的。
没想到啊，老远地就看见运输队排起了长队，走近了问别人才知道，今天是运输队发奖金的日子。
可是马车还没进到运输队的大院，方柔竟然听到孙秀春和叶大海两个人不停地编排叶黎明。
说叶黎明不给他们钱花，不孝顺，要饿死他们老两口之类的。
那些家属哪里知道叶黎明是什么样儿的人，看着这老两口穿的破衣烂衫，一副可怜相，当然都在安慰他们。
有帮叶黎明说话的队里的人，还被人给怼了。
方柔可算知道，这老两口为什么今天要来县城，感情是给叶黎明添堵的，这么闹下去，叶黎明的工作可就闹没了。
方柔坐着马车进到运输队院里，看了一圈，没有发现叶黎明。
她让许国强停车，站在马车上，居高临下。
各位，都听我说一句啊。
方柔站得高，嗓门也大，这么一说话，大家都去看方柔。
孙秀春和叶大海一看方柔，脸都快绿了。
方柔扯下围巾，说话都冒着白气，只不过这张脸啊，越发的好看，让人都忍不住多看上两眼。
咱就说，这运输队啊，是县城的运输队，是国家的运输队，那运输队的职工啊，司机啊，这都是在为国家做贡献，在为人民服务。
大家伙儿说，我这话说的对不对啊？方柔先把大家伙儿都捧了起来，虽然不知道方柔说这个干啥，但是不管是职工还是家属，都跟着喊对。
其实很多人都是认识方柔的，基本上所有人都吃过方柔做的豆腐，不然谁乐意听个不知道哪儿出来的人在这儿白话。
方柔笑起来，早上的阳光伴着微风吹起来的雪花，看起来十分美艳，让人忍不住惊叹。
孙秀春在嘴里念叨了一句狐媚子！方柔接着说道，咱运输队啊，就是有觉悟呢，人人品格都十分高尚啊！我刚刚啊，就是一进门，看见两位老乡啊，在这儿张口闭口钱啊钱的。
我这一听，就觉得不对了，咱们大家伙儿在运输队工作，那是为国家做贡献，为人民服务，怎么能张口闭口都谈钱呢？我们的工作！是极其光荣的！我们的思想！是极其崇高的！我们做的一切，怎么可以用金钱来衡量呢？大家伙儿说，是也不是？大家听着方柔话，十分中听，这可是把他们普普通通的工作抬高了一个层次，咋听咋好听，跟着喊，对，你说的是！方柔继续说道，我就知道，大家伙儿肯定跟想的一样。
不说别的，咱整个县城，下面的公社，再往下的大队，谁需要啥都要通过咱运输队给咱拉回来，运输队的功劳大大的，都在方便咱老百姓生活。
要我说，大家伙儿做这份工作肯定不是为了赚钱。
那些啊，心里只想着钱，只念叨着钱的人，是不上进的人，是没有觉悟的人，是迂腐的人，是无知的人！说什么没有儿子赚的钱，就活不下去的，故意来运输队大闹，那是只闹一个人吗？不是！那是闹给所有运输队的人的，就是愚昧！我就问问，大叔啊，婶子啊，看你们年纪不大吧，有五十岁？家里肯定不可能就这一个儿子是不是？咱就说，你们的儿子以前没进运输队的时候，你们没吃饭？你们其他的儿女都成家了，就不能给你们一口饭吃？据我所知，就你们的儿子叶黎明，他为了还你们家二儿子娶媳妇儿的钱，整整三年啊，一口肉没吃过，一口细粮没吃过！他全年无休，只要有活就出车，吃不上，喝不上，睡在野外。
别说风餐露宿了，就说他在路上遇过熊瞎子，见过狼群，你们知道吗？你们关心过吗？你们的儿子，整日里穿的破衣烂衫，你们的女儿穿的光鲜亮丽，天天穿个大衣踩个小皮鞋，头发上抹个发油，我就问问，你们家没钱，你们儿子没给钱，这些钱哪里来的？方柔说到这儿，院子里的人都开始议论纷纷，刚刚指责过叶黎明的都觉得愧疚，更多的人开始去指责孙秀春和叶大海。
孙秀春气死了，眼前都觉得发黑，方柔，你胡说！你和我儿一伙儿的，你们就是想逼死我们！方柔看着孙秀春，我说这位婶子，谁跟你家叶黎明是一伙儿的？他配么？你们觉得，他是长得配得上我，还是赚那几毛钱配得上我？真有意思！叶黎明从最开始就站在门口看着，听着。
即便外面非常寒冷，但是他的心里真的是暖融融的。
我说这位婶子啊，大叔，咱就这么说，有你们这样的父母啊，真的是丢叶黎明的脸。
你们就看看，谁家家属为了那几分几毛钱地跑运输队来闹？难不成，你们真的一点儿觉悟都没有，不想你们儿子为国家做贡献，为人民服务？方柔的话，让孙秀春和叶大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瞪着方柔生气。
方柔接着说道，你们的儿子，已经被你们从里到外吸血吸到快休克了。
家里的人都在作威作福等着叶黎明的血吃饭。
等你们把叶黎明弄死了，他可就真的不能在运输队好好服务了，这正好顺了你们的心意！叶大海扶着身体晃动的孙秀春，瞪着方柔，你放屁，我们才不是！在此时，运输队的张主任终于走了过来。
他直接走到孙秀春和叶大海身前说道，这位老哥，老嫂子，叶黎明是我们运输队的优秀司机，他的为人我清楚，我们不能因为你们当父母的来闹上一通，就真的把他开除出运输队，那是对我们运输队的损失。
老哥儿，老嫂子啊，家和才能万事兴啊，如果我没看错的话，叶黎明这几年的工资，都是老哥儿你来领的。
咱做人做事儿得讲良心，那些钱都拿到手，可不能说你们儿子不给你们活路啊。
张主任这么一说，孙秀春和叶大海简直有苦说不出。
孙秀春磕磕巴巴，那钱，那些钱……行了，老嫂子，明儿就是元旦了，都回去吧，一会儿我说说黎明，让他多陪陪你们，今儿也让大家伙儿看了热闹。
像方柔说的，咱不能因为几分几毛钱的事儿，让孩子寒了心啊。
张主任说着，就招呼来两个职工，将叶大海和孙秀春给扶了出去。
孙秀春和叶大海恨恨地瞪着马车上的方柔，现在这样能咋办，本来大家伙儿都开始向着他们的，今儿肯定能要来钱，偏偏方柔赶上了。
那张主任是运输队的一把手，毕竟是领导，他们不敢造次。
再加上现在的风向，大家都信方柔，没人信他们了。
再加上张主任都让人出来请他们出去了，他们还能不走？看着孙秀春和叶大海相互扶着出了运输队的大院，方柔这才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许国强赶紧去食堂将豆腐和干豆腐送出去。
张主任招呼人维持了一下秩序，运输队大院里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张主任走到方柔跟前，笑着说道，方柔是吧，不错，刚刚的话说的中听。
张主任您取笑我。
方柔说着，就看见齐大伟和叶黎明从屋里走了出来。
张主任瞪了齐大伟一眼，这么点小事儿都处理不好，要你有什么用！齐大伟摸摸鼻子，乐呵呵地说道，张主任说的是，这不有方柔这样的贵人帮衬么。
张主任看了叶黎明一眼，家里的事情还是要处理好，影响工作可就不好了。
这样的情况，还是不要再发生一次的好。
叶黎明应了一声，我知道了，张主任，这次真的抱歉。
张主任离开以后，齐大伟看看叶黎明又看看方柔，你们聊吧，我替你去领奖金。
两个人出了运输队的大院，一路往外走。
叶黎明和方柔道谢，谢谢。
你爹娘应该是觉得，你已经知道不是亲生的，赶紧弄点儿钱到手，根本不管你还能不能用工作。
方柔说道。
叶黎明点点头，应该是。
方柔摇摇头，然后叹了一口气，说实在的，你得想想办法啊，他们闹一次就会接着闹第二次，运输队可以体谅你一次两次，不可能永远体谅你。
这影响可太差了，只要你不拿钱，他们就会闹到你没工作为止。
叶黎明刚刚也想过这个问题了，我准备回去，和他们断绝关系。
方柔想了想说道，他们恐怕不能同意，断绝关系，就更没人吸了。
叶黎明说道，我不想管那么多了，从我有记忆开始，我为这个家付出的最多，我不承认他们养我，分明是我养他们，还养了叶富贵和叶娟。
就算再大的恩情，早就该还完了。
方柔也不知道要怎么办好，这种事情最让人无奈，外人听起来就会觉得，你爹娘无论做了什么，那都是你爹娘，你不能不孝顺。
但是呢，现在叶黎明知道自己不是亲生的，但是外人不知道。
孙秀春当年明显是怀孕生了一胎，所以大家都以为，叶黎明就是亲生的。
行吧，你自己决定。
方柔说道，明天元旦，你应该不出车吧？我一会儿去买牛肉，明天来家里吃饺子怎么样？叶黎明点点头，好。
看着许国强将马车赶出来，方柔对叶黎明摆摆手，你去忙你的吧，我先去买东西，我们明天见。
方柔买了东西，和许国强赶着马车回了上河村。
路上，方柔还看见互相搀扶的孙秀春和叶大海两口子。
方柔马车没停，直接从他们身边扬长而去。
孙秀春就觉得自己脑子发晕，眼前发黑，这一路啊，怎么走都走不到家。
她真的觉得这一年过的可是太糟糕了。
以往叶黎明的钱，他们随便花，家里任何开销都可以找叶黎明。
原本想着，叶黎明怕没有工作，怕丢人，肯定能要一些钱回来，谁想到又碰到了方柔，说了一堆有的没的，他们又不敢反驳的话。
孙秀春对叶大海说，方柔就是咱们家的孽债啊，咋哪儿都能碰上她！当初，就不应该把她娶回来。
叶大海也跟着叹了一口气，谁让当初咱家穷，没人看得上咱家。
谁知道黎明能进运输队呢，真的是，不娶方柔，黎明咋能这样。
孙秀春感觉浑身无力，说话也是磕磕绊绊的，我咋觉得，我这半边身子都不听使唤了呢。
叶大海说道，天儿太冷，八成是冻的，咱快点儿走，到家上炕就好了。
两个人一路走到家，孙秀春上了炕，叶大海招呼谢兰花来烧炕。
谢兰花现在直闷头干活，带孩子，什么都不说。
烧了炕就回自己屋带孩子去了。
叶富贵跑进来，看着孙秀春盖着被子，靠在炕稍的大箱子上。
娘，你和爹问大哥要没要来钱啊？叶娟也跑过来问，是啊，娘，钱呢？大哥给了多少？孙秀春捂着胸口，钱？那个白眼儿狼哪里肯给钱？他……孙秀春话还没说完，眼前一黑，整个人直接晕了过去。
叶富贵和叶娟吓了一跳。
两个人冲过来，喊着，娘，你咋了，娘？叶富贵抱起孙秀春，孙秀春已经昏迷过去，失去了意识。
叶大海他们都麻爪了。
叶娟大喊，爹，这咋整啊，娘是咋地了？叶大海赶紧招呼叶富贵，快，快去找魏书记，借车送你娘去医院！叶大海说着，还掐着孙秀春的人中，可是孙秀春真的完全没反应，半边身子都是僵硬的，连着嘴都跟着歪了。
方柔正好从豆腐坊回家，就看见老叶家乱成了一团，魏建军正在招呼人抬孙秀春上马车。
老叶家门口围了不少人。
方柔凑近一看，孙秀春明显的半边身子僵硬，左手的样子，可太像她以前看见的半身不遂的人了。
看着人抬上了马车，方柔只说了一句，呦呵，这是坏事儿干尽，老天都看不过去，直接中风了啊！叶大海瞪着方柔，都是你！看来没啥事儿，不着急去医院，现在倒是还想找人吵架。
看着叶大海赶着马车，老叶家的人，除了谢兰花母子三人，其他几个都跟了去。
大家伙儿议论纷纷的，各自散去。
第二天就是元旦，方柔的爹娘还有方伟东来的非常早。
方柔也是早早地就把馅儿做好，面也和了。
上午十点多，叶黎明也带着东西来方柔这儿过节了。
昨儿叶黎明领了奖金，一进门就给了方柔五十块，发了奖金，这个给你和孩子，我也没时间去买东西，你知道，也没啥心情。
方柔将钱接了，那就当顶了两个半月的生活费吧，之后你就不用着急给生活费了。
叶黎明也没说什么，反正方柔接了就行。
大家伙儿凑在一块儿，热热闹闹地开始包饺子。
叶向前和叶向成从外面疯跑回来。
叶向前进屋气儿还没喘匀呢，就气喘吁吁地说，娘，二叔和小姑回来了，说奶真的是中风了，他们去找书记爷爷借钱呢。
叶黎明包饺子手里的动作一顿，你奶中风了？方柔说道，昨儿他们回家没多久的事儿，你娘昏迷不醒，直接拉医院去了。
当时看着就像是中风。
郭翠芬一听，这可咋好，黎明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不去！叶黎明十分直接地说道。
郭翠芬也没闹明白咋回事儿，方柔给她使了一个眼神儿，让他们别瞎掺和。
方柔问叶向前，你二叔和你小姑咋说？你奶有没有生命危险？叶向前摇摇头，不知道。
方柔放下手里的动作擦了擦手，穿上棉衣，你们先包着，我去外面打听打听。
方柔对孙秀春这种人可没有任何怜悯，一切都是咎由自取。
她不去运输队闹着要钱，能气到中风？妥妥的活该！不过方柔要去问问，孙秀春死不死的了。
依方柔看，可别一下子死了，死了一了百了，她倒是享福了呢。
这种人，就应该好好让她受受折磨。
方柔刚出去就看见叶富贵和叶娟回了家，两个人脸色都不好。
看见方柔的时候，还知道恨恨地瞪着方柔。
方柔就知道，孙秀春的命估计没啥问题。
方柔出去打听了一圈，孙秀春送医院及时，命果然救回来了，但是还要在医院住上一段时间。
叶富贵和叶娟回来就是来借钱的。
方柔估摸着，这回他们更能找借口问叶黎明要钱了。
方柔回到屋里，孙秀春命救回来了，就是不知道人啥样，估计住几天院，过几天能回来。
叶向成个头不高，凑到方柔腿边问道，娘，中风是啥？方柔解释了一句，就是你见过的那种口歪眼斜的，我跟你们讲，那都是干了坏事儿丧了良心的，以后你们可要做正直的人。
叶向前和叶向成赶紧点头，他们可不想变成那样，太可怕了。
方伟东问道，黎明哥，那毕竟是你娘，你不去能行么？没啥不行的。
叶黎明说道。
方柔倒是有些幸灾乐祸，她嘴角都挂着笑，要我说啊，就活该，丧尽天良的，老天看不过眼儿，想把人收了去。
方洪山说道，你咋这么说，毕竟人都进了医院了。
方柔说道，爹，你是不知道，那两口子昨儿跑去运输队闹，就为了要钱，不惜把叶黎明的工作给弄没，你们就说，哪里有这样当爹娘的。
郭翠芬和方洪山对视一眼，眼中都是不可置信。
这要是方伟东在运输队，他们哪里敢去闹？他们巴不得方伟东好好地在运输队干一辈子呢。
方柔对叶黎明说道，你今儿回来也是想办昨天说的那事儿吧，这可倒好，进了医院，这事儿办不成了。
那就先这样。
叶黎明听说孙秀春中风的消息，突然临时决定了一件事，本来我想休息几天，把事情办完，现在看的话，我一会儿吃完饭就回队里了，正好有一趟活，下午就要走。
谁找我，我都没在，要钱没有！方柔觉得这个法子好，也成，不然，你娘住院了，肯定是更要扒着你要钱治病了。
方伟东大概听出来啥意思了，黎明哥，那你早晚得回来啊，回来的时候咋办？叶黎明说道，回来了直接断绝关系，以后我不是他们的儿子，爱找谁要找谁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