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8 章

2025-04-03 04:17:56

廊上宫灯被风吹得摇摇晃晃, 烛光将阿谧立在殿前的暗色影子拉得极长。

她停在阶下,见殿门虚掩着,正要上前推开。

纤素从一旁的走廊拐角跑出来, 用一根手指掩在嘴巴上, 对她轻轻嘘了一声。

殿下您可算回来了!纤素愁容满脸,将她拉到廊柱后面, 悄悄跟她交代道:早些时候,奴婢按照殿下的吩咐去长政殿告知陛下, 他倒是没说什么。

可后来到了午时, 陛下派人来问殿下还迟迟未归, 待到天色渐晚时, 竟直接摆驾来了咱们朝阳宫,坐在里头再也不走了……不难听出她惊慌失措的语气,到底是有多惧怕沈简。

阿谧往殿内望了一眼, 见到烛光在窗户上透出一道虚虚的轮廓影子,微微勾了勾嘴角, 却并未回答纤素, 而是提着裙摆迈上台阶,推开门走了进去。

雪鸦这时也露出几分焦急的神色,小心翼翼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忐忑说道:陛下不会责怪咱们殿下吧?应当是不会……纤素当即丧气,忽然间想到了什么, 又开口将雪鸦打发了:你去备些点心来, 陛下等了将近两个时辰,可能连晚膳都没有吃, 寻些吃食让陛下垫垫肚子。

雪鸦惊讶地睁大眼睛, 啊?纤素推着她转过身子, 催促道:快去。

她回头,看到窗户上投照下来两道浅浅的影子,站着的那道影子更为纤细,似乎正倾身跟坐着的人贴耳说着什么。

纤素连忙背过身去,离得远些守在殿前,既能注意到里面的人有无吩咐,也能防止自己听到一些不该听的话。

而殿内,却是另一番场景。

阿姐,没有下次了。

沈简说话的时候,指节一下下敲击在桌面,发出叩叩的闷响,这一次你骗我,我不跟你计较。

阿谧回头道:我没有骗你。

她倒上一杯茶,亲自端给沈简压压火气。

沈简拿眼瞥了下她脸上眉飞色舞的模样,冷呵一声,道:不就是去见了那姓罗的,值得你这般开心?阿谧细白的的手指紧扣茶杯,无故被他刺得心口一顿,难免情绪低落了下来。

沈简看得有些烦了,一把抓住她的手,想将她拉近一些:罢了,我不提他就是……。

阿谧被拉了一把,吓到松开了手 ,茶盏当即摔在地上,溅湿了裙摆。

一抬眸,沈简便撞进她委屈泛红的眼眶里,他忍不住屈指替她擦去眼泪,哄道: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吗?这种话她已经听过数遍了,连一丝新意都没有。

回回都是因为罗统领,沈简就跟打翻了醋坛子一样。

阿谧盯着他,试图在他眼里找到其他的情绪,然而沈简见她蹙眉凝神的模样,不知她的意图,便也坐着仰头望她许久。

这时门外响起纤素的声音:启禀陛下,奴婢担忧陛下未用晚膳,特来送些吃食。

殿门是敞开的,纤素站在门边,一眼就能看见沈简还捉着阿谧的手腕,似乎两人对视了不知多久。

若换做旁人,哪敢在这种时候上前讨无趣,也只有纤素这般忠心的,听见茶杯摔碎的声响就立刻找由头要进来查看。

只不过里面的场景与她心中所想,相差得有些远了。

阿姐这宫婢倒是有心。

沈简手指缓缓松开,待阿谧彻底抽身离去,微凉的发丝划他的手背,他才舍得移开眼睛看向小心翼翼走进来的纤素,放下就出去吧。

纤素低着头,匆匆从托盘里端出两碟糕点,旋即疾步欲退下。

沈简叫住她:关上门。

纤素不敢胡乱看,始终低头盯着脚尖:奴婢遵命。

阿谧揉着被他捏疼了的手腕,耳边听着他对纤素说的话,不由顿了下,侧过目光却跟他撞上了视线。

他从碟子里拿去一块豆糕,笑道:这宫婢确实聪慧,陈尚宫为你挑的人不错。

阿谧在他身侧坐下,思及方才的事,紧紧攥着手心,我分明让纤素同你说了,待我回宫,必定会给你一个解释。

你怎么总是胡乱生我的气?沈简将豆糕塞到她嘴里,冷了眉眼道:我不想听你提起他。

阿谧呜呜了两声,被迫咽下干巴巴的糕点,猛地呛到了,立即弯腰咳嗽,跑到桌边去倒水喝。

沈简走到她身后,用手掌轻轻给她顺气。

阿谧恼得甩开他,独自在贵妃榻边坐下来,换过劲儿后,才抬眸怨怼地瞪了瞪他。

沈简便坐过来拥住她,双臂收紧,紧到她皱了皱眉,察觉她扭头想要避开,沈简一手按住她的肩,一手覆住她的双眼。

不要这般看我。

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 ,仿佛令他产生了些许的错觉。

他不愿看见阿谧怨怼或者惧怕的眼神,也不想从她嘴里听到半个拒绝的字,今夜他在朝阳宫里坐等了许久,也忆起来许多不曾注意过的细节。

譬如他在阿谧的耳边恳求,让她为自己留下来,其实她当时并未显得有多情愿,怪他当时昏了头,不曾注意到过。

不然今日她为何会在宫外逗留至天黑才依依不舍地回来?说到底,他与罗赟两人相较之下,她自然拿罗赟看得更重要。

阿简?阿谧久久等不到他松手,便主动拉下他的手。

眼前有片刻被满殿烛光晃得看不清楚,她摇了摇脑袋,恢复视物后第一眼见到的就是沈简眼底的失落和伤情。

阿谧抿唇问他:是因为罗……她才出口一个字,沈简的脸色霎时间就冷了下去,险些又要触到他的霉头。

好,我不提他了。

阿谧摸不着头脑,倒也觉得有些几分委屈。

话本子里都说,表明心意之后,应当是男子放低身段来处处哄着女子的。

沈简倒好,喜怒无常的,连她兄长的醋都要吃。

不过他现在连半个罗字都不想听到 ,阿谧也不敢再当面提起来。

总归以后瞒不住他,且等过些日子再解释吧。

阿谧犹豫片刻,几乎快压不住心中里烦闷,问道:那你今夜特意等了我这般久,只是为了跟我说这些么?这一次沈简回应得很快:不是。

他淡声问道:你可还记得,昨日去我殿里,答应过我的事情?阿谧险些就要忘了,现下被他提起来,脸色逐渐发红,表情有些古怪。

沈简往榻里靠了靠,一副果然的神情,轻嗤了一声道:你答应过,要留下来在宫里陪我,你接受了我的心意,不能说话不算话。

她咬了咬唇,说道:我可我没答应你,我就是反问你,我要拿什么身份留在宫里?依旧是长公主?或者是弄个假身份,然后再混着他选秀的那些嫔妃一起再送进来。

当时并非她心比天高,想要暗示沈简什么。

可她当时的想法很明确,她喜欢沈简,和她愿意留在宫里是两回事。

也不知他怎么就理解成了她愿意留在宫里了。

身为一国之君,总是免不了要后妃成群。

就连先帝那样专情之人,人人都知他独爱已故的贤德皇后,可后宫还不是有其他妃嫔,几对儿女都出自不同的生母。

她有些抵触那种一眼就望得到头的日子。

阿谧胳膊有些发冷,便卧上软榻扯了毯子盖住自己,抬眸迎上沈简愤怒的脸色,道:你难道要让我继续用长公主的身份留在宫中,日日与你在殿中私会?然后盼着来年开春,便往宫里选进一波又一波的美人?也就是说,她也是会吃醋的。

沈简不知在想什么,突然笑了下,将手掌伸过去轻轻蹭她的脸颊。

她的理智告诉自己,应该要躲开的,断不能叫沈简迷惑了。

可心底的念想却不受控制,她既委屈又心酸,捉住沈简的虎口狠狠咬了下去。

她当真是后悔被燕淮骗进了宫里,才会搅进沈简这一堆乱七八糟的事情里来。

阿谧用力得牙齿都酸了,狠狠地为自己出了一口气,却见沈简只是轻轻皱着眉头,甚至另一只手还继续小意柔情地摸她的脑袋。

沈简哄她道:再咬下去,有伤龙体,阿姐可知道此罪该受何等刑法?阿谧匆匆松口,他立即将手收回去,掩在宽袖子下用软帕擦去口涎,不肯让她细瞧。

心里多少有些心虚,她不敢再去看沈简的那双眼睛。

阿姐如此用力,怕是心中醋意发狠。

沈简竟然还出言挑衅。

阿谧攥了攥手心,忍了好几忍,才忍住没继续朝他出气。

沈简便哄着她道:我不像阿姐那般没良心,迟迟不肯定下心意。

既然我认准了你,身边就不会再有旁人。

阿谧烦躁地撇了撇嘴,随意应了声嗯。

不过是随口几句允诺,她不会当真。

至于选秀之事,是我对他们的妥协和让步。

沈简一本正色地,双手钻进毯子里,替她揉搓暖和小手,可到底最后选哪家小姐,或是谁都不选,我心中有数。

这下轮到阿谧笑话他了:太后可早就替你定下皇后的人选了。

那位御史之女,瞧着温良贤淑,确实和沈简极其相配。

沈简见到她嘴角那抹得逞的笑意,忍不住想敲开她脑袋看看,里面整日都装着些什么东西。

然而转念一想,她仅仅只是玩笑话,自己何必跟她一般见识。

她惯来是牙尖嘴利的,以前父皇在世时,都能被她那些歪理讲得心服口服。

但沈简此刻只是平静地说道:两日后,待我忙完朝上的事,就带你微服出宫。

你带我出宫做什么?阿谧不解,抬起头闷声问他。

沈简语气里有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他卖起了关子,阿谧不好再继续追问。

……夜已深了,阿谧有些乏了,沈简也还要回长政殿去。

更深露重,她还从衣柜里将上次从沈简那里穿回来的斗篷取出来替他系上,将他送到殿外,已是哈欠连天,掩着嘴含糊不清道:时候不早了,早些回去歇息吧。

沈简微颔首,轻嗯了声。

远处薛清提着灯笼,早已等候多时,见状一路踩着寒霜小跑过来。

阿谧才抬脚要转身回去殿里,忽然被沈简拽住了胳膊,下一瞬被他拦腰搂住,面上便跟着一黯,沈简低头重重地吻了下来。

唇上那股冰凉又柔软的触感,让她始料不及,下意识想要推开他的肩膀,却被他掐着腰按在雕花的殿门上。

咣当一声,很是响亮。

揉着眼睛的纤素从廊柱后探出头来,见此情景,当即觉得要是能扣掉自己的双眼就好了。

薛清也止步于长阶下。

寒风袭身,吹得殿前两人的衣袍猎猎作响,无人敢上前打扰。

阿谧还记得身在何处,丝毫不敢有任何回应。

沈简哪肯依着她,偏要扣住她的身子,撬开她的唇齿逼她做出反应。

阿谧已经看到薛清转过去的身影,这种事情还被瞧见第二次,第一次无意便罢了,现在沈简就是故意的,无疑将她气恼得脸颊通红。

沈简最后在她唇上用力咬了下,阿谧呜呜吃痛,手指紧紧扣进了他的肩,先前被他吻得头昏脑涨,他抽身离开时,腿一软险些摔倒。

沈简扶着她的软腰,借着廊上宫灯的烛光 ,看到了她唇上的润泽。

你方才说喜欢我,我听到了。

他用指腹去触碰她的唇角。

自己根本就不曾说过。

阿谧捂住嘴又气又羞,抓着门扇就往里逃跑。

沈简在她身后再一次叮嘱道:阿姐不要忘了,两日后随我出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