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朝玉没有答她。
他微微喘息着, 胸膛一起一伏,好像某种东西再压不住,涌动着要冲出来。
江蓠几不敢与他对视, 他盯着她的眼神让能让所有跟他对视的人都感到心悸。
突然间,他凑过脸来,似乎要吻她,江蓠别过头,他停住了。
时间好像在这一刻变得静默。
江蓠能感觉到他的唇就停留在她脖颈上方, 再往前就能碰到她的脖颈,那温热的鼻息落到她颈间的肌肤, 让她几乎要战栗起来。
沈朝玉,你逾矩了。
江蓠,别和他在一起。
两人话音几乎同时响起, 江蓠一愣, 抬头, 唇恰好擦过对方。
沈朝玉似乎也愣住了, 黑暗中, 他那张玉白的脸在这一刻像起了一层火,被薄红染遍。
你……你放开!江蓠挣扎,他却没放开, 两人纠缠间都有些气喘吁吁起来,暗夜里,突然听到一声啪,那声音极清脆极响亮——两人都愣住了。
江蓠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伸出的手, 以及沈朝玉那苍白脸上一个极为明显的巴掌印。
不远处巷道里传来孩童提着灯笼欢快叫着阿爹阿娘的声音, 商贩们的叫卖声, 行人们的叫好声一切都喧哗而热闹。
而巷道深处, 却鸦雀无声,静得好像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见。
沈朝玉…江蓠举着的手还未落下,他就已经将头轻轻磕到她的肩膀,带了丝妥协和泄气:别怕我,江蓠。
我爱你。
这些日子,我看书时想你,喝酒时想你,看到风看到云甚至是路边的小草都想你…我问我自己,我明明与你毫无交集,为何如此,他用低声的调道,我想不通,我翻了许多天的书,喝了许多晚的酒,我去酒楼听曲,去天桥看戏,可没有人能告诉我答案。
原来人的情感如此毫无缘由。
江蓠惊讶地看着他:沈朝玉…沈朝玉抬头,那双被世人称为绝美的眼睛含了热切与惶惧,像经历过无数夜的挣扎与诘问:江蓠,你告诉我,我该如何做?江蓠被震住了,半天说不出话。
她很想去摸一摸他的头发,抚一抚他的衣袖,甚至触一触他的眼睛。
可她不能。
江蓠推开他,在沈朝玉讶然的眼神里,道,沈公子,我与殿下,你与阿姐,这才是对的。
何况——那双烟眸冷得像一块失却了温度的冰:你以为,这世上你爱谁谁便要爱你?朝玉公子,我早就不是晋阳府那个追着你不放的小女孩了。
说着,她朝他笑笑,转身就走了。
沈朝玉没动。
暗巷无光,唯有西斜的一枝投下月影来。
那细碎的月影落到他的白袍,衬得那张脸苍白似鬼。
良久,他才动了。
走了几步,脚下踢到一物,才停了下来。
沈朝玉低头看了会地上的东西,将它捡了起来。
是盏兔子灯。
灯内的蜡烛不知什么时候熄了,兔子脑袋塌了半边,一双红漆眼睛瞪着他。
沈朝玉手一覆,兔子灯落了下去。
风将那圆滚滚的大脑袋吹到一边,他大跨步走了过去。
—江蓠出灯市没多久,没找见莲翀郡王,却撞见了褚姐姐。
褚姐姐正和一穿着金丝蟒袍的男子走在一处,手里拿着个蛐蛐罐,脸上带着她从未见过的笑。
是吗,这般好玩?那下次必是要去试试……褚莲音说着话,一转头,就见到了江蓠,旋即,脸上露出个笑。
阿蓠妹妹,她走过来,待到江蓠面前,面上却是一愣,目光落到她脸上。
妹妹,谁欺负你了?江蓠一愣,手抚了抚脸,才发现,脸上都是泪。
啊,她忙垂下头去,揩了揩眼睛,当是风沙迷了眼。
不待褚姐姐追问,江蓠抬头,左右张望,等目光落到旁边,看到跟褚姐姐在一块的人,不由惊讶:三殿下,你们…褚莲音挥挥手:上回在别庄,你不是生病了?三殿下过来,我们便约好了,要去瓦肆玩一玩,正好,阿蓠,要不要一起去看斗蛐蛐?江蓠自然是对斗蛐蛐没兴趣的。
此时她只想早点回府,便道:我便不去了,我与殿下有约…对了,郡王殿下呢?他不是和你在一块?褚莲音道,还有,你的幂篱呢?她的目光狐疑地落到她脸:还风沙迷了眼,是不是那风流郡王欺负你了?没有。
江蓠忙摇头。
褚莲音将信将疑地看着她。
真的!江蓠跺跺脚。
好不容易打消褚莲音的怀疑,江蓠又跟着她去了瓦斯,跟三殿下一行人看完斗蛐蛐,听完杂戏,等回到褚府,已经是深夜。
这般晚了,也不必去拜见母亲,褚莲音道,妹妹,明日见吧。
明日见。
江蓠看着褚莲音转身离开,突然喊了声褚姐姐。
褚莲音回头,却见女子袅袅婷婷,长睫微垂,站在月色下,如一易逝的梦。
她突然朝她福了福身,说了句:对不起。
褚莲音讶然,有些懂,又好似不懂。
半晌笑了:妹妹,你我之间哪有什么对不起,对得起的。
说着,她便转身走了。
江蓠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才往回走。
回到房中,眉黛早已久候,见她过来,念叨着伺候她梳洗。
江蓠却有些茫然,坐在梳妆镜前,看着黄铜镜面上映照出的曼妙影子。
拆环,盥洗,梳发。
换上一身家常袍子,眉黛就出去了,江蓠躺在床上,却没什么睡意。
趿拉着软鞋起身,推开窗,江蓠却怔住了。
月影透过枝桠投到窗台,窗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对碧玉坠。
玉色通透,手工也算不错。
江蓠一眼就认出,那对碧玉坠是宝塔山的彩头,挂在那铜钱之下的。
她拿起碧玉坠,坠子冰凉的手感得她手一颤,江蓠总有种感觉,这当是沈朝玉送来的。
她往外看了一眼,月色惶惶,哪里还有人影?◉ 77、家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