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2025-04-03 04:17:56

沈瑶在宫中出嫁, 鸾车从御街一路行至她的公主府。

阿谧和许氏去得晚,只来得及看见驸马陆文卓将沈瑶抱进公主府大门的背影。

公主出嫁,十里红妆。

府中宾客满座, 欢笑喧天。

人群中不知是谁开口说了句:寒门苦读出身的探花郎, 尚得公主也算不得什么荣耀,可怜陆大人因此在朝中处处受人掣肘。

周围听到的人都纷纷沉默不语, 无人敢应答。

许氏牵着阿谧往婚宴中间走去,将那些人都看作了笑话:人家夫妻俩的事, 他们当真是酸得很。

有些自诩世家名门, 最是瞧不上陆文卓这等行径, 就好似他败坏的锦绣前程如同是自家的, 咸吃萝卜淡操心。

想来,多半是为了给家中不争气的未婚贵女出口气,想要证明陆文卓的眼光不好, 所娶非人。

阿谧不曾见过这般富丽堂皇盛大的婚礼,忍不住好奇地四处张望。

有熟悉许氏的夫人小姐上前打招呼, 见到她身边的阿谧, 便问道:这位妹妹有些面熟,好像在哪儿见过?许氏大方向她们介绍起阿谧来,这是我家中的四妹, 前些年在老家祖宅养病,前不久才回到京中。

阿谧站在一旁无所适从, 只能她们问一句, 自己支吾编谎话圆过去。

其实她们都见过阿谧,几次宫宴上大家隔得远, 不曾细细瞧过。

阿谧又为人低调, 几乎不曾显露在人前, 她们见了几面也就抛到了脑后。

沈简让她用许姣的名字来婚宴露脸,为的就是以后能够名正言顺使用这个身份。

不过她到底不是出身世家,不同于那些被自幼教养得知书达理的名门闺秀。

那些人背过身去,就立刻笑话她言语粗鄙,难怪是从乡野山村来的京城。

从前她在宫中是备受宠爱的永嘉长公主,她们顾忌先帝的威严不敢当面直言,如今她变成了侍郎府从族中旁支过继的四小姐,她们便可以毫不遮掩地笑出来。

许氏轻拍了拍阿谧的手,说道:不必理会她们,我和你兄长母亲都喜欢你,连陛下不也正是喜欢你原本这般么。

阿谧听出了她话里的宽慰,心中却没能好受半分。

沈瑶今日是新娘子,礼成之后就和驸马手牵手去了寝殿,许多人都追去看热闹,讨回了一些他们二人的喜糖。

沈简和太后在待礼成后也先行回宫了。

阿谧和其他人站在一堆,隔着人群朝沈简望去,他身边由禁军开道,一路护送着他离开。

阿谧踮起脚尖探头,连他的背影都再也看不见。

昨日说是陪沈简一起,其实她今日连一句话都未曾跟他说得上。

四周都是恭贺的宾客,她坐在其中,连抬头多看沈简一眼都怕被旁人瞧了去。

时候不早了,我们走吧。

许氏挽上她的手,见她望着门口的方向愣神,便轻轻晃了她一下,今日婆母说要亲自下厨,让我带你一起回府。

阿谧心里闷闷的,却不忍拒绝母亲的好意,说了声好。

……月过树梢,阿谧回到长公主府,纤素低头扶着她下马车,突然抬头疑惑道:殿下怎么自打去了清玉公主的婚宴,回来之后就变得魂不守舍的。

罗家的人对阿谧仍有几分顾虑,即便看出来她心情不佳,也不好当面指出来。

纤素不同,她身为奴婢,自是事事都要替主子分忧的,阿谧也经常会向她诉说心事,于是她问得十分直接:是因为陛下吗?夜里的庭院积雪映着银光,都不需要掌灯,阿谧将脚下的一步步都能看得十分清楚,但雪里藏了石头,一不留神还是被绊出去摔了个趔趄。

纤素惊魂甫定地拉住她,颤声道:殿下可要仔细着脚下。

阿谧没好气地将那石头踢出许远,口吻有些埋怨:连你一块石头也看不起我。

纤素便再也没吱声。

待走到院门前时,纤素突然停了下来,轻轻扯了走在前面阿谧的袖子,示意让她看清楚坐在院中等着的人是谁。

阿谧看到沈简目光含笑地望着自己。

从没有这样一刻,她盼望能见到沈简,一时间愣着甚至忘记了脚步,望着眼前露出疑惑神情的沈简,她眼眶渐渐发热,有什么东西掉在手背上,被冬日的寒气浸染得瞬间又变得冰冷。

沈简三步并作两步上前,皱眉望着她这般一反常态的模样,却见她忽然昂起头,一双杏眸泛着惹人的水光,亮晶晶的。

谁欺负你了?沈简从婚宴离开之前,见她站在许氏身边,两人似乎都还在说笑。

没有人欺负我。

阿谧说话时嘴里哈出一团白气来,胡乱抹了把眼泪,就钻进了沈简宽厚的绒氅里,不知他在院里顶着霜雪等了多久,身上一点都不暖和。

你身上真冷。

她嘀咕着。

沈简轻拍她的肩膀,没好气道:还不是为了等你这个没良心的,谁知你直接去了罗府,那罗赟总是看我不顺眼,我倒不好派人去催你了。

所以他根本就没有回去,而是让盛齐直接驾着马车就来了这里,结果扑了个空。

阿谧听着这话,只觉得心里泛着酸胀,双手仍然掌着沈简的腰侧,想要抬头看看他。

沈简揉了揉她的额头,还替她将身上的大氅拢了拢,说道:天寒地冻的,别着凉了。

看出她情绪有异,沈简心中不免疑窦丛生。

直到阿谧钻进绵软的被窝,眼角依旧有些湿润,还在瓮声瓮气地逞强:我没事,你不用担心。

沈简在榻边的软凳下坐了下来,命纤素往屋里多加了一个炭盆,又拿了条厚毯子来。

今晚我不走了,留下来陪你说说话。

阿谧几乎整个身子都裹在被窝里,炭盆里的银碳烧得暖烘烘的,她只露出一张红扑扑的小脸,不解地眨了眨眼睛,说道:我当真没事。

沈简伸出手指,在她眼睫上轻轻点了一下,明显还能感受到一丝湿意,那这是什么?阿谧立即心虚地别过头,企图钻进被褥里逃避,沈简却上前将她捞了出来,肃了肃神色问道:连我也不能说吗?阿谧不是那种一言不合就娇滴滴掉眼泪的性子,只是遇见伤心事,确实没能控制住情绪。

今日我在沈瑶的婚宴上,我第一次仔细去观察她们的言行举止,云袖鬓影,端庄秀气,她们就像是天边的云霞,而我就像是地上的污泥……沈简看她神情低落,不像是在说那些世家出身的贵女,而是在说他。

不过他心里自发地认为阿谧才是这世上最好的人,便也不会计较什么,垂了垂眸道:阿姐就是因为这个,所以闷闷不乐了半日?阿谧心中郁结,不想遭他耻笑,闷闷地低下头。

沈简长叹了一声,抬起手,用指尖稍用力地按了按她的唇。

阿谧感觉到他的动作,抬眸去望他,见到灯烛下映着他眼神暧昧迷离的暖意。

直到院落外传来打更的梆子声,咚咚咚,分不清是心跳还是什么,一点点震麻她的胸腔。

阿姐。

他用蛊惑的口吻道,说你喜欢我。

嗯,我喜欢你。

她很难让自己不溺进那双眼睛里。

她虽觉得沈简是天上月,自己是地下泥,但不妨碍对沈简的情意,不似其他闺中女儿那般扭捏,她可以很大胆地说出自己的心意。

可是……沈简不想听她再说其他,面无表情地打断她:没什么可是的,只要你喜欢我就足够了。

阿谧淡淡地哦了声,但脸色明显好转了些。

沈简拍了拍她的肩,哄她躺下,说道:安心睡吧,今晚我不回去了,我留下来陪着你。

……阿谧夜里睡得不安稳,醒过来好几次。

一睁眼,就能看见沈简倚在榻边,他拉着她的手,说:继续睡。

她点了点头,沾着枕头再次睡过去。

天还不亮,沈简就要赶回宫中去上早朝。

走之前,他俯身抱了下阿谧,说正旦一过,封赏的旨意就会送往许家。

阿谧当时睡得还不清醒,胡乱在他面颊上啄了两口。

盛齐候在门口,将就睡了一夜脑袋昏昏沉沉,起得还早,简直又冷又困。

他见到这等情景已经能够完全面不改色,甚至开口催促沈简,若再迟些,就要延误早朝了。

又过了半晌,沈简才从屋里出来,瞧着衣襟平整,神色如常,看不出半点异样。

只是他看了盛齐一眼,盛齐当即觉得后颈有些发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