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6 章

2025-04-03 04:17:56

自从燕淮威胁过阿谧的身份之后, 她还愿意留在宫里,也不全然是为了宫里的栖身之所,其中还有些许沈简的缘故。

她也说不准是何时何地, 可能是她宫中只能对沈简说真心话, 也可能是早在进宫前他的善意相助,总之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

等她如今发现喜欢上沈简时, 已经说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了。

直到那日在长生殿中跟罗统领谈话之后,她才意识到, 自己好似有了一个可以离开这里的理由。

她可以重新拥有家人, 可以像那些正常待字闺中的姑娘寻个夫郎议亲, 过回普通人的正常日子。

阿谧想了想, 心里平静了下来:如果我留在宫里,那我以什么身份呢?她眼睫毛还是濡湿一片,语气试探, 沈简手掌支在椅子两侧扶手上,略微垂眸望着她, 忽然不说话了。

阿谧看出他神色勉强, 不用想都该知道,那些还堆放在角落的待选小姐们的画像,上头哪位不是国色天香, 身世尊贵,都能在朝事上助他一臂之力。

即便这批不满意, 户部改日就能再送几批新的来, 保管挑到满意。

而相较之下,阿谧什么都拿不出手, 甚至都没法子跟朝堂上的大臣们解释, 她是如何混淆皇家血脉进宫来的。

沈简心上隐隐一动, 温声道:此事你无须忧心,我来办。

嗯?他来办什么?阿谧微微一怔,不明所以。

沈简抬手安抚地摸了摸她的头,眼中沾染上几分笑意:你且耐心等上一段时间,不过是捏造个身份,于我不过易如反掌之事。

方才他迟疑那瞬间,他只是没料到阿谧会如此快就应下。

原来并非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她也是有的。

沈简将桌上的解酒汤端给她,道:昨晚薛清不是有意骗你,我替他道歉,你趁热将这碗解酒汤喝了。

阿谧心说哪有皇帝能拉下脸替人道歉的理,他就已经将瓷碗端到了面前来,她当即以一种极其嫌弃的眼神瞥了眼那汤,摇摇头道:我昨晚喝得不多,都是清醒着的,不必喝这解酒汤。

沈简显然从她那双盈着光亮的眼眸里捕捉到一丝抗拒,问道:当真不喝?阿谧十分确定地点头,旋即又摇头,我不喝。

他便也不勉强,将手中尚还冒着热气的解酒汤放回桌上。

阿谧索性正想劝他喝掉,这时外头响起一道重重的咳嗽声,紧接着就是薛清急切的声音:陛下在里面有要事,清玉公主您不能闯啊!沈瑶骂道:大胆奴才,连本宫也敢拦?薛清确实敢拦沈瑶,只是却不能拦住太后。

今日沈瑶陪着太后一起来探望沈简,浑身的底气都足上了许多,命人挤走拦在门前的薛清,她自顾用力将殿门推开。

门扇大开,秋末午后的阳光斜斜地照进了门槛。

沈简负手回头,目光阴沉地扫向了蛮横闯进来的沈瑶,以及她身侧的太后与王家小姐。

本宫当是皇兄有什么要事,原来是你在这里啊。

沈瑶看到阿谧在这儿并不惊讶,也不曾多想,大抵还是看不起她是从乡野进宫来的野丫头。

沈瑶高傲地昂着头,越过坐着的阿谧,跑到沈简面前撒起娇来:皇兄越发待我冷落了,若非今日母后与我一道,做妹妹的是否连皇兄的面都瞧不上了。

阿谧也不恼,扶着桌角缓缓起身,朝殿外进来的太后浅浅行礼,道:太后娘娘万安。

太后微微点头,示意身后的王俞君上前来,脸上多了一丝笑意:这便是永嘉长公主,待你日后进了宫,她也要搬出宫外的长公主府了,你趁着机会与她多亲近亲近。

阿谧定定望了那王俞君一眼,眉心轻轻蹙起。

王俞君不知她的心意,还当她是受沈简敬重的姐姐,低垂着眉眼迈步上前,臣女左御史王江之女王俞君,拜见长公主殿下。

她双膝跪地,手掌交叠置于额下,颇为端庄大方地给阿谧行了一个全礼。

若是往常,阿谧必定是要赶紧扶人起来的。

可现在,她一双迷茫地眼睛无措地看向沈简,这女子是太后亲自给他挑的,他尚未表态,这礼她也不能随意受下。

想到这,她唇角勉强的笑意里便染上些微自嘲的意味。

确实是她从一开始就妄想了,沈简即便当真有几分真情,可他终究身份尊贵,后宫嫔妃少不了的。

这不,太后就给他挑好了皇后的人选,还亲自送来。

永嘉?见阿谧久久不开口,太后沉下脸有些不悦。

阿谧感受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甚至连沈简那道幽暗的目光都看了过来,他始终没有出声。

王小姐多礼了,你不必这般拜我的,快快请起。

阿谧低垂长睫,近前去虚扶了把王俞君。

王俞君早就听说,先帝是最疼爱这位永嘉长公主,就连沈简对待这位长姐有着非同一般的情谊。

其余兄弟妹妹都早已搬出宫外,却只留了她一人长住宫中,还三天两头召见她一起来习文作画。

宫里人人都说,沈简对她好的程度,连她身边伺候的宫女太监都能鸡犬升天。

想到这,王俞君待她就更为上心了些,还亲自扶她重新入座,然后再折回太后身侧服侍。

阿谧极为不适,却强忍着。

太后对王俞君的行为很是满意。

沈简将两人的举动看在眼里,语调不急不缓道:这王小姐的家世显赫,若入得宫来,怕是折辱了她的身份吧?太后不解:她父亲王江官居一品,若入主中宫,有何不可?沈简薄凉一笑,道:可方才母后话里的意思,不是让她入宫做母后的女官?后宫最大的女官职也就才正五品,是以朕觉得,确是辱没她了。

什么女官?太后年华正盛,也被他气得险些喘不过气来,哀家是让她进宫做皇后的!眼见他们母子俩都快吵起来了,阿谧坐在椅子上更是如坐针毡。

沈简要选什么样的皇后,关她什么事?太后也是奇怪,还要让未来皇后跟她打好交道,倒也不必如此,这都是他们的家事,怎么好让她一个外人坐在这里看热闹。

阿谧眉头一皱,极为不情愿地听着耳边太后的高声训斥。

沈简这时轻嗤了声,对太后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恭敬之意,道:什么皇后,朕还未曾选定什么皇后呢,母后就自行替朕决断了。

王氏乃世族之后,王江为人刚正不阿,与你相帮也有多次,他的女儿怎么就配不得你了?太后用力拍了下桌子,震得宫女刚奉上来的茶水都撒了出来,她震怒道:难不成你当真钟情于一个身份低贱的宫女,连一国之母这般兹事体大的事情都要为她空置着。

最近宫里的传言越传越过分,连沈简三番几次回驳了朝臣奏请的事情都安上了眉目。

说他是因为寝宫里藏着个小宫女,两人日日厮混,夜夜笙歌,他被那宫女勾得失了魂,才会态度坚决地空置后宫。

沈瑶听到太后起了头,立即顺着说道:是啊皇兄,立后这种大事,你岂可为一个小小宫女耽搁了。

你若当真喜欢那宫女,下道旨意封个位分便是了,何必空置着后宫,岂不叫那宫女也跟见不得光似的。

她们都以为,沈简不选皇后,是因为顾忌那个传言中身份低微的宫女。

而阿谧本人坐在几人的中间,连声儿也不敢吭了。

太后教训沈简无果。

他言说离来年开春选秀还早得很,且他心中已有正妻人选,总之不会是太后亲自选中的王俞君。

当即那王俞君气得落泪,脸色发白地跑出了殿外去。

太后交代沈瑶去安慰她,旋即对沈简痛声骂道:未来皇后须要家世清白,还得在朝堂上对你有助力,好好的俞君你不要,你还能自己选个什么人出来!定会让母后满意的。

沈简无甚表情地坐在一旁,对她也眼见没有什么耐心。

太后只得无功离去。

阿谧也跟着起身告退。

走出殿门时,太后特意将目光转向了阿谧,永嘉。

阿谧朝她看去,不情愿地应了声:太后有何吩咐。

永嘉你应当知道皇后之位的重要性,你不能眼看着陛下肆意胡来,你这些时日跟他待在一处,可曾见他对待选的世家女子哪个起了心思?阿谧迟疑地抬了抬眉梢,摇头道:永嘉不知。

沈简方才也许就是随口为了堵太后的嘴,他几乎日日跟她在一起,哪有决定好的什么皇后人选,就跟那些传言里的宫女一样,都是旁人胡编乱造臆想出来的。

不过太后这样的行径也很讨厌就是了。

她还当沈简是从前的皇子,任她随意拿捏呢。

王俞君即便再好,只要沈简未曾下旨,哪里就轮得到太后一副指定王俞君就是未来皇后,将来势必会进宫的做派。

阿谧也发觉了,自己属实有些小心眼,对太后让王俞君跪拜自己的举动实在有些膈应,以至于不想跟太后再多说一句。

太后您如果没有别的事,永嘉就先行告退…慢着。

太后瞥了眼身边的宫女太监,命他们全部背过身去。

阿谧不解她的举动,见她靠近走过来,阿谧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垂眼问道 :太后还想问什么。

她斜睨着阿谧,眼底闪过一抹细微的鄙夷,道:哀家不仅听到了关于陛下风流的传言,还听到了关于你作风不检点的话。

阿谧眨了眨眼,模样颇无辜。

太后又道:你身为长公主,岂可与有妇之夫纠缠不清!若是旁人便罢了,那许氏为人忠贞柔顺,你为何要跟她抢一个夫婿,你对得起你亡故的父皇吗?刚训斥完了沈简,她兴许是肚里还有火气,这才撒到阿谧身上。

阿谧突然想起许氏时常进宫拜见太后,两人似乎沾了些亲戚关系。

难怪她如此维护许氏。

都是一些捕风捉影的谣言,太后多虑了,永嘉虽不是在宫中接受名师教养长大,可也知廉耻二字怎么写,罗夫人待我极好,我怎会跟她抢丈夫。

况且,罗统领多半还是她的亲生哥哥。

跟嫂子抢哥哥,这说不过去吧。

阿谧还从未听过这样好笑的笑话,一时间只能自己憋下来,不敢当面发笑,怕惹得太后更加气恼。

你不会就最好!太后言辞冰冷,你胆敢搅乱许氏的姻缘,就算有陛下护着你都不成,哀家定要你好看。

永嘉明白的。

阿谧一直都清楚,太后从她进宫开始,就没看得起她过。

不然沈瑶怎么会耳濡目染,时时便要寻她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