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2025-04-03 04:17:56

微凉的指腹轻触额心, 轻轻揉着,阿谧抬眸望进了他那双澄澈坦然的眼睛里,不由得一愣。

四目相撞时, 他眼里笑意晃晃, 似作恶般又唤了句:阿姐?阿谧顿时瞪大了眼睛,不知所措地往后靠了靠, 低下头想要躲避他投来的目光。

沈简见她这般模样,几日积攒下来的郁气又浮了上来。

她向来把心思明晃晃地写在脸上。

从前只待他一人好, 眸底含上几丝柔情, 叫他心里那根名为理智的弦险些就要绷不住。

如今惧他, 便下意识离他远些, 是打算与他划清界限吗?沈简收回了手,指腹上还留有她额上的绵软香气。

仅剩的一丝余温褪去,他听见她瓮声瓮气的羞恼。

这里只我们两个人, 你再装,我真要生气了。

她低下头, 露出耳下与颈间的大片雪白肌肤, 微凉的秋风吹进马车里,吹动着这车内变得有些焦躁的气氛。

沈简其实也恼了好几日,每每都有薛清替他看着朝阳宫, 可得到的只有阿谧带着人随意出宫玩乐的消息。

送她令牌,是为了她以后住在宫外, 也能随意进宫来与他相见。

可阿谧竟忘到了天边去, 整日只顾着出宫吃喝玩乐,连一次都没有去找过他。

听说今日阿谧来到了罗宅, 他不放心就出宫跟着来了, 这几日心里无处施展的怨意, 就这么被她一句绵软委屈的语调扑灭了。

叫习惯了,一时有些换不过来。

沈简伸手拍了拍她瘦削小巧的肩头,语气还算柔和道:你乖些,我就不惹你生气了。

阿谧的心情也不愉快,可也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心中既想着就此翻篇,又忍不住要再刺他一刺。

陛下怎么会有错呢,合该是我等民女不懂规矩,让陛下劳累分神了,是民女罪该万死。

自从看过那座画室里的那些画像,她就不怕什么了。

沈简沉沉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沉吟着道:阿姐莫要有恃无恐……车内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剑拔弩张。

阿谧听到这里,眼神悄然波动了下,凝神望着他道:你当真不知为何?沈简不懂该如何哄人,私以为服个软的事,不曾想这没心没肝的人还会蹬鼻子上脸。

偏偏,他确实被这招吃得死死的。

是你说,想继续留着宫中做长公主。

沈简还对那日的情形历历在目,忽然觉得嗓子有些发干,再继续说下去时又带了一丝无可奈何的意味来。

你害怕燕淮以后会时时刻刻威胁你,我替你清扫了这障碍,没能听到阿姐一句好话就算了,竟还得了几日冷眼。

阿谧没有打断他的话,没有再回答,而是靠着车厢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沈简见她神色恹恹的,也没再打扰她。

到了长公主府,阿谧率先走下马车。

回头望着沈简弯腰跟着出来,明显愣了一下,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

陛下政事繁重,出宫已经许多时候了,继续逗留在宫外恐有不妥吧?沈简哪里听不出她还在坳气,便顺着她在外人跟前演戏道:朕难得抽出时间来,正好来看看阿姐的府邸改造得如何了。

阿谧噎住了,转身往府里走,只留下一句:随你。

纤素见着这场面,脸色瞬间就变了,迅速去瞧沈简的神情,被他冷飕飕的眼神扫了一眼,吓得立即低下头去。

刚才在罗宅外,她就觉得两人又会再吵一架,怎知自家殿下会越发的恃宠而骄,竟不顾规矩抛下陛下一个人走了。

任两人感情再好,也终究君臣有别啊。

纤素连忙向沈简解释道:殿下近日似是被烦事所扰,一时御前失仪,还望陛下莫要怪罪于她。

朕何曾说过要怪罪阿姐。

沈简那双上挑的眸子睨了她一眼,暗指她多嘴。

纤素微微一顿,愣在当处。

沈简径直踏入长公主府,走了几步,嗓音深沉传了出来:薛清,不必跟着。

今日陪伴他出宫的正是薛清,早就本本分分地候在马车旁,压根就没想着进府去。

瞥见纤素正要跟进去,他不由多瞧了几眼,喊道:纤素姑娘,陛下与长公主有要事相商,你还是别跟着去坏事了。

啊?纤素一头雾水,可是陛下与长公主都快吵起来了。

薛清提了提嘴角,不甚热衷地敲打了一句,你没听见陛下发话,不许旁人跟着去。

你听我的,没错。

可是殿下没这样吩咐奴婢啊。

薛清捧着佛尘,见状摆了摆手道:那你跟着去吧。

纤素神情畏缩,又不敢去了。

见她这般,薛清就晓得,她定然还不知道长公主的事情。

那日撞破长公主与燕淮的谈话,他差点以为宫里就要变天了,曾受先帝百般疼爱的永嘉长公主,竟然是个假冒的。

可谁又猜得到,原来陛下在更早就知道这件事,也愿意替长公主把这件事继续遮掩过去。

细想这数月里两人亲近的举动,除去姐弟名义,不难猜出陛下如今的打算……薛清自诩是个聪明人,且惜命。

只要陛下能担得下违背宫规祖制的罪名,他一个做奴才的,有什么好怕的。

……此时的沈简当真陪着阿谧逛起了园子,负责改建的老师傅大致向两人汇报了进度。

按照长公主前些日子吩咐,尚还需四五个月能建成。

闻言,阿谧回过神,不解地问道:怎的还要这么久?她身边的沈简就显得气定神闲了些。

这府邸本就是拿来给她按照心意改建的,随便她如何改,便是拆了重建都可以,多费些时日也不打紧。

阿谧现在不愿去长政殿,整日都想着往宫外跑,以至于沈简倒希望这府邸再晚些建好。

免得她一旦出宫,就跟回归池塘的鱼儿一般,再也想不起回宫看他一眼了。

老师傅回道:殿下您那日说想要从后山引一道山泉活水下来,这件事实在难办,不止要拆那座凉亭,连着靠近山脚的那一排角屋都得全部拆了。

阿谧脸上不禁露出一丝尴尬来,我何时说过这种话?沈简却点了点头,道:长公主想拆,那便拆了,你们按照她的吩咐做即可。

老师傅一时不知道该听谁的。

阿谧走到一处石桌前停了下来,问那老师傅道:如果不引那山泉水,需要耗费多少时日?老师傅先是观察了下沈简的脸色,才转头看向阿谧,低声回道:回殿下的话,约莫两月就能完工。

那就按照两月的工期来,尽快将余下的地方改建完。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搬出宫外。

沈简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不出意外地堵回了她的话,笑意宴宴道:阿姐不必忧心费时伤财,往院中引一道山泉活水的想法甚好,多等上一些时日又如何。

你们且去做着,加派人手,尽量在正旦之前建好。

他满含威压的眼神投向老师傅,后者只得越过阿谧,承下他的命令,低头恭敬道:遵命。

老师傅随后吩咐人去工部多调动些人手,加快速度些。

沈简还陪着阿谧坐在庭院里纳凉,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响石桌,声音敲得让阿谧心烦。

你既说这府邸如何改建全凭我的心意,为何又要自己插手?沈简眼底沁着笑意,觉得她这样带着恼意的模样甚是有趣。

阿谧还想说几句,抬头对上他那双含笑的深眸,心中慢慢泄了气。

自然是全凭你的心意。

那我若是要把你那座宝贝画室也拆了呢?阿谧这回没有丝毫躲闪地提到他的画室。

她原以为,沈简从罗宅跟到这里,总会找机会跟她解释一下画室里那些东西。

这几日她刻意逃避着,不愿去多想沈简,怕把他想得过于不堪,脏污了两人在这深宫中难得的情谊。

岂料沈简听到这话,手指也不敲了,目光微微滞住,片刻后神色恢复清明,却言语淡淡道:阿姐若是想拆,那便拆了吧。

阿谧低声认真地问道:好啊,不过画室里的那些画,该怎么处置?沈简同样也在试探她,心底叹了一口气,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她近在咫尺的脸庞,对着她笑了笑道:阿姐若觉得无用,你看着处置了吧。

末了他还淡淡地补充了一句:也不是什么要紧的物件。

阿谧抿了抿唇,眼底泛起几分并不善意的亮光。

垂在袖下的手指动了动,声音又低又哑。

好啊…好…好。

她连着说了三个好字。

当真是好啊。

或许沈简根本就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她爱胡思乱想,才觉得他会私藏她的画像,将他想得那般不堪。

几张没有画上五官容貌的画像,或许对沈简其实也没那么重要,一切是她自己庸人自扰。

直到沈简提起,明晚正逢中秋晚宴,她作为长公主必须得作为表率出席。

她才回过神,想起这些时日过得真快,明日便是她真正的生辰了。

我身子不适,明晚就不去了。

明晚城中有举行灯会,她想带着纤素几个人一起去逛灯会。

沈简见她发愣,也没催她,但听她想也不想就一口回绝,没忍住皱了皱眉头,除了你回宫那日,这还是你第一次出席宫中大宴,不能缺席。

好吧。

她答应得十分勉强。

沈简甚是无趣地挑了挑眉,起身道: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宫了,阿姐可要一道?阿谧已经听不得他在唤阿姐这个称呼,捂着额头坐在那里,装作劳累的模样道:我想留下歇息一下,你宫中有事就快些回去吧。

方才沈简对阿谧的试探,略微有些失望。

以为有意她提及画室,是想顺着问下去。

结果她只是想借着由头好拆了画室,是想抹去里面那些痕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吧。

也好,阿姐保重。

沈简走得极快,片刻功夫就彻底消失在阿谧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