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阿谧睡到很晚, 纤素没有叫醒她。
昨晚她离开后,纤素在宫里守着不小心睡了过去,但还记得天色将亮时都没有见到她回来。
纤素一早醒来, 就进寝殿里观察了下阿谧的状况, 自然闻到了她一身的酒气,便知她昨晚是去陪沈简喝酒了。
等阿谧醒来已是午后, 嗓子又干又疼,说来也奇怪, 她昨夜不曾饮过解酒汤, 脑袋里关于在长政殿跟沈简发生了什么都记得一清二楚。
她记得睁开眼观察到沈简的反应, 他的莽撞与生涩, 鼻尖抵着她,喘息灼热滚烫,还记得沈简的长眉和凤眸, 他闭着眼,睫毛一根根的, 很长。
最后是沈简不由分说第二回覆压在她唇上, 被薛清撞了个正着。
殿下您的脸怎么这么红?纤素命人端来清水伺候她梳洗,见她面色涨红,便伸手探了探, 惊讶地转头对雪鸦吩咐道:殿下的脸好烫啊!肯定是昨晚醉酒,回来的路上又着了风寒, 你快去请个太医来。
阿谧抬手自顾摸了摸脸颊, 烫得手心一缩,面上还要装模作样地叫住她们:不用请太医, 我没事……感染风寒的体热症状不是这样的。
纤素敛起神色, 似是不懂为何。
雪鸦与雪柳两姐妹更加不懂, 伺候她梳洗用膳后,眼睛还盯在她染着红晕的脸上,小声询问还是请个太医来看一看比较好。
紧接着,外头来人禀报,沈简派了身边的小粟子来请阿谧过去一趟。
阿谧手一抖,惊得打翻了漱口的茶盏。
纤素几人连忙护住她起身,重新替她换了身干净衣裙。
雪柳年纪小,一边将手中捧着的缀珠玉腰带递给纤素,一边掩不住眉眼里的欣喜之意,道:今日陛下早朝过后,就派人来粟公公来了三趟,只不过都不许奴婢们惊扰殿下,看来陛下还是心疼您的。
这哪里是心疼,阿谧心里门儿清,沈简也许根本只是想借着昨晚的事情借题发挥。
正好,她被薛清骗惨了,也要讨个说法。
阿谧随小粟子引路 ,去到长政殿。
从正殿里面传出来议事的声音,她望了一眼紧闭的殿门,心道沈简还忙着,寻她过来什么。
小粟子垂着头传话:陛下交代,请长公主移步偏殿稍候。
闻言,阿谧脸色转变得有些古怪,眉间轻拧了下,才跟在他身后向偏殿走去。
小粟子唯恐她觉得遭到了怠慢,便提着嗓子眼劝慰道:听闻长公主昨晚饮酒过度,陛下还特意让师父替您备下了解酒汤,这份细心,陛下连对他的胞妹都不曾有过呢。
他不说还好,还当着阿谧的面说,她迈进偏殿里,看到殿中已经收整好的模样,便立即想起了昨晚被沈简哄骗着喝酒后发生的事情。
她脸色愈发难看,小粟子不由得一顿,开始反省自己说错了哪个字,可任凭想破头,也想不出阿谧为何变得脸色如此之差。
长公主稍坐,陛下处理完政事立马就回来了。
小粟子瞧见门外薛清进来,顿时就如同看到了救星,脸上憨笑了两声,对阿谧道:陛下替长公主备好的解酒汤来了,长公主趁热喝,解解酒意,头就不会那么疼了。
阿谧见到薛清,面颊升起一通火热,垂眸撇过头去。
她瞧见昨日正殿里摆放着的那些选妃画像都挪到了此处,放置在角落的长案上。
薛清将托盘里的解酒汤搁置在她面前的桌案前,见她不肯喝,只好僵站在原处:殿下饮酒伤身,不若喝些解酒汤缓和一下,免得陛下知晓,便要责怪奴才们做事不周了。
阿谧的脾性是宫里出了名的好,说话都是温声细语的:我清醒得很,并不头疼,是我不愿意喝,不会让陛下为难你们的。
薛清全然当她是借口,只是沈简的交代,他不敢不从。
殿……他才说了一个字,殿外就传进来沈简的声音:阿姐不想喝,就先放着吧。
薛清和其他人立即转身,朝门口走进来的人弯腰行礼。
阿谧愣了愣,跟着从椅子里起身,想将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处,按照以往那样,微微屈下膝就算是行了礼。
但这次她起身太着急,踩到裙摆,猝不及防地向前栽去。
幸好旁边的薛清及时扶了一把,待她站稳了身子,立即跟被烫到似的收回手,高声呼喊道:老奴一时情急,并非有意冒犯长公主。
阿谧攥着衣袖,轻摇了摇头。
薛清用复杂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站到沈简的身侧。
阿谧顺着视线,迎上沈简那好整以暇的目光,还有薛清低下头不敢直视的模样。
一想到昨晚那样难堪的场景叫他撞见,此刻真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上一钻。
沈简挑着眉问她:阿姐为何这般盯着薛清,是他伺候得不周道吗?她垮着脸,对他明知故问的行径深感不耻,偏那薛清的徒弟小粟子还歪着头,一副惶恐犹豫想要求情的神色。
沈简继续逗弄她:那我下旨,明日起薛清就不必在长政殿侍奉了。
面前的师徒二人就差没给他跪下了,薛清一把老骨头,愣是苦着脸不敢多言,实在猜不出沈简的态度。
你别为难他。
阿谧抿着唇扯动了嘴角,强装着如常道:让他们出去,我有话想跟你一个人说。
她看得出来,沈简摆明在故意逗她,原就是他主动寻她过来的,想必也是想解释昨晚的事情。
不过,就算他诚恳道歉,也不能弥补她受到惊吓的损失。
沈简从鼻间轻嗯了一声,算是应承了她的话。
薛清看懂他的脸色,立即招呼所有人都退出去,走到门口时脚步却顿了顿。
关上。
沈简凝视着薛清,眼神犀利冷冽,道:朕让你把门关上,不许任何人来打扰。
老奴遵命。
薛清半个身子站在门外,闻言忙不迭将两扇雕花门合上,站在外面不远处替两人守着。
殿里一瞬间清净下来,阿谧攥着衣袖,回首见沈简一步步走进来,面上有些不知所措,惊得后退了半步。
她忽然又踩着了拖地的裙摆,脚底一滞,身体不受控制向后倒去。
啊!她吓到瞪大眼睛,双手腾空想要抓住什么东西,一把拉住了沈简伸来的手臂,他用力拽了下,她整个身子又换一个方向朝他扑去。
她额头撞在他坚硬的胸膛上,顿时疼得眼底泛起了泪花,站稳后抬手捂住额头,背过身去坐在椅子里偷偷抹眼泪。
沈简站在她跟前,垂眸看着她洁白的额头中间泛起的红,一手抬起她的下颚,一手用指腹轻柔地替她揉了揉,道:平地走路都能摔跤两次。
光是听他说话的语调,阿谧觉得他已经险些快要笑出声来了。
她被迫昂着头,看到他嘴角压不下的弧度,心里莫名升起一股火气来,气恼道:我就是笨,你想笑就笑吧。
沈简默了一下,陡然将身子俯低了下来。
阿谧眼前便跟着一暗,意识到他想要做什么,立即别过头去,却被他重新捏住两腮,她慌忙捂住唇,唯恐他再往前亲近一步。
她模糊不清的声音从手心里传出来:你不能在这里亲我。
沈简握着她的手腕移开,将她整个人圈在椅子里,被她又急又羞的神情逗得发笑:我已经让他们把门关上了。
言下之意便是,没有人会打扰到他们。
可她分明不是这个意思,生生让他曲解了。
她双手抵住沈简的肩膀,虚张声势瞪着眼眸,不许他再靠近。
沈简心中有根按不住的弦,催促他想知道阿谧的心意,于是他略去她抗拒的目光,微微向上移了三寸,在她眉心轻轻吻了下,浅尝辄止。
哄骗也好,欺负也罢。
他只是想顺着心意来,且瞧着她的反应,未必就对他没有情谊。
阿谧傻了,眉间落下一个带着凉意的吻,她杏眸里还泛着莹亮的水光,怯生生地望着他,呼吸轻缓地道:你在做什么?她跟其他等待着让他挑选封妃的世家小姐不同,她没有从小接受过要服侍帝王的思想,也不能接纳后宫三千佳丽共侍。
当然,正因为认得清自己的心意,所以在福云寺时她想到了要离开宫中。
昨晚睡前,她为沈简的行为设想过种种缘由。
也许是一时兴起,觉得她跟那些看惯了的名门闺秀不一样,贪新鲜喜欢几日的野味儿,等时间一长,便也没有什么区别。
沈简撞上她那双试探的眼眸,问道:听薛清说,你想找到自己的家人,然后出宫对吗?两人贴得极近,不比昨晚的举动生疏一丝一毫,她能活动的空间都在沈简的臂弯里,企图挣扎几下,然而发现他的双臂固若金汤,只能闷着声音点了头:是。
看她如此,沈简抿紧了唇线,声音冷冷淡淡地道:我可以帮你一起找,找到之后,你留在宫里可好?阿谧惊讶地瞪大了眸子,心里某处角落忽然堵住了一块,有些硬生生地硌着疼。
如果是别的姑娘,面对一国之君这样的要求,只怕当场要感激涕零地答应下来,可她似乎已经找到了家人,唾手可得的重逢的机会,不需要沈简再为自己做任何事。
沈简于她,是云泥之别。
便是她心存肖想,待明白过来之后,就知那只能是肖想而已。
好不好?沈简脸庞凑近一分,微烫的呼吸打在她耳侧,碎发晃动了下,他的声音带着一股蛊惑人心的感觉,她心中有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