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6 章

2025-04-03 04:17:56

次日赴宴前, 阿谧交代了纤素去尚宫局取回那只新做的长命锁,才驱车去往罗宅。

与上次来时的门可罗雀不同,如今的罗宅门槛都要险些叫人踏破了, 多数人都是来恭贺罗统领即将升迁之喜, 几乎全程将罗蓁蓁遗忘到了一边。

许氏见惯了这样的场面,却也没怪罪罗统领将女儿的生辰宴搞砸了, 只是默默地邀请阿谧一起到后院里去。

阿谧正是在这时,才得以近距离瞧见罗统领的母亲, 罗老夫人。

瞧着跟陈太后相差不大的年岁, 她却没有陈太后身上那股子矜贵傲气, 言谈笑语间待阿谧也十分和气。

囡囡, 你怎么光顾着自己玩,不是你念叨着让长公主来陪你过生辰吗?快把那些玩意儿放下,可不许在长公主面前失礼了。

罗统领的同僚送了罗蓁蓁一把袖珍的弓箭, 她喜爱得紧,一直拿着手中把玩。

罗老夫人用眼神示意许氏, 让她帮忙收起来。

闻言, 阿谧只得劝着道:不碍事的,小孩子都贪玩,随她去吧。

许氏顺势把东西收走了, 罗蓁蓁双手一空,明明很委屈, 扁了扁嘴却没有哭闹, 小小的身子蜷在椅子里,肉眼可见的心情低落。

阿谧悄悄打量了罗老夫人两眼, 从她脸上看到了一丝严厉。

似乎大人们都这样, 在外人面前长袖善舞, 可对待自家的小孩子时就总是板着脸,企图恐吓住她们。

阿谧心里多少生出几分愧疚来,便从袖里取出早就准备的长命锁,绳子勾在白皙纤长的指尖上,她拿着对罗蓁蓁摇晃了下。

蓁蓁你看这是什么?她轻哄的声音顿时引起了屋里所有人的注意。

罗蓁蓁也被那只银亮亮的长命锁吸引住了注意力,爬下了椅子,往阿谧的怀里扑过来。

她并没有立即伸手去拿,而是用小手指着那只长命锁,目光中既期盼又迟疑,这是殿下要送给蓁蓁的吗,可这个是殿下的,蓁蓁不能要。

她低头握着身上挂着的那枚平安扣,道:蓁蓁已经收过殿下的礼物了。

阿谧将她拉到身前来,解开长命锁的绳子,帮她戴在脖子上,又拉着转过来细瞧了瞧。

这是送给你的生辰礼,不一样。

而且这是为你新做的,照着我那只的样式做的一模一样,它从小就陪着我让我逢凶化吉,如今我也送你一只,希望它能庇佑你安康喜乐。

长命锁下端的缀着三只小银铃,罗蓁蓁一蹦一跳,就发出清脆的铃声。

难得见到女儿这般高兴,许氏也心生欢喜,起身走近前来,笑着对罗蓁蓁道:还不快多谢殿下。

蓁蓁多谢殿下!蓁蓁奶声奶气的模样逗笑了众人。

罗老夫人看着眼前的景象,也乐得合不拢嘴。

罗蓁蓁转了好几圈,忍不住凑上前去,将胸前的长命锁露给她瞧,祖母您瞧,长公主送给我的!罗老夫人眯起眼睛,细细瞧了瞧那长命锁,那熟悉的花纹,令人眼神猛地一沉。

屋里的人的视线都在她的身上,她双手紧扣住椅子扶手,强自镇定地夸赞道:囡囡戴着真好看……话音落地,她扭头望向正在低头饮茶的阿谧,笑了笑道:她还是个四岁的小孩子,何以使得让长公主送她这样贵重的礼物。

阿谧抬眸回望着她,莞尔一笑道:只是些小物件罢了,如何比得过当初罗统领的救命之恩。

那日出宫遭遇刺客时,若非罗统领尽职跟随,只怕遭到她的连累,伤重到卧床月余的人就该是沈简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前院那边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

老夫人,夫人,大人让你们速速过去。

一名青衣府婢跑着进屋来,欣喜万分地说道:宫中来了位礼官,客人们都说是封赏的旨意下来了。

罗老夫人和许氏都是第一次沾上这样的荣光,旋即起了身,略整理衣裙,连带着罗蓁蓁都一起去前院听封。

纤素,我们也去瞧瞧吧。

阿谧忽地拽住纤素,眉梢眼角带着一丝惬意的笑,起身说道:我们独自留在此处也不妥,不如也跟去瞧瞧,瞧完热闹也该回去了。

其实罗统领回宫述职已有两三日,接管了禁军要职,眼下这道旨意来得迟了些。

约莫沈简也晓得旁人会借着罗家小姐的生辰宴都纷纷聚在这日,索性就将御旨留到今日。

只是有些不巧,阿谧和纤素在后院里走迷路了。

府里岔道小路众多,委实难走,最后好不容易见到一个洒扫的婆子,让她指了路,才重新回到前院里。

这时薛清已经转身离去,阿谧望向府门外,瞧见他上了一辆马车。

而盛齐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站在车下与他不知在说些什么。

见到盛齐,纤素忍不住掩嘴,小声惊讶道:陛下难道也来了?这种场合还不至于让沈简亲自来一趟,薛清一人来宣旨就足矣。

但盛齐同时也出现在这里,十有八九,沈简确实也来了。

阿谧抿了抿唇,目光紧盯着那辆马车,几乎是恰好,薛清重新放下车帘时,他与阿谧四目相对。

隔着一段距离,阿谧朝他微微颔首,他愣了一下,随后回了礼,才放下车帘离去。

盛齐身子一转,也注意到了阿谧。

她那抹亭亭玉立的身姿立在院中,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盛齐,竟将他瞧得面红耳赤,头也不回地就上了后方另一辆马车。

而那辆马车就停在那里,迟迟未走。

几乎可以断定,沈简就在里面。

纤素见阿谧拧着眉头,望着那辆马车开始出神。

她想起沈简特意告诫过自己,不许再让阿谧与罗统领牵扯上瓜葛,眼下却被抓了个正着。

她默不作声地拉住阿谧,声音细细地道:殿下,咱们该回宫了吧。

不知沈简突然出宫是为何,阿谧不想与他撞见,于是点点头,随意拉了个府婢,替自己向许氏转达了几句话就先行离去。

她们来时的马车停在罗宅外的宽巷中,随侍的车夫见到两人出来,立即从车头上跳下来,搬好脚踏放在车前。

阿谧踩着脚踏上车,轻轻掀起帘子,冷不丁瞧见里面端坐着一道宽阔的身影。

定眼一瞧,果然是沈简。

阿谧捂着惴惴不安的心口,回头望了眼后方停在府邸门前的那辆马车,盛齐从里面伸出半个身子,朝阿谧露出歉意的神情来。

还以为沈简值得什么要紧事,原来又是来逮她的。

阿谧掀开帘子的手停在半空,一时反应不过来该做什么。

还不快上来。

沈简低沉的声音传出来,没有起伏的语调。

纤素听到这声音,险些没扶住阿谧,变成了结巴:陛、陛下?阿谧对她摇了摇头,低头小心地整理散乱的裙摆,硬着头皮心一横坐了进去。

纤素不敢再上来,索性留在外头和车夫坐在一起。

阿谧不敢抬头去看对面沈简脸上的表情,只好扭头挑开车帘去看车外倒退的街景。

马车平稳地驶进闹市,外头熙熙攘攘,各种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越发显得车内的气氛死气沉沉。

终的,还是阿谧受不得,抬眸望去沈简闭目的样子,略微生硬道:陛下今日来寻我,莫不是又是为了训斥我吧?沈简抬头,视线转到她紧捏着袖口的手指上,发现她每次紧张时,都会有这个小动作。

阿姐觉得我每日很闲么?难道不是?阿谧想也不想就为了呛他一句,话音未落,又想为自己找补一句,说道:听说太后娘娘正在替你立后选妃,你自然是抽不出闲功夫的。

沈简正在描摹她脸廓的目光顿了顿,而后眼底流露出一丝疑惑道:谁跟你说的?阿谧闻言盯着他的脸细瞧了瞧,微不可查地皱了眉。

要是此事是谣传,他必然不会这样反问回来,怕是多半就是真事了。

宫里很多人都是这样说的。

她别过脸去。

如今朝政不稳,诸事繁多,我并没有纳妃的想法。

沈简听得她嗓音里泄出的几丝委屈,忽然想不起来自己是来做什么的了。

不过这些日子早见惯了她的凉薄,太后即便私下为他物色后妃,与她又有何干。

沈简神色微动,问道:阿姐在吃醋?阿谧骤然心间一颤,才想反驳几句,转头就对他那双好整以暇的眸子,慢慢泄了气。

她不愿承认,只得嘴硬道:你前脚才搅乱了我的姻缘,后脚就要替自己的后宫选妃,天底下哪有这样无耻的事情。

沈简挑了挑眉,低头看了她揪住的衣袖。

她确实心冷凉薄,一遇到事情就躲起来,将自己保护得好好的。

除了那回追到朝阳宫去守了她一整晚,他就再也没见到过她。

怎么比得过阿姐呢,前脚利用我踹开了燕淮,后脚就搭上了罗赟……你胡说什么啊?阿谧大吃一惊,不等他说完就急着打断道:我何时与罗统领……上次罗统领送她回宫的时候,宫里确实传过两日流言,很快就散去了。

她以为沈简足够知道她的为人,岂料他居然也会相信这种无稽之谈。

沈简眼眸深深,客气地回敬她:宫里的人都是这么说的。

阿谧默了默。

你当真与罗赟没什么关系?沈简不疾不徐地挪动身子,换了个更为舒适的姿势靠着车壁,略有深意地道:如今你怎么说也还是一朝长公主,事关皇室颜面,那罗赟有妻有女,你岂能做出那等与人共侍一夫的事情来。

阿谧气得脸色涨红,偏偏还不敢再继续呛回去。

论说皇室里的共侍一夫,沈简更没资格说她。

等日后他后宫的妃嫔充盈了起来,三千佳丽,谁不是共侍一夫?我与罗统领清清白白,你自己心存偏见,便看什么都觉得龌龊肮脏!一时气恼,她委实有些口不择言。

待回过神来,她慌张地抬头看沈简,小脸吓得苍白:阿简,我方才一时胡言乱语,你不要放在心上。

意识到自己如今尴尬的身份,将一个正儿八经的皇帝骂得这样难听,只恨不能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当作没来世上这一遭。

沈简只是深深望着她不说话,脸色沉凝,眸子里的情绪复杂地令人看不透。

他忽然伸手摸了下阿谧的后脑,如同她今日哄罗蓁蓁那般,低低一笑道:阿姐莫恼,我信你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