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025-04-03 04:17:57

所爱隔山海作者: 六月有糖文案宋清然写了一本小说来祭奠自己那段不为人知的暗恋,因为太符合青春少女暗恋一个人时的真实写照,被导演选中翻拍成电影。

首映那天,电影上了一个微博热门热搜榜。

###万紫千红总是be有一个评论很是显眼,献上我的膝盖,只求一个圆满。

@六月有糖呀宋清然沉默许久,写下了自己的回复。

怎么写才能让观众相信那时的他爱上我了呢,无论我怎么去描写他爱上我的细节,我都没办法相信那时的他爱上我了。

我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更何况你们呢?此番操作过后,宋清然的微博炸了,读者对藏匿在该电影背后的故事更感兴趣了。

一次聚会,在被问起高中往事时,宋清然瞥了眼对面的男人。

所爱隔山海,山高海亦深。

当晚回去,何以随收到一条匿名短信。

暗恋最好的收尾是把一个人的喜欢变成两个人的欢喜,何以随,你给不了我欢喜,所以,以后我也不要再喜欢你了。

那晚的他因为太累连内容都没看完就关了手机屏幕。

后来,何以随无意间在自己的枕边人的微博里看到了同样的一句话,突然间想起那晚离开酒吧时在马路边遇到的那个掩面哭泣的女人。

他才意识到,他不曾在意的两句话,是一个女孩对自己青春的遗憾与告别。

夜晚,他温柔地对怀里的人说了一句话,所爱隔山海,爱意皆可平。

当晚,宋清然的微博又炸了。

原因是一条顶置微博,只有四个字。

苦尽甘来。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励志人生搜索关键字:主角:何以随,宋清然 ┃ 配角: ┃ 其它:一句话简介:所谓暗恋就是不问归期,不盼欢喜立意:我远比你知道的更爱你他不记得她了宋清然笔下的那本《那段不为人知的暗恋》被导演看中翻拍成了电影,原因是太符合青春少女暗恋一个人时的真实写照。

她受邀前去接受采访,主持人是个看起来人特别软萌的妹子,眼睛大大的,说话的声线也是甜甜的。

主持人眨巴着眼睛,笑着问她: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宋清然眼皮微微一颤,看着镜头平静地说:暗恋从来都是不为人知的,这本小说纪念的是我那份小心翼翼的喜欢,是明知爱而不得却依旧难以自抑的喜欢,是躲在角落里喜欢他时的那份言不由衷的欢喜。

主持人又问:那为什么最后还是写了悲剧?宋清然沉默了一会儿,思索良久。

怎么写才能让观众相信那时的他爱上我了呢,无论我怎么去描写他爱上我的细节,我都没办法相信那时的他爱上我了。

我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更何况你们呢?那他后来爱上你了吗?可能暗恋本人就是让人不由自主觉得难过的吧,她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表情肉眼可见地没有刚采访时那么放松愉悦了,声音听起来都多了一丝丧气。

宋清然突然就想起了前几天的聚会。

那天,她写完稿子,合上电脑,揉了揉酸胀的眼睛,起身去冰箱给自己拿了瓶冰水。

冰冰凉凉的触感顺着喉咙流进胃里,她只觉得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手机不断在震动,是唐糖发来的短信,催促她赶紧麻溜地出门。

这高中同学聚会是班长池询许久之前就已经开始张罗的,他算是宋清然高中时最好的男性朋友,实在是不好佛了他的面子。

眼看着时间就要来不及了,宋清然随便套了个外衣,又给自己戴了个口罩,就急匆匆地出了门。

到了KTV 门口,宋清然不知道是哪个包间,索性直接蹲在门口等着唐糖下来接她。

风有些大,宋清然看着自己的短裤,突然有些后悔,刚刚出门前应该换个长裤的。

她吸了吸鼻子,视线随意地往旁边一瞥,就看到一个身形高大,肩宽腰窄的男人正在低声打电话,指间还夹着一支已经燃了大半的烟。

男人站在路灯下,光影将他大半个脸庞笼罩,不过却也能看到男人清晰的下颚线和干净利落的外廓。

可,也仅限于此。

宋清然看着他的侧影,一种没来由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清然,你看什么呢?唐糖走到她身边,拉着她就往里走。

边拉边说:等你半天了,你发什么呆呢?宋清然脸色稍稍敛了几分,偏头看向她,没什么,赶紧进去。

包厢内都是熟人,宋清然高中时性格内敛,跟班里的同学大多都不是很熟,有的甚至连话都没说过几句。

她找了个空位置坐下,背绷得笔直,周身尽是嘈杂,她有些无聊,索性打开斗地主玩了起来。

对友太坑,明知这把地主必赢,还一个劲儿的出炸弹,就这么一把,她直接输了四十万的豆子,宋清然默默在心里把他的家谱全问候了个遍。

哎,老池。

宋清然抬头,说话的人是何以随他们班的体育委员。

他们两班因为是邻班,两班的任课老师都一样,又被成为兄弟班。

两个班的男生关系很铁,经常在一块儿打球。

池询拍了下他的肩膀,给他递了支烟,哟,这不是欧阳吗?欧阳接过,我们班今天同学聚会。

巧了嘛,这不是,我们班也是。

这都毕业十年了,我们班第一次聚会。

男人多的地方总是烟雾缭绕的,宋清然没说话,喉咙痒痒的,也没好意思可咳出声来,不动声色地拿出了放在外套口袋里的口罩。

原来,刚才在门口的那个人真的是他啊。

宋清然低头苦笑,是啊,都已经毕业十年了,她怎么还是有这个本事啊,人海中,她总能一眼迅速锁定他。

这是她对他的身不由己,是习以为常,更是天赋异禀。

手机震动,是她爸爸。

宋清然跟旁边的同学打了个招呼,起身走出了包厢。

喂,爸,怎么了?虽是这么问,但其实宋老师打这电话的意图,她还是大概能猜到的,无非就是那天她没去相亲的事。

果然,下一秒,宋老师就在电话那头质问她,你这丫头,你小姨好心好意托关系给你找的对象,你去都不看一下。

宋老师越听越火大,你这不是寒了你小姨的心吗?这么大人了,一点分寸都没有。

宋清然也是无奈,她小姨退休了以后,整天待在家里没事儿干,做起了媒人,整天不是给这个搭桥,就是给那个牵线。

她对她小姨的这种行为很不能理解,心想她要是老了就约一群老爷老太,白天斗地主,晚上就去跳广场舞。

宋清然闭了闭眼睛,心里莫名的有些燥意,爸,我早就说了,我现在还不想考虑这些事。

那你想等到什么时候?你都快三十岁的老姑娘了,等到你人老珠黄的时候谁还要你?宋老师还在絮絮叨叨地说,宋清然随便敷衍了几句就匆匆挂了电话。

不知道是不是吹了太久风的缘故,她觉得有些头昏脑涨的,连肚子也有些痛。

宋清然心想不妙,想到卫生间看一下是不是生理期又提前了。

一转身就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的何以随对上了视线。

岁月从不败美人,他和高中时候一样英俊帅气,头发和高中一样是寸头,眼神更加深邃了几分。

只见他把手上的外套递给她,示意她把衣服系到腰上,你好,我看你穿的挺少,应该挺冷的。

宋清然接过照做,愣了几秒才低声说了句谢谢,绕开他直接走进了卫生间。

对着镜子一看,屁股那里果然湿了一大片。

可能是刚刚喝了冰水和酒的缘故,此时她小腹那里很疼,宋清然本来就有痛经的习惯,此时更是疼痛难忍。

她给唐糖和池询各自发了消息,不好意思啊,临时有事先走了,改天一定陪你们好好聚。

一出厕所,就又遇到了何以随,他在和他们班的班花陶昕冉聊天。

女人妆容精致,一身性感的皮衣加包臀裙衬得她整个人凹凸有致。

哎,以随,你外衣呢?她站在角落里,何以随背对着她,她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只听到何以随不甚在意地回答说:刚看到一个女人,借给她了。

哦?我们的何大班长还挺怜香惜玉的,不认识的人都能随便借衣服。

后面的话,宋清然没再继续听下去。

对呀,她凭什么让他记住她。

她的读者朋友们都在感慨书里的宋清然对何以随的暗恋最后还是无疾而终,希望在另一个平行时空里,何以随可以好好地爱一把宋清然。

可现实是,他们从未真正的有过交集,他甚至都不记得她。

回忆戛然而止,宋清然摇头,没有,他没有爱上我,他甚至都记不得我了。

采访结束后,再三犹豫之下,宋清然还是要求不露脸。

喜欢何以随这件事,是她的秘密,她没有公之于众的底气。

主持人拿了本笔记本满脸笑意地朝宋清然走过来,六月,能麻烦你给我签个名吗?当然可以啊。

宋清然笑着接过她手里的书和笔,写下了自己的笔名——六月有糖。

一笔一划,字迹和她本人一样清秀干净。

主持人看着宋清然的签名,如获珍宝。

谢谢,我真的特别喜欢你,也特别特别看你写的小说,有很多对女主心境的描写,真的都很让人觉得感同身受,好像看到了曾经喜欢他的自己。

不过我总觉得故事还没有完,因为感觉她还在爱,哪怕没有感受到他的爱意,可她的爱意好像还未停止。

因为人多,窗子开了一半,些许微风悄悄溜进来,宋清然只穿了件开衫,本来是有些冷的,听了她这番话,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宋清然颇为触动地吸了下鼻子,轻声说:谢谢你。

谢谢你,不是谢谢你喜欢我,而是谢谢真的读懂了我的文字,读懂了我笔下的宋清然。

六月,关于他们的故事,还会有番外吗?主持人拢了下自己的衣领,带着期许的目光看向宋清然。

他们的故事,还会有续集吗?何以随跟宋清然真的可以有故事吗?宋清然默然了。

主持人最擅长的就是临场发挥,随机应变。

她见宋清然久久不语,话题一转,又问她怎么笔名叫六月有糖,是不是因为遇到他的时候是在六月。

宋清然摇头笑着骂她是假粉丝。

这个问题,我之前在微博是回答过的。

主持人点头如捣蒜,心想:是啊,之前六月在微博里说过了,她这一着急就给忘了。

回到家后,宋清然打开了家里所有的灯,给清冷的家平添了几分温馨的意境。

她看着窗外放空了一会儿,枫叶沙沙作响,树叶摇拽,怎么看都扫兴,她冷着脸关上窗子。

走到客厅打开音响放了一首摇滚音乐,声音开到最大,好在房子隔音效果很好,不然照这架势,肯定是要被邻居投诉的。

宋清然躺在地毯上闭目养神,周身被嘈杂的音乐包裹着,可临走前主持人的那句话总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就像是集结在天空中的乌云,不下场雨不肯罢休。

六月,如果现实中的他不肯爱你,那就在书中创造一个爱你的他吧。

就算结局依旧是悲的,那又怎样,最起码他爱过不是吗?他爱过,就够了。

宋清然睁开眼睛,长呼一口气,她突然觉得她说的有道理。

手是她的,电脑是她的,那么她笔下的何以随理所应当就是她的。

想到这里,宋清然打开了电脑,看着电脑上的内容撇撇嘴,露出狡黠的笑容。

假装他也爱过我说干就干,宋清然十指在键盘上飞舞着。

假装他也爱过我,这样的话好像真的就没那么遗憾了。

不,不只是少女时代。

她又扫了眼,没有错别字,于是点击了发送键。

江城最近天气不好,总是在下雨,连带着信号也不太好,一篇不过一千字左右的文章,久久没有发表成功。

宋清然有些烦躁的抓了把头发,起身想去冰箱给自己拿听可乐。

才起身,旁边的手机不适时地震动了一下,她皱了下眉,疑心难道是采访有问题?急忙拿起一看,是唐糖。

这丫头不知道是发的什么神经,给她发了三大条语音,最长的一条足足有56秒。

宋清然直接点开,然后径直走向了冰箱。

【最近不是有部要上映的电影嘛,叫什么名字我没记住,但特别巧合的是男主就叫何以随,女主就叫宋清然,刚老池还拿这茬调侃何以随呢。

我就问你巧不巧,要不是看你那穷酸样儿,姐们儿都快怀疑那部电影是你投资的了。

哎,你知道那部电影吗?听说是讲暗恋的,应该还挺好看的,别说姐们儿不照顾你啊,到时候我请你去看啊。

】【对了,我跟池询在1998这儿呢,你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就过来呗,你跟池询有段时间没见了吧?】【对啊,清然,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上次同学聚会,咱俩话都没说上两句你就走了。

】最后这句说得跟个怨妇似的,是池询说的。

不过宋清然更在意的是唐糖说的那番话。

她知道啊,她自己写的小说能不知道吗?那一百四十七万的版权费在她卡里都还热乎着呢。

宋清然写小说的事,没告诉任何人,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

她其实很想知道何以随听到的反应,如果何以随知道有人为他写了一本书,他会是什么反应呢。

可比起期待,她好像更多的是害怕。

她害怕听到他说:宋清然?是谁?当时写小说的时候,其实并没有想过这本书会火,她当时真的只是单纯地想记录一下自己的那段不为人知的暗恋,从来没有想过会受到那么多读者的喜爱。

不过宋清然觉得这本书会受欢迎,并不是因为她的文笔有多好,剧情有多精彩,而是因为这个世界上的各个角落里,有太多人都跟她一样,目光所至,全是他颜。

唐糖喝了口酒,这宋清然不知道又死哪去了,这么重要的消息居然也不回她。

这何以随好不容易回国了,还跟黎薇分手了,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错过呢?高中的时候可以说是担心影响学习,后来高中毕业是被黎薇截胡了,再后来何以随就出国了,这也可以说是异地恋不太靠谱。

但现在男未婚女未嫁的,俩人都是单身,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错过。

不行,她一定得帮宋清然争取一下。

唐糖扫视了一下四周,看到何以随正在跟池洵讲话,一群女人不经意地往他身上瞥,这男人真是,走到哪儿都有那么多的桃花运。

她摇摇头,不行不行,这要再不下手,又轮不到她家宋清然了。

那个死丫头,一天天的不知道在别扭些什么,指望她能靠自己找个男人谈恋爱,根本就不可能。

唐糖在桌子上拿了杯酒就朝着何以随走过去。

哈喽。

何以随抬头看她,眉目明朗,你好,好久不见。

他认识她,池询的朋友,他每次攒局,她几乎都会来。

唐糖把手里的酒递给他一杯,顺势把池洵推到一边,自己坐在了他刚刚坐的位置上。

何以随,我有个姐们儿叫宋清然,我看你俩挺般配的,人拍个电影你俩都能当男女主,要不你俩试试?她这话说得实在有些唐突,何以随觉得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那部电影他也知道,他们医院的年轻小护士们都讨论了好多天了,他想不知道都难。

他看着手里的酒,欲开口拒绝。

一旁的池询眼疾手快地搂住他的肩膀,都是同学,认识一下呗,况且清然是跟我关系最好的女生,你又是我最铁的哥们儿,你俩的确也是该认识一下的。

说完对着唐糖举起了酒杯,是吧,唐糖。

唐糖立马眉开眼笑地跟他碰杯。

都这么说了,何以随自然是不可能再拒绝的他绅士的笑了笑,按照唐糖给他发的名片,加了宋清然的微信。

不过说实话,他其实挺好奇宋清然这个名字的,总感觉在哪里听过。

不过想想也是,因为那部电影,最近医院里的那群小护士总在背后议论他。

你们说那部电影里的何以随不可能就是何主任吧?他只觉得无聊,哪来那么多巧合。

何以随本人倒是对这种爱情电影不感兴趣,可以说从来都不看,就因为这些事儿,他还特意上网查了下这部电影。

哦,懂了,但没完全懂。

真的有人会默默喜欢一个人喜欢这么多年吗?何以随其实不是很能理解这种感情,这是性格使然。

他的教养不允许他对别人的生活评头论足,可他觉得自己是断然不会做这种没有回应的事情。

当爱已成习惯而此时的宋清然看着离自己几米远的手机,微微愣神,是的,她当了逃兵,逃避见到何以随,她不想看到他冷漠的神情。

仿佛这样,她就可以继续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美梦中。

喜欢何以随这件事,说实话,她当初是真的想瞒着所有人的,可能是她真的不擅长说谎吧。

好像所有事都逃不掉唐糖的眼睛,不过既然这样,那就让她在小说里守秘成功吧。

想到这里,宋清然又开始在键盘上敲打起来。

【番外二 夜深忽梦年少事致我亲爱的何先生:亲爱的何先生,和你离婚后的一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我梦到了高中时候的你,梦到了那场球赛上的你。

你的球技并不出众,只是我总是一眼就能锁定目标。

那是高三上学期的时候,学校组织了一次足球比赛,每个班都要参加。

而我在得知你也加入后,便开始找各种理由让闺蜜陪我去操场散步,美名其曰是为了劳逸结合,课后放松。

后来她知道我是为了去偷看你,差点没掐死我。

她问我怎么能瞒着她喜欢你,还喜欢了那么多年。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瞒着所有人喜欢你,大概是年少时过于自卑,又大概是深知永远也自己无法成为你爱的人吧!那次比赛,持续了整整两个月,你们班发挥出彩,一路过关斩将进入了总决赛。

决赛的时候,年级组安排我们整个年级去观看你们两班的比赛。

那天我坐在观众席上,静静地看着你在赛场上挥汗如雨。

你于我而言,好像一直都是如此:你就像一道耀眼夺目的光一样,深深地吸引着我,让我忍不住想要靠近,可又总是会望而却步。

何先生,你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你那天打完比赛后喝的那瓶水其实不是你自己带的那瓶,而是被我偷偷换了,你原本的那瓶现在都还安然地躺在我的箱子里。

那次比赛你们班没有夺冠,后来我们在一起后我问起你这件事,我说那场比赛没有赢你会不会觉得有点遗憾。

你说不会。

你说别的班赢了才好,而我们班开心就好。

我有个跟你同班的朋友在上学时曾跟我提起过你,她说她觉得你这人特别薄情,不知道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女生喜欢你。

何先生,不了解你的人都觉得你性格清冷,处事薄情寡淡,对许多事都是一副不上心、不在乎的模样。

可我知道,真正的你温暖善良、热心正直,和我妈妈一样,都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

在情窦初开的年纪,情不自禁地爱上你。

释迦牟尼说过这样的一句话:无论你遇到谁,他都是你生命中该遇到的人,绝非偶然,他的出现,一定会教会你什么。

何先生,尽管我始终都对我们的后来存有遗憾,始终对你不爱我这一事实而感到难过。

但我也始终对你存有感激,正是因为你的出现,才让我懂得如何去爱一个人。

爱一个人从来都不是占有和勉强。

爱到卑微是成全,爱到极致是释怀。

何先生,其实我并没有什么圣母心,我有时也希望你一到深夜就难过,后悔没有爱上我;有时当然也希望你能时常梦见我,想念我。

高三运动会的时候,我终于鼓起勇气打算主动找你搭个讪,却找遍了整个操场,都没找到你。

那晚,我一个人坐在昏暗的教室里,无声地哭了好久。

结婚后,我有天状似无意地跟你提起这件事,你说那晚你们物理老师找你帮忙改了一下物理卷子。

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们的故事就注定要错过。

说起你们物理老师,我突然想起来一件特搞笑的事情。

高三最后一次省统测的时候你们班物理考得一塌糊涂,你们物理老师气得直接在下晚自习后跑到你们班发火。

我当时恰巧在你们班门口等朋友,正好就看到你上厕所回来,在快要到门口的时候听到你们物理老师在骂人,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你那边拍胸口边呼气的模样真的特别好笑。

何先生,我的宝贝箱子里装着许多的回忆,不仅有那瓶没喝的水,还有口香糖的包装纸,单词听写本等。

那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独家记忆。

年少时暗恋一个人:是一个人的黯然神伤;是一个人的悲喜自渡;是一个人的独角戏。

而这一切的背后,埋葬的是整个青春。

】宋清然记得那天的天气很好,天空中还有一个爱心形状的云彩。

何以随就那样站在阳光下,整个人看起来清冷寡淡,说出来的话却比阳光还要温暖。

那天他们班女生篮球赛输了,在一片叫骂声中,他的声音不算大,却无比清晰地落到了宋清然的耳朵里。

他说:别的班赢了才好,我们班开心就好。

发布文章几分钟后,很快就有了几十条评论。

@今天也是美少女【六月今天好好,居然连着发了两章,今天是什么重要的日子吗?】@再不早睡我就去死回复@今天也是美少女【六月是我见过最宠书粉的作者大大了,明明小说都已经被翻拍成电影了,却还是在我们的恳求下答应写番外。

】宋清然垂着双眼点开回复。

@六月有糖【不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只是今天突然有了灵感,于是就多写了一点。

】她又继续往下翻,被一条评论吸住了眼睛。

@只知道花痴的花痴【他官宣了,她真好看。

】宋清然看得眼睛一涩,何以随高三毕业官宣的时候,她也难过了好久,那个女孩子也很好看,评论区全是祝福的话。

是啊,她自己也觉得他们真的好般配。

@六月有糖回复@只知道花痴的花痴【或许我们都应该学着和过去说再见,但那时真心喜欢着一个人的你,是真的在闪闪发光。

】时光静静地流淌着,微博下面又多了些新的评论,宋清然又重新滑上去看那些新评论。

@奶一口【六月,那你还爱他吗?】宋清然滑屏幕的手一顿,她还爱他吗?她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现在对何以随究竟是爱而不得的执念,还是戒不到的习惯。

@六月有糖【我们总要向前看呀。

】医者不自医,她可以安慰别人,却总是难以自//慰。

聚会结束后,大半同学都喝醉了,尤其是男生,几乎全醉了。

何以随没喝多少,但他酒量不行,再说他这个职业不宜饮酒。

何以随强撑着把所有人都安置妥当,这才不紧不慢地给自己找了个代驾。

回公寓后,他洗了个澡,放在洗漱台上的手机震了一下,他拿起一看,是宋清然发来的。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何以随看完后放下手机,刷完牙后才回复道:【我是池询的朋友何以随,你可能不认识我。

】宋清然看着他发来的消息,突然顿住了,可能是自尊心作祟,她故意等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回他消息。

【那晚谢谢你的外套,我已经洗干净了。

你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给你送过去一下。

】他那件外套的牌子是个小众款,但也绝对不便宜,虽说他家境好可能不会在意这点小钱,但宋清然觉得几千块钱的外套,不还也不合适吧。

何以随可能是在忙别的事情,过了很久他才回复。

【也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不过你要是方便的话,可以明天下午送到市中心医院前台那里。

】宋清然又给他发了句晚安。

这次,等了很久,他都没有回复。

宋清然去卫生间上厕所看到自己脸上的黑眼圈,突然就想到那个老掉牙的故事,我在给你发消息的时候抽空吃饭;而你突然跟我说你不回我了,因为你要吃饭了。

没人知道,她看到那条好友申请时,激动得几乎要落泪,仿佛像是做梦一样。

明明已经二十八岁了,也该到了成熟稳重的时候了,可刚刚的她,真的就像个热恋的小姑娘。

原来,当爱已成习惯时,是没办法自欺欺人的。

因为他是何以随隔天下午,宋清然如约去了市中心医院,前台有几个年轻小护士盘腿坐着,脸上都堆满了笑意,像极了她们幼儿园里的那几个老师。

她正要感叹一句这医院怎么这么清闲,眼神无意间就瞥到了医院大厅里的显示屏。

五点四十七,正是饭点。

是啊,医生也是人。

您好,请您先去挂号。

朝着宋清然开口的是一个小脸有些肉肉的女孩子,穿着白大褂,衣服上面还别着她的工作牌。

宋清然有些近视,眯着眼睛仔细看了下。

江北栀,实习医生。

宋清然看着她,笑着摇头解释说自己不是来看病的。

她说完随即将装着衣服的黑袋子递过去,麻烦你帮我把这件衣服转交给何以随医生。

谁谁谁,我听错了吗?找何医生的?几个小护士本来还在聊自己的事情,一听到何以随这三个字纷纷涌了过来。

其中有个护士更为大胆,直接开口说问道:嘿嘿,你是何以随的宋清然吗?宋清然听着,脸色有些窘迫。

这是不是就是传说中的自食恶果?哎呀,你们真是,说话都不过脑子,别吓到人家。

江北栀看出宋清然的尴尬,适时地开口解围。

嘻嘻,主要是大家都挺想吃何医生的瓜。

小护士摊开手心掰着手指,你们看,何医生那么清心寡欲的人,长得又帅,能力出众,还不近女色。

先不说别的,就说我们医院里面,他跟哪个女的多说过一句话。

前天她拿着那部电影调侃何医生,他直接理都不理,一副‘上班时间不要闲聊’的表情跃然纸上,结果一进病房对着病人,高冷的何医生就又立马变得和颜悦色起来。

江北栀皱着鼻翼,好言好语地说道:亲爱的好姐姐们,赶紧再休息会儿,准备去换班了。

看着那群护士一哄而散后,江北栀凑过去轻声问:哎,你知不知道何医生到底有没有女朋友啊?或者有没有喜欢的人啊?我们医院可多人喜欢他了。

她说完又笑意盈盈地补充了句,还是说你就是何医生的宋清然呀?不怪江北栀这么想,特意来医院送外套,说他们不熟或者没关系的话,反而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宋清然正想脱口说不是,转眼就被一道声音吸引了目光。

是何以随,他已经脱下了白大褂,穿着休闲,不过脸上是肉眼可见的倦态。

年近三十的男人,有着成熟男人独有的魅力。

尽管只是身着简单的白T恤和灰色休闲长裤,依旧掩盖不住他出众的气质。

小江,十七号病床的病人,你晚上多留意一下,注意一下他有没有出现恶心、呕吐这些不良反应,还有五号床的术后排斥反应。

江北栀连忙点头,好的,何医生,我都记下了。

说完还对宋清然吐了吐舌头,然后拿着本子走了。

宋清然全程站着安静地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尴尬得有些头皮发麻,来之前其实不是没有想过会遇到何以随,但绝对不是在这种情况下遇到他。

江北栀刚刚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宋清然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这话究竟有没有落到何以随的耳朵里。

人都走了,只剩他们俩人面对面站在原地,何以随率先开口,今天麻烦你了,还特意来一趟。

他没想到昨晚的那个人居然就是宋清然,送衣服这件事,其实原本就只是随口一提。

宋清然笑着摇头,没事。

何以随神色依旧,她不知道他听没听到江北栀的那句玩笑话,不过按照何以随的性子,就算听到也不会表现出来。

俩人并肩往医院门口走,刚才还是晴空万里的,眼下却突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地落在宋清然的脸上。

何以随拿出包里的外套递给她。

别着凉了。

宋清然看着那件刚被自己洗干净,还特意烘干的衣服,此刻又要遭遇被自己弄湿的命运,有些尴尬地轻笑出声。

真是抱歉,又得给你重新洗一遍。

没事。

何以随表情淡淡,说话的声音比他脸上的表情还要寡淡。

到了马路旁,何以随也没急着离开,而是陪着她站在路边打了会儿车,期间宋清然说不用陪她等,让他可以先走,他却只说没关系。

可能是出于礼貌吧,又或是因为池浔的缘故,所以对她有些额外的关照,宋清然如是想着。

连续邀了几辆车都没停,眼看雨愈下愈大,何以随才开口询问。

我送你回去吧?宋清然抬头看向他,他的头发早已有了湿意,现在更是满头都湿了,反观她自己倒是被他的外套着了个严严实实,只是鞋边湿了一点点。

她有些不自在地舔了下嘴唇,那麻烦你了。

他绅士,所以淋着雨陪她等车,可他也知进退,所以不到最后也没唐突说送她回家。

下雨天路有些滑,何以随开的车速不快,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偏慢。

宋清然不知道要跟他聊些什么,索性上车倒头装睡。

她也知道这样不礼貌,可她想不到比这更好的办法。

其实她早已不想高中时害羞谨慎,寡言少语,只因那人是何以随,她不知道要跟他说什么,可以说什么。

刚到她家小区门口,宋清然就睁开眼睛了,她看着湿漉漉的地面,突然有些庆幸还好是下着雨,不然她还要假装客气地邀请何以随到她家坐坐。

她前段时间刚从剧组搬回来,后面就是整天都在写稿子,根本就没得顾上好好打理过,家里乱得都没地方下脚。

哪怕知道约他他也肯定会拒绝,可她还是会忐忑。

因为,他是何以随。

宋清然下车,轻轻地关上了门,弯下腰礼貌地说:谢谢你啊,今天下雨不太方便,改天请你吃饭。

何以随单手搭在方向盘上,脸上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礼貌性地点了点头。

小区门口有一对小情侣,穿着蓝色的校服,女生身材娇小,男生高大,一把伞几乎全偏向了女生的那边。

男生的肩膀淋湿了大半,却像是感受不到冷似的,脸上洋溢着笑容,少年的张扬在年少的他们身上永远是锦上添花。

和那年的何以随一模一样。

那年,也是这样的一把黑伞。

宋清然收回视线,嘴唇动了动,犹豫片刻,到底还是没将外套还给他。

或许,她还在期待些什么吧。

宋清然站在小区门口,看着何以随发动车子,车子缓慢移动着,而后加快,直至后面消失在路口,她才慢悠悠地回了家。

那件何以随借给她遮雨的衣服此时却被她紧紧护在怀里。

16岁那年他给她借了一把伞,从此她便开始做起了一个醒不来的美梦;28岁这年他又借给她一件衣服,这一刻她快要醒来的梦,好像又要继续沉沦了。

在他面前,她总是孤注一掷,最后溃不成军。

有人说,爱一个人就是在渡劫,可宋清然觉得不是这样的,爱一个人,其实是一场修行。

无法与他人言说,是冷暖自知,更是悲喜自渡。

这是她的捕梦网江城断断续续地下了大半个月的雨,不知道这个短暂的雨季遭受到了多少人的唾骂,但其中绝对是不包括宋清然的。

她喜欢的不是雨天,她喜欢的雨水过后的平静。

每次下雨的时候,她都特别喜欢看着窗外的大雨,坐在榻榻米上,吃着冰淇淋,大雨滂沱,她只觉得无比安心。

今天是幼儿园的小朋友们要体检的日子,宋清然起了个大早。

她前几天又回到幼儿园上班了,还是之前的那个幼儿园,不过不是之前带的那个班了。

其实还是有点遗憾的,那是她从小班就开始带的班级。

结果却不能陪他们走最后一年,院里有他们自己的考量,又让宋清然去接手了一个中班。

胡思乱想了一会儿,揉着头发坐了起来。

然后就看到了衣柜里被熨得平整到可以当作直尺用的外套,那天过后,何以随没再主动联系过她。

每晚睡觉前的各种脑补与幻想都在此刻化为泡影。

她以为他和她可能可以有可能了。

看着上一次的聊天时间,她突然有些生气,光着脚丫子负气地跑到衣柜旁,一把扯过那件衣服,对着垃圾桶,恶狠狠地扔了进去。

对啊,一件衣服罢了,他都不在意,她有什么好纠结的。

人家那么有钱,丢了就丢了,再买一堆就是了呗。

宋清然拿起衣服,进了卫生间。

出门前收拾垃圾的时候看着那件衣服,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宋清然心一横,直接把衣服塞进了垃圾袋里,和卫生间的垃圾一起丢了。

天气真的好晒,宋清然最不喜欢江城的这一点,要么就是冻得要死,要么就是晒得要死,真是讨厌死了。

相比之下,她更喜欢北城,因为那里会下雪。

宋老师,陈浩安的爸爸妈妈都说很忙,谁也抽不出空来陪着我们去体检。

说这话的是刚来不久的实习生向茉,小姑娘年纪小,没有什么经验。

遇到事情难免容易慌张,不过宋清然倒是也理解的,她刚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没事,那你就多留意着点他,等会排队的时候让他不要站在队伍里面,让他站在你旁边,你牵着他,不要让他到处乱跑就好。

向茉看着面前这位脾气极好,做事精干的前辈,一一应下。

宋清然看着公交车上抱着自己孩子的家长,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示意向茉凑过来,附到她耳边轻声说道:你要告诉陈浩安,不用爸爸妈妈陪着,可以自己独立做体检的小朋友真的特别勇敢。

这个年纪的小朋友,你跟他说什么你爸爸妈妈只是太忙,你要体谅他们一下这种话,其实是没有太大作用的。

你不如多夸夸他,让他知道自己很棒,比其他小朋友都要厉害。

中班的小朋友开始有了那么一点点的攀比心,想要得到老师的关注,所以你单独夸奖他,他会很受用。

宋清然说完就继续整理等会体检时要用到的资料,见她迟迟不走,以为她还有什么问题。

于是抬头,然后就看到了女孩的脸上,满脸都是由衷的钦佩。

清然姐,你真的太厉害啦!小孩子的心思都被你拿捏得死死的。

小姑娘性格开朗,但平时工作的时候挺拘谨的,一口一个宋老师的叫她,今天居然喊她清然姐,看来是真的挺激动的。

宋清然看着她摇头笑笑,你去通知一下家长,应该快要轮到我们班了。

向茉嘿嘿一笑,转身走了。

车上都是小朋友,咿呀咿呀的各种声音乱成了一团,尤其是自己的家长也在身边,有的小朋友更加放肆,在车上大吼大叫的。

宋清然皱着眉头,淡定地拿出手机里早有准备的歌单。

小朋友们,小朋友们请坐好,现在竖起自己的小耳朵,听老师说话好吗?宋清然:小眼睛?小朋友们:看老师。

小耳朵?竖起来。

小嘴巴?闭起来。

很快,大部分的小朋友们都安静了下来。

宋清然于是继续说:还记得我们昨天在幼儿园里唱的歌吗?小朋友们全都双手放在腿上,认真地点了下头,记得。

真厉害,有的小朋友肯定也记得老师说过这首歌是用来表达爱意的。

老师记得昨天有好多小朋友唱的都特别的好听,今天是一个很特别的日子,我们的家人陪着我们一起去医院检查身体,为了感谢这些爱我们的人,我们唱一下这首歌好吗?好的。

宋清然看着他们,微微一笑,那准备开始了。

她说完就点开了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背景音乐。

随着背景音乐的开始,小朋友们开始摇晃着自己的小脑袋。

宋清然卡着点进,是谁的心呀?我的。

它还好吗?好呀。

装着谁呀?爱的人啊。

……车子缓慢地行驶着,一路都是鲜花,孩子们的歌声干净明亮,花朵听了都好高兴。

宋清然安排着家长和孩子有序地排好队,所有项目都检查好了再回到指定地点,然后再一起坐校车回幼儿园,把体检报告交给幼儿园的相关负责人再离开。

进到医院里面,宋清然就觉得有些奇怪,他们去的是郊区的中医院,因为小朋友做体检总是很麻烦的,而这里人比较少,正好方便小朋友做体检。

可今天怎么感觉人来人往的,脚步急促慌张。

宋清然感觉不太对劲,又折回去通知好家长先坐在原地休息一下,安排向茉和另外一个老师看着点家长和孩子,让他们不要乱跑。

她自己则跑去前台,一问才知道医院附近发生交通事故了,一脸大巴因刹车失灵,撞向了正面驶来的一辆大卡车,大巴直接被撞翻了。

大巴里三分之二的人都受了不同程度的上,司机当场死亡。

值班的护士表示很疑惑,我们已经打电话通知过你们园长了呀,刚刚那班还有很多项目都没有做完,我们也让他们先走了,你们班是没有接到通知吗?宋清然垂眼轻叹口气,听到这么个噩耗,也没心情去追究为什么没有通知他们了。

好的,谢谢你。

她拿出手机仔细查看,确定园里没有打来过一个电话,这才放下手机出去通知家长。

清然姐,陈浩安不见了。

向茉神色慌张地朝她跑过来,急得眼泪都掉了出来。

宋清然语气不太好,连音量都提高了一个八度,我不是让你看好他吗?苏宁静说想要上厕所,她妈妈刚刚公司里临时有事情就先走了,我就带着她去上厕所,让林念念的妈妈帮我看着他一下,结果我刚进医院门口,他就跟林念念妈妈说他也要上厕所,然后就不由分说地跑来找我了。

可我根本不知道他要来找我,他最后也没有找到我。

宋清然无奈地看着她,特别想把手机直接摔她脸上,可她也明白,眼下最没有意义的事情就是责怪。

她推了一下向茉,像是安慰,也像是鼓励。

算了,不说这个了,先找人吧。

你去医院问一下,能不能把监控调出来。

这个医院就只有一个出口,他一个小孩子那么明显,如果出去过,门卫肯定会对他有印象。

她们幼儿园每年都来这个医院体检,她早就已经摸清路线。

她先打电话给另外那个老师,让他带着其他人先回去。

然后就直奔医院的出口。

叔叔,不好意思,麻烦问您一下,这十分钟以内有没有看到一个小孩子跑了出去?门卫大叔不暇思索直接就给出了答案,没有,来这儿的几乎都是老人和孕妇,小孩子也有,但都是家长陪同的。

还好还好,没有出这个医院。

宋清然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便利签和黑笔,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叔叔,麻烦您帮我留意一下,如果看到了,千万不要让他出去,给我打电话。

烈日下,宋清然额头上冒了些许细汗。

他是不是因为找不到厕所啊?那样的话,他应该会折回去的,而且医院那么多人,看到他一个小孩子跑来跑去,肯定会去前台询问的。

她安慰自己,给自己心理暗示,不会的,肯定能找到的。

可还是会抑制不住的害怕,万一呢?她不敢停留太久,给园里打去了电话后就抓紧时间打算回大厅里继续找。

一转身,就对上了一双眼睛。

那双让她魂牵梦萦的眼睛,昨晚才出现在她的梦里。

她看着他。

他也看着她。

没有过多的停留,她撒腿就跑。

一路跑到了大厅,听到电话铃声,以为是园里打来的,看都没看,直接就接了。

他还在医院里,我已经让向茉去调监控了。

电话那头停了一会儿,沉声道:你好,宋老师,你是在找人吗?宋清然呼吸急促,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失语了。

对,我在找我们班的一个小朋友。

让他们在门口等着,结果我一出去就不见他了。

话音刚落,她就看到了何以随。

她说在门口等。

何以随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做错事了。

刚刚陈浩安说要在门口等,他以为他说的是等他妈妈,就没有理他。

现在看来,他说的是要等他的老师宋清然。

不同于她的狼狈,他一身白大褂,面色平静地看着她。

挂了电话,才不紧不慢地走到她面前。

陈浩安,是吗?宋清然有些茫然地点了点头。

是我同事的孩子,我们刚刚出急诊。

他看到我同事就跑去找他妈妈了,他妈妈现在在做手术,我刚刚已经安排人送他回家了。

不好意思,问他什么他也不说,我那时不知道他是你们幼儿园的。

何以随本来是要来这个医院给大巴上的一个急性胃穿孔的老人做手术的,今天他轮休,就到郊区这里处理点事情,接到医院的通知后,他就马不停蹄地往这里赶,结果还没进手术室老人就因为惊吓过度突发心脏病去世了。

比较严重的几个伤患都已经有人接手了,剩下的几个都只是些轻微的擦伤,他准备换衣服走的时候就在手术室门口看到了他同事徐惠的儿子陈浩安。

他就安排人把孩子送回家了,想着他如果是乱跑的话也不可能会跑到郊区这边过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肯定是集体出游,他看到他妈妈推着病人进了手术室,然后就跟着妈妈跑到了手术室这里。

不过他问过这医院只有这一个出口,想着老师肯定回去出口那里讯问门卫。

于是他就等在门口那里,果然就看到有人去问了。

不过看到宋清然的时候,他其实是错愕的。

而且她好像,快急哭了。

事实证明,何以随说对了。

在了解一切后,宋清然佯装淡定地安慰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向茉,然后淡定地去了趟洗手间。

向茉还特别崇拜地说:清然姐,您可真是我姐呀。

我真的快吓死了,要是孩子真丢了,真的没法交代了。

可何以随通过后视镜看到了,她的眼角微微泛红。

她刚刚去洗手间去了那么久,不是因为拉肚子,而是偷偷哭泣。

她也害怕,只是她不能害怕。

车上,向茉一直在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宋清然时不时地回几句,而何以随则自上车前道了歉后便不再言语。

向茉家要稍微近一点,何以随先送完向茉,再送宋清然。

到了她家小区门口后吧,他回头看了一眼,而后默默地调高了空调温度。

这一回不是装睡,她是真的睡着了,小巧的鼻头因为哭泣白里泛着红。

等了一会儿,宋清然还没醒,他也没出声叫她,索性拿出手机看起了病例。

今天真的是他的错,她说只找了一会儿,也没什么。

可他明白的。

何以随。

嗯?何以随放下手机,等着她说下一句,可是就没有下一句了。

他转头一看,她居然还没醒,眼睛闭着,眉头紧皱。

何以随突然笑了,所以,关于今天,她是有多恨他。

做梦都能梦到他,还能皱着眉头喊他的名字。

等了大概半小时,宋清然终于醒了。

睡衣蓬松地看着他,脑子一时间不太清楚,有些分不清这是梦还是现实。

小声嘟囔了句,真的是你啊。

嗯?她声音太小,何以随一时间没听清。

在听到他这一声嗯?,宋清然瞬间清醒了过来。

对啊,何以随刚刚在医院里跟她说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还说为了表达他的歉意,一定要送她们回家。

她当然没有理由拒绝。

宋清然尴尬地笑笑,我说不好意思,我不小心睡着了。

何以随摇头说没事。

麻烦你了,还送我回来,今天的事情也不怪你,你也是好心,谢谢你了。

宋清然轻轻地关了车门,真的谢谢你啊,改天请你吃饭。

何以随忽然笑了一下,好啊。

宋清然不明所以,嗯?改天是哪天?宋清然想了一下,有些试探性地问了一句,那,明天?何以随点头,好,那明天见。

明天我请你和你的同事吃饭,就当是赔罪了。

她知道,他不喜欢欠人情,于是不再推辞。

目送着何以随驱车离开,宋清然做贼似的环顾了下四周,见没人,赶紧跑去今早扔垃圾的地方翻找那件衣服。

她丢的时候还没有垃圾,现在已经满出来了,看着眼前堆成山的垃圾,宋清然真的是有点绝望的。

仔仔细细地翻了两个多小时的垃圾,终于找到了。

脏是脏了些,但好在没有坏。

宋清然瘫坐在地上由衷地感慨:自作孽,不可活。

她又认认真真地把这件衣服清洗干净,给她挂到了房间的阳台那里,坐在榻榻米上看着它。

其实,她说错了,这不是一件衣服,这是她的铺梦网啊。

那部电影,不是缘分宋清然到的时候,向茉跟何以随已经聊上了,她一向是个活泼开朗的主儿,什么场子都能玩得开。

不像她,遇到不熟的人就喜欢自动屏蔽,把自己包裹成蚕蛹,跟个闷葫芦似的躲在角落里不说话。

这家餐厅挺有名的,宋清然听朋友听起过,但她一次也没来过,也不清楚他家的特色菜和主食是什么。

餐厅外面的玻璃被擦得亮堂堂的,透过玻璃可以清楚地看到向茉穿了一条明黄色的裙子,用同色系的发带扎了个麻花辫,柔顺的垂在胸前,整个人看起来俏皮可爱。

鬼使神差的,宋清然走到背对他们的地方悄悄地照了一下自己,宽松的舞蹈裤和紧身衣,一身的黑色,跟参加葬礼似的。

头发被她胡乱盘了个丸子头,额前还有几绺头发不听话地挡在眼前。

她刚从舞蹈室里出来,只想着不迟到就好,哪里还有时间再回家重新收拾打扮。

园里今早突然通知下周有个演出,市里每个幼儿园都要参加,宋清然算是他们园里的舞蹈担当。

这种事,园长自然是要找她的。

排了一整天的舞蹈,到现在也没排完,等会儿吃完饭还得回舞蹈室继续排。

早上出门前花了将近两小时化的妆容也早已不复存在,哪还有半分精致可言。

宋清然来之前索性在卫生间里直接把妆卸了,只涂了个口红就急匆匆地赶来赴约。

她看着坐在向茉对面的何以随,他应该也是从医院赶过来的,旁边的座位上还放着来不及拿回家清洗的白大褂。

宋清然胡乱地摇了下头,理了下额前的碎发,推开门走了进去。

不好意思,我有点事情耽搁了。

何以随看着她,淡淡地笑了一下。

没事,我也才到不久。

向茉拉开椅子拉宋清然坐下,清然姐,我跟何医生说过啦,你要代表园里去参加演出,所以去舞蹈室排练了。

向茉说的时候,何以随已经把菜单递给宋清然了,示意她点菜。

宋清然笑着接过,在看到菜单的那一瞬间,心里有一万只乌鸦在头顶飞过。

谁来救救她。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过她这是一家牛肉馆?他家的特色菜就是牛肉,不,应该说他家只卖牛肉。

可问题是,她不吃牛肉。

连牛肉干都不吃。

她忌口太多,平时和朋友出去外面吃饭都要再三问清楚才出去,但何以随中午问她的时候。

她说了随便,都可以。

宋清然在心里默默吐槽自己的狗屎运,难得正儿八经地跟自己的梦中情人吃顿饭,没化妆就算了,居然在选菜上都不放过她。

一本菜单上,全是牛。

让她怎么点?翻到最后一页,终于在右下角处看到一个配菜凉拌黄瓜,宋清然仿佛看到了救星。

她思考了一下,看着对面的何以随微微一笑,不好意思啊,我等会还得去跳舞,不能吃太多,我要个凉拌黄瓜就好。

说着又把菜单递了过去,你们点吧,我随便吃点就好。

何以随接过随即又递给向茉。

小姑娘估计是不太好意思,宋清然没点,她也不好意思,象征性地点了两样就又递给了何以随。

何以随拿过去啪啪啪地点了一堆。

具体点了什么宋清然不太清楚,只知道是点了一堆的牛——的各种部位。

等菜的过程对于宋清然来说无疑是开心的,她第一次希望菜可以上得慢一点,哪怕她今晚还有事情要忙。

向茉一直在问何以随各种问题,工作,生活,爱好,家庭,甚至是情感问题。

凡是她能想到的,她都问了个遍。

而绅士如何以随,也一一回答了。

尽管答得可能并不走心,但惜字如金,寡言少语本就是何以随的标签。

何医生,当医生是不是很辛苦?向茉问道。

何以随看着她,低声说:还好。

那你当初为什么选择了医生这个职业?向茉又问。

何以随神色如旧,我没想过这件事。

那你平时是不是都很忙啊,医生的休息时间是不是都挺少的?向茉继续问道。

还行。

那你平时都做些什么?看病例。

向茉摇头,继续追问道:不是不是,我说的是你不忙的时候,就是不工作的时候。

何以随看着她,表情和最初没太大变化,可宋清然看出来了,他这是有些无奈的表情。

就是看看病例,忙的时候看病人。

向茉呵呵干笑了两声,看向宋清然,满脸问号。

这是新型冷笑话?????宋清然坐在旁边,一句话都没有说。

可心里的某个地方,悄悄地,放了场烟花。

向茉还在追问着何以随各种问题,宋清然看出了他的不耐,却也没有制止向茉,而是任由着她继续问着。

其实她知道,她问不出来什么的。

何以随并非轻易交心之人。

但她,只是想听他说话。

说‘嗯’也好,说‘不是’也行。

只要,是他的声音就好。

服务员上菜后,宋清然看见何以随拿起水杯喝了口水,仿佛听到了他心里的叹息。

她知道,他其实有点嫌烦了。

宋清然看着他如释重负的模样,忍不住低头笑出了声。

向茉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有些疑惑地问道:你笑什么?她嘴里还嚼着块牛肉,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但宋清然还是听了个真切。

宋清然摇摇头,没什么,就是想到今天我们班里的一个小男孩被一个小女孩扎了个小辫子,小男孩气不过又不能打她,最后哭了。

向茉放下碗筷,一本正经地开始批评宋清然。

宋老师怎么能这样呢?人家小男孩都哭了,你怎么还笑人家?宋清然笑着看她不说话。

向茉摊开双手,难道我说的不对吗?宋清然顺手夹了块牛肉凉片塞进她嘴里,你还没开窍呢?向茉皱着眉头嚼了几下,耸了耸肩。

算了,和这群九零后的人聊天可真累啊。

一个高冷,问什么答什么,答非所问就算了,还漫不经心。

另一个更甚,坐下来后就没开过口,开了口也是说些让人有些听不太懂的话。

可能,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吧?等会,她也成年了。

所以,应该说可能就是大龄剩男剩女的世界吧?剩男,剩女?向茉眼珠子一转,有了。

何医生这人吧,虽然说话挺欠的,长了张嘴完全是为了给五官凑个整数。

但是吧,有一说一,其他各个方面都还堪称完美的。

人啊,总是要有那么一丢丢缺点的。

他这个已经叫那什么,哦,高质量男性了。

再说了,清然姐对她不薄。

脑海里一旦产生了某个念头之后,她咬着筷子看着专注于吃饭的俩人,越发坚定了心里的某个想法。

这俩人,一样的清心寡欲,一样的寡言少语,一样的精明能干,还是高中校友,简直绝配,火腿肠和泡面都没他俩般配。

这个红娘,她当定了。

向茉清了清嗓子,那什么,最近不是新出了部电影吗?糟了,关键时刻把电影名忘了,她连忙掏出手机来看。

此话一出,宋清然感觉自己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

她在心里默默祈祷,可千万别是她心里想的那样,不要不要。

真的不要。

事实证明有些事情不会如你想的一样糟,它往往会比你想象的还要糟。

还没等向茉翻出电影名字,何以随本人就开了口。

《那段不为人知的暗恋》。

向茉指着何以随,恍然大悟。

呵呵,她还没翻到呢。

对对对,就是那部,你看你俩这缘分千年难得一遇的好吗?男女主的名字居然同时跟你俩撞号了,你说导演咋不直接让你俩去演得了。

何以随点了下头,看向宋清然,出声说道:是挺有缘分的。

宋清然笑笑不说话。

她不知道。

她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解释。

那部电影,不是缘分。

是高中三年的青春。

是大学四年的回忆。

是毕业后的假装放弃。

是趴在电脑前不眠不休的日日夜夜。

是千千万万次午夜梦回。

是剧组里一次次的喊卡。

她那么多的努力,最后换来他和他人的一句,你们真有缘分。

宋清然一时之间,竟不知悲喜。

拿起筷子又夹了盘子里最后一块黄瓜,好辣,辣得她眼泪都快出来了。

也好难受啊,像错吃了一块牛肉一样难受。

好奇怪,她明明只吃了黄瓜,明明也只有她吃了黄瓜。

关于电影的话题,向茉没再继续,许是察觉到了宋清然的不自在。

她不继续,何以随更不会再多嘴半句。

吃完饭后,向茉的男朋友来接她,和所有大学情侣一样,他们很是恩爱。

宋清然隔着玻璃都感受到了他们的甜蜜,他为她重新编被风吹乱的马尾;给她买她爱喝的玫瑰花茶,然后牵着她的手一起过马路。

看着看着,竟一时失了神。

何以随结完账回来叫了她好多遍,宋清然都没有反应。

她眼睛望着窗外,直到何以随拿着车钥匙在她眼前晃了下她才回过神来。

不好意思,我刚没听到。

宋清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何以随摆了下手,没事。

去哪?我送你。

宋清然伸手去拿挂在椅背上的白色帆布包,拉链处的小挂坠卡在椅子中间,她没注意,用力拽了一下,拉链被拉开,包里面的舞鞋掉了出来。

何以随见状弯腰捡起来,用手轻轻拍了拍才递给她,走吧,我送你去舞蹈室。

宋清然看着何以随,再推辞,好像显得挺矫情的。

嗯,那麻烦你了。

不同于之前的两次,这一次宋清然没再睡觉,可她也没尬聊。

她不说话,何以随也没刻意找话题。

一路无话,直到下车前宋清然才开口道谢。

这一次,应该真的是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宋清然特意在解开安全带的时候多看了何以随两眼。

走进舞蹈室,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碎发散乱,养长的刘海也掉落下来,垂在脖颈上。

原来,那阵风吹乱的不仅只是向茉的麻花辫,还有她的丸子头。

只是她旁边有爱她的人。

手机震动,她拿出来一看。

居然是何以随。

【不好意思,不知道你不吃牛肉,这次不算。

】何以随特意说的是她不吃牛肉,而不是她牛肉过敏。

因为他看到了她用自己的筷子给向茉夹了牛肉,所以她肯定是不过敏的,可他也注意到了她只吃了一道菜,就是凉拌黄瓜。

因为其他菜全是牛肉,她吃了一整盘黄瓜,最后的时候想用吃东西来掩饰自己的尴尬,也还是夹了最后一块黄瓜。

何以随发完信息后也没等她回复,将手机放到副驾上就驱车离开了。

或许,她赌赢了呢?宋清然看着手机里的那条微信,整个人瘫坐在地板上。

是啊,他那么细心的一个人,又怎会看不出来呢?宋清然身边稍微熟悉她一点的人,都知道她有很多忌口,除了猪肉鱼肉和鸡肉,还有一些常见的海鲜之外,其他的肉她一概不吃。

这一点,很多人都知道,但很少有人知道这其中的缘由。

宋清然在很多事情上都并非是多话之人,尤其是对不熟的人。

她不想在这件事上浪费太多口舌,干脆直接说是因为过敏。

久而久之,她的易过敏体质也就这么传开了。

夕阳西下,黄昏无限美好安稳,万里无云的蓝天也红了脸颊。

挺好的天气,特别适合谈恋爱。

宋清然吸了下鼻子,突然想到了一部电影,《我的少女时代》。

那部电影很感人,漆黑的电影院时不时传来阵阵抽泣的声音。

少女的心事好像就是电影里的那样,无所事事却又心事重重。

好在,林真心的一往情深终有回报。

现实没有善待暗恋的少女,但电影成全了林真心的一片真心。

八点一刻,隔壁的舞蹈教室准时传来舞蹈老师上课的声音。

宋清然收回飘散的思绪,抬手胡乱地揉了一把脸,低头打字。

【好啊,不过不用请吃饭了,请我看场电影吧。

】【就看《那段不为人知的暗恋》。

】偌大的舞蹈教室,空旷而安静。

宋清然对着镜子,脚掌撞击地面的声音都能听得到回音。

汗水从脸颊滑下,宋清然忍着酸痛,一遍遍地重复着一套动作,反复修改,又反复重复。

整整三个小时,空气静默,只有她的呼吸声和脚掌撞击地面的声音。

再无其他。

何以随,没有回她的消息。

整整过了一晚上,何以随才回了微信。

只有一个字,和他本人看起来一样高冷陌生。

【好。

】彼时宋清然正坐在电脑前更新着答应读者的第三章番外,已经写到尾声了。

前段时间有一首歌很火,曾一度成为了她的单曲循环,《白月光与朱砂痣》。

宋清然看着那个好字,突然就想到了一个句子。

你轻而易举就做了我的白月光,而我努力了很久也没能成为你的朱砂痣。

没有丝毫的犹豫,宋清然逐字逐句地输入了这句话。

距离电影上映还有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宋清然尽量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演出上,甚至断更,就是为了不让自己分出心思去想关于何以随的一切。

她不想。

她拼命地提醒自己不要这样,不能这样。

不要总是因为一些普通稀疏的小事就去联想到那些虚无缥缈的事情。

不可能的,他们之间不会有可能的。

她再怎么努力,何以随也不会喜欢上她的。

他甚至都不记得她。

等到那场电影结束,一切就又会回到像从前一样。

不会的,那样电影里的桥段不会发生在她身上的。

一周后,演出如期举行,宋清然的独舞跳得很是成功,拿了个一等奖,奖金5000元,园里还给她搞了个庆功宴。

有点超乎她的预料,因为她跳舞的时候失误了,她看清了给她录像的摄影师,眉目间跟何以随有几分相似。

她望着望着,就分了神,脚踝不小心被所以绊了一下,差点摔倒。

好在她随机应变,临场发挥把那个动作改成了跪地,演出才圆满完成。

穿着裙子不太方便,宋清然不好意思让园里其他人等。

没事,你们想去,我换个衣服就来。

向茉窝在她后面的椅子上,玩弄着她裙角边的羽毛。

你可是今天的主角啊,我们怎么能不等你先走啊?她这话一说出口,园里其他跟着来的老师纷纷附和。

是啊,宋老师,你可是今天的大功臣。

对对对,也不差这几分钟。

……园长也很高兴,拉了宋清然一把,笑容和蔼慈善。

快去吧,有这功夫,多少件衣服都换好了。

宋清然轻笑出声,转头面向众人。

好,那麻烦大家等我一下。

其实,她也很开心的。

高三那年元旦的时候,黎薇身着白裙,不过一段五分钟的芭蕾,一度让她成为一票男生心中的白月光。

其中,也包括何以随。

宋清然记得那年的元旦特别冷,她这人一向怕冷,一到冬天就恨不得像蛇一样进入冬眠状态。

可听池询说跟何以随他们班约了球赛,何以随也在场,于是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似的跟着去了。

然后,顺着众人的目光,宋清然就看到了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白天鹅。

众人拥挤,宋清然被挤到何以随身旁,恰巧这时旁边的人跟何以随说话。

哎,何以随,看吧,我们班的黎大美女简直就是多才多艺。

那人意味深远,表情戏虐。

何以随笑笑,嗯,很好看,跳舞的女生都有她的魅力。

宋清然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厚重的毛衣,校裤里面还穿了条棉裤,又抬头看了眼舞台上的人,四肢细长,皮肤白皙,动作行云流水,像个优雅的公主。

她慌张地想逃离这里地方,没有任何的言语,强忍着鼻头的酸楚,她一个人默默地退了场。

原来有的人是不用去比较的,都不用上场就已经满盘皆输了。

宋清然从来都不是什么心高气傲的人,她并非接受不了自己的平庸,只是那人不是别人。

她是何以随喜欢的人。

原来前段时间她们说的,不是传言。

衣服拉链其实并不算难拉,但宋清然却跟它较劲了许久。

年少的她好像一直都是这样,透明普通,自卑拧巴,不敢大声说话。

她不是吃不胖体质,这段时间为了把自己塞进这条裙子,她根本没怎么吃晚饭。

生怕把自己吃胖后,跳舞的时候把裙子炸线了,直接在舞台上社死,那她还怎么在地球上生存啊?舞台妆比平时的妆容要浓很多,像是在脸上带了个面具,其实挺不舒服的,当时因为不想让别人多等,宋清然没卸掉。

去的是一家自助火锅店,今天不知道是什么日子,火锅店里的人很多。

这家店宋清然跟唐糖来过很多次,一个人一个小锅底,方便又卫生。

宋清然每次来都必点变态辣。

这一次,也是如此。

聚餐结束后,他们又提议要去KTV唱歌,宋清然心心念念着要回去写稿子,不想和他们去,可一时之间又不知道怎么推辞,只好硬着头皮跟着去了。

况且,今晚的主角真的是她。

气氛烘托,喝了点酒,他们也就放开了。

尤其是向茉,平时就挺人来疯,这会儿更是直接玩嗨了,站在桌子上唱歌,这也就算了,主要是她还五音不全。

杨豪实在听不下去了,把话筒抢了过来,宋清然忙上前去拉她,她不下来,非逼着宋清然喊她向老师。

宋清然没绷住哈哈哈笑了,这丫头原来是想过把当老师的瘾啊。

好了,向老师,你们班的小朋友都被家长接回家了,你也回家吧。

宋清然笑着将向茉推到她男朋友怀里。

男生也挺懂事的,特别客气,人如其名。

盛知清,知书达礼,清廉正直。

一个劲儿地跟宋清然道谢,还非要送她回家。

宋清然看着他怀里还在指手画脚的向茉,笑着摆摆手。

不用了,我家就在这附近,你赶紧送她回去,到了拿她手机给我发个消息。

挺好的,她还得感谢一下向茉。

不然的话,她不可能能这么早退场。

她其实不住这附近,不过她也不想打车,想吹吹风,散散酒气,慢悠悠地走回去。

昏暗的街道上,稀稀落落的行人,有个路灯坏了,一闪一闪的。

走到那个熟悉的十字路口的时候,宋清然没有任何的犹豫,几乎是下意识的决定。

和从前的每一次一样,选了最远的一条路。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走到何以随家的胡同口了。

她其实并不知道何以随家的具体位置,只是一次偶然的机会,她陪朋友买东西,从这条路走,正好碰见了买完早点正要回家的何以随。

这里有很多的早点铺,尽管距离她家挺远的,但宋清然是这里的常客。

清汤米线店的那家老板娘甚至知道她的名字。

在这里她老是喜欢和自己打一个赌,赌自己会不会遇到何以随。

如果遇到了她就会告诉自己明天也要继续喜欢他,以后的每一天都要继续喜欢他。

否则,她就会耍赖地说这次不算。

反正没人知道,这是她自己的小秘密,她想耍赖就耍赖。

尽管十局有九局都在输,但宋清然依旧乐此不疲。

太久不吃晚饭了,今晚吃了很多,还都是重辣重油的,宋清然觉得肚子不太舒服,正好看见一家药店,也没多想,她径直走了进去。

药店在做活动,买满88送一个盆。

宋清然在心里默默吐槽,医者不是治病救人吗?怎么还跟卖白菜似的,买三斤送一斤。

然后又在看到那个盆的样子后,折回去拿了瓶板蓝根凑数。

拿到盆后由衷感慨,嗯,这盆是挺好看的,真划算。

宋老师。

这个声音,这么好听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唱张艺兴的《晚安》时都那么好听的声音不是何以随又会是谁呢?宋清然看着他,努力克制住内心的激动。

嗯,何医生。

你怎么在这儿?宋清然明知故问道。

何以随往胡同口方向指了一下,我回来看我爸妈。

宋清然点头嗯了一声。

随即又说,我刚跟朋友在这附近玩,现在打算回家。

何以随放下手里提着的东西,朝宋清然走过去。

走到距离她大概半米的地方停下,那,需不需要我送你回家?闻言,宋清然看了下时间,想开口说不用一开口却打了个酒嗝。

而后,空气一片静默。

她尴尬得低下了头,再抬头看他时,脸都憋红了。

何以随自顾自地拿出手机打电话,陈阿姨,麻烦您把桌上的车钥匙给我送下来。

然后也不等宋清然再开口,你等我两分钟。

说完走过去拿起刚刚放在地上的东西就径直往回走。

过了一会儿,他就开着车过来了。

宋清然拿起手机看了眼,真的是两分钟。

宋清然动了动唇,看着手里的药,斟酌再三,还是朝身旁的人开了口。

其实不用送我,打个车就好。

何以随眼睛都没抬,只是看着前面的路况,语气淡而平静,没事,应该的,太晚了,你一个人又喝了酒,自己回去不太安全。

还没等宋清然开口,他就继续说,况且你是池询的朋友,应该的。

她穿着长裙,还化着精致的妆容,一个人走回去的话,实在是有点危险,他见到了就不可能不管。

宋清然垂眸,谢谢。

宋清然下车的时候,又被何以随叫住。

宋老师,电影票我已经买好了,到时候联系。

宋清然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好啊。

她朝他挥挥手,笑容灿烂,谢谢你送我回来,再见,晚安。

她看着手里的袋子,这一次算不算她赌赢了。

尽管她没有赌。

暗恋最好的收尾是把一个人的喜欢变成两个人的欢喜。

或许,她赌赢了呢?她才不是小白兔宋清然回到家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删掉了之前发的第三章番外,在结尾做了稍微的改动,其实也就是加了一句话。

暗恋最好的收尾就是把一个人的喜欢变成两个人的欢喜。

她其实还是在意的。

不记得在哪里看到过的一个对话。

为什么我的暗恋那么辛苦啊?因为你想得到。

就在刚刚,在他摇下车窗叫住她说买好电影票的那一刻,宋清然确定了一件事。

她想得到他,想得到那个十多年前就让她心动不已的人。

一旦有了这个认知后,接下来的几天,宋清然每天都会去看何以随的朋友圈。

尽管他很少发,就算发也都是跟医学相关的一些东西,但宋清然也会逐字逐句地看完。

明明以前觉得那么枯燥的文字,出现在他的朋友圈里,她只觉得意犹未尽。

今天刚出门上班的时候,宋清然收到了一个快递,是一张明信片,没有显示寄件人的名字,但不用想她也知道是谁。

唐糖这段时间跑去云南那边旅游了,每天都会给宋清然发各种风景和当地的特色美食。

她每次看完,都会把觉得好看的图片保存起来,然后嘱托唐糖多吃两碗,就当她也陪着去了。

反正唐糖是吃不胖体质,怎么胡吃海塞都不会胖。

宋清然顺手把明信片放到了门口的鞋柜上,提上包就出了门,今天要带小朋友们去体检,要比平时提前一点到。

尽管园里昨晚已经开过会了,也做好了一切准备,但以防万一。

不过今天的体检没有像上次一样,而是直接安排到了市医院。

主要是上次体检回来后,宋清然他们班有好几个小朋友都出现了感冒的症状,不然也不会把本该做好的体检安排到今天。

再有他们班里的很多家长也表示哪怕要多出点钱也没有关系,只希望可以全面检查一下孩子的身体状况,小孩子的抵抗力本来就弱。

因为宋清然是班主任,所以园长也问了她的意见,她的意见也是以稳妥为主。

没有什么比健康更重要,去市医院肯定是要跟麻烦一点,单是预约就要比其他医院麻烦很多。

但为了孩子的健康,宋清然觉得这些问题都不值得一提。

她到的时候,园里其他的老师还没到,宋清然拿出刚在小区门口买的早点,边吃边开始整理材料。

八点钟左右,有家长带着孩子开始陆陆续续进来,宋清然招呼他们先坐下等一会儿。

八点半的时候,所有孩子和家长都已到齐。

这一次,所有的孩子都有家长陪同,就连陈浩安的妈妈也来了。

宋清然和她对视,笑着颔首示意。

关于上次体检的那件事情徐慧后来也是在微信里和她道过歉了,宋清然也表示理解。

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难处,她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本就很不容易。

再说了,那件事情本来就不怪他们,是杜若琳,园长早就让她通知宋清然他们。

可是,她没有通知。

宋清然和她是同一批次进来的老师,园里其他的人都能看出来园长更喜欢宋清然,甚至有意培养她。

宋清然知道她和她不对付,但是她没想到她会这么幼稚,平时小打小闹在背后嚼嚼舌根也就算了,那些小动作,她直接懒得搭理她。

这次不一样,她耽搁的不是她一个人的时间。

那天晚上回去,宋清然打电话给园长之后,就知道是杜若琳搞的鬼。

第二天去园里上班的时候,她就警告了她,这是最后一次,再敢招惹她,试试。

她宋清然不喜欢惹事,因为怕麻烦,但也绝对不怕事。

在感情上,她是个胆小鬼。

在生活中,她可不是。

可能是因为宋清然自己也是单亲家庭的缘故,宋清然总会对陈浩安额外照顾。

有的时候甚至会在徐惠实在忙不开并且找不到人来接陈浩安的时候,亲自送他回家。

以前当学生的时候,偶尔也会抱怨老师偏心,现在自己为人师表才明白,这世上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

有的人,一出生就没有了爸爸。

也是深夜和徐惠聊天的时候,宋清然才知道,陈浩安的爸爸,是个缉毒警察。

在一次出任务的时候,牺牲了,年仅二十八岁。

当时的徐慧,是挺着个大肚子去云南给他收尸的。

没有人能理解她当时是怀着怎样的心境去的,宋清然也一样。

因公殉职,但不能公开其姓名,墓碑上甚至不能有名字。

这是宋清然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那句话的真正含义。

谁说站在光里的人才算英雄。

她当然明白徐慧告诉她这件事的缘由,不过是一个母亲的请求罢了。

她只是希望,希望宋清然可以多照顾一下她的儿子。

不用徐惠提醒她也知道,这件事她不会再开口说,她会保密。

市医院不比其他医院,人很多,排队的时间有点长,所有体检项目结束的时候,已经将近下午五点了,中途还出了点小状况,但也还算圆满。

宋清然询问了所有家长的意见之后,没再组织一起回幼儿园。

而是让家长带着孩子各自回家,有家住的里幼儿园近的也可以坐园里的校车回去。

她又让杨豪先回园里交资料,明天就是周末了,有一些表格需要今天就交,她和向茉则留在医院等着体检结果。

有的孩子的体检结果还没出来。

两人坐在长椅上等了好一会儿结果都还没出来,今天天气很热,宋清然喝了不少水,跑了好几次厕所,眼下又想再去一次。

她摇了下向茉的手臂,上厕所,去吗?向茉关了手机屏幕,把手机揣兜里,走,憋了好久了。

宋清然笑笑,拉着她走了。

这会儿医院已经没多少人了,冲厕所的时候感觉都可以听到回声。

宋清然洗完手,习惯性地甩了几下手,看着正在低头刷短视频的向茉,出声叫她。

哎,走了。

向茉抬头,看着她,眼神有些诡异,看得宋清然有些发毛,不禁砸了下嘴,你干嘛?向茉歪着头想了一下,清然姐,你知道吗,有一半的恐怖片都是在学校拍的?宋清然瞪她,然后呢?向茉朝她眯眯眼,另一半就是在医院拍的,要么就是医院走廊里。

她边说边凑近宋清然,进到快要碰到她鼻尖的时候,才又继续说,要么就是医院厕所。

宋清然一把推开她,无聊。

说完也不等她,自顾自地往外走。

向茉追上去挽上她的手臂,我说真的,经常是在厕所里空无一人的时候,就像刚刚那样,特别安静的时候。

哎,你脑补一下,你正在安静地上厕所。

突然,就有一只手从厕所里伸出来,你吓得大叫一声,然后拼命地往外跑。

她那句突然,说得特别大声把宋清然吓了一跳,她伸手拍了一下向茉的脑袋。

闭嘴。

说得特别咬牙切齿,像是从牙后槽蹦出来似的。

向茉不死心,继续道:你跑啊跑,然后就看到医院的走廊里有一个穿白大褂的人,你以为看到了救星,结果他拉着你要给你做手术。

宋清然听得心里发怵,伸手捂着她的嘴。

唔啊,啊~~~其实向茉说得并不算恐怖,但无奈听众是一个从来不看恐怖片的人。

关于恐怖片,宋清然有一个阴影。

她,真的不能看恐怖片。

光是听听,她就感觉腿在抖了。

直到走到病房外面的时候,宋清然才放开她。

向茉拍着胸口喘气,眼神随意往旁边瞟,你要谋杀我啊,宋老师。

宋清然低头看手机没搭理她。

路过一个病房的时候,门是开着的,向茉下意识地回头看,哎,是何医生啊。

宋清然猛然抬起头,一群医生以何以随为首正站在病床前。

她站定,默默地看着他。

何以随正在交代医嘱,患者是一个年迈的老人,旁边还坐着他头发花白的妻子。

他说话的时候脸上挂着笑意。

不是平时那种绅士内敛的笑,像她在幼儿园拿糖哄爱哭的小孩子时的那种笑。

声线也不像平时那般低沉,甚至可以用温柔来形容。

您最近千万要注意,一定要忌口,千万不能吃辛辣刺激的食物,这样不利于伤口的恢复,可以多喝水,多吃点水果。

老人笑着连忙点头,好嘞好嘞。

旁边的奶奶佯装怒意骂道,你这个死老头,看吧,我就说不能吃,还非得跟我犟,要吃麻婆豆腐,早就跟你说了不能吃,还不信我。

老人不好意思地笑笑,硬着头皮说:哎呀,知道了,你这老太婆怎么那么啰嗦,何医生说的我一定听。

何以随笑笑,我们医院的绿化做的还可以,我看过天气预报,这几天天气都很好,您们可以下去转转,晒晒太阳,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这样对恢复也会有帮助的。

见宋清然看得入迷了,向茉拍拍她的肩膀,附到她耳边轻声说,真看不出来何医生还有这一面啊,平时冷得要死,半天憋不出一句好话出来。

她说完用食指指了下里面正在弯腰低头跟老奶奶说话的何以随,看看,这不能说会道的吗?医生对待病人的时候,就像我们老师对待孩子的时候一样,不管你当时经历了多不好的事情,但是在孩子面前,你就只能迅速变脸。

你不能把你的情绪带给孩子,更不能把情绪发泄到孩子身上。

宋清然说这话的时候,平静又温和,视线仍落在何以随身上。

奶奶不容推辞地递给何以随一个苹果,何医生,还得是你说话啊,这头倔驴谁说的都不好使,就只听你说的话,真是麻烦你了。

何以随笑着接过,不麻烦,这也是我应该做的,好好休息,我们就不打扰了。

然后,何以随就带着一行人走了出来。

哈喽,何医生。

向茉笑着朝何以随招手。

何以随微微颔首,抬手示意她们等一下。

他转头对身后的人交代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等到那些人都离开后才又过去找她们。

不过他过去的时候就只有向茉一个人,他扬了扬下巴。

向茉秒懂,清然姐去拿检查结果了,刚刚医生给她打电话。

何以随点头表示知道了。

向茉一脸花痴,何医生工作时候的样子可真帅,平时怎么不见你这么温柔啊?何以随不暇思索,因为我是医生,就像你们老师对待孩子一样,你们会把不好的情绪带给孩子吗?他轻笑,肯定不会,我们在病人前,也要转换情绪,因为我们的情绪很容易影响病人的情绪,病人情绪不好,对病情也不好。

向茉满脸惊讶,嘴巴甚至成了O型,她歪着头道。

可能你不信,但是说真的,你说的这番话就在刚刚有个人一模一样地说了一遍。

有个人,答案昭然若揭。

是宋清然。

何以随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宋清然,她手上拿着一沓体检报告,认真看着。

他转过头来,重新看向向茉,轻咳一声。

是吗?向茉用力地点头,也看了眼宋清然。

刻意压低声线说,你别看清然姐看上去温温柔柔的,一副好欺负的模样,你是不知道,她工作起来一丝不苟的样子,我可没少被她训斥。

就上次,我们带小朋友们出去郊游的时候,我就说给位小朋友们要跟紧自己的爸爸妈妈哦,不要跑丢了。

然后,我就被宋老师教育了。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就跟泄了气的气球似的。

何以随顺着往下问,为什么?因为她说有的孩子生活的家庭特殊,他们可能是重组家庭、单亲家庭,有的孩子可能是由爷爷奶奶或者亲戚陪着来的,还有的家庭可能是老来得子,所以不要轻易地说爸爸妈妈这种称呼,就直接统一称为家长。

何以随听了,点头表示赞同。

他看着正在讲电话的宋清然,不得不说她真的很细心,也很敬业。

今天早上去食堂吃饭的时候,他在医院大厅遇到了她。

那时她正在和一个家长争执,其实他们也没到非要打招呼的关系,但不知怎的,他就下意识地停了脚步。

她说话的声音其实并不大,但何以随站在一旁也听了个清楚。

林念念妈妈,之前就已经说过了,程子航之前不知道自己感冒了,这才把感冒传给了林念念和班里其他的小朋友,况且程子航的爸爸妈妈也已经跟班里所有的家长都赔礼道歉了。

林念念妈妈丝毫没把她这番话听进去,态度和最初一样强硬,宋老师,我说了,我要求你们幼儿园必须开除他,这样的孩子,故意隐瞒病情,害得我女儿也跟着感冒了好几天,连钢琴课都落下了好几节。

我不管,这样的孩子必须开除,之前不是就说过了吗?为什么这次体检我又看到了他?你们这些带孩子的到底有没有把我们说的话听进去。

宋清然叹了口气,正要反驳。

她又开口,指着宋清然的鼻子骂,你这么维护他,难道是他爸妈给你塞了钱,就你们这种文化水平低下的人,能有什么好素质,叫你一声老师,那是抬举你,你以为你是谁,一个保姆罢了,还真以为自己是在教书育人呀。

宋清然忍无可忍,声音也变得凌厉起来,林念念妈妈,在孩子面前说这些不堪入耳的话;在医院这种公共场所大喊大叫;不分青红皂白地恶意揣测别人,如果你认为这些是所谓的素质的话,那我实在是没有这种素质。

那人刚想继续,又被宋清然的声音盖住。

她的声音不大,但压迫感十足。

还有,林念念妈妈,我不是你口中的保姆,我是一名合格的人名教师,接受过国家的高等教育,有正规的教师资格证,学过教育学,学前教育学,中外学前教育史,心理学等等专业的教育知识。

我的确不教书,但我在育人。

你说我是带孩子的保姆,首先保姆也是一个受法律保护的职业,可能是没有多光荣,但绝对也不能成为你侮辱人时用到的词语。

其次,你这么羞辱我,是在质疑国家筛选教师的能力,还是在质疑我们幼儿园选拔人员的能力。

顾忌着周围有人,宋清然强忍情绪,声音平稳依旧,如果是的话,那我建议你换个幼儿园,或者去投诉我,让园长开除我。

我话止于此,其他的不想再多说,你要想吵架出门左拐爱跟谁吵跟谁吵,我没空,你要是冷静下来想通了。

就继续带着孩子排队做检查。

还有,你刚刚说的话我已经录音了。

宋清然拿出手机点开录音在她眼前晃了下。

尽管宋清然的声音并不大,从头到尾也并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但还是有过往的人频频回头。

她也没在意,说完一切后转个身,笑嘻嘻地跟坐在椅子上玩手机的林念念说再见。

记得那天让池询帮忙弄票的时候,池询狗鼻子似的问他。

谁?你丫的从来都不看这种爱情片。

何以随也没多想,老实回他,和宋清然。

哦,那只小白兔啊。

池询说宋清然是只小白兔,单纯善良,一看就是特别好欺负的那种类型。

何以随看着迎面走来的宋清然,嘴角不自觉地勾了下唇,她才不是小白兔。

就算是,也是只会露出獠牙的小白兔,聪明又勇敢。

这饭不能随便吃宋清然将体检报告结果大致看了一遍,没什么太大问题,她又给园长打了个电话,大致说清楚了之后,才将体检报告放回包里,然后朝着何以随二人走过去。

她看着何以随的白大褂,又抬眼看了下医院显示屏的时间,问道:何医生,都快六点了还不下班吗?何以随点头,嗯,今晚还要值班。

哦。

医院的味道并不好闻,宋清然摸了下鼻子,忍不住皱了下眉。

哦?主任也要值班吗?向茉开玩笑道。

何以随把玩着手上的笔,主任更要以身作则。

那手,修长干净。

宋清然咽了口唾沫,收回视线。

又问,再忙也要记得吃饭,你应该还没吃饭吧?虽是疑问句,但她说话的语气却是在陈述。

何以随把笔别在胸前的口袋上,是还没吃,不介意的话一起?我们医院的食堂还不错。

他又补了句。

宋清然当然想同去,但是一时拿不准何以随是真客气还是假客气,不敢急忙接茬。

倒是旁边的向茉一口答应得痛快。

好啊好啊,我还没吃过医院的饭呢?一脸的兴致勃勃。

何以随打了四个菜,番茄炒蛋、肉末茄子、凉拌黄瓜、还有萝卜排骨汤。

三菜一汤,很符合他的风格,和高中的时候一模一样。

还有那道番茄炒蛋。

以前高中的时候,何以随他们班的化学老师特别喜欢拖课,然而他们的下午最后一节课又几乎全是化学。

高中的时候,经常都是宋清然和唐糖在门口等姚七寻,最长的一次她俩等了她整整二十分钟。

每当唐糖暴躁得踢走廊的安全出口提示灯的时候,宋清然就会站在后门口假装不经意地看坐在最后一排的何以随。

他们班又在一楼,每次别的班的同学放学了直奔食堂,路过他们班的时候,都会啧啧感慨。

干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久而久之,经常有其他班的同学吐槽他们班,明明占据着学校最好的风水宝地(关于抢饭这回事),却总是不知道珍惜。

姚七寻得知后,怒骂:老子想这样啊,谁他妈不想早点干饭,我真的快吐了,我们班的辛酸有谁知道?唐糖和宋清然听后皆是哈哈大笑。

她们三个用一句话来形容应该就是:合照最少,关系最好,没事不聊天,有事直接打电话。

尽管在等姚七寻这件事上浪费了不少时间,但如果能重来的话,宋清然只希望那个化学老师能再拖久一点。

所以,经常到食堂吃饭的时候,排队的就只有何以随他们班同学,还有宋清然跟唐糖。

他喜欢打什么菜,喜欢在那个窗口打菜,吃饭时喜欢喝什么饮料,宋清然全部都一清二楚。

哇塞,何医生,你们医院的鱼香肉丝也太好吃了吧。

向茉嘴里嚼着东西,声音听起来有些含糊不清。

何以随咽下口中的东西才抬头看她,嗯。

向茉又偏头问旁边的人,清然姐,你说呢?宋清然笑笑不说话,夹了块黄瓜塞进她嘴里。

你应该感谢我,托我的福,让你吃了医院的病号饭。

说完朝宋清然洋洋得意地眨眨眼睛,还凑到她耳边低声说,我知道要是你一个人的话肯定不好意思。

她说完还朝埋头吃饭的何以随扬了扬下巴,露出一副我懂我懂的神情。

宋清然努努嘴,那我还想吃牢里的牢房呢?怎么样,你也帮帮我去走一个?向茉被她这话噎住了。

正在吃饭的何以随也被呛了一下,发出咳嗽声。

宋清然连忙给他递了张纸巾。

何以随擦了擦嘴,看向宋清然,轻声说,这话不能乱说,饭也不能随便吃。

向茉趴在餐桌上笑得眼泪都快出来,她大概是没见过有人能把冷笑话说得那么一本正经。

吃完饭后,何以随去买水,买之前还特意问了她们是要冰的还是要常温的。

这么热的天,自然是要冰的。

宋清然不仅无辣不欢,她还无冰不欢,喝奶茶必加冰。

何以随给宋清然递水的时候,碰到了她的指尖,又顺着摸了她的手心,忍不住蹙眉。

明明是炎炎灼日,炽热得让人恨不得脚不沾地,可她的手却是冰冰凉凉的。

嘴唇一张一合,几乎是下意识的,他竟然直接开口。

你应该是体寒,平常是不是也会有痛经的症状,要学会忌口,少吃点冰的。

几乎是一瞬间,宋清然的脸‘唰’的就红了,眼神仓皇地四处乱瞟。

尽管她已经快二十八岁了,但是被问到这种问题还是会觉得害羞的好吗?更何况那人还是何以随。

而且,他还摸了她的手心,宋清然强忍内心的雀踊没有激动得笑出来。

他们重逢的那天晚上,也是关于生理期,她裤子湿了,然后何以随用他的外衣替宋清然解了围。

对了,说到外衣,宋清然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他的外衣到现在都还挂在她的衣柜里。

宋清然想喝口水来缓解一下自己的尴尬,结果拧瓶盖的时候太紧张没拿稳,直接掉在了地上。

何以随弯腰捡起来,拧开,又递了过去。

宋清然接过,佯装淡定地喝了一口。

临走前,宋清然又回头看了眼被倒进剩菜桶的凉拌黄瓜。

那盘黄瓜,何以随只吃了一块就没再动过。

宋清然知道,他嫌太辣了。

何以随肠胃不好,根本吃不了辛辣的食物。

这一顿饭,吃得实在简陋又仓促。

走出食堂,何以随继续回去上班,向茉被盛知清接走了,宋清然坐上了公交车。

她选了个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将熟悉的大街小巷收进眼底,黄昏的余晖透过树枝忽明忽暗地映在她的脸上。

车内声音嘈杂,女人的脸上是难掩的明媚笑意。

刚刚和向茉等盛知清的时候,向茉手舞足蹈地告诉她清然姐,知清说这周末要带我出去玩,我真的对明天充满期待,一想到明天,我就激动得睡不着觉。

宋清然看着她笑得很欣慰。

她其实很羡慕向茉,羡慕向茉的青春不像她那般空白;羡慕她能在该谈恋爱的年纪谈恋爱;羡慕她在可以肆意谈爱的年纪真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

的做到了敢爱。

她其实一直都很想做一个勇敢的人,无奈总是做了暗恋里的胆小鬼。

宋清然没告诉向茉,她也很期待明天的到来。

期待那部电影的首映,更期待和他看电影。

坐在公交车上,她畅想了能想到的一切。

她在想她要问一下何以随觉得这部电影怎么样。

她应该会这样问。

可能是在吃着爆米花的时候,假装不经意地提起。

何医生,你觉得这部电影有看头吗?就是有让你想继续往下看的欲望吗?按照何以随那样的性格,肯定会这样说。

嗯。

或者说,还行。

她又想她接下来会继续问,何医生,你怎么看待电影里的宋清然,你觉得宋清然的喜欢是徒劳无功的吗?她对何以随的那份爱意值得公之于众吗?这个问题,她想不到何以随会怎么回答。

她,有些期待。

思绪逐渐飘散,宋清然甚至想,她要不要趁着这个机会跟何以随表白。

她咬着唇思索了一下,如果真的要表白的话,该怎么说出口呢?宋清然喜欢何以随,不只是电影。

要不然就这么说吧。

宋清然喜欢何以随,不只是电影。

明晚,她真的有勇气说出这句话吗?在何以随面前。

可她答应自己了,要做一个勇敢的人。

宋清然暗自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警告自己。

做一个勇敢的人,说到做到。

宋清然喜欢何以随,不只是电影。

这句话一直萦绕在宋清然耳畔,久久不肯散去。

她脑子里想着事情,整个人有点六神无主,直到公交车都开走了,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把那瓶水落下了。

她慌忙地转身想折回去拿,却发现公交车早已开远。

宋清然有些泄气地踢了一下路边的垃圾桶,觉得不解气又踢了一脚,直接把垃圾桶踢翻了。

她吓了一跳,来来往往的行人频频回头,眼神意味深长。

有个被妈妈抱在怀里的小孩子甚至大声叫道,妈妈,你看,这个阿姨破坏公物,这是不对的。

小孩子的声音稚嫩却清晰,宋清然满脸尴尬。

天呐,她刚刚在干什么,她可是个老师啊。

她妈妈回头看了眼正在拾刚才从垃圾桶里掉落出来的垃圾,不好意思地朝她笑笑。

又回过头去认真地教育自己的女儿,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

宋清然迎着其他人鄙夷的目光,硬着头皮地把垃圾桶立了起来。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宋清然拿含有双氧水的湿纸巾擦了下手,才按下了接听键。

是《那段不为人知的暗恋》剧组里的副导演郁南风,宋清然在剧组时跟她关系很好,俩人可谓是相见恨晚。

清然,那个电影出了点事故,具体原因我也不方便多说,公关这边已经发官方微博通知了。

宋清然一顿,心口提到了嗓子眼,什么意思?她刚刚一直在想事情,根本就没顾得上看手机,更何况是剧组的微博。

意思就是这部电影明天播不出来了,具体首映时间目前还在协商。

不过有一点我可以很负责任地跟你保证,就是这部电影一定会播出,虽迟但到。

宋清然不清楚娱乐圈里的弯弯绕绕,知道有些事情可能郁南风也不便多言,但好歹也算松了口气。

好的,我知道了南风,谢谢你还特意打电话来通知我一下。

应该的。

郁导,关于……宋清然听到电话那头有人叫她,连忙说:你先忙吧,我们有时间再聊。

好的。

郁南风说完就挂断了电话。

宋清然长叹一口气,慢悠悠地往家走,上楼梯的时候甚至感觉双腿软绵绵的,没有劲儿。

钥匙和鞋柜上的玻璃圆盘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宋清然拖鞋都没穿,径直走回房间,整个人倒在床上。

手机发出声响,她慵懒地拿起扫了一眼。

何以随。

宋清然猛地从床上坐起,她点进去一看。

【电影改时间了,你看一下是看别的电影,还是再等几天。

】她看着这句话突然很想哭,上天怎么总是喜欢跟她开玩笑。

万一真的有万一呢?窗外传来滴答滴答的声音,宋清然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她刚刚想着想着就睡着了,眼下天已经黑了。

被不知名的东西吵醒,她有些烦躁地揉了下头发,起身,下床。

她走到阳台玄关处打开灯,然后抬头往上看,原来是楼上刚搬来的住户在阳台那里种了几盆盆栽,他没在花盆底部做防漏水的措施。

水滴滴到了阳台的护栏上,发出滴答滴答的声音。

真是无语死了,能不能考虑一下别人,宋清然默默在心里咆哮。

今天本来打算下班回来洗床单的,结果一回来倒头就睡。

还好没洗,真是的。

宋清然对着阳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打了个哈欠,就拿着手机去客厅的冰箱里拿了瓶冰水,边喝边打开手机给何以随回了消息。

【我明天有点事情,你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等这部电影上映了再去看。

】【这部电影的确是挺有缘分的。

】跟我们。

明天有事不是推辞,她刚看到郁南风给她发的消息,剧组希望她明晚可以开个直播,安慰一下粉丝的情绪。

毕竟这部电影改首映时间实在有些临时仓促,他们希望宋清然能够以作者和编剧的双重身份出面安慰一下粉丝的情绪。

于公于私,她都没有理由拒绝。

她答应了,要求还是和以往一样,不露脸,使用变声器。

宋清然睡觉的时候最怕两种声音,一个是钟表的声音还有一个就是水滴声。

记得大学的时候,她住的是六人寝,她们宿舍里有一个说梦话的、两个磨牙的、还有一个大呼的,但都没有影响到她的睡眠质量。

她也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一个怪癖。

走进房间那睡衣的时候,那滴答声还在,宋清然朝着阳台翻了个白眼,从衣柜里拿了套粉色的睡衣,拿衣服的时候碰到了旁边平整干净的外套。

宋清然伸手摸了下,再抬头时,唇角早已微微勾起。

洗完澡,她习惯性地拿出手机,何以随果然还没回她消息,宋清然没太在意,想着他可能还在医院上班,尽管现在已经快十点了。

她像往常一样坐在沙发上刷吃播,看到很喜欢的一个主播在吃螺狮粉,还加了荷包蛋和双倍肥肠,看起来真的特别诱人。

不行不行,作为一个螺狮粉的死忠粉,这怎么能忍啊。

打开手机想叫个外卖,却在看到五块钱的配送费被劝退。

算了算了,宋清然想起楼下前两天新开了家螺狮粉店,她还没去尝过呢。

吃货附体,也顾不上其他的了。

她给自己套了个外套,拿了钥匙就出了门。

去楼下转了一圈硬是没找到,她都快以为自己是不是记错了,打了美团里店家六的电话才知道店家今天有事,暂不营业。

宋清然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低头看了下自己的鞋底。

奇怪,她今天没踩到狗屎啊。

没办法,下都下来了,只能退而求其次去小区门口附近的超市买。

大不了,她自己煮,宋清然就不信了,今晚她一定要吃到螺狮粉。

她吸着拖鞋,走进了超市,尽管已经这个点了,超市人依旧挺多的,有个小男孩贪嘴拿了很多的巧克力,在地上撒泼打滚求结账的妈妈给他留两块。

小男孩胖嘟嘟的很可爱,引得路人纷纷笑场,宋清然也忍不住抬头看了几眼,很快又带着笑意低头在货架上找自己的东西。

来回找了两遍还是没找到,奇怪,她记得之前就摆在这里的,宋清然在心里哀嚎。

不会吧,不会没有了吧。

这么大个超市,连包螺狮粉都没有吗?她又抬头往上面瞟了几眼,一看,乐了。

原来是在最上面呀。

宋清然伸手够了一下,没够到。

真是的,好歹她也有一米六的好吗?欺负谁呢?她不死心,憋着气拼尽全力踮起脚尖又够了一下,还是没够到,还把放在下面一排的两包泡椒口味的泡面给碰掉了。

泡面摔下来肯定碎了,宋清然默默地捡起来放进自己的小推车里。

真好,五块钱没了。

早知道还不如最开始就选择点外卖呢。

她有什么错?她就只想省五块钱的配送费肿么了?宋清然环顾四周看看有没有导购或者有没有稍微高一点的人可以帮帮她,看了一圈都没看到。

她抬头看着那包近在咫尺又远在天边的螺狮粉,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真正的望眼欲穿。

是这个吗?何以随轻轻松松就从货架上拿到了拿包螺狮粉,在宋清然眼前晃悠。

宋清然看着那包心心念念的螺狮粉,又看了眼何以随笑着点头。

她自己没发觉,但何以随注意到了。

眼前的这个人,眼睛在发光。

她,就这么喜欢吃这个东西?他将螺狮粉放进宋清然的小推车里,又问,还要吗?再要一包。

何以随于是又拿了一包,在看到她小推车里的冰镇果汁后忍不住皱了皱眉。

那一刻,宋清然有种大学时被辅导员逮到逃课的无措感。

尽管他一句话没有说。

结完账后,俩人慢悠悠地往回走。

宋清然问何以随,何医生,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我表弟住这里,我来看看他。

车里没水了,我就顺便来这里抬箱水。

袋子里放着两瓶橙汁,瓶身是玻璃材质的,有点沉,宋清然不动声色地换了只手继续开口。

哦,原来是这样啊。

他没回她信息,她还以为他还在医院加班呢。

不过没回也正常,可能是没留意吧,宋清然在心里安慰自己。

那……她想开口询问他车停在哪里,才开口就被他打断。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说完不由分说地往超市的那个方向跑。

宋清然以为他是要回去买什么东西,就把袋子放到地上,乖乖地站在原地没动。

何以随再回来的时候是空着手的,那箱水不知道他放到哪了。

宋清然弯腰准备去提袋子,却被何以随抢先提了过去。

走吧。

宋清然看着他手里的钥匙,突然就反应过来了。

原来他是把车停在超市门口了。

路灯下,他的脸庞一如既往的好看,宋清然站在原地没走。

把袋子给我吧,时间不早了,你也赶紧回去吧。

何以随回头看她,没事,走吧。

就像她说的一样,时间不早了,他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回家。

宋清然没在拒绝,跟了上去。

路灯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宋清然跟在他身后,看着他俩的影子交叠又分开,再度交叠,又再度分开。

就这样,她踏着何以随的影子慢悠悠的走到了小区门口。

这次,不像从前。

今晚,是何以随目送她一步又一步地走进小区。

尽管她明白何以随这样做仅仅是处于礼貌;尽管他们什么也没有发生,甚至没有多说一句话;尽管他连消息都没回。

可她,还是很开心。

走出何以随的视线范围之后,宋清然一蹦一跳地上了楼梯,还没到家就收到了何以随发来的信息。

【好。

】宋清然躺在床上,回想着刚刚的一幕幕,今晚不用吃螺狮粉了。

因为,她已经满足了。

再说,那两包螺狮粉她也舍不得吃了。

何以随回了宋清然的消息后,才发动了车子。

宋清然刚刚买的橙汁是他高中时最喜欢喝的一个牌子,那时候还没有这种大瓶包装,都是小瓶的,还有她买的薯片也是他高中看电影时经常会买的,连口味都一样。

就连她的手机铃声都是他最喜欢的那个民谣歌手唱的。

唐糖说得不错,他们的确挺有缘分的。

何以随自己也觉得,他跟宋清然很有缘分。

到家后,何以随看到家门口的超市,走了进去。

拿了瓶宋清然刚刚买的橙汁,想了想,又拿了两包薯片。

很多年没吃了,要不是看到宋清然买,他都快忘记了,就当回忆高中了。

宋清然一觉直接睡到下午两点,还是被闹钟吵醒的。

她昨晚激动得一晚上都没睡,直到早上才强迫自己入睡。

在他家附近故意制造机会偶遇到他的次数都不过寥寥,没想到昨晚居然能在她家附近遇到他。

昨晚真是人品爆发,运气满分。

宋清然起床给自己煮了两包泡面,吃饱喝足了躺在沙发上,打开微博果然一大堆的私信,都是关于电影换挡期的事情。

私信太多,她根本不可能一一回复,于是直接发了个微博。

昨晚发的那个关于今晚要直播的微博现在点赞量已经破十万了。

她又打开电脑开始准备今晚直播时要用到的一些书稿,郁南风给她发了个大纲还有大致流程。

直播不比其他,会有各种各样的突发情况。

没有人能预判到粉丝到底会问出什么问题。

她能提前准备的其实也不多。

处理好这些事情之后,宋清然又去冰箱里把橙汁拿出来,还拆了几包薯片,打开电视就开启了躺尸模式。

晚上,直播如约而至。

剧组对这件事情很重视,还给宋清然派了两个助理过来。

宋清然从来没有直播过,她也不懂这些东西。

好在派来的两个助理都很专业,轻车熟路地就解决好了所有问题。

宋清然要做的很简单,就是和粉丝互动,回答一些问题,还有选取部分粉丝送来的礼物来拆,其他的一律退回去,还有就是如果礼物的价格过百也要退回去。

运费会由剧组掏,这件事情其实是宋清然提出的,她也表示可以自掏运费,但是在郁南风的争取下,最后把这笔支出归为工用。

哈喽,读者朋友们好,当然影迷朋友们也好啊。

我是《那段不为人知的暗恋》的作者和编剧,很开心今天能在直播间里跟大家交流。

今天呢,就是来解答大家对《那段不为人知的暗恋》这本书的疑惑,大家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

【六月,小说的结局是被be,那么会考虑在电影里给宋清然一个happy ending吗?】宋清然把这个问题读了一遍才回答,呃,大家都知道,我也是《那段不为人知的暗恋》剧组的编剧。

当时呢,导演找到我说希望可以出售翻拍的版权的时候,我就提出了这个要求,就是希望电影可以尽最大的可能去还原这本书。

【六月,当时为什么选择做剧组的编剧呀?是因为兴趣吗?】宋清然笑了一下,为自己喜欢的人拍一部电影,想想我就觉得好酷啊,这是我这二十八年来做过的最酷的事情。

宋清然又陆陆续续地挑选了几个问题回答,粉丝都很懂事,问的基本上都是和电影有关的事情,也有抱怨的言论,她也是尽量安慰。

第二个环节是和粉丝随机连线。

连到的第一个是一个女孩子,说话有点御姐的成熟风范。

六月,我很想知道,如果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可以穿越时空回到过去,你还会选择暗恋他吗?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听起来很是伤感,几乎是不暇思索,宋清然给出了答案。

会,因为那样的他,无论遇到几次,无论什么时候遇到,我都会喜欢上他。

只是如果可以,我希望不会是暗恋了,我希望那时的自己可以勇敢一点。

好的,知道了,谢谢你六月。

她说完就自动下线了,宋清然也没多想,利落地连线下一个。

六月大大好。

声音甜甜的,还是笑着说的。

落在宋清然的耳朵里,好像脑海里能浮现出这个小女孩的模样。

大眼睛小嘴巴,可能笑起来还有两个小酒窝。

宋清然也笑了一下,你好呀。

我今年刚高考完,本来是想着约暗恋了很久的人去看这部电影,电影结束后就跟他表白的,只是没想到电影播出时间延后了。

他有很多女孩子喜欢,可能即便没有我,也会有很多可以谈恋爱的对象,可我不一样,我只喜欢他。

其实也不是没想过放弃,但我是真的喜欢他,删了很多次他的照片,又重新复原,反复了好几次,没办法,还是喜欢他。

我不确定他到底会不会喜欢我,但是我觉得只要能给我一个机会,我还是想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争取一下。

六月,不知道你现在还喜不喜欢那个人,我之前也总是不敢迈出那一步,但后来想想如果真的不甘心只做朋友,那为什么不争取一下呢?我喜欢他,暗恋了很多年。

暗恋真的是一件伤感的事情,那么甜甜的声音说出来,依旧让人觉得难受。

恰巧这时助理拆粉丝的礼物拆出来一对耳钉,是糖果的形状,上面镶了一个小碎钻。

宋清然清然盯着那对耳钉久久出神,突然想起很久之前她也打过耳洞。

但可惜发炎了,断断续续的整整疼了一年,她怕疼,最后只能任由它封上了。

她其实是个很容易放弃的人,遇到挫折,总是很轻易退却。

唯独,唯独只有喜欢何以随这件事,一直坚持了下来。

很多时候,她静下来的时候总是会想,她对何以随真的还是喜欢吗?答案总是不统一的,可能还是喜欢的吧,只是不再像高中时那般纯粹了,有时更像是在较劲,跟那个喜欢何以随的自己较劲。

她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明天不要喜欢何以随了,可越是这样,她就越忘不掉。

她其实不确定自己究竟能不能让他爱上她,只是她实在是没法不爱他。

她哪里还有什么胜算,在他那里,她早已溃不成军。

只是就像这个小女孩说的一样,如果不甘心只做朋友,那为什么不尽力争取一下呢?万一呢?万一真的有万一呢?中秋节适合表白吗?纱窗半开着,宋清然甚至能听到楼下小孩子们的嬉闹声,夏天的蝉鸣声在不知不觉中消失殆尽,高考结束了,这个夏天也真的快结束了。

助理轻咳了一声,唤回宋清然的思绪,她尴尬地笑笑,视线重新落回屏幕上。

助理很专业,可能对于类似这样的情况早已司空见惯,暖场的各种操作也来得很及时,很快就将直播的节奏拉了回来。

十点半的时候,宋清然在助理的眼神示意下回答了最后一个问题。

六月,你的笔名叫六月,完结的时间也在六月,甚至电影最初首映的时间也是六月,我想六月一定对你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吧?比如你是在六月遇到他之类的。

果然,网友都是福尔摩斯。

那么多和六月的巧合,他们真的都猜到了。

答案其实早已在嘴边呼之欲出,宋清然有点犹豫,她不知道这个被她藏在心里多年的秘密到底应不应该当着几万人的面说出口。

不,不是因为遇到他的时候是在六月,而是因为那年六月我第一次尝到了甜头。

宋清然停顿了一下,四周安静,所有人都以为她陷入了回忆,没有打扰她,直播间甚至出现了短暂空屏的情况。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哪是在回忆,她只是鼻子一酸,眼泪几度夺眶欲出。

她几度开口,又几度哽咽。

我通过朋友要到了他的联系方式,他跟我说,他也很喜欢小王子。

我说小王子不孤单,至少他还有玫瑰。

他说小王子不仅有玫瑰,还有狐狸。

我知道可能你们不太能理解到我这个点,但是说真的,那晚的我,真的好欣喜。

没有人能理解,仅仅是都喜欢小王子这个共同点,贯穿了宋清然的整个青春。

因为这个,她甚至去创造了一个又一个共同点。

去听他喜欢的民谣歌手唱的歌;喝他喜欢喝的果汁;吃他喜欢吃的薯片。

甚至为了他开始学习打游戏、看漫画等等多到连她自己都数不清的事情。

所有的花花肠子好像都用到了何以随身上。

她以为总有一天,他们总会有故事的。

只是宋清然忘记了,喜欢何以随的人从来都不止她一个。

她可以勉强自己,但勉强不了别人,更勉强不了他。

风筝要飞走,她舍不得,想把风筝拉回来,一低头才刚发现那根风筝线从来都不是攥在自己手上的。

直播结束,宋清然送走了两个助理老师后就开始整理粉丝送她的礼物,那对糖果耳钉她到底还是没留下。

留下的礼物大多也都只是些书信,在读者眼中,她从来都不过只是一个作者而已,自始至终,她最想收到他们的礼物,从来都是书信。

就像她个人简介里说的,想给你们见故事,也想听听你们的故事。

她不过是一个讲故事的人罢了,有人喜欢听,这故事也就传开了,仅此而已。

直播结束一周后,郁南风才告知宋清然,那部电影的首映推迟到了中秋节那晚,已经发过微博了。

宋清然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阳台上晾衣服,边晾边纳闷儿,楼上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从那晚过后就再没给养在阳台上的花浇过水。

奇怪,这都过去一周了,难道这花半个月浇一次水就能养活。

什么花,要这么养。

宋清然看着头顶上的花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这花的叶子都快掉光了。

不对啊,宋清然恍然大悟似的拍了下脑门,这花死了不正好吗?省得她还得担心会不会影响到她的睡眠质量,会不会弄湿她晾的东西。

死了正好,一举两得。

宋清然觉得自己最近真的是太能瞎琢磨了,主要是因为何以随。

她倒是也想主动啊,但是真的不知道要说啥呀。

经常是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后还是没敢发出去。

大前天晚上,她在何以随的聊天界面上打着打着睡着了,第二天早上一看,她昨晚睡得迷迷糊糊的,给何以随发了一长串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何以随回了她个问号,吓得宋清然整个人从床上跳了起来。

真他/妈社死现场。

毕竟她都这把岁数了,做事总是有诸多顾虑的,按照他爸宋老师的意思就是没人要的老姑娘了。

说起宋老师,昨晚还给她打电话来让她去相亲。

她推脱说太忙了,没时间去,下次再说,然后就被宋老师大骂不孝女。

当宋清然把要追何以随这个想法在富婆群里那么一说之后,无论是还在大理吃米线的唐糖,还是在北城写歌的姚七寻,最先听到的都不是祝福,而是如出一辙的数落。

唐糖:你看,哎哟喂,当初也不知道是谁,说了八百九十九遍不喜欢人家了,结果呢?女人啊,果真是善变。

宋清然顶嘴,你不也是女人吗?唐糖:高中的时候我跟老姚劝你可以不早恋,但是先到何以随跟前排个队,你磨磨唧唧的不好意思。

对吧,老姚?姚七寻哼着小曲儿,听着唐糖发来的语音,也想起了当年宋清然的打脸瞬间。

就是,被人家黎薇截胡了,丫还说什么我不难过,没什么的,我早就放下了。

结果第二天同学聚会去吃饭的时候,眼睛又红又肿,跟个猪头似的。

然后何以随跟黎薇分手的时候,咱俩是不也劝她,让她把握机会,结果呢?丫不珍惜啊。

不知道后来又便宜了谁。

宋清然无语,这俩人一唱一和的,她根本插不进去。

这哪是死党啊?这是她的宿敌吧?跟打仗似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

才刚听完姚七寻的,这唐糖的又来了。

宋清然点开。

有件事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呢老姚,何以随不是回国了吗?就前一阵的事儿,我啊,为咱家这个死不争气的老姑娘又争取了个机会,让何以随加了她的微信,没办法,那么多的森林,人家就喜欢在何以随这棵树上吊。

宋清然,这你要是都没把握住,你就跟我一样,信仰不婚主义去吧。

宋清然死鸭子嘴硬,怼她,滚蛋,吃屎去吧你。

本来还指望她俩中秋节的那晚能帮上忙,给出个主意呢,现在看来,这件事一定不能让那两损友知道。

她俩知道她的糗事已经够多了,真的是够够的了。

如果电影首映的时间改为中秋节的话,好像也挺不错的。

宋清然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赶紧打开了百度。

【中秋节适合表白吗?】有一个网友的回答深得她心,心诚则灵。

只是,现在还有一个问题。

中秋节是和亲人团圆,阖家欢乐的节日,她倒是能陪宋老师吃完晚饭后趁机开溜。

那,何以随呢?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勇气,怎么好像总是被人拿小针扎空啊?不管怎么说,还是问一下,最起码她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给何以随发消息了。

咬着手指想了半天,最后发了一句在吗?不同以往,何以随这次回的很快。

【嗯。

】【电影时间定在了中秋节,你看一下你方便吗?】宋清然看着何以随发来的第二条消息,直接懵圈了。

这难道叫先发制人?没有经过大脑思考,宋清然特别傻的问。

【你怎么知道时间改到中秋节那天?】【我也会看微博。

】宋清然看着和以随发来的消息,突然反应过来自己问的这是什么蠢萌问题。

不对,二十八岁的人问出这种问题,应该只剩下蠢了吧。

她觉得自己平时也挺会说话的,怎么一到何以随这里,就像被教导主任逮到早恋的高中生,好像不会说话了。

宋清然甩了下头,长呼一口气。

把刚刚问的问题选中,点了删除。

然后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算了,刚才不算,重来,她没说过这么愚蠢的问题。

【那你呢?中秋节的时候你有时间吗?】明明已经在心里决定好要追何以随了,但还是自尊心作祟,怕何以随觉得她对这件事情很期待,于是紧随其后又发了句。

【没事,你要陪家人也是应该的。

】何以随左手拿着茶杯,单手给宋清然回复。

【可以去看。

】他不知道,因为他这四个字,使得一个人为此期待了半个秋天。

正如同他最喜欢的那本《小王子》里的那段话说的一样。

你说你下午四点来,从三点钟开始,我就开始感觉很快乐,时间越临近,我就越来越感到快乐。

他看着宋清然的微信头像,手一滑就点进了她的朋友圈,他平时几乎从来不看朋友圈。

眼下点了进来,索性就看了起来。

何以随并没有看得很仔细,只是大概扫一眼,更不会点赞。

他发现,宋清然好像和他表弟一样,很喜欢猫和狗,发的朋友圈动态几乎全部都是关于宠物的,甚至还有动物救助机构。

她发的内容好像都是关于这一类的,没有她自己的照片。

翻到下面的时候,何以随终于看到她的一张照片,重点是照片的背景,是他的大学母校。

配的文案是,也算陪你四年了。

他有些奇怪,他们在大学里举行过同学聚会,就是一起考进这个大学的高中同学,有一次人全来齐了,他不记得有宋清然。

还是,她跟他们学校的人谈过恋爱。

翻到最底下那条,他看到了小王子三个字,配图是几张聊天截屏,何以随正想点开看看,就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

此时无声胜有声何以随挂了电话就匆匆赶往医院。

前几天刚做完手术的一个癌症患者因手术时没有将体内的恶性肿瘤发生的扩散彻底清除干净,何以随当时做手术的时候就发现癌细胞已经扩散到了她的脑神经周围,在保证不能切到脑神经而使大脑功能受损的情况下,他已经尽力,只是还是无法做到完全切除。

恶性肿瘤在她体内会不断地出现复制,扩散和分裂,这些何以随都预想到了,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样快。

手术室内,何以随看着眼眶都红了的助手江北栀,其实他的难过并不比她少。

只是他是主刀,他不能。

准备缝合。

出手术室后,江北栀终于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一向严肃的何以随也没有想往常一样出声教训她,只是给她递了几张纸巾。

给你十分钟时间。

毕竟这是江北栀第一次面临这个,第一次清清楚楚地体会到作为医生的无力感。

他第一次送走的病人,是一个小男孩,才九岁。

何以随至今都记得那个小男孩的模样,白白胖胖的,顶着一头的自然卷,还有蛀牙,特别喜欢吃牛奶糖。

也记得那种无能为力的心痛,哪怕他现在已经是副主任,哪怕,他已经是老师。

夜晚,何以随站在病房门口,看着因女儿的病情而愁得头发花白的父母,四肢僵硬,迟迟迈不开腿进去。

他看着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女孩,因为化疗会掉很多很多的头发,她不忍心看着父母难过,干脆一咬牙直接剃了个光头。

犹记得曲依依刚来的时候还留着乌黑亮丽的长发,喜欢扎高马尾,一脸的青春靓丽。

有时候还会趁着护士不注意偷偷给自己涂口红。

她才十六岁啊,正值风华正茂的花样年华,这个世界还有诸多美好她都未曾体会到。

何以随心情复杂,可在一群学生面前,他不能在工作期间参杂太多私人感情,他是一名老师,更是一名医生。

他让身后的这些实习医生继续去查下一个病房,他自己则抬脚,走了进去。

憔悴的父母默默地守在自己的女儿身边,何以随走进去拍了拍那位父亲的肩膀。

此时无声胜有声,何以随没有开口,默默地站在病床前,在心里给了自己五分钟的时间。

五分钟一到,再出病房门时,他又是那个精神抖擞、医术精湛的何主任。

周一的幼儿园总是忙碌的,宋清然站在门口迎着小朋友们入园。

今天是周一,小朋友们也要‘倒时差’。

有的小朋友兴致缺缺,根本就没办法按照正常的课表来上课,宋清然随机应变搞了个之前他们从来没有接触过的游戏,网小鱼。

效果立竿见影,果然立马就调动了孩子们的积极性。

这个年纪的孩子对新鲜的事物特别感兴趣,她们会不停地追问你十万个为什么,宋清然的教学理念与园长一致,她也认为幼儿园的孩子不宜接受太多外界的知识干扰。

比起让他们提前去汲取知识,宋清然认为他们应该更注重去培养孩子们的兴趣爱好,给他们那双本就善于发现美的眼睛加上放大镜。

气氛还算和谐融洽,不过宋清然发现一个问题,陈浩安不知道为什么总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吃饭喝水的时候也总是说不饿不渴。

他平时不这样,可活泼了,甚至还会在宋清然叫不动其他小朋友的时候帮忙组织小朋友们不要说话。

可他今天整个人看起来蔫蔫的,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他也只是摇头不说话。

她们幼儿园是全日制幼儿园,宋清然不放心给徐慧打了电话,结果她没接。

直到下午快放学的时候她才给宋清然回了电话,就只说没生病,还有等会放学她没时间去接陈浩安。

宋清然强忍内心的激动,若无其事地组织小朋友们收拾好自己地小书包,等着家长来接。

他们幼儿园是四点半放学,大部分家长都是准时来接自己的孩子,只有少部分家长会迟到,今天也一样,五点不到所有的小朋友就都被自己的家长接走了。

可就是迟迟不见何以随的身影,不用想,宋清然也能猜到他肯定是被医院的事情绊住脚了。

她蹲下身,把陈浩安的蓝色小书包放到旁边的凳子上,特别认真地问他:浩浩今天不开心对吗?小男孩挺倔强,低着头不愿意说话。

宋清然也不在意,继续问道:为什么呢?宋老师很想知道,因为宋老师想然浩浩开心。

他眨巴着眼睛,把玩着书包带子,有些不知所措。

浩浩不相信宋老师吗?那宋老师跟浩浩说一个宋老师的秘密吧。

她看着眼前这个满脸好奇的小男孩,摸了摸他的头。

宋老师的妈妈很久之前就离开了宋老师,和浩浩的爸爸一样?陈浩安抬起头来,伸手去摸宋清然的脸。

那宋老师想妈妈的时候怎么办呢?他妈妈工作很忙,他见不到妈妈的时候总是会特别难过。

他从来没有见过爸爸,每次看到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举高高的时候,他都特别羡慕。

宋清然假装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才回答,你记得宋老师给你们讲过的小蝌蚪找妈妈的故事吗?宋老师小的时候特别不懂事,经常像小蝌蚪一样吵着要找妈妈。

宋老师的爸爸也因此感到很难过,所以我现在长大了特别后悔。

后悔小的时候总是不懂事,让爸爸难过。

陈浩安听完羞愧地低下了头,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宋老师,浩浩错了。

奶奶说我要是不好好吃饭,妈妈知道了就会回来教训我。

宋清然拿出纸巾给他擦眼泪,所以你今天才故意不好好吃饭,故意表现不好,就是想让老师打电话给你妈妈对吗?陈浩安点点头,宋老师,浩浩是个坏孩子。

宋清然将纸巾攥在手上,拉着他的小手,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哦。

如她所想,他只是想妈妈了。

那浩浩可以帮宋老师保守秘密吗?宋清然问得很认真,像对待朋友一样,而不是只把他当成一个孩子。

宋清然闻到淡淡的烟味,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距离他们几米处背着他们抽烟的何以随,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指间的那根烟已经差不多要燃尽了。

见宋清然牵着陈浩安朝他走过去,他连忙将烟掐灭,又扔进了垃圾桶,这才阔步朝对面的人走过去。

什么时候来的?宋清然问。

刚到。

其实在宋清然说告诉他一个秘密的时候他就来了,不过他没有打扰。

何叔叔,今天是你来接我吗?陈浩安小朋友开口问道。

何以随摸着他的小脸蛋点头,你妈妈没时间。

何以随只是个科室副主任都那么忙,更何况徐慧还是一个主任。

可是,妈妈说今天会来接我,然后一起去外婆家吃饭的。

宋清然见状弯腰给他理了下衣服领子,笑着开口说:我记得你前天跟老师说你家里的水仙花开了,宋老师呀,特别喜欢水仙花,你可以带老师去看看吗?陈浩安抬头看她,小眼睛瞪得圆圆的,用力地点了下头,宋老师,我跟你说我家院子里的水仙花开得可好了,特别大,书里说那么大的花朵里面肯定住了个花仙子。

宋清然牵着他上了车。

陈浩安恢复了原来的活泼性子,拉着宋清然一直说话,一会儿说他家的喇叭花也特别美,不仅引来了蝴蝶,还有蜻蜓。

一会儿又说今天早上起来上学的路上,他发现小区门口那个保安爷爷的鹦鹉其实是人变的,因为它跟他说早上好。

宋清然哭笑不得,但也没纠正他。

小孩子里的世界很多时候是没有对错之分的,他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王国里,有一套独有的森林准则。

陈浩安小朋友太有趣了,不仅逗笑了宋老师,连驾驶座的何医生都憋不出轻笑出声。

何以随听着他说的这些趣事,有些忍俊不禁,这小嘴叭叭的,和他爸妈一点都不像。

他其实想跟宋清然说句抱歉,医院临时有事情耽搁了一会儿,还有这几天他几乎每天下班前都会去看一眼曲依依。

其实他们都知道,她的生命快凋零了。

宋清然听着陈浩安的各种叽叽喳喳,视线偶尔会落在何以随身上,有一阵的恍惚,仿佛回到了高中每周一升国旗的时候。

只有唱国歌的时候,所有人才会庄严肃穆地跟着唱,国歌一结束,后排的同学就开始背着老师讲小话。

那时,何以随他俩都站在后排。

何以随是因为个子高,老师要求。

而宋清然则是因为,想见的人在后排。

那个时候,何以随也不爱说话,但不像现在这样严肃,大多时候都是旁边的人在闹,他安静地听着,然后一群人都在憋笑,生怕被年级组长逮到,然后被骂。

宋清然从来都不分心到其他事情上,只是专心偷看何以随。

有次因为站她旁边的同学一直跟她说话,她分神了好多次,最后连何以随面都没见到。

自那之后,宋清然就索性拿本英语单词小甘下去,这样就不会妨碍她偷看何以随了。

今天的他,像高中时候一样,笑得开怀。

快到陈浩安家那条胡同口的时候,何以随接了个电话。

宋清然跟陈浩安做了个‘嘘’的手势,让他先不要讲话。

接了电话的何以随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他停了车子,回头对宋清然开口。

宋老师,不好意思,麻烦你送浩浩回家一下,我现在必须赶回医院。

他说这话的时候,宋清然已经拿好书包,手已经往车门伸去了。

没事,何医生,你先去忙吧。

说完没有任何的拖泥带水,牵着陈浩安的手就下了车。

她的视线本就一直在他身上回寰,她看到了,是江北栀打来的电话。

在看到他脸上的神情直接是晴转暴雨的时候,她就猜到了。

宋老师,你看何叔叔跟我妈妈一样自私,总是说话不算数。

宋清然闻言停下脚步,蹲下身来,看着陈浩安认真地说:他们的确总是会说话不算数,可是他们的每一次食言,都是为了守护其他人的生命,他们做的才是最无私的事。

成为最好的人天色变得昏暗起来,原本清新的蓝色逐渐被沉重的灰色所代替,路上的行人也加快着步伐,眼看秋天的第一场雨就要来了。

宋清然喜欢雨天,但绝对不是现在,走在大街上,还带着个孩子,附近也没有卖雨伞的地方。

宋清然边走边看,附近有避雨的地方。

可是江城一下雨就刮风,风还有些大,要是陈浩安冷风吹多了受凉感冒了好像更得不偿失。

而且他家就在这附近,也快到了。

她拉着陈浩安跑到屋顶下,脱了自己的外套,把他的上半身和头都包得严严实实的,确定他不会受凉这才又拉着他赶紧往家跑。

还好今早出门的时候天气有点凉,她又一贯有体寒的毛病,习惯性地给自己加了件外套。

他家里没有人,宋清然给陈浩安煮了个面条,之前她送陈浩安回来的时候,也会这样。

陪他玩一会儿给他做点东西吃,等到他家里其他人回来才离开。

这阵雨来的快,去的也快。

陈浩安碗里的面条都还没下去一半,雨就停了,乌云散开,太阳也出来了。

陈浩安拉着宋清然到他家的院子里,指着那一盆因为雨水的浇灌而更加鲜活的水仙花,兴高采烈地欢呼。

宋老师你看,花仙子的家。

花苞里积了些水,让人感觉沉甸甸的,宋清然担心枝杆会承受不住重量。

握住花柄,轻轻悄悄地把花朵里的水倒出来了大半。

宋清然拉着陈浩安的手指给他看,认真地给他解释,你看,花仙子的家被淹了,我救了它们。

她说话的语气就像刚刚陈浩安跟她介绍花仙子的家时候一样,骄傲却也不失童趣。

陈浩安鼓掌,好棒,宋老师真厉害。

那你可以帮燕子的忙吗?它的家也是被雨水淋湿了。

宋清然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那么高的屋顶,她嘴角忍不住一抽。

她好像,热心过头了。

那,那个我们等会儿再说,现在我们先回去吃面条,面条坨了就不好吃了。

边说边拉着陈浩安进了客厅。

陈浩安小朋友为什么老是要把蔬菜剩在碗里呢?宋清然杵着下巴,看着眼前正在擦嘴的陈浩安。

陈浩安小朋友不太理解为什么一定要吃蔬菜呢?大人好像总是有很多他不能理解的事情,比如为什么他妈妈总是喜欢待在医院里,难道不会觉得无聊吗?他咧着嘴笑,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因为它长得很可爱,像我一样可爱,我舍不得吃它。

宋清然走过去摸了下他圆鼓鼓的肚子,故作惋惜地说:可是冰淇淋、薯条、小点心也很可爱啊。

陈浩安小朋友没忍住,哈哈哈又笑场了。

他掰着自己地小手指认真地数,为什么妈妈、外婆、奶奶还有、杨老师、小向老师,还有宋老师都喜欢让我吃蔬菜呢?因为吃蔬菜对身体好,可以长高高啊之类的话他妈妈肯定已经说过了,如果有用的话他就不会这么问了。

宋清然当着他的面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才对他说,因为我们都一样特别地爱浩浩,我们希望浩浩可以得到世界上所有美好的礼物,可以吃对身体最好的蔬菜,然后快快乐乐地长大,成为最好的人。

什么是最好的人啊?陈浩安小朋友总是对所有东西都很好奇,总是想要知道所有问题的答案。

就是可以成为你最想成为的那种人,可以去吃你最想吃的东西,可以去玩你最想玩的玩具。

什么是最好的人啊?就是做想做的事,爱想爱的人,看想看的风景。

宋清然又陪他玩了会儿积木他奶奶才从乡下的亲戚家赶回来,她这才慢悠悠地从陈浩安家走出来。

他们这里是江城少有的没有开发到的老胡同口,附近甚至没有专门的商业街,尽管也是属于市中心的地段,但没有没有高楼,都是些四合院的小平房,新旧皆有。

而且生活节奏很慢。

没有喧闹的鸣笛声,来往的行人没有急着要去做的事,胡同口有围着下象棋的大爷们,有遛狗的情侣,也有嬉笑玩闹的孩童。

路过一家装修老旧的钟表铺,门口有一位卖梅花糕的老奶奶,宋清然买了一份,老奶奶没有微信,她又跑到另一条街的超市里换了现金递给她。

五块钱,量很足,她边走边吃,一直走到公交车站都没走完。

今天淋了雨,她给徐慧发了消息让她记得给陈浩安煮点姜汤,刚刚在他家里的厨房看了一下,没找到就没给他煮。

其实她也应该喝点姜汤的,陈浩安全程都有她遮挡着,几乎没怎么淋到,倒是她淋了个狗血淋头,下公交车的时候还打了个喷嚏。

但她懒,懒到连外卖都不想点,索性连晚饭都没吃,冲了个热水澡就睡下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宋清然觉得头好重,昏昏沉沉的,她以为是因为最近没休息好,也没当回事,吃了点面包和牛奶就去上班了。

周二的课就是比周一好上,小朋友们都很乖,只是在中午吃完饭睡午觉的时候有的小朋友出了点小状况,还是向茉自己独立解决的。

宋清然看着向茉从容地解决问题,在自己终于独立地顺利解决后还给宋清然比了个哦耶。

她站在旁边,心里满是欣慰。

午觉时间结束后,旁边的小朋友说怎么都叫不醒陈浩安,宋清然走过去看,他睡得很熟,小脸红扑扑的,宋清然伸手往他额头一摸。

坏了,他发烧了。

跟向茉交代好以后,宋清然连忙抱着陈浩安上了车。

陈浩安醒了以后,就一直剧烈地咳嗽,宋清然听着只觉得心惊。

车上,她一直催促,杨老师,可以再快点吗?快点。

再快点。

小孩子不比大人,发烧又咳嗽。

而且他可能今天一早都不舒服,只是没有告诉老师。

宋清然陷入了深深地自责之中,她不该这样的。

她不该想着离他家近就带他淋雨的。

她不该因为今早头昏就把事情交给向茉的,她毕竟还年轻,许多事情都不可能考虑周全的。

宋清然想着反正都是要去市医院的,直接去了医院再给徐慧打电话,没想到才到医院大厅就遇到了何以随。

杨豪抱着陈浩安,宋清然看着他手上拿着车钥匙,知道他应该是换班了,也顾不上其他,一把拉着他的衣袖。

何医生,浩浩发烧了,你知道徐医生现在在哪吗?徐主任还在会诊,走吧,我带你们先去挂号。

万幸没有什么大碍,只是单纯的发烧。

宋清然绷紧的神经终于在听到医生的诊断后,松了下来。

她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拉着何以随的手臂,而何以随为了方便她挽着他,双肩一高一低,身子甚至偏向了她这边。

宋清然悄悄地咽了下口水,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地将自己抓紧何以随手臂的手放了下来。

只要我动作够轻,你就不知道。

做完这些她转头看向杨豪。

杨老师,你先回幼儿园,我担心向茉一个人应付不过来,输液我陪着就好。

她说完就打算从他手里接过陈浩安,但何以随手疾眼快地抢在她前面接过孩子。

杨豪看着何以随笑笑,随机又看向宋清然行,那宋老师我就先回去了,有什么事情你又给我打电话,咱们保持联系。

宋清然朝着他摆摆手,示意他快回去。

医生刚检查完,陈浩安就睡着了,嘴里时不时嘟囔着:我是男子汉,我不怕打针。

护士找准血管给他扎针的时候,小家伙也没醒,只是在梦里皱了一下眉。

护士交代好一切就走了,空气陷入了一阵的静默。

宋清然抿了下嘴,轻声说:何医生,刚刚谢谢你。

不客气,不过怎么突然发烧了?宋清然惭愧又坦然,下意识地用舌头舔了下嘴唇,是我的原因,昨天不小心让他淋到雨。

刚刚紧张了一路,她一口水都没喝,眼下只觉得口干舌燥。

何以随无声地叹了口气,他猜测也是因为昨天的那场雨。

旁边有饮水机,何以随走过去拿纸杯接了半杯热水,又接了点冷水才递给她。

宋清然接过喝了一口,谢谢。

何以随在她旁边坐下,陈浩安生病,是我的原因,跟你没有太大关系,我会跟徐主任解释清楚,你不用太自责。

她眼眶都快红了,就像之前那次一样。

他能看出来,她很自责。

宋清然看着何以随,分神片刻,冲着他摇头,何医生,你不用安慰我,我明白的。

医院宽敞明亮,何以随看着眼前这个女人,没有再开口,他本就就不是个多言的人,更不擅长安慰他人。

何以随一直陪着,期间宋清然说过几次让他回去休息,难得换班可以休息。

但何以随拒绝了。

没事,我陪着你。

宋清然见劝说无果,便也不再劝说。

或者说,就当是遂了自己的心愿。

两人也不说话,时不时传来病人的咳嗽声,声音时大时小,宋清然刚开始还不敢睡觉,后来看着何以随会叫护士来换针水,索性就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身边的陈浩安不见了,宋清然吓得一激灵,猛地一甩手。

剧烈的疼痛从手上传来,宋清然定晴一看,她正在输液。

何以随连忙拉过她的手查看,还好只是回了下针。

我怎么了?她自己都能感受到自己说话声音嘶哑,她记得自己好像迷迷糊糊地就睡过去了,睡之前她看着低头专注看着手机的何以随,她在想她也想成为最好的人。

或者不用什么都可以,只要能爱想爱的人就好。

何以随本来在看材料,肩上感受到重量,他抬头一看,原来是宋清然终于熬不住睡了过去,惯性地靠倒在他的肩上。

他想她应该是累了,于是就轻轻地挪了下肩膀,换了个姿势方便她可以睡得更舒服。

发烧手机里传来微信的消息提示音,靠在肩上的人不高兴地皱了下眉,何以随点进去一看,是他妈。

都不用点开聊天界面,他也知道是什么事情。

他把手机调至震动才又点回刚才的资料继续看,看了好久,久到陈浩安输完最后一瓶液,手机里的资料也没再往下翻一页。

护士拔完针,徐惠还没来,何以随看着躺在旁边椅子上酣睡的陈浩安,仿佛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

他小时候,也是这样。

身边的朋友都烦自己的父母管太多,只有他父母永远不在身边。

记得高中的时候,有次周末和池询还有彭会卿跑到郊外玩,结果晚上下大雨回不去了,于是他们就找了个旅馆随便住下了。

结果周一早上去学校上课,彭会卿因为他妈跟他们班主任告状,说他夜不归宿,被他们班主任叫到办公室门口骂了一顿。

池询更惨,被他爸妈男女混打,直接给他打骨折了。

后来还闹着要离家出走,还是被何以随劝回来的。

记得那次所有人都在羡慕何以随,他们三个,就他什么事都没有,永远都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可是只有何以随自己知道,不是他有多懂事,也不是他父母有多开明,而是他们根本就没空管他。

那晚,陈阿姨正好回了老家,他夜不归宿的事情,他父母根本就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有所作为,可能连一个电话都不会打回来。

不过,不同于他,陈浩安有宋清然。

偶尔周末的时候,徐惠会带着陈浩安一起来上班,让他待在办公室或者护士站,他经常会在陈浩安嘴里听到宋清然。

宋老师说小孩子不能老师玩手机哦,眼睛会坏的,那样的话,我妈妈会很伤心的哦。

宋老师说小孩子不能挑食,所有的食物都是农民伯伯辛辛苦苦种出来的。

那叫什么来着,哦,想起来了,颗颗都是苦。

逗得那群小护士们前仰后合的,什么啊,小浩浩,那是粒粒皆辛苦吧。

哈哈哈。

吃饭的时候,他们会逗他,你的宋老师还说什么了呀?每次一提到宋老师,陈浩安都是一脸的骄傲,说我是男子汉,要保护妈妈。

看着从更衣室急匆匆赶着过来的徐惠,何以随明白,他明白徐惠的无奈。

他们是医生,医生的工作,从来都没有结束的那一天。

即便现在长大了,他也无法理解父母的所作所为,更何况那时的他也只是一个孩子。

以随,不好意思啊,麻烦你了。

徐惠抱着陈浩安,小孩子换了地方睡不安稳了,小手胡乱地在半空中乱抓。

没事,徐主任,赶紧带孩子回去吧,这是给他开的药。

何以随将手上的袋子递了过去。

徐惠接过,行,今天谢谢你和宋老师了,那我就先走了。

徐主任。

何以随突然叫住她。

嗯?浩浩感冒是因为昨天淋了雨,昨天我去接他的时候,医院临时打来电话,我就麻烦宋老师送他回去了,虽是跟着她淋的雨,但这事的确怪我。

徐惠看着怀里的儿子,眉毛上都写着恨铁不成钢。

什么啊,昨晚听宋老师说了以后就给他喝过姜茶了。

这孩子,昨天晚上趁我没注意跑到厨房玩水,说要给我煮白菜。

我把他拉到客厅骂了一顿,结果你知道这孩子跟我说什么。

徐惠说着突然笑出声来,说是他问宋老师我们为什么都喜欢让他吃蔬菜,宋老师告诉他是因为我们都爱他,所以希望他多吃蔬菜,成为最好的人。

然后说他最爱妈妈啦,所以要分享给我一起吃。

搞得我听了哭笑不得,这孩子,真是调皮。

何以随也看着陈浩安笑,是调皮,但也是真的懂事。

徐惠朝着宋清然抬了抬下巴,嗯,主要也是宋老师教得好。

徐惠是发自内心地感激宋清然,她平时实在没太多时间教育孩子,她深知自己无法改变现状,偶尔晚上睡觉的时候,看着躺在床上熟睡的陈浩安她其实也会担心,害怕他会怪她,会不学无术,会误入歧途。

可宋清然出现后,她不再像之前一样那么害怕了。

不仅因为她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还因为现在的浩浩嘴里最常说的话就是宋清然告诉他的。

宋老师说了一个人如果能永远保持真诚善良,就是一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人了。

五岁大的小男孩也已经有些沉了,徐惠掂了下怀里的陈浩安,摸了摸他的额头,应该已经差不多退烧了。

对了,以随,你记得跟宋老师说一下。

好的,何主任。

何以随看了眼时间,已经下午五点多了,小孩子输液不比大人,输液的速度一般只能在每分钟20~40滴,这才输到了这个点。

他想把宋清然叫醒,却看到她脸颊红扑扑的,往她额头处一摸,果然是发烧了。

何以随叫她,宋老师,宋老师。

应该是烧昏过去了。

他赶紧把她抱了起来,医院病房一向紧缺,何以随带着她检查完后直接把她抱去了他的办公室,后面还跟着拿着盐水瓶和吊针的江北栀。

把宋清然放床上的时候她却抱着他的右手臂不撒手了,何以随换另一只手去拉开她的手,才碰到她就抱得更紧了。

于是转手为她拨开挡住大半脸的头发,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江北栀,你来给她扎针输液。

当着何以随的面,江北栀强忍内心的笑意,应声去给宋清然输液。

何以随迈开长腿把旁边的椅子勾了过来,拿出手机就开始看资料。

一套动作行如流水,见江北栀还不走,怎么了?没事,您不用管我,我嗑cp呢。

说完立马捂嘴。

天啊?她说什么?何以随白她一眼,换班了就赶紧回去休息。

好的,何主任再见。

嗯。

这回直接没看她。

再后来就是现在了,宋清然一把甩开何以随的手臂,然后一脸懵逼地看着他。

何以随吓得手机都被她甩了出去,他先把手机捡了起来,才抬眼看她。

你发烧了,39.5度。

宋清然看着自己的手臂,甩了甩头,难怪她今天一整天都昏昏沉沉的,特别想睡觉,头还特别疼。

何以随给她倒了杯温水,接着又说:徐主任刚刚说浩浩感冒是因为昨晚玩水,跟你无关,你别自责。

宋清然在喝水,闻言,点了下头,也没觉得因此松了口气。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退烧了吗?何以随点头,拿过她手上的杯子又接了一杯。

宋清然接过,她刚刚还在想哪来的病床,现在才反应过来这是何以随的办公室,风格和他人一样冷冷清清的。

陈列摆设简单,所有的东西一目了然,有一面书柜墙,将休息室与办公区域隔开。

你没喝姜茶吗?何以随突然开口问。

宋清然抿嘴不说话,低头喝水假装没听到。

何以随也不在意,见她喝完就又起身给她接了一杯。

多喝点水,排排毒,帮助你体温的散发。

宋清然硬着头皮接过,她感觉自己现在一肚子的水,这杯要是再喝下去就快涨到脑子那里了。

她长吐一口气,杯子快要碰到嘴角的时候被何以随拿了过去,等会儿再喝,你现在上厕所不方便。

宋清然抬眸看他,用力地点头。

饿了吗?他突然问。

问完也不等宋清然回答,转身就去外面的办公桌旁边的书柜里给她找饼干,想了一下又觉得她现在好像应该吃点清淡的东西,于是又出门朝着医院食堂走去。

宋清然时刻留意着外面的动静,突然就安静了下来,然后就是脚步声,紧绷着的心终于松了下来。

她觉得自己有些矛盾,因为她特别信任何以随,她觉得只要有他在,哪怕是世界末日她都不会害怕,可她又觉得自己很怕他,因为在他面前她就总是会紧张。

她怕她在他面前出糗。

所有的信任与恐惧其实都源于心底里那份深沉而不敢见天光的爱意。

其实,她知道的,他在自责,自责她因为他发烧。

所以他放弃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守着陈浩安,也守着她。

被那场大雨淋湿的其实不是陈浩安,而是她。

她明明知道不是他的错,要怪就怪那场大雨。

可她不想说,她也不过是一个自私的人,也想生病脆弱的时候,有爱的人陪在身边。

想着想着,宋清然突然心生燥意,双脚高高抬起又落下,脚趾不小心打到床尾的栏杆,宋清然这才注意到这张床居然这么小。

有多大她肉眼倒是测不出来,但是肯定不会超过一米八,何以随高三的时候就已经是183了,那他睡觉的时候是不是要蜷着腿睡啊。

记得高中的时候,班里个子高的男生总是在班里吐槽宿舍的床太小,每次睡觉第二天早上起来腿都麻了。

那时候宋清然的脑子里就会不自觉地想,何以随会不会也是这样,他个子那么高,腿那么长肯定放不下。

更何况这张床是不是更难睡呀,宋清然脑补了一下何以随的各种睡姿,然后就成功地把自己哄睡着了。

没办法,作为一个脑洞过大还喜欢各种想入非非的女人,她经常在失眠的夜晚用这种方式将自己哄睡着。

百试百灵,亲测有效。

何以随再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宋清然裹着被子,嘴角往上翘,小脸红扑扑的。

他以为她是温度又上来了,摸了下她的额头。

好像也没有。

还挺能睡的,这才几分钟的光景,她就又睡着了。

输完液后,何以随也没叫醒她,她还没退烧,明天肯定是还要继续输液,搬来两个椅子就那么凑合着睡了。

半夜,宋清然被尿意唤醒,她实在是憋不住了。

打开手机手电筒,然后就看到了睡在椅子上的何以随。

宋清然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拿手电筒四处照了一下,看到放在旁边桌子上的粥。

她一拍脑门,真的是无语了,这都能睡着。

手电筒的光射到何以随的时候,宋清然用手指挡了一下,凑近点看他。

这人真是好看,睡觉都那么好看。

不过她实在有点憋不住了,等她先去上个厕所,回来再慢慢欣赏他的睡颜。

医院走廊的灯还亮着,值班的护士看见宋清然从何以随办公室出来,表情戏虐。

宋清然尴尬得点头微笑,然后一溜烟地跑到厕所。

冲厕所的时候,‘唰’的一声,有回音。

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那天向茉在厕所里讲的鬼故事,宋清然咽了口唾沫,手都不洗直接走了。

医院走廊真的只有她一个人,刚刚跑去厕所的时候她就有点头晕,现在是又晕又害怕,脑海里总是无法控制地浮现那天的鬼故事。

作为一个喜欢整天瞎想的人,她真的会下意识地把自己代入,宋清然一边快步走一边不停地往回看。

突然迎面走来一个白大褂,宋清然头脑发昏,目光涣散,眼睛都在胀痛,此时耳边又回响起向茉说的那些话。

你跑啊跑,然后就看到医院的走廊里有一个穿白大褂的人,你以为看到了救星,结果他拉着你要给你做手术。

那个白大褂朝着她越走越近,宋清然吓得往后退,啊啊啊,你滚开,我不要做手术,我没病,你走你走。

那人一把拉住她,宋清然闭着眼睛不敢看,吓得直接右手一手机挥了过去。

为他洗手做羹汤宋清然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握住,肩膀被往后拉扯,最后落入了一个宽大的怀抱,她抬头一看,目光变得呆滞。

上完厕所了吗?何以随处变不惊,附到她耳边,刻意压低声音说话。

宋清然愣然,点了下头,拳头因为紧张而握得死死的,一只放在胸前,另一只则被他温暖且有力的手掌握着。

他另一只手抵着她的肩膀,低头仔细看了看她,像是在确定什么。

是不是害怕?她低着头不说话,何以随也没再问她,只是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地往办公室走,他们走得很慢,明明只需要一分钟就可以走完的路,何以随陪着她走了五分钟。

因为宋清然的腿软了,被吓的。

饿了吗?宋清然坐在沙发上,细长的睫毛颤了颤,何以随躬下身去看她。

她的眼眶红了,脸颊上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她皮肤本来就白,眼下更是因为恐惧而变得苍白,鼻子和眼圈周围都变得红通通的,看起来简直就像个受了欺负的小兔子。

何以随找了件外套给她披上,转身烧了壶热水,用热水给她烫了碗粥,一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

很快,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就摆在了宋清然的面前,她端起来吹了吹,粥的味道实在算不上好,口感还有点半生不熟。

可她怕触碰到他的视线全程不敢抬头,只顾着喝粥。

很快,一碗粥就见了底。

何以随递给她一张纸巾,宋清然终于抬头看他,擦嘴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全程陪着她,好像也没有吃过饭。

你吃过了吗?宋清然看着他,吸了吸鼻子,她还有些低烧,声音听起来沙沙的。

吃了。

那你吃了什么?宋清然又问。

饼干。

闻言,宋清然皱眉,你们平时是不是经常拿这些当饭吃?何以随摇头,不是,忙不过来的时候会这样。

可你们不是经常忙不过来吗?这话她自然不可能说出口。

何医生,我证件没带,你能送我回家一趟吗?可以。

何以随答应得爽快。

宋清然睡了一整天,眼下在车里是不可能再睡了。

她看着旁边的何以随,尽管依旧是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但眼睛下面的乌青还是暴露了他的疲惫。

疲劳驾驶不可取,宋清然突然有一丢丢的后悔,不应该让他开车送她回家的。

何医生,你跟浩浩妈妈每天都这样忙,虽然浩浩是个特别懂事的孩子,但偶尔也会抱怨他妈妈经常不陪他。

你家里人也会这样吗?此话一出,宋清然能感受到何以随转方向盘的手明显一顿,神情也变得冷了几分,但很快又恢复如常。

还好。

就算她是傻子她也能看出来何以随不太想他提父母,高中的时候只听说他是独生子,家境优越,好像也没有听说过他和他父母的关系。

话题一转,宋清然又说,说真的,我一直都觉得医生是一个很伟大的职业,他们总是要平衡很多东西,病人,家人,爱人,还有自己。

她这话说得真诚,特别巧合的是,这个时候正好是一个下坡路,道路两旁的路灯同时亮了起来。

江城这几年变化太大,过度开发导致污染严重,城区早已看不到繁星美景,这两排路灯,一点一点串联在一起,远远看过去,仿佛化身为夜空中的点点星光。

这是她土生土长的地方,今晚,她第一次发现江城还有这么好看的街道。

她趴在车窗上往外看,何以随则偏头看她,晚风轻抚,宋清然的长发被吹散开,她刚刚睡觉的时候何以随怕她难受细心地替她解了发圈,就放在他的外套口袋里。

巴掌大的小脸被遮住了大半,她伸手顺了一把,将碎发往耳后别,露出光洁的额头,从何以随的角度看过去,正好就看到她的侧脸。

宋清然不是瓜子脸,她是那种让人觉得很舒服的南方长相,巴掌大的小圆脸,不说话的时候两边脸颊也会圆圆的,看起来就很好摸。

这风刮得温柔,吹起来不冷,反而很舒服,宋清然惬意得想伸个懒腰。

只是下一秒,何以随就面无表情地关了车窗,原因是宋清然咳嗽了一声。

你还在生病,还是不要吹风比较好。

宋清然抿着嘴,手下意识地将何以随的外套裹紧。

她忘了自己还是个病人,也忘了旁边坐着一个医生。

到小区门口后,宋清然本来还在纠结到底要怎么把何以随骗上去她家,下了车之后却发现何以随也下了车。

我跟你上去,你一个人的话,我担心你等会儿突然又烧起来没人照顾。

理由充分又合理,这种负责到底的态度非常符合何以随的作风。

她们那片的路灯是坏的,坏了好久物业都没来修,邻居们投诉了好几次都无果。

宋清然打开手机手电筒,摸着黑走在前面带路。

何以随跟在她后面越走越觉得熟悉,直到走到宋清然家门口的时候,看到她门把上挂着一只可爱的小猫爪,那一刻,他才确定宋清然住在他表弟楼下。

宋清然走在前面,从包里拿出钥匙,手里拿着手机不方便翻,瞎摸了一会没摸到,何以随拿过她的手机替她照明,这次很快就找到了。

她拿出钥匙,熟练地开了门。

不用换鞋,直接进来就好,我家里没有你能穿的拖鞋。

何以随紧随其后,看到她把钥匙扔进了一个玻璃圆盘里,目光不自觉地跟着往那里看,然后他就看到了鞋柜上的明信片。

上面的风景,和池询寄给他的一模一样。

脑子里有那么一个念头闪过,池询跟宋清然关系不错他知道,但是据他所知,这么多年来,池询都只给他和彭会卿寄过,从来没有寄给过女的。

带着心里的疑问,何以随走了进去,只见宋清然直奔厨房,从冰箱里拿出鸡蛋和青菜,旁边还放着一把面条和一把小葱。

何以随以为她是没吃饱回家顺便给自己加个餐的,也没说什么,只是站在门口问她用不用帮忙。

宋清然正在洗白菜,回头看着他笑着说:不用,客厅的书柜上有些书,你无聊的话可以看。

她话还没说完,手里的菜就被何以随拿了过去,他将白菜和小葱洗好。

好了,你弄吧。

倏忽,何以随果然就去了书柜那里,宋清然拿着白菜悄悄走到厨房门口,从这里看过去刚好能看到何以随坐在沙发上看书。

是高中时的那本漫画。

面条香气逼人,宋清然双手叉腰地看着自己的得意之作,此刻,她非常庆幸自己会做饭,并引以为傲。

都说抓住一个男人的心要先抓住他的胃,宋清然端着面条出去,今晚就让她来抓抓何以随的胃。

何医生,可以了。

宋清然解着自己的围腰,她其实很向往这样的生活,或者说这样的生活,她幻想过无数次。

可能有很多人不愿意接受自己的爱人没有时间陪伴自己,但她不一样,她就想像现在这样,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加完班带着满身疲惫回家,然后她为他洗手作羹汤。

何以随放下书,走了过去,看着餐桌上的面,那个煎蛋很可爱,像个笑脸。

很有卖相,和那些平台上的吃播做的简直有得一拼,唯一不同的是她没放葱花。

他不吃葱,但她并没有问过,他也从未跟她提起过。

尝尝我的手艺吧。

宋清然边说边背着解自己的围腰。

刚刚着急忙慌的,系得太紧,到现在没解开。

何以随走到她身后,手指修长有力,不费吹灰之力就解开了。

她这面做得实在诱人,何以随本来就有点饿,现在只觉得浑身都被饿意卷席,他坐下来,在宋清然满是期待的目光下,拿起筷子,尝了一口。

味道很好。

不是客气,更不是恭维,是真的很好吃。

宋清然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那你先吃着,不够我再给你下。

她说完又走到冰箱那里给何以随拿了瓶水,然后就直接坐在了何以随的对面,自顾自地打开手机。

你不吃吗?宋清然摇头,我吃饱了,你给我买了粥,我给你做碗面也是应该的。

所以,她是特意回家给他做面的。

她说证件忘带了,可他刚刚给她照明的时候看到了,她的证件就在她的包里。

何以随吃着热气腾腾的面,在这个狭小的出租屋里,心里暖洋洋的。

那天,他问陈浩安为什么那么喜欢和宋老师在一起。

他说,因为和宋老师在一起,很温暖,很开心。

何以随觉得他说的对。

宋清然在他认识的女人里真的算不上漂亮,更谈不上出众,可她就是有这样一个本事。

她在你身边,你就会觉得温暖。

一碗面不到五分钟就下了肚,职业原因,他习惯了这样吃饭。

还要吗?宋清然问他。

不用了,谢谢。

宋清然摇头,没事,不够我再给你下,就五分钟的事情。

何以随擦着嘴巴笑,眼角都弯了。

真的不用。

为了增加说服力他又加了一句,晚上吃太饱对胃不好,睡觉也会不舒服。

可能是在自己家,也可能是从某种程度上她跟何以随已经同床共枕了。

额,通俗来说就是她睡了他的床。

总之,宋清然开始变得有些肆无忌惮起来,她想都没想直接回了他一句。

那你怎么不说吃太快消化不好。

说完她自己都愣了。

留宿窗外此时又下起了雨,雨细如丝,小到雨点打到树枝的声音都可以忽略不计。

宋清然站在衣柜前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又把手中的薄被放了进去。

再出来的时候,何以随已经坐在沙发上重新拿起那本漫画看了起来。

宋清然把手上的毛毯子放到沙发上铺开,看着沙发上的枕头,她用手比了一下,担心何以随嫌太矮,于是又回房间给他重新拿了个枕头。

她张开双臂丈量了一下,这沙发好像还没有他医院办公室里的床大,于是宋清然又打算把放在阳台的那个软垫座椅拿过来给他搭脚。

才转身就被正在看书的何以随叫住了,宋老师,现在已经快两点了,你还生着病,别折腾了,赶紧睡觉去。

他说完拿着书往房间的方向指,示意宋清然赶紧回房间睡觉。

宋清然站着没动,漆黑的眼睛看着何以随,可是你这样睡肯定不舒服。

她努努嘴,伸手将自己的头发挽了回去。

要不然这样吧,你去睡我的房间,我人小,睡这个沙发正好,反正我平时晚上追剧追到半夜也会在沙发上睡的。

何以随往她后方瞧去,看了眼她的房间,又转过来看她,恶趣味涌上眉头。

可以,不过我这个人有个毛病,到陌生的地方睡觉的话,我自己睡不着。

几乎没有任何的犹豫,宋清然直接出声道:那我睡地板,我陪着你睡。

说完何以随就笑了,宋清然站在原地看着他笑弯了腰,半天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他将漫画合上,拉着她的手臂往里走。

给宋清然盖上被子,何以随走到门口准备关灯,食指触碰到开关的时候他停了下来,朝着床上的宋清然晃了晃手上的漫画。

漫画很好看,这漫画多数都是男生看,没想到你也喜欢看。

没等宋清然回答,下一秒,‘啪’的一声,灯关了。

何以随将房间门也关上了,屋内回归平静,可宋清然的心却久久无法平静。

她的确喜欢那本漫画,因为她知道,那本漫画是何以随高中的时候最喜欢的一本漫画。

记得她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就是在一家破旧的书店里,少年站在书架旁专心看漫画,时不时被旁边的池询逗得发笑的模样,她记了许多年。

何以随轻手轻脚走了出来,他看了眼手中的漫画,随即将它放回书架,这时他才发现这个漫画几乎占据了书架的整整两大排格子。

也就是说,这个漫画所有的连载,她应该是都买了。

旁边还摆着两包螺蛳粉,他要是没记错的话,这两包螺蛳粉和他那天在超市给她拿的是一样的,何以随忍不住笑,看来她是真的爱吃。

她的书很多,各种类型都有,除了这个漫画之外最多的就是言情小说,何以随大概扫了一眼,几乎全部都是暗恋文。

脑海里的某个念头逐渐变得清晰且坚定起来。

这个漫画基本上都是男生在看,记得高中的时候,池询为了集齐所有的续集,攒了很久的钱,但是他十八岁生日的时候,突然又说不用攒了,有朋友买了全套,他可以随便蹭。

原来他那时说的朋友,就是宋清然。

何以随也没买齐这套漫画,倒不是因为缺钱,主要是他没时间去抢,经常他去买的时候已经卖完了,几次过后,他也就放弃了。

其实他有他表弟家的钥匙,只是在看到为他忙前忙后的宋清然,他又默默地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再说了,宋清然发烧就是因为他,他照顾她,理所应当。

前天她其实可以不用跟着去的,但是她没有,因为她知道,他一个人有些应付不过来陈浩安。

何以随拿起桌上刚刚宋清然给他拿的那瓶水,喝了一口,掀开毯子准备睡觉,躺上去之后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硌到了他的腰,他用手往下一摸,是一本书。

客厅的窗帘没拉,月光洒进来,他睁开眼睛一看,是《小王子》。

不知道为什么,何以随总有一种感觉,就是他跟宋清然就像是认识了多年的老友。

可他记得,他的高中生活里,分明没有过这个人的身影。

他把书放到茶几上,一张卡片掉落出来,何以随捡了起来,从背面看也能明显地看到卡片上有一段用黑色素笔的手写稿,他没有偷窥别人隐私的恶趣味,将卡片重新夹回本子里。

第二天一早,宋清然是被阵阵香味‘吵’醒的,她以为她会激动得睡不着,但她没有,反而睡得很安心。

阵雨过后,江城的天空被雨水洗刷得湛蓝湛蓝的,让人看了心情愉悦。

宋清然吸着拖鞋走出去,揉着头发往外瞅,只见何以随已经将稀饭拿碗盛出来了,还有小笼包。

醒了就先去洗漱一下,早餐吃了以后我送你去医院,保险起见再去输一天的液。

嗯。

宋清然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面若桃花,春风得意马蹄疾,她觉得自己病都快好了。

洗完脸后她又拿水乳往自己脸上拍,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发热,宋清然暗暗告诉自己要淡定,深呼一口气,觉得自己平静下来之后,这才走出卫生间。

可在抬眸看到何以随坚定而又明亮的目光之后,她感觉自己努力抚平的心脏快从她身体里跳出来了。

那一刻,有个念头不自觉从她的脑海里冒出来。

她记得小学六年级的时候,语文老师让写一篇作文《十年后的我》。

以后的事,她不明白也不知道,于是就去问宋老师。

宋老师当时给了她一个挺官方的答案,他回答说女孩子就是要多读书才能拥有美好的未来,这是亘古不变的定理。

那时候年纪小,好奇心重,她傻乎乎地问宋老师。

爸爸,那未来是名字还是动词呀?宋老师那时告诉她当然是名词。

可就在刚刚那一瞬,她觉得她爸爸说的不对。

未来该是动词才对吧,从来都没有定数可言,一辈子太长了,总是变幻莫测的,可一辈子又很短,喜欢上一个人,好像就是永远。

空气一阵静默,只听到筷子碰到瓷碗的声音,宋清然低头喝着粥,时不时偷看坐在对面喝完粥正认真看漫画的人。

有那么一瞬,她觉得仿佛回到了她初遇他时的场景。

记得高二时喜欢看张爱玲老师笔下的《白玫瑰与红玫瑰》,于是那段时间就每天上完晚自习后都会偷偷躲在被窝里看,反复看了很多遍,直到现在偶尔想起来都还会去翻阅。

有天晚上唐糖来她家和她睡的时候,她无聊又打开了这本书,唐糖调侃她是不是有某种恋旧情结。

她自认自己不是个恋旧的人,可她就是这样,喜欢上一本书就会反复看,现在看来,不只是书。

喜欢上一个人,更甚。

他刚刚应该是回了趟家,换了件白衬衫,头发和高中的时后一样干净利落,那天他穿的是白T恤,少年的脸上被打上了些许阳光,从此永远埋在了少女的心间。

此刻,尽管没有光,脸上甚至还有些许疲惫,可她,还是心动了。

何医生,你今天不用上班吗?何以随闻言抬头看她,我今天轮休。

哦。

宋清然又继续低头喝粥。

刚在卫生间洗漱的时候,满脑子想的都是何以随,连头发都忘了扎,她碎发多还长,一低头就会有几率碎发掉落下来。

她有些烦躁,直接一手握住头发,另一只手拿着瓷勺喝粥,何以随见状放下手中的漫画,绕到宋清然的身后,从裤子口袋拿出头绳给宋清然把头发挽了起来。

他碰到她手的那一刻,宋清然仿佛被电了一下,冰冰凉凉的,整个人都紧绷起来,呼吸都在悄无声息地变得急促起来。

于是宋清然整个人都开始不自在起来,她老是会不由自主地偷瞄何以随的手,十指修长,这双手不仅拿手术刀的时候好看,连转方向盘都那么好看。

宋老师,你早上的时候请过假了吗?迟迟没等到她的回答,何以随偏头看她,一看,笑了,眉毛都挑了起来。

她在盯着他的手看,何以随单手转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在她面前晃悠。

看什么?宋清然咽了下唾沫,这人真是明明都看出来了,还问。

被当场逮到偷看是尴尬的,宋清然清了清嗓子,强装镇定自若地说道:那不是都说外科医生的手好看嘛,我就欣赏一下。

何以随轻笑出声,抬眼对上宋清然毫不掩饰的目光,怎么,不怕了?宋清然有些懵,没听到他这话的意思,反问他,怕什么?前面是红灯,何以随踩了刹车,车子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

他单手扶着下巴思索了秒,忽的,长臂一伸,从后车座拿了副墨镜递给宋清然让她戴上,刚刚上坡的时候她看到宋清然伸手挡太阳,这大太阳的确是挺晒的,正午的太阳最是毒辣。

不是怕做手术吗?昨晚看到他鬼哭狼嚎的嚷嚷着不要做手术,一手机直接朝他挥过来,要不是他身手好,反应迅速,他现在应该已经毁容了。

宋清然欲盖弥彰地解释,我是因为做了个噩梦,梦到那种无良医生要拿我的心脏去做实验,那为了人类的美好和谐发展,我肯定是宁死不屈啊。

墨镜有些大,巴掌大小的脸几乎全部被遮住,只留下干净透亮的下巴。

绿灯亮了,何以随重新发动车子,听着宋清然说的这些话,他只觉得好笑。

记得高中的时候,池询经常跟他吐槽,说他们班的女生特没劲,整天都在只知道学习学习,无趣至极。

每每这时,彭会卿就总是会怼他,你丫的当时不是特能嘚瑟吗?说什么理科班的女生都在你们班,还说自己简直就是西门庆进了尼姑庵了,特别爽。

我看你是刘姥姥进大观园,没见识。

可是今天他认识了宋清然,其实不是这样的,他们班的女生并不无趣,最起码宋清然不是。

她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她善良勇敢,聪明有趣,真诚温暖。

他,很难过到医院后,何以随本来是要陪宋清然去输液,才走到医院门口他手机响了。

好,我知道了。

他挂了电话,看着宋清然。

没事,你先去忙,忙完也不用急着来找我,就输个液,你不用陪我。

她眼神真挚,神情认真,真的。

宋清然伸手推了下他,眉毛都扬了起来,去忙吧,何医生,治病救人可是你的天职呀。

何以随看着她,点点头,然后转身就走了。

她看着他的背影,心想真不愧是老娘看上的男人,可真有责任心,还那么帅。

哎,姐的眼光可真好。

他好像一直都是这样,对待所有事情都是那么地神情自若,可是她还是看出了他的为难。

其实她很想让他陪着她,但是她更不想让他为难。

宋清然自己去输了液,出来准备走的时候看到昨天晚上的那个值班护士,一想到她亲眼看到她对着何以随大喊大叫的,她真的会直接社死的。

她老脸一红,连忙拉开拉链想从包里翻口罩,突然想到前几天班里有个小朋友生病了,她给他用了之后就么再往里补。

听江北栀之前跟她吐槽,这个护士可是他们医院的广播站,宋清然只想离她远点,怕成为她们话题的焦点。

刚刚给她打针的那个小护士看到她的名字后激动了好久,你可能不太相信,我特别喜欢的一个作者写的一本书要翻拍成电影了,女主就叫宋清然,男主叫何以随,和我们医院外科的那个副主任同一个名儿,一字不差,神奇吧?小姑娘挺欣喜的,况且这还是她的读者朋友,宋清然觉得自己不能表现得太过平静,她故作狂喜,啊,真的吗?好巧呀,我爸是语文老师,当时给我起名字的时候的确还花了一番心思的。

宋老师钟爱唐诗宋词,起舞弄清影和悠然见南山便是她名字的由来,宋老师说希望她做人清爽纯净、做事淡然于心。

小护士这个时候已经给她输好液了,细心地给她调整好输液的速度,好好听的名字,寓意深远,听你这么说,我就觉得那个作者更厉害了。

宋清然低头捂着嘴暗爽,也算是沾了宋老师一点光。

说到宋老师,她是应该回家看看他了,虽然每次回去都要被宋老师磨着去相亲。

对了,你知道我们医院的何主任吗?就是长得又高又帅,然后满脸写着‘生人勿近,不想理你’八个大字的那个就是他。

她一边说还一边露出些许嫌弃的眼神,本来就因为何主任跟那本小说男主撞名字的事情对他有着渣男的滤镜,看着他那张冷得冻人的脸就更讨厌了。

不过最主要的其实还是因为她那次值班的时候因为开小差被何以随骂了,说的话倒是不难听,但是语调特别冷,还有他的那个眼神,仿佛让她瞬间回到学校。

其实何以随并不是只对她一个人是这种态度,他上班时对待自己的学生也是一样严格,江北栀都已经被他骂得免疫了,现在皮糙肉厚的。

宋清然默默听着她吐槽,心想他真的是一点儿都没变,对别人要求严格,对自己则是更甚,那是他立志要奋斗一生的星辰大海啊。

她又看到小护士谈到何以随时气愤得连丢棉签都那么用力,没忍住‘扑哧’一声直接笑喷,不想理你,哈哈哈。

她有些幸灾乐祸,学生时代受众多女生追捧的校园男神,有一天居然会被自己的同事嫌弃,而罪魁祸首就是她,或者说哪怕不是她,她也是站在旁边递刀的人。

想到这里,宋清然又得意地笑了起来,路过医院缴费处,她看到了江北栀。

她不知道怎么了,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整张脸几乎都埋进了腿/间,白大褂被她叠整齐后放在了旁边的椅子上,要不是因为那根兔子头绳,宋清然差点没认出来她。

那根兔子头绳还是她送给江北栀的,说起来挺巧的,那天路过一家新开的精品店,她闲着无聊就进去闲逛。

最先吸引到她的是一对耳钉,和那天直播时的那个读者朋友送给她的一模一样,才9.9元。

她突然就笑了,觉得有些后悔,早知道这个不贵重就留下了。

她那时担心贵重还特意写了一封手写信谢谢她的好意,如果价格昂贵的话让她记得退了,多给自己买点好吃的。

她的文是因为受到她们的喜爱才得以出版,再到后来的翻拍成电影,是她们成就了《那段不为人知的暗恋》,更是她们给了宋清然一个鲜活的生命。

那根兔子头绳就挂在耳钉旁边,她拿了耳钉,然后顺了一把小兔子头绳。

想着等会儿要去吃麻辣烫,散着头发不太方便,于是就拿了根熟练地给自己扎了个丸子头。

出来的时候正好遇上江北栀,她当时看起来很高兴,还兴致勃勃地夸了句你头绳挺好看的,圆圆的小兔子真可爱。

现在看来,很有可能是那天在医院里没被他们‘万恶’的何主任训斥。

也没多想,宋清然直接从袋子里掏出来一根递给她。

印象里,江北栀好像永远都在笑,每次见她都叽叽喳喳的,特别欢乐,和向茉特别像,都是热烈又真挚的人。

她从包里拿出纸巾,走到她面前将纸巾递给她。

她今天请了一整天的假,下午也没有什么事情,就只是想着回去陪宋老师吃个晚饭。

宋清然把她放在椅子上的白大褂拿了起来,坐在她旁边。

她对她今天的状态其实并没有多诧异,好像不论是哪种职业,都会有这么一天的。

她是医生,不是圣人。

耳边传来她抽泣的声音,宋清然无言,只是默默坐在旁边,看着往来的人。

过了很久,久到宋清然觉得医院大厅里的人好像已经来来回回地换了两三批,身边的人才缓缓抬起头,用纸巾擦了擦红肿的眼睛,又擤了几下鼻子。

她没再动,只是将手上的纸巾紧紧握作一团,宋清然也没动,甚至没看她。

她声音平静,栀子,我只知道医生是一个很辛苦的职业,但我并不知道具体有多辛苦,可我知道不论职业,所有的实习生都会经历难以言表的辛酸。

我其实并不算是一个脆弱的人,大四实习的时候,遇到了一个特别难缠的家长,不仅骂我是个没长脑子的保姆,甚至恶语中伤我的父母,我气不过回嘴,她给了我一巴掌。

我觉得好疼啊,从小到大我爸都没舍得怎么打过我,我却被一个无赖的家长毫无理由地打了一巴掌。

宋清然突然轻笑出声,眼神也开始变得暗淡起来,后来学校出面处理,那位家长也跟我道了歉,只是那一巴掌,怎么都过不去。

话到此处,江北栀转头看她,她双眼朦胧地看着这个知心大姐姐。

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好像就是这样,你愿意事无巨细地跟我分享你的秘密,那我自然也愿意毫无保留。

今天,我的一个患者走了。

话题沉重,空气仿佛都凝结了。

江北栀几度哽咽,宋清然能看到她的嘴唇都在颤抖,她才十六岁,是一个特别漂亮的女孩子,有一头乌黑亮丽的头发,我,我……她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宋清然看着她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又递了几张纸巾,江北栀接过但没擦。

她继续开口,我还给她扎过麻花辫,丸子头,特意去学了很多种发式来扎给她,她很爱美,有时候还会背着我们擦口红。

看到父母憔悴的面容,她一声不吭地剪了最爱的长发,还反过来安慰自己的爸爸妈妈,她笑眯眯地跟我们说,剃光头会长出更好的头发。

看到视频里的流浪狗,它也会心疼它们没有家。

那么,那么善良懂事的小姑娘,上天到底怎么忍心带走她。

我知道她会走的,我知道的,何主任说她体内的恶性肿瘤并没有彻底清除干净,只是我没想到会扩散得这样快。

宋清然把她搂住,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她很不幸,甚至没有一个完整的少女时代,可她又很幸运,有爱她的父母。

她还是一个勇敢的女孩,遭受痛苦却依旧深爱这个世界。

江北栀是跟着何以随学习的,是她的病人,自然也是何以随的病人。

原来何以随最近频频抽烟是因为这个事情,她的感觉并不是错觉。

她以为他只是累了,其实不是的,他在难过。

他,很难过。

江北栀擦擦眼泪,把头发重新盘了一下,拿过宋清然手中的白大褂,谢谢你,清然姐。

这些话她其实憋了好些天了,她的朋友大多都是医生,也都还在实习,这种事情她没法对她们说出口。

最好的闺蜜向茉也和她一样,受了不少委屈,却也一声不吭。

她不想,不想再给她任何关于实习的负能量。

忽的,她又转头给了宋清然一个笑脸,和从前一样热烈又真挚的笑脸。

宋清然看着她满血复活的背影,起身朝何以随办公室走去。

没有任何的想法,她只想不顾一切地奔向他。

因为,她担心他,她不想他难过。

他今天不值班,所以应该是在办公室。

她站在门口轻轻地敲了两下门,没有回应,于是她加重力道又敲了两下,还是没有得到回应。

宋清然心一横,直接开门朝里走去。

一进门,就被一大股浓浓的烟味呛得咳出了声,下一秒他就看到何以随站在窗前,他背对着他,窗台上放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烟灰缸,烟灰堆得已经快溢出来了。

在她的认知里,何以随是抽烟的,但他胃不好,并不常抽。

宋清然对烟味很敏感,一闻到烟味就特别容易咳嗽。

今早她就在他身上闻到了浓浓的烟味,前天他来接陈浩安的时候也是在抽烟,其实有过那么的一瞬,她感觉到了他的悲伤,但是他每次对上她的目光的时候,看到他舒展的眉头,她又放下心来,以为是自己想太多,他应该只是累了。

她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有些懊悔,她应该早些发现的。

转念一想,即使她知道他在难过又能做什么呢?宋清然垂下眼眸,转身开门准备出去。

可心中的某个执念在叫嚣,宋清然鼻头一酸,没忍住又回头。

恰巧这时,何以随也转过身来,眼眶泛红,指间还夹着烟,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她。

四目相对,宋清然的手还挂在门把手上,一时间竟不知该不该收回。

??一起吃饭满屋都是烟味, 空气中陷入一阵静默,宋清然大脑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刚刚哪来的勇气, 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

那时的她,只有一个念头,就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

是陪在他身边。

何以随看着她, 眼眶泛红, 将手上还未燃尽的烟按在烟灰缸上,视线落在她挂在门把的手上, 我请你吃饭吧。

宋清然一愣,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他约她去吃饭?何以随脱了身上的白大褂, 拿起放在办公桌上的车钥匙,阔步朝她走去。

须臾,就走到宋清然面前,伸手去开门, 手掌将宋清然的小手整个覆住。

宋清然有些懵,她甚至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烫, 后知后觉地摸了摸脸, 才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她故意走得很慢, 试图从何以随的背影看出他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 只是前面的人像是发觉她的意图,有意放缓自己的脚步。

最后,两人并肩走。

宋清然平时都是穿平底鞋, 她不怎么穿高跟鞋,但今早因为是跟何以随一起出门的, 她换鞋时习惯性地换上运动鞋, 看着门口高大的身影, 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长裙,于是又默默地把鞋子脱了下来,从鞋柜角落里拿出那双已经落了灰的高跟鞋。

这还是姚七寻送她的,穿了一次就没再穿过,鞋垫里都灰了,她拿湿纸巾擦了一下才穿进去。

怎么突然要请我吃饭,是要给我补补身体吗?宋清然打破沉默,她语气甚至有些戏虐。

上次还欠你一顿,这次给你补上,保证不带你去牛肉馆。

他说这话的时候还扫了宋清然一眼,似是勾唇,笑意却未达眼底。

细心如宋清然,又怎会看不透,她假装没看到,算了,我这人啊,嘴可挑了,还是我来选吧,保证你肯定会喜欢。

何以随点头,嗯,那你定。

上车后,何以随开了导航,你输入一下店名。

宋清然摇头,笑眯眯地看着他,你还记得我们高中学校巷口那家秦山老店吗?何以随点头,随即发动车子。

他记得,她想他不可能不记得。

高中的时候,学校门口的保安大叔是一个特别和蔼的大爷,学生经常会趁他不注意悄悄溜出去,池询自然是黑名单上的首榜。

宋清然刚开始也不敢出去,怕被逮到,但架不住唐糖的软磨硬泡,还是跟着出去了。

在那条狭长又逼仄的巷子里,宋清然看到了何以随,他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外套随意地搭在椅子后备上,桌子上还放着喝了半瓶的橙汁。

那次过后,唐糖每次约她偷溜出去,她就没有不应的,不仅如此,她还反过来怂恿唐糖出去。

久而久之,她发现他们几乎每次都会去那里吃饭,而且每次都坐在靠门口通风的那个位置。

青春少年的青春年少从来都是肆意张扬的,他们高谈论阔,谈论理想,憧憬未来。

后来,同学聚会上,被问到毕业了最舍不得谁?其他人的回答要么是即将分离的朋友,要么是即将面临异地的恋人。

只有何以随,他说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他只舍不得秦山路的那家秦山老店。

老板没变,还是那个胖胖的大叔,一看到何以随就特热络地上前打招呼。

小何,来了,真是好久没来了啊。

何以随笑,微微低头和老板打招呼。

是有一段日子没来了。

那,老样子?宋清然觉得有点诧异,虽然说何以随长得是挺出众的,但也不至于让老板对他印象如此深刻吧。

带着这个疑问,她四周看了眼,发现他们最常坐的那个位置没有人坐,那张桌子很大,他们两个人坐的确是有些宽,可她还是想做那个位置。

她把包放到椅子上,转头继续听他们交谈。

接下来他们的对话,就能解答了她的疑问。

我记得你上次来应该是去年过年了吧?老板娘这时正好从厨房出来,掀开门帘,看着他们笑。

何以随朝她微微颔首,才转头回到老板的问题,您记忆真好。

去年?宋清然在心里默默惊讶,所以说他毕业后还来过这里。

那他是和谁来的呢?池询?还是他自己?她压下心中的疑问,继续认真听着他们的对话。

那还是老样子?何以随摇头摆手,我带了朋友来,让她点。

老板这时才看到宋清然,哟,女朋友啊,这么久了每次都是自己一个人来,可算是有个伴了。

宋清然尴尬笑笑,眼神不自在地往别处瞟,手指紧张得扣掌心。

没有,是我的高中同学,只是朋友。

何以随适时地出声替她解围。

老板娘给隔壁桌上了菜,转身拍了下老板的背,语气嗔怪,别瞎问了,赶紧的,客人还等着呢。

说完又转头看向他们,你们先点着啊,等会点好了叫我,婶子先去忙了。

宋清然拉开椅子坐下,何以随拿起菜单递过去,她托腮扫了一眼就拿起铅笔开始勾。

点完后又递回去给他,你看一下还有什么要点的吗?何以随接过来看。

鲫鱼豆腐汤,西红柿炒蛋,鱼香肉丝,他翻到后面,发现她还点了一个凉拌黄瓜,还在下面写了不放辣。

他看着菜单上的勾和字,恍惚间,他甚至觉得宋清然简直就是她肚子里的蛔虫。

够了,你口味跟我挺像的。

宋清然有些心虚,深怕自己的喜欢被他发现,她撒了谎,开口甚至有些结巴。

我,我比较容易上火,所以吃清淡点。

她说完还明知故问地问:那你呢?你为什么不吃辣?我胃不太好,从小到大都这样吃,习惯了。

嗯,跟她道听途说的一字不落。

可能是因为何以随是这里的老顾客的缘故,菜上得很快。

饭桌上,宋清然并没有特意地去找话题,两人全程没说几句话,他专心吃饭,她专心看着他吃饭,然后自己顺便吃了个饭。

结束饭局后,天空中又飘起了细雨,有几个不睡午觉溜出来的学生也跑进来避雨。

过了一会,又进来两个个子高高的的男生,一个眉清目秀的,长得又白又帅,另一个看起来吊儿郎当的,校服外套随意挎在腰间。

真的像极了高中时代的何以随跟池询。

她看了眼坐在对面的何以随,发现他也在看他们,宋清然觉得他可能是想到了自己的高中时代吧。

不知道他们是谁的青春,但她的青春,此刻,就在眼前。

高中时候的何以随和现在一样,总是沉默寡言的,可是又不一样,那时的他,是骄阳。

风有些大,时不时有细雨飘进来,宋清然裹紧自己的衣服,对面的人没动,她也安静坐着。

他眼角向下,神情落寞地看着外面的雨。

她突然觉得在那段不为人的暗恋里,不是只有她一个人难过,他好像也并不好过。

她以为他一定会过得很好,哪怕是和黎薇分手,哪怕孤身一人去国外留学,他也一定会像高中时代一样,众星捧月。

可是,他没有。

雨势渐小,直至收势。

学生堆里的东西就是便宜实惠,三菜一汤才吃了108块。

两人慢悠悠地走出来,路上坑坑洼洼的,到处都有积水,宋清然在心里默默吐槽,难得穿一次长裙,刚开始还防着,脚往哪放都特别谨慎,后来发现后面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溅到了,索性就放开了走。

巷口太小,担心等会儿堵车出不去,车子就直接停在外面。

俩人并排走着,在路过学校门口的时候,宋清然忍不住往里看了一眼,那个保安大叔已经退休了,换成了一个瘦瘦高高的中年男人。

门口的那棵凤凰花树上也因为这两天的雨变得光秃秃的,凤凰花落了一地,这满地的凤凰花不知道又苦了哪班的值日生。

凤凰花在江城一中有一个传言,那一年花的开得越好,就意味着那一年的高考成绩越好。

他们那一年的夏天,蝉鸣不绝,凤凰花开得又红又艳,甚至爬过墙头翻到了校外。

那一年江城一中的高考成绩也好,何以随作为江城的理科状元,以738的高分成功被A大医学系录取。

所有教过何以随的老师谈及他都特别骄傲,其中当然也包括她的父亲,宋老师。

那一年他作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回校给即将步入高三的学生开讲座,他的照片估计现在都还贴在学校展示台里。

想到这里,宋清然突然很想回学校里看看。

她高中的时候,有一件事情没做成,一直到现在都还在后悔。

何同学,你高中的时候有什么特别遗憾的事情吗?宋清然突然问。

何以随停了下来,平视她的目光,她叫他何同学,他猜测她可能和他一样,有些触景生情。

高三上学期的时候,我们班的一个女生给我写了封情书,我没注意以为是废弃的草稿纸便随手扔到垃圾桶了。

后来被班里的男生捡到直接朗声念了出来,那个女生哭着跑回了家,然后就再也没来过学校,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她转去三中了。

那句没来得及说出口的道歉,就真的再也没说出去。

他一直心怀愧疚,印象里那是一个腼腆文静的女生,要不是因为他值日时和她一组,他可能都不会知道班里有这个人,多方打听之后都,没有她的消息,直到毕业以后何以随才得知她转学的事情。

宋清然看着陷入回忆里的何以随,她突然很想替他打抱不平,不了解他的人都觉得他这人特别薄情,可她觉得,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人。

我想,那个女生可能已经收到你的道歉了。

她的声音清明爽朗,逐字逐字说得特别清楚认真。

嗯?何以随眼里含着笑,饶有兴致地等着她的下文。

因为少女时代的喜欢就真的只是喜欢。

她想那个女孩肯定也和她一样,见到了何以随的诸多温柔。

她肯定能明白那真的只是何以随的无心之失,明白他的心怀愧疚。

??桃花运树上挂着雨露, 风一吹,洋洋洒洒地落下来几滴,有一滴落到了何以随的太阳穴上, 宋清然眉头一皱,从包里拿出纸巾递给他。

何以随整包接过,却没擦脸, 而是弯腰蹲下身给她擦裙摆, 裙子材质是那种细细的雪纺纱,并不好擦, 有几处泥泞擦了几下也没擦掉,他也没恼, 依旧温柔地擦着。

宋清然没反应过来,整个人愣怔住了,就这么任由他擦着。

他擦完起身,将攥在手里的纸巾扔进垃圾桶里, 宋清然还沉浸其中,低头看着自己的裙摆。

末了, 才轻声说了句谢谢。

空气清新, 何以随征求她的意见后带着她绕着学校围墙走了几圈, 走到那棵凤凰花树下的时候, 迎面吹来一阵柔和的风,两朵含泪的花儿就那么轻飘飘地落到了宋清然高高的马尾上。

她光顾着留意身边那人的情绪变化,对此浑然不知。

她只知道男人此刻神情舒缓, 眼神里的落寞也早已不知所踪。

走着走着,他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宋清然一直在暗暗地观察他, 自然也就及时地跟着止步。

只见他垂下眸子认真地看着她, 宋清然不明所以,紧张得伸出粉红的舌头抿了下嘴唇,他突然俯身欺近,她时刻谨记自己穿着高跟鞋,不敢往后移,生怕摔个大跟头。

于是就那样看着他,看到他突然将手朝她伸去的时候,宋清然不由自主地闭上双眼,感觉自己的头发那里传来冰冰凉凉的触感,很温柔,很舒服。

睁眼的同时耳边传来他的声音,宋同学,你今年可能会有桃花运。

宋清然看着他从她头发那里拿下来的两朵凤凰花,这话虽是玩笑话,可声音实在算不上清脆欢快,不过也不再像之前那般低沉。

他拉着她的手,温柔地摊开她的手心,把两朵又红又艳的凤凰花放到她的手上。

宋清然非要请何以随吃晚饭,盛邀难却,于是两人又去了另一条街道。

吃过晚饭后,两人都不着急回家,绕着学校周边走了一圈又一圈。

期间,何以随没怎么说话,大多都是宋清然在说。

何以随,你知道吗?我高二的时候,有一次物理考试只考了9分,我们物理老师气得拿细棍子打我,结果被我巧妙地躲开了。

他看到后更气了,问我是不是不能接受批评教育,我说这是膝跳反应。

他气得话都说不出来了,罚我把那张试卷抄了十遍,第二天必须交。

她说着还把手比过去给何以随看,你看,我的老茧都是因为物理。

高中的时候,她真的不知道被杨老师罚抄了多少份物理试卷。

对了,杨老师是宋老师的发小兼同学,是宋老师的资深好友。

学校操场那里有个洞,外面有个买冰棍的老大爷,一块钱能买两根,夏天的时候,我们经常偷溜出来。

有一次在宿舍里聊天,聊得激动了就顾不上其他了,声音越来越大,宿管阿姨在门外踹门,我们通通不理会,结果她老公上来了,一锤就把我们宿舍玻璃给砸坏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宋清然笑到不能自抑,直接笑到发不出声,许是她这笑声感染力实在太强,何以随也没忍住笑出声。

他出声调侃,你们怎么这么皮。

是啊,高中的时候真的是又怂又爱闹。

我猜他可能只是想吓唬我们一下,结果自己也没想到那块玻璃那么脆弱。

而且你知道最搞笑的是什么吗?何以随顺着往下问,是什么?他砸玻璃的时候,唐糖已经睡着了,她的床位就在玻璃下面,碎玻璃砸下来全落在她床上了。

我吓得半死,赶紧跑过去看,这家伙居然还在打呼。

哈哈哈。

我赶紧把她叫醒,好在她睡觉的时候喜欢捂着被子睡,不然可能真的会毁容。

后来池询听说后,非拉着她问如果毁容了怎么办,毕竟真的只差一步之遥。

何以随侧着头听完,开了口,那也应该让他来采访我一下。

你说呢?他挑眉问道。

宋清然听出他的意思了,在心里默默吐槽,这男人真的是狗,她在这儿爆闺蜜黑料逗他开心,他倒好,一点都不知恩图报,还反咬一口。

我那次真的是意外。

那你说说你当时在害怕什么?她没急着回答,在心里认真地盘算了一番,那次带我们班小朋友去体检的时候,向茉在厕所里给我讲了个鬼故事。

何以随接着问,我想听听什么样的鬼故事把宋老师吓得花容失色。

是宋清然。

她噘着嘴纠正他,以后我不叫你何医生了,你也别叫我送老师了,行吗?她眨巴着眼睛看他,似是请求,却也像个傲娇的女高中生。

行,那麻烦宋清然同学给我分享一下那个鬼故事。

宋清然摇头,其实那个鬼故事不恐怖,但我真的会害怕。

初中的时候,有一次去英语老师家补课,我们班的那群男生非要看鬼片。

我不知道,去上厕所了,回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一个七窍流血的女鬼把一个女生推下去了,那个楼梯特别高。

因为我之前从来都没有看过这些,所以当场吓得眼睛都直了,好久都没晃过神来。

她说着说着双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何以随手疾眼快地将她扶住,手掌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示意她不要害怕,让她继续说下去。

那天我爸正好去学校给学生补课,没时间来接我,英语老师家楼下也有一个很高很高的楼梯,我一边走一边回头,生怕有人把我推下去,脑海里不断地浮现出在英语老师家看到的那个画面。

那天,那段楼梯我走了整整半个小时,从此就有了阴影,之后就再也没看过鬼片了。

她说完长吐一口气,这件事她没跟任何人提起过,因为只要一回想起来,她就会止不住地颤栗。

但因为是何以随,她相信他。

车子不快不慢,行驶在江城繁华的街道上,逐渐驶入万家灯火的高楼里。

宋清然下车,笑眯眯地和他道别。

再见,何同学,回家开车注意安全。

车窗本来开着一半,何以随将车窗全部打开,探出头来,朝着宋清然挥手,神色一顿,最终也只是说:再见,到家了记得给我发条微信。

他记得宋清然家旁边的路灯坏了,下车前还问她用不用送她到家门口,结果她大手一挥,说自己每天都会给小区里的流浪狗喂火腿肠。

她说,不用担心,我可是小区里的老大,小区里的狗子就没有不认识我的,看到我就自动成群结队地跟在我后面,使命必达。

何以随闻言,想到了之前看过的一部电影,《一条狗的使命》。

不,她这个应该叫做,一队狗的使命。

宋清然心情大好,心里的小甜蜜扑通扑通地起泡,踩着月光慢慢地往家走。

路过小超市的时候,富贵坐在那里眼巴巴地看着她,宋清然一看就知道它肯定是馋了,物业管理人员在群里说了会固定时间给富贵准备食物,让各位业主千万不要给它加餐。

他们小区虽然维修总是拖工,绿化面积也不达标,有些公共设施也不完善,可有一点宋清然特别满意,就是非常注重对流浪动物的保护,小区里所有的流浪动物都有专门的人员照顾。

物业也会在群里进行募捐,都是自愿捐款,宋清然每个月也会捐200块。

她看着趴在门口可怜兮兮的富贵儿,有些于心不忍,上前摸了摸它的肥肚腩,一本正经地开始教育它。

你看看你,都这么胖了,怎么还那么爱吃呢。

富贵儿,听姐的,做个聪明的狗子。

忍一时红烧猪蹄,退一步清蒸火腿。

富贵儿看着她,起身用鼻子嗅了嗅她身上的气味,像是在确认什么。

小耳朵立了起来,朝着宋清然叫,汪汪汪——宋清然以为它是真的饿急眼了,眼神往四周瞟了几下,想着趁物业和保安不在,悄悄喂它吃点东西,确认目标不在,立马就去超市里买了根火腿肠。

她像往常一样把包装袋撕开,将火腿肠递到它嘴边,可富贵儿一改以往的吃货形象,对平时爱不释手的火腿肠熟视无睹,只是眼巴巴地盯着她瞧。

宋清然以为它是不好意思当着她的面吃,想着可能她走了以后,它应该就会自己跑过来吃了。

结果她一转身,富贵就对着她不停地狂吠。

这下,宋清然就算是反应再迟钝也察觉到不对劲了。

富贵儿时小区里最受欢迎的狗,因为它特别听话懂事,从来都不会随地大小便,也不怎么叫,顶多就是哼哼,更别提像现在这样狂吠。

她走回去,看着富贵儿。

富贵儿咬了下她的裙摆,然后就朝小超市背后走,宋清然跟了上去,它时不时会回头看她有没有跟上来,见她跟上了再继续往前走。

路段越来越逼仄,也没有路灯,宋清然开了手电筒,警惕地留意着周遭的环境,一人一狗走了大概七八分钟左右,最后,在一个隐秘的草丛里停下。

宋清然走上前去查看,拿着手电筒照了一会儿,什么也没发现。

富贵儿扯着嗓子叫了两声,然后就听到了回应。

是小猫,发出微弱的喵喵喵,声音听起来颤巍巍的,宋清然循着声音探去,就看到一群小猫窝在一个草丛缝里,雨水潮湿,小猫窝在里面冻得瑟瑟发抖。

旁边还躺着不知道什么时候死去的猫妈妈,身体已经开始出现部分腐烂,小猫们可能是不知道自己的妈妈已经死了,还小鸟依人地依偎在妈妈身边。

??做他的狐狸宋清然上前仔细查看, 发现有只白色的小猫身上严重掉毛,秃了好几块,毛发根部有几处结痂, 她心里暗想不妙。

小猫很乖巧懂事,她伸手去摸它的时候,不但没反抗还特别配合地露出自己粉红的小肚皮, 它的背部和肚皮上都有红斑, 摸着感觉硬邦邦的。

宋清然大学的时候加入了学校里的小动物保护协会,参加过多次救助流浪动物的活动, 这症状一看就是猫藓。

她大学毕业后就参加了工作,没那么多时间再继续做这件事情, 但是一直都有在关注这个领域的动态,她的微博上也关注了江城的很多动物救助机构,其中有一个叫互爱流浪动物救助站就在这附近。

她打开微博,找到了他们的联系方式, 给他们打了过去,和他们说明了基本情况。

救助站的人到的时候, 宋清然已经摸着黑找了个地方把猫妈妈埋好了。

接电话的是一个儒雅和蔼的男人, 来的却是一个干净利落的女人, 从她的穿着来看像是一个兽医, 手上还提了两个猫笼。

她从口袋拿出白手套戴上,给每个小猫都做了个简单的检查。

是猫藓吗?宋清然出声问。

嗯。

其他的小猫很可能也已经被传染了。

女人声音清冷,动作干净利落。

她说完将小白猫单独放到一个笼子里, 其他的三只小猫放到了另一个笼子。

做完这些她才朝宋清然伸手,你好, 我叫蓝桉。

宋清然回握, 你好, 宋清然。

蓝桉点头,嗯,我知道你。

我是A大的,在你隔壁学校。

大三的时候,有一次我们两个学校的小动物保护协会一起去南宁县那边做过演讲,我是演讲人,但我的稿子被他们弄丢了,是你又重新给我写了一份。

她当时是被临时推上去的,原先定的那个男生生病了,那篇稿子她连看都没看过,还好宋清然赶在演讲开始前半个小时及时重新给她赶了一份。

宋清然细细地回想了下,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两个学校都打算去那里宣传相关知识,主题老套却也实际——动物是人类最好的朋友。

那次她的确是帮忙写了一份演讲稿,但是她不记得那个人是谁了。

蓝桉拿了一张名片递给宋清然,你有时间的话可以过来。

说完提起猫笼就走了,留下宋清然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原地。

记得那次社团活动还是利用开学前几天的时间去的,回A市的时候,蓝桉她们的社长提议去他们学校玩一圈,去他们学校的美食街那里搞个联谊。

他们学校特别大,种了大片大片的薰衣草,六月份的时候特别漂亮。

当时他们社长在追求宋清然,她拒绝过他好几次,可他真的是越挫越勇。

那个时候的联谊都是有那么几分暧昧的,有好多情侣都是在那里认识的。

宋清然不想给他机会,于是对关于社团的所有联谊活动都是兴致缺缺,想也没想就直接说不去。

坐在大巴上戴了耳机就直接闭上眼睛,迷迷糊糊间听到身旁的室友在和坐在后排的女生聊天。

这次联谊要去A大啊。

对啊对啊,本来我觉得我们学校也挺大的了,上个课还得骑自行车,可是人家学校可是我们的两倍啊。

去A大搞联谊?宋清然突然睁开眼睛,怎么好像没有人跟她说过这件事啊?对了,好像他们社长话还没说完,她就直接拒绝了,然后转身上车倒头就睡。

她当即就改了主意,她去。

这个决定她后来一度后悔,直到现在回想起来依旧觉得羞耻苦涩。

那晚,在A大的湿地花园里,她看到何以随了,看到他跟黎薇相拥在一起亲吻,极尽缠绵。

人最大的矛盾就在于羞耻心,记得那天晚上她喝了好多酒,每喝一口酒就在心里骂自己一次。

宋清然,为什么你总是要犯贱呢?宋清然,人家已经有女朋友了,你能不能不要觊觎别人的东西?宋清然,答应我,明天就不要再喜欢他了。

那是她第一次喝醉酒,第二天早上起来问室友有没有出糗,室友说没有,你醉了之后倒头就睡。

虽是这么说,可宋清然总觉得没那么简单,那晚过后,社长再没给她发过与社团活动无关的消息。

她总觉得肯定是因为那晚她当着众人的面发了个天大的酒疯,这才打破了他对她的滤镜。

但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她并不是很在意,于是也没有追问。

宋清然弯下腰来,把手里的那半根拆了包装纸的火腿肠喂给富贵儿,她摸着它背上的毛,富贵儿,老大我要是像你一样就好了,每天吃得饱饱的,晒晒太阳,有人陪着玩就满足了。

富贵儿,你说我不快乐是因为我想要的太多了吗?宋清然把放在包里,用纸巾小心翼翼地包着的那两朵凤凰花拿出来捧在手心里,自言自语道:可是富贵儿,我不想很要什么桃花运,我只想要何以随喜欢我,不用像我喜欢他一样喜欢我,只要一半就好了。

或者,十分之一也可以啊。

最后这句话她说的很轻,像是用气音发出来的。

她摸了摸他的耳朵,把凤凰花放在一旁,双手捧着它的头,一人一狗就这么对视着,她问:富贵儿,你说何以随会喜欢上我吗?宋清然轻咳一声,会的话你就叫一声。

等了半天,它就是不叫,黑漆漆的大眼睛就这么无辜地望着她。

她斜眼看它,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行吧,我知道你只是懒得叫,刚才叫累了是吧?那,那这样,会的话你就和我握一下手,好吗?大眼瞪小眼,宋清然甚至从包里拿出了今早没吃完的面包来诱惑它,可它就是不肯伸出手。

宋清然用食指戳了戳它的额头,富贵儿,你怎么回事?太不给面子了吧?她把面包放回包里,拿上凤凰花,富贵儿,我要回家啦,晚安。

她走到一半,回头看它,它还趴在那儿,小脸往脚上搭着,整只狗看起来懒洋洋的。

算了,她的终身大事怎么能让一只狗来决定呢?尽管它是一只很通人性的狗子。

追男人这种事,当然还是要靠自己啦!宋清然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花夹进了一本厚厚的字典里,准备把它做成标本。

打开花洒准备舒舒服服地洗个澡,刚把裙子拉链拉开就冻得一哆嗦,脑海里突然就想起何以随在车上嘱咐过她的话。

今晚先不要洗澡,再忍一天,明天再洗。

她又把拉链拉了回去,洗漱后就直接回房换了睡衣。

把换出来的裙子扔到脏衣篮那里,眼睛无意间就瞥到挂在衣帽架上的那件灰色外套,是何以随昨天披在她身上的那件。

他,又给她借了一件外套。

宋清然把衣服拿起来,打开衣柜,一眼就看到他之前借给她的那件黑色外套,甜蜜的粉红泡泡从眼角溢出来。

她去卫生间拿出熨斗把外套熨得平平整整的,犹豫片刻,又把黑色那件本就平整的外套又熨了一遍。

那天,唐糖给她打电话说要请她看电影,让她选座,她拒绝了,说有约了。

唐糖不屑,切,除了我还有那个美女愿意陪你这个丑|逼一起看电影。

宋清然想也没想,直接告诉她,是男人。

电话那头的唐糖听到后表示极其地不信任,就你,你会跟男的一起去看电影?你还不如跟我说你跟何以随看呢。

嗯,就是他。

宋清然,你这是买了多少牛啊,草地上都不够你放了,得吹到天上去。

看微信。

宋清然当然知道她会不相信,在唐糖说话的时候,她就已经把她跟何以随的聊天记录发出去了。

她还没说完,聊天几轮就已经发过去了。

下一秒,耳边传来尖叫声,啊啊啊,宋清然,你不是吧?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啊?怎么变得这么勇了? 宋清然当时特傲娇,我什么时候怂了。

唐糖连连啧了几声,哎哟,真不想揭你老底。

我记得那年是我们高一的时候吧,也不知道是谁……停。

宋清然连忙打断她,你烦不烦啊,每次一到这种时候就提这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跟我爸一样,不,你比我宋老师还啰嗦。

唐糖一改平时戏虐的语气,难得严肃,她说:宋清然,同一个坑,正常人都是跳一次就避开了,你是每一次都要往下跳。

可是,唐糖,我还爱他。

可是,我还爱他。

我想做他的玫瑰,更想做他的狐狸。

回忆戛然而止,想到这里,宋清然突然意识到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就是她没回家吃饭,本来打算今晚回家陪宋老师吃个饭的。

难怪现在观众都会骂女演员不要恋爱脑,原来是真的会误事啊。

她把两件外套挂进衣柜里,突然想起来还没有吃药,于是又拿着手机去厨房烧水。

这个冲剂很苦,却也很管用。

宋清然一饮而尽,玻璃杯被重重地放下,她只觉得苦得头发都快立起来了。

这要也太苦了,明天不喝了。

薛杉杉不是说过吗,感冒嘛,喝药七天好,不喝药一个星期好。

走出厨房的时候看到沙发上何以随盖过的毛毯被他整整齐齐地折成豆腐块,跟高中军训的时候一样。

眼珠子一转,宋清然笑容狡黠,走过去看着毛毯。

要不,今晚就睡这儿?说干就干,她把手机放在茶几上,将毛毯摊开,躺了上去。

上面还残留这他身上的味道,有平时他身上一贯的薄荷的清凉香,还有淡淡的烟草味。

她突然觉得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

这算不算是私生饭啊?娱乐圈里的私生饭好像都是这样。

下一秒宋清然又变得理直气壮起来,算了,何以随又不是明星,况且这是她家。

她只是单纯地今晚想睡沙发而已。

为了不让自己产生过多的负罪感,宋清然决定看小说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拿手机的时候碰到了旁边的书。

她拿起来一看,是《小王子》。

应该是她前几天翻出来看的时候没有放回书架,好像被她丢在沙发了,可能是何以随睡觉的时候把它放到了茶几上。

宋清然打开,夹在书里的纸条掉了出来。

这个纸条算是她的一个秘密,她一点都不担心何以随又没有看到。

因为她知道,以他的为人和性格,他不会看的。

她翻开纸条,上面是她跟何以随的一段对话。

她说,小王子不孤单,至少他还有玫瑰。

不,他还有狐狸。

他说他还有狐狸。

恰巧这时,手机震动,屏幕亮了一下,是何以随。

宋清然看着手机屏幕,微微一笑。

她知道这是坑,可里面有何以随,她就想往下跳。

??晚安夜幕降临, 江城的天气总是这样,下雨的时候总是会伴随刮风,天晴的时候又太阳毒辣, 让人丝毫没有在这座城市生活下去的欲望。

窗外的树叶甚至已经有了萧条的迹象,明明还没有到秋天就已经感受到秋天的踪迹。

宋清然有过无数次去北城的念头,可她今晚不这么想了, 江城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她拿起手机, 点开何以随的头像。

【到家了?】宋清然感觉有种陌生的东西流进自己的心间,甜滋滋的。

【到了, 不好意思啊,刚刚有点事情耽搁了没及时告诉你。

】其实她是故意的, 因为她想等他给她发消息。

看到他果然给自己发了消息,心里的某个角落,‘砰’,放了场烟花。

她又打了晚安, 正准备点发送的时候,却又看到聊天界面山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 她又把打好的字删了。

忽的, 就收到了他的消息。

【是遇到了很高的楼梯?】宋清然对着屏幕翻了个很大的白眼, 正想给他回复不是, 他就又发来了消息。

【我记得你们小区好像没有高楼梯。

】那个句号莫名戳中她的笑点,宋清然扑哧地笑了出来,这人真是开玩笑都那么一本正经, 她又往上翻了下他们的聊天记录,发现他居然每条消息都有标点符号, 就连正常人说的嗯都跟别人不一样。

他的是:嗯。

她直接笑着给他发了条语音, 何以随, 你老实告诉我,我绝对不嘲笑你,你真的不是处女座吗?她发完又在沙发上笑着打了个滚,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对啊,她刚刚把何以随当成唐糖和姚七寻她们那群损友了,也没多想,直接就发了过去。

她扒拉了下挡住视线的碎发,想点撤回,却看到上面显示对方正在说话。

嗯,我就是处女座。

宋清然不太清楚这种关于星座的事情,于是上网查了下。

处女座的时间是几月到几月?答案是8月23日—9月22日。

她记得他的生日是9月12日,就是处女座。

她点开话筒,我刚刚回来的时候,富贵儿一直在我跟前叫唤,我刚开始以为它饿了,然后就鬼鬼祟祟地给它喂火腿肠。

对了,富贵儿是我们小区里的流浪狗,但是我们小区里的人都很喜欢它,把它喂得白白胖胖的,哈哈哈。

何以随听到她的笑声,眼角也忍不住弯了弯。

手上拿着刚挤好牙膏的牙刷,又放回了漱口杯上。

手机放在洗漱台上,他开了外放。

它可神了,我都怀疑它会不会是哮天犬下凡历练来了。

它一直不吃火腿肠,然后一直盯着我叫,富贵儿平时可乖了,在小区里安安静静的,很少叫唤。

我就上去摸了摸它,然后它就把我带到了一个草丛里。

我拿手电筒一照,是一窝小猫,我之前不是参加过我们学校的小动物保护协会吗?有只纯白色的小猫,它的症状看起来就是得了猫藓。

然后我立马给附近的一个动物救助站打了电话,她检查了一下,真的是猫藓。

说到猫藓二字的时候,何以随能明显感受到她的声音听起来丧丧的。

来的是一个女孩子,还是你们学校的,叫蓝桉。

我一听就觉得这名字怎么那么眼熟啊,越想越觉得好奇,上网一查,原来是一种树的名字。

我记得之前我爸经常在我面前念叨一句话,就什么,额,蓝桉什么什么鸟来着,忘了,记不住。

他们是互爱救助站的,资金一直都挺短缺的。

我也一直都有在捐款,也算略尽绵薄之力。

何以随认真听完,脑海里突然就浮现出陈浩安的模样,脑洞大,好奇心重,想象力丰富,他还在想徐主任那么一本正经的人,怎么就生出了这样一个鬼马精灵。

现在看来,原来是随了宋清然。

蓝桉这人他也认识,大一的时候和他一个班,他那时因为成绩第一被辅导员直接认命为班长。

他对她会有印象是因为大一军训才结束没几天,她就要求要转专业。

他那时作为班长,自然要帮忙跑腿。

不过他这个班长只当了一个月就主动请辞了,因为那时他们班的女生总是会有各种各样的事情让他帮忙处理。

黎薇对此非常不满,他自己也觉得有些事情太过琐碎,他学业也很忙,的确耽搁时间,于是就辞掉了。

蓝桉已遇释槐鸟,不爱万物唯爱你。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此刻,宋清然突然明白为什么小说里的女主角总是能被男主的声音迷得神魂颠倒。

因为,他们说情话的时候,是真的动人。

可恶,好想打电话质问一下宋老师,为什么不给她起名为宋蓝桉。

温情不过一瞬,下一秒,何以随就开始老成持重地给她科普,这句话是出自泰戈尔的《飞鸟集》。

蓝桉是一种很霸道的植物,它的原产地是澳大利亚,后来才被引进,目前在云南等地都有栽培。

说它霸道的原因是它不允许身边出现其他植物,更不会成为飞禽走兽停留栖息地,但有一个是它的例外,就是释槐鸟。

电话那头的宋清然蹙着眉头听完,怎么有种高中时上生物课的感觉,甚至还很应境地打了个哈欠。

偏偏这人还加了句,高中时生物老师讲过。

额,他们两班的生物老师是一个。

【对了,宋老师最近怎么样?】那天跟彭会卿来医院找他,和他聊天的时候无意间才得知宋清然就是他们高中时候的语文老师宋鸿旭的女儿。

【挺好的,就是退休之后太闲了,整天让我去相亲,我还想着明晚回去陪宋老师吃晚饭呢。

】看到相亲,何以随莫名觉得刺眼,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只不过,她是寻常人家的相亲,而他则是父母之命的联姻。

况且,他父母口中的深远好像并不包括他的意愿。

【今天,谢谢你。

】那种被理解的温情,竟是来自一个并不熟络的同学。

宋清然看着手机屏幕,扑通扑通,心跳仿佛加速到超出心脏能承受的范围。

打字的手因为太激动而在发颤,【我不和你说了,明天你还要上班,晚安。

】【好,晚安。

】何以随正在刷牙,单手拿着手机给她回了消息。

宋清然看着那句晚安,心满意足地把手机放回桌子上,闭上了眼睛。

记得高中的时候,后桌云一瑶是个很爱八卦的女生,宋清然经常能从她嘴里得知学校里的八卦,尤其是何以随他们班的。

有一次听到她说她男神给她发了句晚安,整个人都特别激动。

她高中的时候喜欢彭会卿,就是何以随的发小。

少女的爱恋纯真美好,是上天赐予十八岁独有的特异功能。

只不过不同于宋清然的不为人知,云一遥喜欢彭会卿,众人皆知。

她同桌周西是个学霸,对她这个天生的恋爱脑相当无语,语气特别不屑地问,那又怎样?云一瑶拿起桌上的黑色碳素笔在草稿纸上认认真真地写,你看,晚安,就是W A N A N就是我爱你,爱你的意思呀。

想到这里,宋清然心头一暖,拿起手机又看起了那句‘晚安’,食指在手机屏幕上停留,反复摩擦着那两个字,仿佛要将它们揉进心里,牢牢记住。

舌头抵着上唇,犹豫片刻,她给他改了备注。

晚安。

不仅因为云一瑶那番幼稚到让人发笑的话,更因为她想让他睡个好觉。

想让他每天都开心,和高中时候的他一样,意气风发。

房间门开着,传来滴答滴答的响声,宋清然拿着手机往里走去。

果然,楼上的人又回来了。

虽然她今天心情好,但是不妨碍她骂人,宋清然拿起钥匙就出了门。

她踩着拖鞋上了楼梯,今天非得看看502到底住着个什么妖孽,一点常识都没有。

咚咚咚——连敲了几次门,还是没人开门,和上次一样,只听到房内传来喵喵喵的叫声。

宋清然无奈,气得牙痒痒却又无处施展,只能在门前张扬舞爪了一番,然后又轻手轻脚地下了楼梯。

她发誓,再有一次,一定跟物业举报他。

不过那只小猫咪的叫声听起来甜甜的,还是夹子音呢,应该是只小母猫吧?蓝猫?英短?还是大橘?小狸花也好呀,猫猫那么可爱,怎么会有人不喜欢猫咪呢?满脑子都在想这个事,开门的时候钥匙没插准,钥匙扣直接把门把手上的那个猫爪给刮花了。

真是,什么桃花运,狗屎运吧。

她看了眼,其实也没怎么破,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但是这个小猫爪也用了好久了,的确是应该退休了。

算了,重新买一个吧。

他们这个是老小区,楼道里也没有标识,宋清然经常爬到楼上502去,拿钥匙开门怎么都打不开,有一次还被隔壁501住着的一个小姑娘当成了小偷。

这个小猫爪就是当做她家的一个标识,省得她老是走错。

她把拆下来的小猫爪随手扔到了茶几上,然后又进去把房间门关了起来,拥着何以随留下的他身上独有的那股清香味,一夜好眠。

第二天早起给自己化了个美美的妆,哼着小曲儿去厨房收拾垃圾,给何以随煮面的那些厨余垃圾昨早忘了扔,今早已经有味道了。

收拾好厨房,她又去了客厅,发现居然没有烟灰,可能是何以随昨天早上出门买早点的时候顺便带走了吧。

不愧是她宋清然未来的男人,真顾家。

她转身拿了昨晚放在茶几上猫爪,提着垃圾就出了门。

午休的时候收到何以随发来的消息,问她有没有吃药。

??回家吃晚饭宋清然看着放在包里的药, 又想到昨晚苦得头发都快竖起来了,没有任何的犹豫,低头回复他。

【吃了。

】【那你吃早饭了吗?】他现在应该不忙, 消息回的很快。

【吃了点饼干,等会儿还有手术,要再看一下资料。

】不想耽搁他时间, 宋清然没再回复他, 只是低头看着手机屏幕。

她不知道自己的嘴角都快咧到天上去了,更不知道向茉此刻正别有深意地看着她。

向茉绕到她身后, 悄悄地凑了上去,哟, 什么时候发展到这一步了。

宋清然听到她的声音,吓得一哆嗦,连忙把手机屏幕关了,你干什么?清然姐, 你这也太过分了吧。

太影响我当红娘的体验了,我这还没开始发挥呢, 你俩怎么就开始了?她拿起书本卷成棍子, 甚至还拿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 说, 什么时候背着我勾搭上的?这光刺得宋清然直接睁不开眼睛,她捂着眼睛让她关掉。

什么勾搭?怎么说得这么难听。

宋清然觉得自己平时就是脾气太好了,才让她这么放肆。

向茉摸着下巴, 看了眼宋清然,我一直都觉得何医生对你是不一样的, 不过其实也不知我觉得, 栀子也这么觉得。

向茉跟江北栀是密友, 这也是为什么她能很快跟江北栀熟络起来的缘由。

宋清然强忍心里的得意与好奇,眼睛不经意地往其他地方瞟,清咳了几声,假装不甚在意地问: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向茉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双手撑着下巴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栀子跟我说何医生是一个看起来很冷漠,但是内心比谁都要热忱的人。

工作的时候一丝不苟,不允许出现任何错误,他带过的所有的学生都在背后骂过他,也都很怕他,但对他也是实打实的服气。

嘿嘿,有时候栀子也会跟我吐槽他不愧是是处女座。

骂得最过分的一次……向茉停下来看了眼宋清然,迎着她炙热且克制的目光,咽了口唾沫。

她说何医生不只是处女座,还是个老处男。

宋清然忍不住,怕吵醒还在熟睡的小朋友,又不敢哈哈大笑,捂着肚子直接笑弯了腰。

老处男?哈哈哈,怎么这么好笑,怎么办,她真的很好奇何以随本人知道会是什么反应。

向茉一脸不可置信,这是面对自己心上人出糗时应该有的态度吗?算了,这种老年人的浪漫终究是她不懂。

但是他对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宋清然饶有兴致地追问。

说不上来,用栀子的话来说就是感觉他会更愿意亲近你。

像是再也掩盖不住,宋清然的耳尖泛起层层粉色。

他对她特殊吗?她不知道,也不确定。

但是,他对她而言是特殊的。

宋清然今天穿了一套浅灰色的运动服,自然卷的长发用了根蓝白色的发带松松的绑着。

明明已经是二十八岁的大人了,脸上却依旧爬上了少女娇羞时的红晕。

算了,谈正经事,这次园里的期末汇演好好准备一下 ,到时候转正可以加分的。

宋清然不想和向茉这个小年轻继续谈论这种情情爱爱的话题,她还是想在她们这群实习生面前留点前辈的威严。

向茉一改八卦的态度,眼神缠绵掐媚,语气间满是讨好,这不是有你吗?我亲爱的宋老师,我可是你的同校师妹啊,谁不知道我们园里就属你民族舞跳得最好啊。

她双手放在胸前,十指合一,眼睛一眨一眨的,帮帮我吧,我亲爱的清然学姐,求求你啦。

宋清然看着倒在她怀里撒娇的向茉,忍俊不禁,她托起她的头,直视她的眼睛,就你嘴甜。

真是势利眼的一把好手,用到人家的时候能把人捧到天上去。

好吧,那你想着要跳什么舞啊?傣族舞吧,我大学的时候就那个三道弯学得比较好,还有扭胯。

宋清然点头,嗯,可以,你自己决定吧。

向茉笑容狗腿,好呀,那你这周末有时间吗?有的话就帮我去排一下舞吧,嘻嘻。

宋清然想了一下,这周末的确也没事什么重要的事,可以。

午休过有一段户外活动的时间,宋清然站在一边,看着蹲在地上和小朋友们做游戏的向茉,可能是因为陈浩安又语出惊人,她直接哈哈大笑,整张脸都笑红了。

她突然想,如果她实习的时候能像她一样遇到一个负责用心的师姐就好了;如果她也能在大学的时候遇到单身的何以随就好了;如果她能像她一样勇敢就好了。

人好像总是这样,总是在遗憾中回忆,也总是在回忆中遗憾。

送走最后一个小朋友,宋清然也没着急回家,斯条慢理地回到办公室,食指在手机上滑来滑去。

她在给何以随选代餐,他经常会没有时间吃饭,这是她无法改变的事情。

但是,她可以帮他改善伙食。

男的嘛,肯定都是嫌麻烦,随便对付两口就敷衍过去了,让她来拯救一下他的胃。

最后她给他选了几款面包,还有一箱米稀和一箱牛奶,虽然肯定没有好好吃饭健康,但总比干嚼饼干要强些吧。

刚刚向茉说勇敢过后又怎么会遗憾,或许会因为结果不如人意而难过吧,但绝对不会给自己留有遗憾。

她把脚搭在桌子上,落日的余晖透过玻璃窗,不偏不倚地照在她的脸上,她没伸手挡,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

这阳光,真舒服。

这样惬意美好的时光要是每天都有就好了。

她拿起包,起身回家。

再怎么不想面对,还是要回去面对宋老师的逼婚的。

唉,大龄剩女的悲伤不是一般人能懂的。

风不算大,太阳也快落山了,宋清然索性扫了辆共享单车,慢悠悠地骑回了家。

庭院内,四周的桂花在风中摇坠,含苞待放,花坑旁还落着些许还未开散的花苞,却也为庭院带来了些许清香。

宋老师?我回来啦。

没得到回应,宋清然往庭院里继续走,就看到宋老师戴着眼镜正在看报纸,厨房里传来饭香味,宋清然一闻味道就知道是红烧排骨还有麻辣鱼头。

哟,今晚做了这么多好吃的?不会是专门为我做的吧?宋老师哼了一声,抖了抖手上的报纸,转了个方向继续看报纸。

宋清然走过去把他的眼镜摘下,哎呀,我跟你道歉,行吗?宋老师依旧不理她。

宋清然耐着性子,都说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话用来形容宋老师特别贴切。

不过不是宝藏的宝,应该是宝贝的宝。

宋老师每次生气,她都要像哄幼儿园里的小孩一样哄他。

宋老师,你看,你当初还不让我学这个专业,多好啊现在,正好用来哄你。

好啦,吃饭吧,别生气了啊?宋老师将手里的报纸放在桌子上,那你说,你小姨给你安排的相亲你到底去不去?宋清然在心里默默地叹一口气,她就知道,一回家必然逃不过这个事情。

我已经快有男朋友了,马上。

宋老师斜眼瞪她,确定不是缓兵之计?宋清然用力地点头,确定一定以及肯定,这个要是不成,我绝对听你的,该相亲相亲,该结婚结婚。

您就先暂时别管我了,没事儿跟王阿姨去跳跳广场舞吧,我又不是不让你找。

宋老师老脸一红,‘噌’地从藤椅上起身,你别扯开话题,这可是你自己说的。

宋清然点头,是是是。

她说完去厨房把锅里温着的菜都端了出来,发现宋老师居然还给她炖了个乌鸡汤,顿时觉得这顿唠叨,挨的值。

她砸砸舌头,拿起筷子就准备夹面前的筷子,刚夹起来就被宋老师一筷子打掉,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宋清然立马接上。

她在心里默默吐槽,宋老师这是有多不信任她啊!何以随下班的时候已经临近十点了,路过医院大厅的柜台是时被值班的护士叫住。

何主任,这里有你的包裹。

何以随有过短暂的疑惑,随即心中了然,可能是池询给他寄的云南那边的特产,担心他会像之前一样住在医院几天不回家,干脆直接寄到医院里了。

嗯,谢谢,麻烦你给我拿一下。

在看到整整四箱东西的时候,何以随有点震惊,池询这是把云南给他搬来了吗?他看了眼单子,才发现这些东西并不是什么云南特产,都是些代餐。

还有其他的吗?何以随问。

那人抓了下头发,恍然大悟,对了,还有一张纸条。

何以随接过来,打开一看。

【感谢何医生对社会作出的伟大贡献,但是吃饱了才有力气做更多的事呀。

】落款是宋清然。

应该是她在美团上下的单。

何以随看着这几箱东西,长睫一颤,优越的家境再加上出众的才貌,给了他不少的光环,无论是学生时代还是步入社会,他受到过无数女生的追捧。

她们有的漂亮性格,有的聪明能干,有的家境优越,而黎薇更是囊括了所有,可从来没有人像宋清然一样。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问,他明明也什么都没有说,可她就是每一次都做到了他的心坎上。

他是天之骄子,是父母的骄傲,是老师的正面教材,是从小到大的年纪第一。

所有人眼中的何以随好像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仿佛拥有着全世界。

可没有人知道他的不善言辞,很久很久之前,他就有一个很羡慕的人,一直都很羡慕。

他也想像池询一样可以吊儿郎当地过活,可以尽情地做所有的事情,他抱着最后两个箱子进办公室的时候,突然觉得手上的箱子好重,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把箱子放到办公桌上,桌子上的东西太多,材料书本撒了一地,他坐在椅子上,看着地上的那张明信片,心里的某个地方很难受,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就感觉有什么东西突然被人掏走了,空落落。

他能感受到自己内心那股拼命想要挽留的欲望,只是除却欲望,就只有极为强烈又无法忽略的无力感。

他低下头,陷入了冗长的沉默,沉默。

很久过后,他才从包里掏出手机给宋清然发了微信。

??重色轻友宋清然摸着圆滚滚的肚子, 毫不夸张地说,她现在上楼梯都想扶墙。

好久没吃得这么饱了,就当放肆餐了, 吃了这顿就不能再吃这么多了,不然她担心期末汇演的时候,没法把自己塞进裙子里。

磨磨蹭蹭了好久, 才慢悠悠地爬上了三楼, 看到302门把上挂着的小猫爪,宋清然有那么一阵的恍惚。

这难道不是三楼?怎么就到她家了呢?她抓了抓头发, 难道她记错了?一拍脑门,猛地想起来, 今早上出门的时候,302家的小孩看到她手上的猫爪喜欢的不得了。

这东西本来也是不要了的,只是她想着说随手拿去幼儿园里摆着,说不定做环创的时候可以用到。

看人家小孩实在爱不释手, 宋清然也就随手送给他了,现在好了, 看来她是直接不用买了, 看到这个猫爪子就知道她家快到了。

到家后, 宋清然踢掉鞋子, 整个人瘫坐在沙发旁边的地毯上,拿出手机准备跟宋老师报备她平安到家。

她陪宋老师吃完晚饭,又陪着宋老师去公园下象棋, 回家的时候又缠着宋老师请她吃后街的小混沌。

转悠了一大圈,才慢悠悠地步行回家, 想着顺便消消食。

你今晚就留在家里睡得了?宋清然伸出食指比了个‘不’的手势, 不行的哦, 我爸爸从小就教育我要做一个独立的人。

宋老师冷笑一声,呵呵,那一放假就到我这儿来蹭吃蹭喝的人是谁?宋清然摇头晃脑地装傻,不知道,可能是你干女儿吧?宋老师一脸嫌弃地朝她摆手,滚吧滚吧,到家了给我发个微信。

【宋老师,已平安到家。

】看,她可真是个听话孝顺的好闺女。

对方一直显示正在输入中,宋老师打字慢,但又爱面子,就是不肯发语音,坚持要一个字一个字慢慢打。

久而久之,宋清然也习惯了,轻车熟路地退出聊天界面,刚想退出微信,就看到有一条未读消息。

【东西收到了,谢谢。

】宋清然扬起嘴角,光着的小脚丫垂在半空中,晃呀晃的。

【不用谢,我这也算是为人民做贡献。

】他的那条消息时间显示是10点34分,他这么晚才下班吗?【你明天有早班吗?】【有。

】【好的,那我不打扰你了,你早点休息吧。

】【晚安】【嗯,晚安。

】宋清然将手机扔到一边,整张脸埋进枕头里,她还想着他要是不上早班的话就约他去吃宵夜呢。

尽管她觉得肚皮都快撑破了,光着脚丫子拿出医药箱,吃了两片健胃消食片。

明天就是周五了,美好的周末马上就要到了。

带着这个意念,宋清然抱着枕头,很快就睡着了。

睡梦中她被手机铃声吵醒,她眼睛都没完全睁开,凭着感觉点了接听,把手机直接对在耳朵上。

唐糖激动得大喊,啊啊啊,宋清然,快看,日出,西藏的日出,居然真的被我等到了。

我六点就开始等了,你俩必须给我睁大眼睛好好看。

宋清然吓得一激灵,耳朵被震得发痒,她从床上坐了起来。

如果说唐糖刚刚的嘶吼声是把她耳朵唤醒,那么她此刻在手机上看到视频那头的唐糖正位于布达拉宫,直接惊掉了她的下巴。

密友在一起,情绪坦坦荡荡,毫无遮掩的必要。

靠,不是吧,这么牛/逼。

宋清然和姚七寻同款震惊地看着屏幕里的唐糖。

姚七寻:我俩以为你真的只是说说,你丫的还真去了呀?宋清然咽了咽,给自己顺顺气,只是说说。

唐糖带了顶白色的帽子,毛茸茸的,只露出尖尖的下巴。

整个人看起来很欣喜的模样,眼睛亮晶晶的,把手机调成后置摄像头,快看快看,多美呀。

人海人海,周身尽是嘈杂,她说话的声音很大,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把旁边的噪音盖住。

宋清然看着手机里的日出,三个人都安静下来,谁也不出声。

万籁俱寂,面对如此美景,她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宋清然甚至能感觉到朝霞逐渐向旁边散开,东方天际翻出一片鱼肚白,从此天光大亮。

她看了眼时间,七点零五分。

窗外时不时有清风拂过,江城此时依旧有些昏暗,黑夜的黑尚未完全褪去,看起来朦朦胧胧的。

电话那头的唐糖很是兴奋,你看,我对你俩多好,看个美景我都想着要和你们一起分享。

宋清然抬眸看她,大脑有些发懵,忽的就想,如果喜欢一个人是渴望把所有美好的事物都与其分享,那么爱一个人应该是陪他度过所有的欢笑落泪。

她跳了下页面,给心尖上的人发了消息。

【再忙也要记得吃早饭。

】她想这一次,无论如何她也要抓住机会。

大不了鱼死网破,以后再也不见就是了,总比心里一直惦记着要好。

清然,清然,宋清然。

听到有人喊她,宋清然回过神来,嗯?怎么了?唐糖无奈地朝她翻了个白眼,语气里满是嫌弃,你他/妈的要不要脸,姐在这儿跟你抒情呢,你老人家可真行,全程没在听。

宋清然心虚地抓了下头发,理直气壮地说,没有啊,我在听啊。

行,那你说我刚才说了什么。

她无意识地看了眼天花板,我,我知道你说了什么,但是我想再听你说一遍。

姚七寻无语,得了吧你俩,听我说正事。

暗想不妙,宋清然和唐糖对视一眼,立马就想挂电话。

不准挂。

姚七寻眯着眼睛看她俩,二人悻悻地收回手。

我……才开口,就被其余两人接话,还是模仿她平时的语气。

我和云一哲分手了。

姚七寻:不是,我这次……我这次是真的,我肯定不会再跟他和好了。

姚七寻:我发誓,我要是……我要是再跟他和好我就跟你俩姓。

姚七寻:……看着面前的这两个故意大着舌头学她说话的损友,姚七寻气得舌头都捋不直了。

唐糖:你真的是够了,一个星期分八次手,我要是民政局,我绝对开在你家旁边,就靠着你俩冲业绩了。

宋清然握着手机倒在床上哈哈大笑,说得对,哎,老姚,我都不知道你跟云一哲平时有好好说话的时候吗?是不是他一开口就能惹你生气啊?唐糖顺着她的话往下接,然后你就说,别说啦,人家不想听,分手。

对对对,就是这样,哈哈哈,笑死我了。

宋清然捂着肚子在床上打滚。

唐糖斜眼瞪她,没说你是吧,大情种。

你俩真的是,两个都是恋爱脑。

她说着说着又看着旁边的姚七寻,求你了,姑奶奶,别闹了,你俩这年底就结婚了,说文艺点就是从校服到婚纱了,你乖乖的啊,到时候给你包个大红包。

姚七寻跪坐在床上,两掌相和,对着唐糖鞠躬,知道了知道了,感谢组织宽大处理。

好了,下一个。

阵营转换,批/斗对象就变成了宋清然。

宋清然试图用撒娇打滚躲过一劫,哎呀,人家怎么了嘛?那你不也是谈了一个又一个吗?我微信里的男人,十个有七个都是你的前男友。

姐那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宋清然呵呵一笑,哦,都掉我身上了呗。

姚七寻在一旁幸灾乐祸,呵,那就好了,省得你一个大寡王,整天呱呱呱。

宋清然气得隔着屏幕挥手打她。

唐糖冷着脸扫她一眼,别他/妈扯开话题。

随即冷哼一声,看着姚七寻,老姚,你知道咱家大情种现在又多出息吗?姚七寻看着唐糖,又看向宋清然,她咋啦?她眼神逐渐猥琐,她不会是把人家强/制爱了吧?宋清然满脸问号,艹,我是那种人吗?姚七寻,你不是吧?别以为我不知道啊,想转移目标。

对了,你中秋节回江城吗?姚七寻:应该要回的。

宋清然故意拖长尾音,哦~~~,跟前男友一起回来呀?我哪来的前男友啊?云一哲啊。

宋清然和唐糖相视而笑。

那你呢,唐糖?你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你在外面还浪不够啊?唐糖点头,一副‘你管我’的表情。

转而又问,不是,你怎么还不去收拾?今天不上课?宋清然暗爽,成功转移话题。

不用啊,不是带着两个实习生嘛,偶尔偷偷懒没事的。

姚七寻出声嘲讽,哟,还摆起前辈的谱了。

那就这么说好了,我中秋的时候回去,然后晚上咱仨聚一下。

唐糖出声制止,哎,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啊,咱俩有时间,人家宋大情种可不一定有时间啊。

姚七寻闻言问,你要干嘛?宋清然强颜欢笑,干笑两声。

人家啊,要陪人家的男神一起看电影,我约她看,她都不陪我。

姚七寻秒懂,哦~~~宋清然想了一下,用了姚七寻一贯使的傻/逼手段,信号不好,挂啦,上班去了,拜拜。

主要是她刚刚发现何以随给她回消息了,重色轻友这种事也让她干一回吧。

【等会儿去医院食堂吃,你呢?】宋清然抬眸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七点半了,他现在应该还在开车吧。

【还没,等会下楼买油条豆浆。

】【开车注意安全。

】想了想又把刚刚录的视频发给他,并附言。

【我朋友刚给我打了个视频电话,我觉得好漂亮,分享给你看。

】八点钟,何以随准时出现在医院门口,他停好车,拿出手机查看消息。

发现宋清然给他发了个视频,他点进去一看,是日出,布达拉宫的日出。

前几天,池询才跟他说过临时决定又加了一个行程,就是去西藏的布达拉宫看日出。

像是不太愿意相信,何以随点开了池询的朋友圈。

第一个就是布达拉宫的日出,配的文案是,其实我可以替你来看。

他看着宋清然给他发的消息,掌心因为手里的车钥匙握得太用力而变得通红。

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

??家里进贼了和向茉确定好明天排舞的时间以后, 宋清然就按着蓝桉给她的地址去了救助站。

还没进去就听到一大群猫猫狗狗的叫声,门口有一只小狸花,不知道它经历了什么, 耳朵只剩下一只,尾巴也断了半截。

宋清然弯下身看它,小狸花看起来很疼, 病恹恹的, 发出的声音也很微弱,像是能感受到她的善意似的, 它抬眼看了她一眼,朝着她喵了一声, 像是在和她诉苦。

她看着它,跟着它喵了一声,咪咪,咪咪呀。

她伸手摸它的头, 咪咪,你好乖呀, 你怎么这么可爱呀。

这么可爱的猫猫, 怎么会有人丢弃呢?想领养一只吗?宋清然顺着声音看过去, 只见蓝桉抱着只布偶猫, 正在细心给它擦眼睛。

她走过去,问:那群小猫怎么样了?都染上了猫藓,但除了那只小白猫以外, 其它的都不严重。

蓝桉说这话的时候仍在专心忙着手上的事,甚至没抬过头, 宋清然也不在意, 能带我去看看吗?她顺了顺布偶的毛, 低头用下巴温柔地蹭了蹭它,然后把它放进旁边的笼子里。

做完这一切她才抬头看她,跟我来。

小猫们被照顾的很好,精神状态好了很多,只是那只小白猫还是病恹恹的,宋清然叫了好几声咪咪,它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伸出食指在它眼前晃了晃,小白猫还是无精打采的,小爪子扒拉了下自己的小脑袋,眼睛周围全是泪沟,有的甚至已经结块了,宋清然看着很是心疼。

我可以领养它吗?她知道治疗费肯定也不便宜,救助站本来就不赚钱,甚至还经常赔钱。

宋老师从小就告诉她,尽其能,善其事。

这只小猫后续费用肯定不便宜,品相也并不好,肯定很难被领养。

她可能做不到像蓝桉他们一样,可以全职做这件事,立志于此。

可是,她也想尽一份力,发一份光。

蓝桉看透了她所有的小心思,你不用担心,我们救助站现在并不缺钱。

宋清然诧异,她记得之前还在他们的微博上看到过募捐的消息,她当时还特意去了解了情况,确认属实后也跟着捐了1000块,这才过了多久,怎么又说不缺钱了。

也没遮掩,她直接问出了心中所惑,我记得之前你们的负责人还在微博上进行了募捐的。

她顿了一下,又问,是有人赞助了吗?蓝桉双手插着白大褂口袋,看着她摇头,不是,我们最近刚换了一个负责人,之前的那个负责人因为家里的缘故退出了。

她无所谓地耸耸肩,可眼神分明是难以掩盖的落寞,说话的语气也掺杂着几分漫不经心,不是所有都能理解做这种事的意义的。

其实她也能理解他的不易,他也有家庭,有他应尽的责任。

干了那么多年了,终是要把一些时间留给家人的。

她们花费毕生心血做的事,是许多人无法理解的,道阻且长。

我们的负责人上周刚换,是个大学教授,姓鹿,麋鹿的鹿。

宋清然点了下头,这个姓还挺少见的。

之后又来了几个领养猫咪的人,宋清然很快就被晾在一边,她也不介意,自顾自地逛了起来,拿着逗猫棒,把所有的猫咪都逗了个遍。

夜晚,宋清然侧躺在床上,窗帘没拉,月亮透过云朵散发着淡黄色的光亮,她看呆了眼,只觉得眼前逐渐朦胧,甚至出现光晕。

可她的脑子却越发清醒,丝毫没有睡意。

蓝桉说她们致力做的事,在很多人眼里毫无意义。

她已经很久没有失眠了,宋清然觉得一定月光太刺眼了。

她翻了个身,许多念头不由自主的涌入脑海,让她不得不去想。

读高中的时候,身边有很多人都在说,女孩子就应该当老师,这样才安稳。

到了一定年纪,又有人说你应该嫁人了,不结婚生子一个人单过,这样的日子有什么意义?人云亦云,久而久之,她自己也以为人的一生本应如此。

心里一阵烦躁,她拿出手机给自己算了一笔账。

宋老师有他自己的退休金,还有存款,根本不需要她过分操心。

她自己手上也有存款,稿费和版权费都还没动过,她目前暂时也没有要买房买车的想法,她也没有买奢侈品的习惯。

她在心里仔细盘算了一番,她每个月的花销大概是五千块,如果再养上那只小白猫的话,每个月的正常开销应该也就6000块。

这样算下来的话,也够她过活好几年了。

实在不行她就暂时先搬回去和宋老师住,这样少了房租费,开销就更少了。

宋清然看着手机上密密麻麻的数字,突然用力地打了下自己的头。

她在想什么?被宋老师知道的话,估计会被骂死的吧?用姚七寻的话来说,整天跑来跑去安定不下来的,她们三个人里有唐糖一个就好了。

不行不行,宋清然掐了下自己的脸颊,不结婚已经被宋老师判了死刑了,她要是再辞职估计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吧。

胡思乱想了好久,一看时间,快十二点了。

宋清然强迫自己必须睡觉了,明早还要去舞蹈教室帮着向茉排舞,她甚至开始数起了羊。

一只羊两只羊三只羊……不对,应该数水饺。

一只水饺两只水饺三只水饺……在数到第一百三十六只水饺的时候,宋清然成功地把自己数饿了。

于是她又陷入了吃与不吃的两难徘徊。

好饿呀,不吃肯定睡不着。

不能吃,都快汇演了,胖死你,直接塞不进裙子里。

要不就吃一小口?不行,吃那么胖是对裙子的不尊重好吗?可是,她真的好饿呀,再说了,她也不是专业的舞蹈生。

脑海里一旦有了这个念头,宋清然蹑手蹑脚地下床,准备对冰箱里的那袋汤圆动手。

手都快碰到门把了,不知怎的,宋清然突然想起高三那年元旦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白天鹅,连带回忆起来的还有何以随的那句话。

嗯,很好看,跳舞的女生都有她的魅力。

这句话就像是一句咒语,深深地融进她的骨血里。

压腿、下腰、扭胯都好累,她其实可以不用这么拼的。

可每当她想放弃的时候,这句话就如同魔咒一样,时刻萦绕在她耳畔,阴魂不散。

她也想成为何以随口中那个有魅力的女生。

想到这里,食欲全无。

宋清然握着拳头,将自己整个人扔在床上,突然,她听到金属碰撞的声音,好像就在门外。

她屏住呼吸,竖起耳朵仔细听了起来,没错,就是撬门的声音。

而且,好像就在她家门口。

宋清然双手捂住嘴巴,大脑有过短暂的空白,而后迅速作出反应。

她从恐惧中抽离出来,不断地告诉自己要保持理智,她拿出手机给唐糖发了短信。

【你听我说,如果十分钟后我没给你发消息,你就报警,我家好像进贼了。

】此刻,她非常庆幸自己打字很快,码了几十万的字,不想快都难。

可是作为一个连低级恐怖片都不敢看且脑洞过大的人,宋清然还是会忍不住在脑海里开始各种胡思乱想,越想越害怕,她不停地拍自己的胸口,告诉自己不要害怕,要保持冷静。

她都独居那么久了,不会有事的。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厨房拿了把刀子,想了想又觉得会不会防卫过当,于是又跑去卫生间拿了个马桶刷,连带着拿上了随身携带的防狼喷雾。

她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踮起脚尖趴在门口,透过猫眼,楼道黑漆漆的,隐隐约约地只能看到一个身形高大的人影,他手里拿着不知道拿着什么东西,正在撬她家的门。

声音听起来有点像钥匙碰撞的声音,难道是走错门了?还是他在用什么万能/钥匙来开她家的门,电影里好像都是这么演的。

宋清然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心里害怕极了,她不断的拍打自己的胸口,安慰自己不要害怕。

手心因为恐惧不停地出冷汗,她轻手轻脚地走到卫生间给住在隔壁的白赢和林里打电话。

还好他俩平时都有熬夜的习惯,很多时候还会通宵创作,他们三个有时候还会一起出去吃宵夜,偶尔周末的时候还会来找宋清然蹭饭。

给他俩做了那么多顿饭,还去他俩的演唱会上捧了那么多次场,这两个损友也是难得能排上用场。

电话接得很快,喂,清然,咋啦?这么晚给我打电话。

宋清然捂着嘴,声音压得很低,小白,你听我跟你说,我家门口好像有贼,他应该是没有带啥凶器。

林里一听,立马激动地凑上来问:什么?有贼?白赢推了一下他的头,示意他别捣乱,然后又接着安慰宋清然,你别着急啊,我跟林里出去看看,你就待在家里别出去。

宋清然暗自松了一口气,手里握着手机没挂。

别怕啊,林哥哥罩着你呢。

宋清然无语得直翻白眼,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儿跟她开玩笑。

她没像往常一样出声刺他,只是把手机贴在耳边,慢悠悠地走到客厅,时刻留意着电话那头和门外的动静。

很快,门口那里就传来了推搡声。

宋清然想两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怎么着也应该打得过一个人吧,害怕归害怕,但她也不能就这么窝在里面吧。

她跑到门口,趴在门后面听着外面的声音。

好像,没有打斗声音。

她仔细一听,不是吧,这声音怎么那么像???流星宋清然低头在冰箱里找冰块, 然后又去找了个热水袋,袋口有点小,冰块有点难放进去。

想着客厅里那个脸上挂彩的人, 她脸红得直接不敢转头看他。

这才是真正的大型社死现场吧?而坐在沙发上的何以随也是强装淡定,他现在最想做的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他小姨,让她把随朔的卡停了。

来之前再三跟他确认到底是不是四楼, 随朔特别信誓旦旦地回答说是。

他就说他明明记得宋清然家才是四楼, 可是听着电话那头的随朔毫不犹豫的肯定语气,他真的自我怀疑了, 毕竟那又不是他家。

可心里该是有些怀疑的,毕竟随朔干过的坑哥且不靠谱的事情还少吗?他留了个心眼, 记得宋清然家门口的门把手上是有一个很可爱的小猫爪,于是在三楼看到那个猫爪的时候他才放下心来。

他上了楼梯,心想,自己是不是最近工作太累了, 导致记忆出现错乱了。

到了四楼,没有任何的犹豫, 他直接拿钥匙开门,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门就是打不开, 但是这里的的确确就是随朔家。

宋清然家就住在楼下,何以随开始怀疑是不是随朔给错他钥匙了,于是他发微信问他, 等了一会儿他没回。

想必是睡了,何以随无奈, 直接给他打了个电话。

电话还没拨通呢, 他就被两个身形和他差不多的男人围住了, 他反手将其中一个男人扣住,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脸上就挨了一拳。

然后,门开了,宋清然捂着嘴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看着他们,场面一度混乱。

再然后,就是现在这样。

宋清然把手里的自制冰袋递给他,整个人跟打了霜的茄子似的,哪里还见得到半分平时的朝气。

她看着何以随,支支吾吾地开口, 那那,那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以为你是,额,就是我不知道是你,我就给他俩打了电话,然后,然后就这样了。

她看着他,眼睛红通通的,他见她哭过三次,这一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难过,他想看来自己真的是吓到她了。

她一个小姑娘,一个人住,肯定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会害怕。

何以随将手里的冰袋放到茶几上,对着手哈了两口气,然后又搓了搓手,感觉掌心回归了平常的温度,这才站起身来拉她坐下。

他看了眼茶几上的抽纸,抽了两张,弯下腰来蹲着给她擦拭眼泪。

对不起,吓到你了。

夜深人静,只听得到男人温柔低沉的轻声细语,还有女人时不时的抽泣声。

他把事情的全貌给她解释了一番,其实有过那么一阵的犹豫,他担心她会觉得他别有所图。

那晚他明明可以去楼上睡,可是他没有。

他不知道‘那晚是因为我担心你半夜又突然烧起来没人照顾所以才留下的’这种说辞究竟应该说不出口,好像有点欲盖弥彰。

其实他不知道,就算他不说宋清然也能想到。

她太了解他的为人了,就算他脱了她的衣服,她都会觉得肯定是有理由的。

所以,你是为了帮你表弟喂猫吗?宋清然吸了吸鼻子,问他。

何以随还沉浸在犹豫中,回答的时候甚至慢了半拍,嗯,他出国了,要过一段时间才能回来,本来找了一个钟点工帮忙照顾猫,但是这两天她家里有事,我就过来帮忙看一下猫。

猫叫什么名字?他看着她一脸惊喜的模样,一时间有点转不过弯来,听说女人是善变的,原来如此。

还有,一般不是应该先问猫的品种吗?何以随回答她:随便。

嗯?宋清然满脸问号,什么意思啊?像是预料到她的反应,何以随又重复了一遍,他叫随朔,他说那是他儿子,就取名叫随便。

宋清然干笑两声,这名字,起得可真随便。

她一拍手,要不然这样吧,其实我可以帮……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话到嘴边,宋清然突然改了口,是,你的确是应该经常来陪陪猫,额,陪陪随便。

因为你不知道,猫咪吧,也会得抑郁症,所以你得经常回来陪陪它。

虽然她也很想撸猫,但是吧,她更想见猫咪的表叔。

你这么了解?宋清然点头,嗯,我大学的时候加入了我们学校的小动物保护协会,我们救助的大多都是流浪猫还有流浪狗,然后就跟着学了一些。

他想到了之前她朋友圈里看到的那些关于宣传保护流浪动物的内容,原来如此。

只是他又想到了她的另外一条朋友圈,‘也算陪你四年了’。

所以,你是现在才下班吗?她闻到了他身上的消毒液的味道,肯定是从医院带回来的。

思绪被打断,何以随抬眸看她,眉目清明,嗯。

那你明早有早班吗?没有,明天我调休,怎么了?宋清然抿着嘴摇头,心里暗爽,没事没事,我给你煮个宵夜吧,你想吃什么?何以随不想麻烦她,连忙摆手笑着说不用。

他说他的,宋清然已经起身径直走向冰箱,她自顾自地拿出面条,吃面条可以吗?其实还有汤圆,但是糯叽叽的东西吃了晚上肯定不好消化,而且感觉何以随不太会喜欢吃这种东西。

记得高三元宵节的时候,学校给每个人都准备了一份汤圆,何以随的汤圆全进了池询的肚子里。

何以随想到她生病的那晚,她也是给他煮了一碗面条,面条的味道很好,他吃下去,胃里暖暖的,很舒服。

他当然知道不应该麻烦她,还是在这样的深夜,孤男寡女的,总归是不合适的,只是那句本应拒绝的话语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自知懂进退知方寸,只是为什么面对宋清然,好像所有的礼节在她面前都不复存在。

他看着厨房里忙碌的那抹身影,她穿着睡衣,素颜朝天,头发也是凌乱的,刚刚在冰箱旁边她顺了根筷子随手挽了上去,脸上甚至还挂着没擦干净的泪痕。

不记得多久没有这种家的氛围了,又或者好像从未有过。

很快,两碗热气腾腾的面就摆在灶台上,宋清然准备端过来,汤水放的有些多了,才碰到碗边就觉得好烫。

宋清然惊呼一声,把手放到耳垂处降温。

这一叫也把何以随从飘远的思绪中拉了回来,他走过来把面端上了餐桌,又折回来准备端第二碗。

还没碰到碗,手臂就被另一只纤细白净的手臂挽住,接着耳边就传来阵阵又惊又喜的声音。

何以随,你看,有流星啊!居然有流星啊!能在市中心看到星星就已经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了,更何况还是流星。

宋清然很激动,感觉今年的运气真的很好。

何以随顺着她的手指往天空看过去,却只看到一片无尽的黑,流星早已不知所踪,但是他发现了另外两颗更亮的星星。

何以随,快许愿,晚了就不灵了。

何以随转头看她,皎洁的月光下,女人闭上眼睛虔诚的许愿。

他当然不信这个,但也没走,只是静静地站在她旁边。

坐在餐桌上,宋清然出声问,你刚刚许了什么愿望啊?何以随不答反问,你许了什么愿望?就家人平安之类的。

不过见者有份,我也给你许了一个。

许了什么?何以随饶有兴致地问,毕竟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嗯,那就希望你可以做一个不用循规蹈矩的人吧。

那你呢,你没有许愿吗?虽然流星并不会帮我们实现愿望,但是偶尔骗骗自己也很好啊,开心就行了呗。

和小孩子相处不仅让她始终能拥有一颗童心,还让她想明白了很多事情。

比如有很多事情其实是不用过分去纠结对错与是非明理的,她当然知道把希望寄托于流星这种行为是极其幼稚的,可幼稚又不是小孩子的专利。

何以随摇头,流星太忙了,我就不许了,这样你的愿望实现的几率能大一点。

今天的面条和上次一样,也没放葱花。

可宋清然拿冰块的时候,何以随明明看到冰箱里是有小葱的。

他状似无意地开口询问,你也不吃葱?宋清然正在吃面,闻言直接被呛了一下,然后就开始不停地咳嗽。

何以随绕到她身后给她拍了拍背,见她停止咳嗽后又去客厅的饮水机里给她倒了杯温水。

宋清然喝过,用手摸着胸口,给自己顺顺气,缓过来后才抬头看他。

他说的是你也不吃葱花,不是你不是吃葱花。

她真的是,谎话信手拈来,眼睛都不眨一下,因为池询之前跟我提起过。

他请我出去吃米线,见我不吃葱就顺嘴提了一句你也不吃葱。

米线是一起出去吃过,但何以随是真没提起过。

宋清然说谎话的时候有一个明显的特征,就是眼睛喜欢到处乱看,这次也是一样。

她没注意到,何以随在听到这番话后握着筷子的手一顿,眼底的神情都跟着沉了下来。

说完她又想起冰箱里还放着今晚在超市里买的小葱,尴尬地想咬断自己的舌头,很快她又开始自圆其说。

是这样的,就是你也看到了,我隔壁住着的那两个,我们关系很好,他俩经常来我这儿蹭饭,我给他俩做。

说完这句话,感觉好像更怪了。

而且不知道这是不是她的错觉,感觉何以随看她的眼神好像也变得怪了起来。

算了,她还是不说了,越解释越乱。

好在何以随也吃完了,宋清然顺势说,那你就赶紧回去休息吧,今晚太晚了,要不你就在你表弟家睡吧。

??请我吃早点何以随将自己和宋清然的碗收到洗碗池里, 挽起袖子就要开始洗碗,被宋清然一把拦住。

不用不用,你快回去休息吧, 明早我洗就好,快走快走。

宋清然说着就把何以随往外撵,何以随反手握住她的手腕, 眉毛往上挑, 脸上笑意明显,怎么?你不相信外科大夫的手能洗干净碗。

宋清然抬头看他, 标准的职业假笑,相信相信, 外科大夫的手必须行,但是我更想让外科大夫的手用在手术上。

走到门口的时候,何以随看到鞋柜上的那张明信片还在,他随口问了句。

这是池询送的?宋清然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点头,是啊。

何以随脸色一沉, 手握住门把就要开门出去。

却又被身后的人叫住, 何以随, 我今晚请你吃宵夜, 你明早请我吃早点行吗?他回头看她,点头说好,随即关门转身上了楼。

宋清然走过去, 抱起鞋柜上的那个纸箱,她将纸箱上的明信片随手夹到了一本书上, 随后又将那个纸箱里的东西一一拿出来放进冰箱里。

这是池询给她们寄的云南那边的土特产, 今晚刚拿回来的快递。

说是给唐糖她俩带的, 唐糖那个疯女人整天到处浪,宋清然家简直就是她的半个住所,自然是全部寄到了她家。

不过宋清然觉得有点奇怪,为啥他俩不一起去呢?每次都是这样,搞不懂他俩。

算了,不想了。

她拿漱口水漱了下嘴巴,直接一头栽在床上,才沾枕头就去见周公了。

第二天宋清然起了个大早,花了整整两个小时给自己化了个心机妆,选口红的时候犹豫了几秒,最后决定干脆不涂了,她的唇色本来就有点偏红。

她看着镜子里精致的自己,给自己梳了个大拇指表示非常满意。

这么好看的妆容肯定是要披头发呀,宋清然突然有点后悔去年冬天的时候没有听唐糖的意见去烫个大波浪。

这万年的黑长直也太素了吧,是个人都会看腻的吧。

等唐糖回来要不要去烫个头发呀?烫的话要不要剪短一点呀?她头发差不多快及腰了,她又只有一米六,真的就是准准的一米六,不多不少刚刚好。

她的确是喜欢长发,所以一直都是长发,可是头发太长真的很显矮,而且何以随本来就比较高。

到门口的时候,鬼使神差的,她又跑房间去照了下全身镜。

她今天穿的是一条小碎花,亮点就在于露锁骨,想着赶在夏天的末班车赶紧多穿几次小裙子。

她摸了摸脖子,总感觉不太对劲,空落落的感觉好单调,于是又走到梳妆台那里,从首饰盒那里拿了条项链。

是一条细细的小金项链,一朵琥珀石材质的小百花,然后用金丝镶了个边,跟今天的这条碎花裙还挺搭的。

那既然都这样了,索性就把头发挽上去,直接把脖子露出来吧,还是有挺多人夸她脖子纤长的。

她找了和这条裙子花色差不多的发带,把头发编成了麻花辫。

走之前最后照了一次镜子,嗯,这次是真的满意了。

不过她提着袋子走到楼下,看到何以随正在低头看手机,他还穿着昨晚的那条衣服,宋清然又开始犹豫了。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脚上的白色高跟鞋,就吃个早点而已,她穿得也太隆重了吧,会不会太明显了。

那都已经这样了,她不可能又上楼回去换吧,宋清然硬着头皮走过去。

等很久了吗?何以随闻言抬头,没有。

宋清然不好意思地笑笑,手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的头发,不好意思啊,我今天起晚了。

靠,真的是,她今早六点起的,做个精致的女人也太难了吧。

宋清然在心里默默感慨,她真的由衷敬佩那些愿意每天早起化妆的人,太牛/逼了吧。

何以随将手机放回裤袋,另外那只手甩着车钥匙,笑容和煦,没事,走吧,你想吃什么?不愧是医生,只睡六个多小时还能这么精神,佩服。

不过宋清然更佩服她自己,她只睡了四个多小时。

油条豆浆,我带你去吃。

那上车吧,你给我指路。

何以随说着伸手就要去接过她手上的袋子,却被宋清然轻巧躲过,不用不用。

目标一公里,出发。

何以随看着她,也是跟着笑。

她带着他走进了一个崎岖的小道,出路口后又带着他走进了一个左斜前方的小胡同口,路程并不遥远,但就是很绕,宋清然带着何以随绕了很多个路口,最后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排队的人还挺多的,应该都是住这附近的人。

宋清然见状也拉着何以随排了起来,你着急吗?不着急的话我们等一下好吗?何以随摇头,他今天难得休息轮休,如果宋清然不约他的话,他今天应该会待在家里足不出户。

不过我有点好奇,你是怎么发现这家店的?宋清然歪着头想了一下,有天早上丢垃圾的时候在小区门口看到了一只特别胖的大橘,真的就是个方面包,大概这么大,看起来特别好rua,我就想摸摸它。

结果我一靠近她就跑了,然后我肯定是要去追它,最后它就把我带这儿来了。

我这才知道它就是这家早店铺的咪,简直就是一只用生命在奋斗的招财猫。

宋清然发表完总结后又指了一下店门口的那个小石墩,你看,它平时就喜欢躺在那里晒太阳,今早可能是太阳还没出来,它也就还不出来。

宋清然看着前面排队的人,回头跟何以随小声说,你看,这里面肯定有很多人都是被方面包引诱过来的。

也就是这个时候她才发现一个问题,就是本应该在她手上的那个袋子怎么到了何以随的手上。

她刚刚说得手舞足蹈的,像一只张牙舞抓的小狮子,何以随听着她的奇遇只觉得忍俊不禁,在她双手给他比方面包大小的时候顺手把袋子接了过来。

宋清然想伸手接回袋子,何以随避开,今天穿这么好看,这袋子和你不搭。

她小脸一红,恰巧这时前面有个人端了两碗豆浆出来,脚底打滑眼看就要撒到宋清然身上,何以随手疾眼快地一把将她拉进怀里。

宋清然的手瞬间就覆上了何以随心脏的位置,感受到布的质感,感受到他隔着布料温热的胸膛,还有他的心跳。

无法言语的愉悦感瞬间涌了上来,这一刻,仿佛感觉到她和他的生命被关联在一起,他托着她的腰,她摸着他的心脏。

感受到腰间的那股力量有了些许的松散,宋清然后退一步,右手下意识地摸了下自己刚刚因为疾步而散落下来的碎发,谢谢。

何以随面色坦然,轻咳一声,低声和她说说不用谢,眼睛却不看她。

宋清然双手交叠放到背后,不再说话。

排到他们的的时候,刚好有一对爷爷奶奶走了,两人捡了个空。

宋清然坐下,问对面的人,你有没有试过用把油条和豆花混在一起吃,再放上一点糖。

何以随摇头,没有。

油条一般都是和豆浆一起吃,虽然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南方人,但是吃豆花的话他比较习惯放盐。

宋清然自顾自地给他调了一份,放糖的时候只放了她平时一半的量。

她递过去,尝尝吧,我也是偶然间看到一个老爷爷给他的妻子弄的,我觉得别有一番风味。

何以随拿起筷子尝了一口,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甜,豆花软软的,油条不像泡在豆浆时候那么糯,口感吃起来没有它原本那么脆,但很香。

抬头就迎上了她万分期待的目光,说话的语调更为期待,怎么样,好吃吧?他看着她,真的觉得她不太像二十八岁的人。

嗯,好吃。

宋清然见他说完又吃了一口,心满意足地开始享用美食。

我还知道很多好吃的地方,都在江城的各种犄角旮旯藏着,以后我还可以带你去。

还有各种听起来稀奇古怪,但是搭配在一起很好吃的东西,一定要推荐你去吃。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眼睛里泛着光,眼眶里蕴含着浓稠绵密的欢喜,说话的语调比唱歌还要欢快,何以随说:所以,宋老师还是一个民间美食家?不暇思索,她直接回答,我的确挺喜欢美食的,很多别人接受不了的我都会很喜欢,但是就是我是易胖体质。

听她说到‘易胖体质’的时候,何以随脑海里突然就想到了刚刚手上触摸到的那份柔软,她的腰分明那么细,他一只手就能握住。

作为一个医生,何以随觉得他很有必要提醒她注意健康,你这明显是太瘦了,一米六的标准体重应该是50kg到55kg左右。

宋清然发烧那天,在医院里他抱过她,具体的数值他无法估量,但怎么着都不可能超过45kg,他看了眼她脖子上的锁骨。

她脖子纤细,初晨的阳光正好照到她佩戴的那条项链的小花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她的锁骨很明显,何以随不否认她这身材是真的漂亮,锁骨也是好看得没话说。

但是比起美观的话,肯定是健康更为重要。

你最起码可以再胖10斤。

可是这样的话跳舞就不好看了。

宋清然直接脱口道。

这话落到何以随耳里再熟悉不过,真的是久违了。

黎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

薇大学的时候也是这样,每天为了保持身材吃得清汤寡水的。

不过她不像宋清然,美食于她而言,诱惑值几乎为零。

她忌口是为了体态和肤质,那是她自小就养成的习惯,她又一向是个自律的人,减肥这件事情对于她来说根本就不算问题。

那时他顾忌她的身体健康,总是会花心思给她选各种代餐。

可她几乎每次都是原封不动的退回来,就算仅有的没退回来的那几次也是分给了她的室友。

他不是一个喜欢怀旧的人,和黎薇的那段感情虽然开始得有些糊涂,但对于那段感情他也的确是认真的。

后来结束了,他并没有过多地去回忆那段感情,他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过了六年,期间没再花心思在这种事情上。

池询说他薄情,分手了好像还没落选奖项难过,在他身上一点遗憾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他薄情吗?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是觉得不合适的两个人没必要花费时间彼此纠缠。

直到最近,宋清然的出现总是让他频频想到黎薇,或者应该这样说,他开始回想喜欢黎薇时的自己。

他能分清宋清然和黎薇的区别,在他眼里,她俩完全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最明显的一点就是黎薇对待所有事情都能保持理性,而宋清然明显跟偏向于感性。

或者说在宋清然的身上他能看到真正的人间烟火,真实却不落俗。

何以随抬眸看了眼对面的人,她的头发掉了下来,喝豆浆的时候不小心把头发也吃了进去,她伸手抓了下脸,用纸胡乱擦了擦头发。

可是擦了几次也没擦到,何以随见状直接抽了张纸给她擦,擦完了以后他又绕到她身后把那些散落下来的头发给她插进了后面的马尾。

他插完后扫了一眼整体,她的头发应该是从不烫染的,又黑又长。

作为处女座他是真的会有点洁癖,比如什么东西都喜欢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一起,但是看着她的马尾,他好像突然就明白了凌乱美。

嗯?怎么了。

宋清然伸手抓了一下头,我头发上面有东西吗?没有。

他说完才发现字自己的手指一直搭在宋清然的马尾上没有落下。

那我们走吧。

宋清然提起袋子就起身准备走,我朋友约了今天一起聚个餐,因为有不太熟的人,不能迟到,所以现在就得走了。

为了不让何以随觉得她这么精心打扮是为了这顿早餐,宋清然觉得自己必须找一个完美的说辞。

和不熟的人一起吃饭,肯定是要注重穿着。

何以随点头,我送你。

宋清然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你有事情你就忙,没事的话你就好好休息。

她就是去帮向茉排一下舞,向茉刚给她发消息说她马上就到,十分钟后门口遇,那何以随要是送她的话,那不就穿帮了吗?没事,我送你。

见他执意要送,宋清然立马改口,我是要先去帮向茉排一下舞,然后她给我介绍几个朋友认识。

何以随点头,好,你等着,我过去把车开过来。

车窗半开,不知道是不是早晨的风太过柔和,阳光洒在她的脸上,宋清然舒服得直接想把眼睛眯起来。

旁边的何以随以为她是因为觉得阳光太刺眼,又给她递了一副墨镜,宋清然接过但没戴上。

随便怎么样了?晚上会吵到你睡觉吗?何以随留意着路况,没有,但是它半夜跑我床上了。

他今早摸到毛茸茸的东西,直接从梦中惊醒。

睁开眼睛一看,毛茸茸的一大张,他穿的是随朔没有穿过的纯棉睡衣,全沾上了毛。

有一个问题,今早我给它喂猫粮的时候它不吃,身体状况也没什么问题。

我给它开罐头的时候,它特别精神。

宋清然想了一下,近一年有换过猫粮吗???锁骨(1)关于有没有换猫粮这一点, 何以随倒是不清楚,他之前甚至都不知道随朔是什么时候开始养猫的。

过了前面的下坡路,他单手转着方向盘, 另一只手拿出手机给随朔打了个电话。

喂,哥。

何以随听他这慵懒的嗓音就知道他肯定是还没睡醒,随便的猫粮什么时候换的?没换过啊, 它才一岁, 我都才养了十来月。

何以随看向宋清然,朝着她扬了扬下巴, 意味明显。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宋清然摇头,用口型和他说了句, 我知道了。

咋啦?哥?没什么,挂了。

他干净利落地挂了电话,随手把手机放在档把旁边的空隙。

应该是要换猫粮了,总吃一种猫粮它肯定也会腻啊。

手中的墨镜被宋清然转了一个圈, 光影在她;脸上打转,这样吧, 我也领养了一只猫咪, 但是因为身体状况不太好, 所以目前还没接回家。

我本来也在准备猫猫的东西, 你没养过猫肯定也不太了解,蓝桉给我推荐了一款猫粮,今晚我聚餐结束后去买的时候顺便给你带吧?何以随点头, 行,那就麻烦你了。

晚上结束后给我打电话, 我来接你和你一起去买, 两袋猫粮都快比你重了。

宋清然悠悠开口, 我才有四十斤吗?一袋猫粮是十公斤,还算稍微大一点的了。

何以随似笑非笑,那你也提不动,你结束了给我打电话。

他的声音总是这样,语调波澜不惊,总会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好啊。

宋清然听到自己的声音,她压制住快要蹦出来的心脏,眼睛到处乱瞟。

这车她坐了那么多次,好像从来都没有好好看过。

车上的味道跟何以随身上那股清新的薄荷味有点相似,但又很明显不是同一种,车前没有任何的装饰,这很符合何以随的风格,但总给人一种空旷感。

宋清然想应该挂一个平安挂坠,好看还应景。

视线下移,再右转,她发现扶手那里有一趟污渍,不明显但还是能看出来。

几乎是下意识的,宋清然直接从包里拿出湿纸巾擦了起来。

车子行驶在一条林荫大道上,何以随下意识地偏头去看旁边的人,树枝的阴影落到女人白皙纤细的小腿上。

她侧着身子才擦车,眼睫毛忽闪忽闪的,锁骨因为屈身而显得更加明显。

意识到自己的视线落到了不该落的地方,何以随喉结一动,收回目光,可眼神依旧不自觉地往宋清然身上瞄。

他看到她因为擦干净车扶手后的雀跃;看到乌黑的秀发和小碎花发带在她身上相得益彰;看到她整个人往后靠惬意地闭上眼睛,看到她的唇红齿白,还有细长白净的脖颈。

手像是不听使唤似的,不自觉地放缓了车速。

到达目的地后,何以随看到站在门口的向茉,莫名地松了口气。

目送着宋清然和向茉结伴进去,何以随发动车子,掉头。

回去的路上,脑海里总是不断出现宋清然的锁骨,想着想着他甚至觉得那条项链很是多余。

男人本色,原来说的就是如此。

何以随强装镇定,他不太想承认自己心底那股隐隐发作的邪念。

他眉头紧锁,思索了几秒钟,拿出手机给江北栀打了电话。

喂,何主任,医院有事情吗?江北栀本来以为今天能睡个一整天的觉,结果一大早就被手机铃声吵醒,她以为是向茉那个神经病,结果看到来电显示是何主任,眼睛都吓直了。

何以随听着她的腔调,暗暗发问:难道我平时真的有那么严厉吗?他轻咳一声,你今天有什么安排吗?没有没有,您说有什么事,我现在马上就能出门。

刚刚接到何以随的电话的时候,她就立马跑向了卫生间,现在她已经站在洗漱台旁洗漱了。

何以随自然也听到了她那边的声响,手指扶着额头长叹了一口气,他只是想问一下关于她今天有没有事这回事。

我说,你今天有什么活动安排,医院没有事情,我只是问你一下。

江北栀一脸懵,本来大早上听到何以随的声音就已经被吓醒了,简直就是梦回医院。

结果万年冰山何以随居然会过问他的私事,她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

今天向茉约我聚餐,她说给我们几个江城单身的人相互介绍认识一下。

不过您放心,我可以不去。

江北栀觉得自己玩狼人杀的时候表水都没那么认真走心。

没事,就是今晚有点资料想让你们几个学生帮我整理一下,你去忙就好。

江北栀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不用不用,我可以帮您整理,正好学习一下。

开玩笑,何以随什么时候在休息时间给她们几个学生打过电话,更何况还过问私事,绝对是有必要的事情啊。

没事,难得休息,你和朋友约在一起也不容易。

不过你们约在了哪里,我看一下路程,如果远的话你就不用来了。

车子被他停在路旁,这时街道上已经人来人往了,斜对面是一家情侣餐厅,一眼望去,全是成双成对的。

我们就约了1998啊,向茉说清然姐认识那家店的老板,报她的名字可以打折。

1998,池询的店。

何以随顺着往下问,语气异常的漫不经心,哦,那宋老师跟你们去吗?不知道啊,我不太清楚,应该去的吧,向茉约她了,就说一起认识一下。

何以随心中了然,嗯,没事,那个资料也不着急用。

你先忙,我就不打扰你了,周末愉快。

他挂了电话,给远在云南的池询发了个微信。

江北栀把电话放到洗漱台的一边,一头雾水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靠,闹呢?宋清然低头看着满头大汗的向茉,觉得又心疼又好笑,你这不行啊,这才刚开始好吗?期末汇演一个人五分钟的展示时间,你这满打满算也就才三分钟左右。

.向茉躺在地上大口喘气,接过宋清然递给她的水,送到嘴边一口气直接喝了半瓶,清,清然姐,你也太猛了吧,能不能稍微考虑一下,我是真的跟不上你的节奏啊。

她拿起水又喝了一口,你就承认吧,清然姐,你是不是小的时候学过舞蹈啊?要不然你这基本功怎么这么好啊?她喘了口气,像你这样又能下大腰,然后摆胯能摆那么好的,三道弯的线条还那么漂亮,我们这一届的我认识的都不超过五个好吗?宋清然摇头,没有,我上大学之前从来没有学过舞蹈。

你是不是小的时候学过舞蹈啊?这样的话在大学毕业后她听到过无数次,可是没有,完全没有。

刚上大一的时候,舞蹈老师看她体态好把她排到了第一排,后来因为她的腰实在太硬,四肢完全不协调,她被调到了后一排。

再后一排。

再后一排。

直至最后一排。

她用了整整两年的时间,终于在大三结束之前一步一步走到了C位。

没有人知道,那个C位是她用尽几乎所有的假期换来的。

没有人理解,她到底为什么要那么较真。

室友说她是在跟舞蹈老师赌气,宋清然默默听着,没有反驳,但她深知,她是在跟自己赌气。

她偏执又矛盾,她深知自己根本就不敢去见何以随,可她还是不可控地在向他靠近。

她总是在模仿,模仿黎薇,到后来她自己都忘了,她不可能成为黎薇,而何以随爱的人是黎薇,并非黎薇那样的人。

晚霞将至,炎日的燥热随着残阳缓缓褪去,宋清然看向窗外,忽然就想明白了一件事。

如果何以随是因为在她身上看到了黎薇的影子的缘故喜欢上她,那么这一切就没有意义了。

如果他最终爱上的不是宋清然原本的模样,那么她这么多年的坚持就显得那么的荒谬可笑。

向茉,我问你一个问题。

向茉揉着腿,疼得龇牙咧嘴的,你说。

你当初,为什么会选择这个专业?几乎是不暇思索,她就给出了答案,因为喜欢啊。

那她呢?她又是因为什么呢?宋清然把腿抬到把杆上,眼睛看向窗外,熟练地压腿。

她不知道。

这个答案从最初的就并不清楚明了,时间越久就越模糊。

大学四年的光阴并没有冲淡她对自己内心的疑问,那种迷茫的无措感总是在深夜来袭,每每这种时候她能安慰自己的唯一方式,就是强迫自己不要多想。

好好练吧,我们幼儿园的待遇各方面都还是挺好的,也比较尊重老师自己的教育理念,在对待很多事情上还是支持求同存异的。

向茉走到她旁边,想抬腿但是累得实在抬不上去了。

她无奈只得双手抬腿,费了点劲儿把腿抬了上去。

我也挺想留下的,但是就是如果这样的话我跟盛知清肯定就得异地恋了。

她说完这话还叹了口气,眉头紧皱,一脸的惆怅。

宋清然情绪不高,但还是想安慰她,刚张嘴就被打断。

不过没事,异地就异地吧,我们还年轻。

不会觉得很遗憾吗?异地的话会有很多未知的矛盾。

向茉摇头,爱情难道不是应该相互成就吗?如果我们的感情长久的代价是要相互牺牲的话,那我觉得这样的感情注定是走不到最后的。

可能有的人会愿意这样吧,但我不要这样的感情,我不愿意一味地迁就对方,更不愿意接受对方的无谓付出。

听完她这番话,宋清然默然了,她觉得自己好像白活了六年,在感情上,看得总是不如这个二十二岁的小女孩通透。

两人到1998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在包厢里了。

招架不住向茉的百般纠缠,宋清然最后还是和她去了。

之前向茉刚跟她提起的时候她就拒绝过了,一群刚步入社会的大学生搞的脱单Party,她一个二十八岁的成熟老姐姐跟着瞎掺合什么。

向茉问她哪家酒吧比较好玩的时候,考虑到他们都敢参加工作,且池询的场子的确也是拿得出手的,宋清然就推荐了1998。

向茉当时还半开玩笑地问,说得这么不暇思索,你不会是那儿的托儿吧?报你的名能打折吗?宋清然倒是认真地想了一下,能,除非你们点的是名酒,不然的话打个七八折还是可以的,果盘肯定是能让你随便点。

两人刚进包厢,屁股都还没坐热,就有人进来,直接走向宋清然清然姐,那个询哥说给你们换间楼上的包厢。

说话的这人宋清然认识,是池询找的领班,小张,不用了,我们在这儿玩得挺好的。

宋清然虽然没来过几次,但是对这里的格局她还是有所了解的。

楼上是贵宾包厢,非会员不可进。

不行不行,清然姐,你们就上楼吧,不然询哥要是知道肯定要说我的。

宋清然见推辞不过,只能让向茉招呼他们上楼,自己则退到一旁给池询发消息。

【谢谢啊。

】他回的很快,【客气。

】【你去我那儿怎么不告诉我一声,下次记得跟我说一声,我跟小张打个招呼,他今晚都没认出来你。

】突然很后悔为什么要答应向茉陪她来,她要是不来池询顶多就是给她们打个折,现在好了,这单是免定了。

虽说按他俩的关系,这的确不算什么,可宋清然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妥。

不过,池询刚刚说小张没认出来她?池询又不在,其他人就更不认识她了,那是谁告诉池询她在这儿的。

【那你怎么知道我在1998?】【何以随说的啊。

】他也在这儿?池询丝毫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懒得打字,直接发了一段语音过去。

你们不知道,他是股东。

他和你一样,也是难得去一次。

他说今天轮休,然后就过去看了一下,丫的也不知道是抽的什么风,突然就想通了。

宋清然回复了个嗯字,然后转身上了楼。

她一个饱受社会沧桑毒打的人,跟一群清纯如白开的大学生能有什么好聊的呢?打开微博低头细细看起了读者的私信,大多都是催更的,她已经很多天没有更新了。

应该没有比她还不称职的作者了吧?宋清然如是想。

她低着头,余光能瞟到前面有人影,宋清然担心撞到人,一抬头,就对上了何以随的眼睛。

他换了套衣服,很显年轻,看起来和大学生没什么两样。

不对,唯一的区别应该是他长得帅。

他正看着她,出声叫她,清然。

??锁骨(2)宋清然心脏一跳, 看着对面的人阔步朝着自己走过来,他走到离她不过半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来这儿聚餐?何以随问。

嗯。

很明显,宋清然没听懂他的话外之音。

等会结束了直接来前台找我, 我在那儿等你。

宋清然低声说好,而后绕过他径直走开。

聚会冗长无聊,她想何以随肯定不会感兴趣的, 因此丝毫没有要约他的打算。

走到包厢门口, 她没忍住回头。

何以随还站在刚才停留的地方,没有任何的动作, 就那么笔直地立着。

男人皱着眉头,薄唇紧闭, 浑身透着清冷,冷白的肤色显得整个人变得更加疏远冷漠。

没有了往日温和理智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极为明显的情绪不佳。

一时间,宋清然握着门把的手, 就那么落了下来。

她咽了咽口水,脚步也不可控制地移了一步, 悄无声息地, 又移了一步。

突然, 门, 开了。

向茉探出头来,顺着宋清然的视线看过去,声音又惊又喜, 何医生,你也在这儿啊?是和朋友一起来的吗?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啊?何以随闻声扭头看过去, 却没看问话的人, 神情依旧冷峻, 丝毫没有要回答的意思。

向茉不是江北栀,看见这样的何以随,脖子都忍不住往后缩了下。

宋清然适时地开口,他是这家酒吧的股东,今天正好轮休,然后就来看看。

哦~~,难怪你推荐来这儿,原来是因为何医生啊。

向茉边说边朝她递眼神,空气间全是揶揄的意味。

宋清然看看她,又看了眼不远处的何以随,不知道该不该解释。

不解释吧,又好像她间接默认了何以随他俩的暧昧情愫,解释的话当着何以随的面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她偷瞄了下何以随,正好被他逮到,眼神比平时要冷得多,宋清然咽了下口水,掌心不自觉收紧。

那个,这家老板是我最好的一个男性朋友,以后有机会介绍给你认识。

向茉仿佛嗅到了八卦,啊,什么男性朋友啊?不会是男朋友吧?宋清然拍了下她的头,顺势一把将她推了进去,胡说什么?包厢内传来向茉的惨叫,宋清然看向何以随,那,你要不要进去坐会儿?也没抱什么希望,因为何以随本就不是爱凑热闹的人,况且他今晚好像不太高兴。

好。

宋清然猛地抬头,瞳孔瞬间放大,他说好。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包厢,宋清然找了个角落坐下,何以随顺势在她旁边落座。

这也正常,没什么可多想的余地,整间包厢里的人他就跟她还算熟。

他一坐下来就打开手机,手肘撑在沙发扶手上,指尖反复扣着高脚杯,食指沿着杯沿来回摩擦,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漫不经心。

宋清然在他旁边坐着,摸不准他的情绪,也不敢贸然开口,只是迎着其他人问候的目光,给了双倍的笑意。

脱单Party嘛,必不可少的项目之一就是真心话大冒险。

宋清然不太会玩,不过她觉得除了那段不为人知的暗恋以外,好像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不想扫兴,于是也跟着玩。

包厢很大,所有人干脆绕着桌子围成了一个大圈,游戏开始前,宋清然偏头对右侧的何以随低语,你想玩吗?何以随回她,可以玩。

宋清然不想勉强他,没事,可以不玩的。

何以随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没回话。

游戏开始,辗转几局,宋清然运气好,而且坐在她左边的那个男生叫林一达,特别会玩玩,每次都分析得头头是道的,场上的人全部被他忽悠住了,心甘情愿地跟着他的思路走。

宋清然根本就没有张口的机会。

不过她也不可能把把都那么幸运,这不,这一局就轮到她了。

看到宋清然终于遭了殃,向茉特激动,要不是盛知清按着,她估计能蹦天花板上去。

宋清然翻了个白眼,她一度怀疑这死丫头就是上天派来的妖孽,看她小日子过得太快活了,特意让向茉这个搅屎棍来调剂调剂。

啊呸,她可不是屎。

对面的女生看了眼宋清然,她应该是不知道怎么问,又或者是不知道能不能像问其他人一样问。

这时坐在盛知清怀里的向茉伺机而动,悄悄给她发了个消息,女生看了一眼,笑得闷骚,朝向茉眨了下眼睛,向茉对她竖了个大拇指。

酒杯碰撞的声音,男女交谈的声音,女生的声音说的清晰有力,你能接受的,嗯,那个的时长是多少?宋清然听完,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能料到她们问的问题绝对是一个比一个露骨,但没想到那么露骨。

她偷瞄了眼何以随,才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视线从手机上移开了,像其他人一样等着他的回答。

宋清然摸了下鬓边的碎发,强装镇定,我可没说选真心话,我选大冒险。

你确定?江北栀出声问。

因为何以随的缘故她玩得特别的提心吊胆,就连轮到她问何以随问题的时候,别说撩骚,她直接不敢放肆,只是随便问了个关于他前任的问题。

这大冒险应该比真心话要难多了吧?真心话说实在的,你还可以骗人呢。

宋清然随手抽了一张,想了想又觉得应该谨慎一点,于是又换了最后一张。

她拿起来一看,瞬间石化了。

是她真的不会玩这个游戏,运气太差抽到最猛的一个了吗?还是说她真的是年纪大了,现在的年轻人玩得这么花的吗?别说是做了,光是看着上面的字她的脸就已经红了。

宋清然下意识地用手覆住自己的锁骨,要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耍赖,也太丢人了吧。

可要是真的做的话,这也太,,,清然姐,抽到什么了呀?江北栀问。

宋清然看着她那一派天真的笑容,总觉得她是在幸灾乐祸。

来,给我看看。

江北栀一把抢过去,大声念了出来。

让左边的人抚摸你的锁骨一分钟,并详细地说描述一下触感。

‘抚摸’和‘详细’这两个字她说得特别重,所有人发出‘哇哦’的声音。

靠,太劲爆了吧?你们玩这么猛的吗?盛知清拍了下向茉的头,这就是你说的那张王牌啊?难怪你让我坐你左边。

江北栀拿起桌上的西瓜皮直接朝向茉打过去,盛知清伸手替她挡了一下,没打到。

她气得大叫,向茉这傻逼耍赖。

宋清然甚至不敢看林一达,半开玩笑似的说,那要是没有锁骨怎么办?全场爆笑,坐她对面的女生指着她的脖颈说道:你是忘了今天穿的是什么对吧?向茉顺着往下聊,是啊,这么漂亮的锁骨,我都馋了,林一达,要不然把这个机会让给我吧?林一达笑,都行。

今天这个Party,其实简单来说就是盛知清的几个兄弟,还有向茉的几个闺蜜。

就是他俩的朋友简单认识一下,又正好全是单身,于是就这样了。

何以随跟宋清然除外,纯粹是误打误撞。

宋清然听着林一达的回答并没有觉得欣喜,反而觉得有些羞愧。

她怎么样也算是他们的前辈,这样扭扭捏捏也显得太过矫情了。

再说,这的确就是个游戏而已,又没有触犯底线,一圈的人轮着过来,所有的人都认罚了。

况且这张大王牌也不是谁压给她的,是她自己抽到的啊。

既然跟他们玩,就应该玩得起啊。

我开玩笑的,没事,来吧。

她刚在舞蹈室的时候把头发盘上去了,一直都没弄下来,宋清然理了下裙子领口,确保自己不会露点。

众人起哄,靠,清然姐猛啊,牛逼。

我就喜欢跟这样的人玩好吗?宋清然笑着把身子侧向林一达那一边,他也是有些尴尬,放下手里的烟,抽了两张纸巾擦手。

他还是比较绅士的,担心宋清然是被赶鸭上架,也是有些迟疑的。

宋清然见状笑着开口,没关系,今天在场的除了向茉那一对都是单身,没关系的,我不介意。

下一秒,熟悉的气息喷洒在她脖颈周围,温热的大掌在她的锁骨周围徘徊,他的手指有茧,宋清然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骨头以及暴露在空气中的皮肤被不断地来回摸索。

手指的厚茧摩挲着女人独有的柔软,鼻尖时不时传来她身上的馨香,他顺着脉络,宽大的掌心贴贴和和,仿佛在熨烫对方的血管,他能感受到因为紧张而屏住呼吸的她。

他细细地品味着,余光时不时看向正被他抚摸的女人,眼前的她脸颊上的线条柔和,瞳孔漆黑而明亮,鼻头圆而小巧。

空气仿佛凝固了,宋清然在心里默默计时,1 ,2 ,3 ,……56 , 57 , 58 , 59。

最后一秒,大掌抽离,她感觉自己重新找回了平时呼吸的节奏。

她看着何以随,何以随也看着她,其余的人也不出声,所有人都在等着那个回答。

然后,传来何以随低沉的嗓音,像是在心里仔细琢磨了很久,又像是随口说出来的。

漂亮,柔软,细腻,干净,美好。

他每说一个词语,都仿佛在拽着她一起下沉,宋清然甚至都能听到自己心脏那里传来‘咚’的一声。

她感觉自己的睫毛在颤动,掌心不停地冒汗,然后手掌就被熟悉的大掌握住,她恍恍惚惚地被人牵着出了包间。

等她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她就已经坐在了何以随的车子里了。

??口香糖她刚把身子侧向林一达, 就被身后的人一把拉了回去,当时的她内心慌张,下意识地抬头。

原来, 好看的人什么角度都好看,放不下的人,几年后再见, 也依旧会怦然心动。

她整个人放空, 看着窗外想入非非。

何以随伸手过来给她系安全带,不知道是他有意, 还是宋清然多心,他的食指无意间又碰到了她的脖颈, 宋清然下意识地往后缩。

空气静得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他倒是坦然自若,系好安全带后就把手伸了回去,没有人提起刚才在包厢里的事。

她没道谢, 他也没解释。

我觉得你的车子上缺一个平安挂坠,太空了。

宋清然不想一直这样沉默下去, 她主动开口, 让她直白地向他道谢, 还是因为解的那种围, 她真的会尴尬。

好在何以随听得懂,嗯,那就麻烦你等会帮我选一个。

可以, 不过其实我也会做。

何以随偏头看她,问, 你们这个专业还真挺多才多艺的。

宋清然点头, 当然, 千万不要小看我们幼师,六一做环创的时候,因为不想浪费那些材料,我就随手做了几个,给了宋老师,唐糖,还有池询。

池询?何以随问。

宋清然笑,是啊,就是他车子上,红色的那个,上面还绣了几个糖果。

那本来是给唐糖的,那天来我家吃火锅的时候被他顺走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大老爷们这么有童心。

今早绑在头发上的发带被她戴在手腕子上,她吐槽的时候又把发带放在手上把玩。

宋清然有很多小动作,手上总是习惯性地把玩东西。

这一点,何以随也发现了。

除了买猫粮以外,宋清然还给随便挑了几个罐头,结账的时候,何以随拿出手机正要扫码,被宋清然一把推开。

我来我来。

何以随推开,也没和她抢,只是把所有东西都放到了后备箱里。

他放完东西过来,见宋清然居然还站在那里低头看手机,神情认真,嘴巴正在咬食指。

刚在包厢里的时候,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下意识地,手比大脑先做出了反应。

刚在车上又一直在听她说话,他听得懂她话里话外的谢意,也明白她在故意逃避那件事。

现下冷静下来,他觉得可能是因为他看出了她的局促,那个林一达跟她完全不认识,他再怎么说和她也算是朋友,怎么样都是他更合适。

而且,他是医生。

他觉得宋清然肯定能明白他的用意,不会误会。

对,无关其他,仅此而已。

倏忽,一阵清脆的声音夹带着风声传来。

何以随,听说市中心广场那边有一个烟火晚会,我们去看吧?他抬眼朝她望去,狭长漆黑的眸子在黑夜中却显得明亮,看到她脸上的惊喜与期待,眼睛一水一水的,去吗?我刚刚刷朋友圈的时候刷到的,我们也去看看呗?烟花当然要和喜欢的人一起去看啊。

恰巧这时,路灯亮起,有一束光直接打到了宋清然的锁骨上,看得何以随眼眶一热。

她歪着头看他,手机被她熄了屏幕,紧紧握在手里,头发因为刚坐车的时候靠在座位上,被来回摩擦,看起来甚至有些凌乱,嗯。

广场上人很多,烟花雨还未开始,在场的人已经纷纷举好手机,各种拍照的绝佳位置都已被占据。

美好的事物,都记得记录。

宋清然也想拍下来,可苦于身高不够,也没有抢到合适的位置。

人群汹涌,两人都默契地站定在远处,没再往前走一步。

突然,‘砰’地一声,无数的烟火涌入黑夜,在经过短暂的滞留后,黑幕中拉出各种五彩斑斓的线条,无数朵烟花竞相开放,在相同的位置不断重叠绽放。

宋清然望着眼前的景象忍不住惊呼出声,好漂亮啊。

没有人意识到,其实从这个位置看烟花也别有一番风味,好像无数颗星星一同发射,在黑夜中不断开叉,摸索,交织,最后连成满天星。

宋清然拿出手机直接录了个视频,这场烟花雨只持续了五分钟。

而打断烟花绽放的,正是宋清然最爱的细雨。

真的是细雨,小到没有触感的人可能直接不会知道它的降落。

人来人往,所有人都往他们这边走过来,准备上车回家,宋清然光顾着留意脚下不要踩到人,不料被从她身旁走过的人推了一把,她不受控制地往后仰。

然后就跌入了一个炽热有力的胸膛,男人反手直接将她圈住,宋清然被整个抱住,直到穿过汹涌的人群后,他才放开她。

她退了出来,摸了下自己的头发,这才发现她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风吹乱了,反正淋雨了,今晚回去肯定是要洗头了。

想到这里,宋清然索性直接把线圈解开,头发散落,几乎将她的脖颈全部盖住。

细雨落在她的发丝上,周身嘈杂,各种声音混迹在一起,宋清然听到卖烤红薯的声音。

顺着吆喝声看过去,烤红薯出现了,明明还没到七月,宋清然却觉得江城的夏天是真的快过去了。

甜腻腻的味道带着回忆一同涌入鼻尖,小的时候,才入初秋,秋夜总还是有些燥热的,她妈妈总是喜欢拉着她在庭院里乘凉。

那时的宋清然耳听八方,一听到胡同口有卖糖炒栗子的,就吵着让妈妈给她买。

小的时候,她总喜欢吹着微风,吃着妈妈给她剥的糖炒栗子。

后来妈妈走了,宋老师也会给她买糖炒栗子,还是那个胡子很长的老爷爷家的,只是总感觉没有小时候那么甜了。

鼻头一酸,宋清然低头看了下地面,假装无意地抬眸看了几眼烤红薯,又很快收回视线。

所有的小动作都被何以随不动声色地收进眼底,他开口询问,想吃?宋清然犹豫几秒,还是摇了下头。

何以随让她先上车,自己则在细雨中穿梭,宋清然趴在窗外看着他和卖烤红薯的叔叔交谈,看着他从钱夹里拿出现金递给他。

看到他拿着热腾腾地烤红薯朝她奔来,她笑意阑珊地接过,吹了一下,皮都不剥,直接咬了一口。

真甜。

窗外雨势愈演愈烈,宋清然看着专心开车的何以随,今晚的他,总是不一样的。

她不知道自己是该难过还是庆幸,何以随终于在她面前流露出真正的情绪,可她不想让他难过。

她问了一个幼稚却很实际的问题,何以随,你今天不开心吗?何以随明显一顿,表情有过短暂地呆滞,视线始终落在前方。

说出来的明明是玩笑话,用的却不是开玩笑的语气。

宋老师是把我当成小孩子了吗?宋清然偏头看着他笑,你要是小孩子就好了,我给你颗糖果,就把你哄好了。

其实她一点儿都不了解他,她甚至不清楚他究竟在经历什么,更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

她唯一可以确定的事,就是她想让他开心。

陈浩安说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要让他开心吗?何以随,我想让你开心,想让你每天都开心。

男人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听完她的这句话有种说不上来的愉悦,好像没有人跟他说过这句话。

或许没有人真心在意他到底开不开心。

为什么?像是怕她听不到,何以随又问了一遍,这次他问得更清楚了些,为什么想让我开心?他的眼眶深邃,浑身冒着冷气,目光毫不掩饰,就这么□□裸地看着她,宋清然感觉自己的内心仿佛要被他看穿。

她下意识地看向窗外,缓了一阵才悠悠开口,因为我们是朋友,因为我把你当成我很好的朋友。

真心的。

就在刚刚,有那么的一瞬间,她真的想把对他所有的感情和盘托出,可是她害怕,害怕连做朋友的机会都失去了。

很多事情,不像说出来那么简单的。

她曾经也以为,大不了就老死不相往来,可是越靠近他她就越喜欢他。

宋清然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循序渐进,以此来压抑自己差点说出口的冲动。

那天,向茉说她在何以随那里是特殊的。

她刨根问底,向茉回答说不上有多特殊,但最起码是不讨厌吧。

窗外大雨滂沱,这场大雨来得毫无征兆,路上行人很少,大多都是在淋雨。

宋清然想,这场大雨让很多人都扫了兴,却成全了她的私心。

那你也给我颗糖试试,说不定我就开心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身子微微倾向她,语气斯条慢理的,身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烟草味,正好前面是红灯,他停了下来,就这么偏头看着她。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宋清然低头在包里找了一下,最后递给了他一条薄荷味的口香糖。

天气炎热,口香糖早已有些发软,捏起来就知道肯定变味了。

她想了一下,直接剥开递给他,虽然可能口感不好了,但还是有甜味的,你试试。

何以随没伸手接,直接就着她的手把口香糖叼进嘴里,瞬间薄荷的清新在口中蔓延开,他觉得有些好笑。

还甜吗?宋清然把那张绿色的包装纸摊开,准备折成一朵玫瑰花。

嗯,挺甜的。

哈哈,那你现在是不是有一点点开心了。

何以随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出声叫她。

清然。

嗯?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和你待在一起很舒服?看着宋清然呼之欲出的嘴唇,何以随又补了一句,除了幼儿园的小朋友。

都这么问了,自然是要好好回答的。

宋清然杵着下巴认真思考了一番,她吃了烤红薯,嘴里甜滋滋的,说话的时候也带着一股甜味,有。

嗯?池询啊。

她看着他,答得毫不迟疑。

宋清然从小到大认真相处过的男生就只有池询一个,现在的话,何以随也算一个。

绿灯跳了,何以随发动车子,舌头抵了下后槽牙,忽然问道:你跟池询关系很好?嗯,从小到大,我唯一关系好的一个男性朋友就只有他。

她和池询一起出去的时候,大多都是唐糖他们三个,再不济就是她和池询,宋清然很少会跟池询其他的朋友一起玩。

以前是怕碰到何以随和黎薇,她没那么理性,可以冷静地看着自己喜欢的人跟别的女生成双成对,后来也就习惯了,池询也不再约她了。

仅有的一次,就是那次同学聚会。

那天何以随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黎薇身上,从头到尾都没看她一眼,又怎么可能对她有印象。

不知道她和池询关系好也很正常,宋清然只是觉得他会问是因为好奇,所以她自然而然地就给出了答案。

车内回归最初的静默,打开手机,发了个朋友圈。

是她录的那个视频,足足有三分钟,文案是【就算是像梦一样也希望是醒不来的梦。

】快到她家小区门口的时候,何以随接了一个电话。

下雨路滑,开车更是要万分小心。

宋清然不让他单手开车,轻巧熟练地从他裤袋里拿出手机,替他接了电话。

具体什么她没听到,看何以随的表情也没多大波动,根本看不出来什么,而且他全程都没说几句话。

回答几乎都是单音节。

那头挂了电话,宋清然才把手机从他耳边移开,把手机放到了他平时放的地方,见他蹙眉,她也没多想,直接出声询问。

是医院那边有什么事情吗?你把我放下吧,也快到了,你忙你的去就好。

她边说就边开始解安全带,被何以随一掌按住。

不是,是得去北京出趟差。

没过大脑,宋清然直接顺着往下问,医生也要出差吗?那要去几天啊?问完她自己都没察觉到丝毫的不妥,何以随也从容回答,准确来说是去交流学习,大概一周左右。

本来交流学习的名额没给他,是另一个副主任,也不知道为什么又派他去。

那,你放心去吧,随便有我呢,我会好好照顾它的。

下车的时候,何以随在宋清然的再三推辞之下,还是把猫粮扛了上去。

他一个人提了所有的东西,包括她放舞蹈服的袋子,她则两手空空地在后面跟着。

到了她家门口,何以随给她让路,示意她开门。

??挂坠放在鞋柜上就好。

宋清然开了门就退到旁边让他先进去。

何以随没听她的, 单手把猫粮提到了里面,还随手开了走廊上的灯,他看了一圈, 给她放到了厨房里。

随便的等会儿我送楼上去,我给你放到厨房。

他指了下宋清然放在餐厅那里的猫碗,厨房连着餐厅, 放在厨房不占空间, 你喂的时候也比较方便。

经他这么一说,宋清然才想, 对啊,她脑子怎么长的, 她还想着放在客厅那里,客厅那么小,唐糖那个神经大条肯定会踢到。

行,那随便就要麻烦你几天了。

不过如果你没时间的话就跟我说一声, 我再找个人。

她也是要上班的,何以随也算了解到幼师这个职业, 绝对不像外行人说的一样轻松, 很多时候可能也会忙不过来。

宋清然听了连忙反驳, 没事, 真的没事,我这楼上楼下的很方便。

刚在外面光线昏暗,她现在才发现他的发梢正在滴水, 顺着纹路流到太阳穴那里,肩膀处那里也湿了, 他今天穿的是一件白色的薄卫衣。

能明显的看到两边的肩膀湿了大片, 肯定是给她跑去卖烤红薯的时候淋到的, 宋清然连抽了几张纸巾递给他,擦一下,头发和肩膀那里。

纸巾和头发摩擦出白色的纸屑,宋清然鼻子一皱,走进卫生间直接拿了包洗脸巾出来,她家里没有一次性毛巾。

她走到他面前,直接抬手给他擦,何以随好眼色地微微屈身,方便她能更好地擦。

她目不转睛地擦,擦完了头发,又抽了一张洗脸巾,直接把手挪到肩膀处擦,她的气息喷洒在何以随的脖子那里,头发时不时碰到了他的喉结,他甚至感觉自己的身体僵硬了。

他不敢垂眼,只是强装镇定地看着天花板,因为他感觉自己的眼睛不受控制,他总是忍不住看她的锁骨,脑海里总是在回味。

好了。

闻言,何以随从裤袋里拿出钥匙,将随朔家的钥匙解了下来,嗯,谢谢,那我……宋清然看到他扣在食指上的车钥匙,突然就想到在车上说的事,她没给他选挂坠。

她拉住他的衣袖,你等我一下。

何以随看着有些许皱痕的手袖,上面仿佛还留着女人身上独有的馨香,隔着布料,依旧能感受到她柔软的手指。

嘴角一勾,再抬头时,白皙的手又举在眼前。

她手上拿着一个大红色的挂坠,小拇指勾了下头发,何以随感觉自己的心也被勾了一下,痒痒的。

其实做了四个,这个是我最喜欢的一个,送给你。

她把挂坠放到他掌心上,何以随感觉像是被小猫用尾巴挠了一下,掌心不自觉地收紧,喉结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谢谢。

好了,那你赶紧回去吧。

他明早就要出差,自然是应该早点回去收拾东西的。

目送他走到门口,突然想到什么,宋清然又出声叫住他,何以随回眸,怎么了?然后就看到女人笑容甜美,声线温柔,晚安。

嗯,晚安。

次日,宋清然一觉睡到自然醒,拿着钥匙就噔噔噔跑上楼,里面的猫听到她开门的声音,爪子抓着门,一直喵喵喵叫个不停。

哟,原来你还是只仙女猫呀。

她把小猫抱进怀里,一路探进去,这房子的格局和她的不一样,一室一厅,客厅特别大。

她仔细看了下才发现原来他是自己改的格局,把客卧的那道墙打通了,租户是不可以私自改动的。

不愧是何以随的亲戚,有钱人,市中心的房子说买就买了。

客厅中心铺了一大块地毯,地坛旁边摆了个实心木的小圆台,上面胡乱地摆了一堆零食还有两瓶已经拆开了的碳酸饮料。

地毯的另一侧摆了一个投影仪,然后就是一面接着一面的白墙。

墙上没有任何的装饰,只有数不清的照片,有人有物,大多都是风景照。

视线一转,落到猫爬架附近,她这才发现,那面墙上的照片贴了大半,全部都是随便的,眼睛又大又有神,宋清然低头撸了撸它的下巴。

你看啊,随便,你爸可真疼你,把你拍的那么漂亮。

怀里的猫像是听懂了似的,抬头朝着她喵了一声,宋清然轻笑出声,随便,你可是个男子汉,是只小公猫呀,怎么能用夹子音说话呢。

来,我教你叫,你跟着我喵。

她对着怀里的随便雄赳赳气昂昂喵了一声,喵!可无奈,她看起来太温柔了,随便歪着头看她,最后还是软糯糯地喵了一声。

哈哈,你好笨呀。

宋清然拿下巴蹭它,好啦,那我们就继续欣赏你爸拍的作品吧。

有几张照片宋清然甚至在微博上见过好几次,这些照片的水印都是同一个人,视线一转,她又看到阳台旁边柜台上大大小小摆了好几台相机,很明显这些照片都出自这房子的主人。

她突然就想,这住着的那是人家烟火啊,这是艺术啊。

艺术家都是有各种奇奇怪怪的想法的,难怪连装修风格都和别人不一样。

怀里的猫很乖,老老实实地待在她怀里不动,她抱着随便走过去厨房那里,发现里面的猫粮和水都还有一半。

毫无疑问,肯定是何以随倒的。

宋清然给它顺毛,随便舒服得直打呼噜,她看到阳台那里有椅子,还摆了一个相机支架,旁边还放着一个小猫窝。

她又注意到被他养得半死不活的花,下面果然没有托盘,你看,你爸真是个粗心鬼,因为这盆花,搅了我好几晚的美梦。

他平时肯定也喜欢待在阳台,拿着相机到处拍,旁边还趴着一只很养眼的猫咪。

宋清然打开阳台的门,走了出去,抱着猫就坐在椅子上晒太阳。

她就这样陪着小猫在阳台那里玩了一整天,一直到了下午饭点的时候,才悠哉悠哉地回宋老师那儿蹭饭。

临走前还帮他大致收拾了一下,就是把垃圾都带走了。

冰箱里有的东西都坏了,甚至有腐臭味,宋清然一脸嫌弃地看着,最后又无可奈何地带走。

宋老师和往常一样,坐在庭院的藤椅上乘凉看报,宋清然拎着给他买的甜点走进去。

宋老师,你怎么回事?宋老师脚搭在藤椅上,抖了抖手中的报纸,抬手扶了下眼镜,丝毫没有要搭理她的意思。

宋清然把点心放到桌子上,把另外一个椅子挪到宋老师旁边,然后挨着他坐下,宋老师都这把年纪了,怎么还叛逆呢?我哪儿叛逆了?视线从报纸上挪开,看到她身上一身的猫毛,义正言辞地道:你看看你,一天天的不干正事,又去哪儿玩猫去了吧?一看到她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宋老师直接把报纸扔到他身上,又回来蹭饭吃了?对啊。

她理直气壮,丝毫不觉得又什么问题。

我会自己家吃个饭那不是很正常吗?她说着就把手搭宋老师肩膀上去,宋老师,您就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您看人隔壁李叔多羡慕你啊,每周都能和自己闺女团聚。

宋老师觉得自己这闺女是她妈妈的温婉大方这些优点都没继承,就遗传到他的巧舌如簧了。

真是看着就来气,他指着她的鼻子骂,你就算是嫁到国外我都不反对,赶紧把自己嫁了吧,彩礼啥的我都不要了,我还倒给他陪嫁。

宋清然不干,出声反驳,那您呢,宋老师,您今年也快六十了吧,你怎么还不抓把劲给自己找个老伴儿呢?她一想到他爸只要一物色到满意的男性,然后就疯狂地给她打电话让她加人家微信,她真的瘆得慌。

您别总盯着我呀,别总是只顾着我,您要多顾着您自己,给自己找个伴儿,和和美美的,多好。

比如说。

宋清然凑到宋老师耳边低语,王阿姨就不错。

宋老师朝她翻了个白眼,你别扯开话题。

哎呀。

不是说了吗,快了快了。

呀。

宋清然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宋老师,怎么买这么多小番茄呀?宋老师干笑两声,人家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圣女果。

我看跟你挺投缘,你多吃点。

她拿起就开始吃,挺长时间没吃了,大学那几年真的是要吃到吐了,因为减肥。

宋老师见她经常吃,就以为她喜欢吃,于是也经常给她买,出去买菜,只要遇到有卖的,他都会买。

其实她明白,宋老师不是希望她赶紧嫁人,他是希望能有人代替他,继续爱着她。

圣女果又甜又脆,她吃完了一个又拿了一个,她想起了有一年大学暑假时她在庭院里跳舞,水泥地硬,她经常把膝盖摔破。

后来,寒假再回来的时候,宋老师就把客厅旁边的那间小阁楼改成了舞蹈室。

番茄味在空气中弥漫开,她觉得自己下定决心了。

爸。

宋清然出声。

宋老师正在喝茶,闻声,也放下了茶杯,看向她。

我想辞职了。

很奇怪,这一次,一向希望她安稳过活的宋老师居然没有出言劝阻,甚至没有过问原因。

他只是站起身,同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吃饭吧。

在眼眶了打转了许久都没舍得落下来的泪水,在听到这三个字后像是抑制不住一般,如滔滔流水,澎涌而出。

她伸手擦,却只觉得模糊。

可能是因为积压已久的郁结得以释放,宋清然躺在床上,虽没有睡意,可她的内心是平静的。

宋老师说,僵持了那么久还是放不下,那就随它去吧。

原来她爸爸一直都是知道的,她想做的事,从来都没有放下过。

大学的四年,就业后的六年,作为一个幼师,她一直都做得很好,只是她还是想,还是想成为蓝桉他们那样的人。

一辈子那么长,她总归是要学会勇敢的,余生的几十年,她再也不想得过且过。

如果真的放不下,就应该竭力去争取。

??回忆何以随回到酒店已是深夜, 微信早已被轰炸,他直接无视随朔给他发的几大段语音外加几十个表情包,点开了宋清然的头像。

她给他发了几张随便的照片, 拿逗猫棒逗得它跳起来的,还有摊在花盆山的,大多数都是被她抱在怀里打呼的。

【饮食正常, 状态正常, 一切正常。

】【再说一句题外话,随便真的好可爱。

】满身的疲惫, 骤然瓦解。

唐糖回来的那天,是个大晴天。

她到机场的时候, 宋清然还在幼儿园,向茉请了假,她抽不开身,就让唐糖自己打车回来, 两人直接在家里遇。

回家之前,宋清然又去超市买了点菜。

根本就不用打电话问, 唐糖必然是要吃火锅的, 次次如此, 没有例外。

她买了几样时令蔬菜, 唐糖无肉不欢,可已经这个点了,哪里还有什么好的肉, 宋清然四处转了转,也就那个虾看起来还比较新鲜, 挑挑拣拣买了一大袋。

最后提了两大袋东西回去, 站在门口敲了半天门也没人应, 宋清然暗自在心里咒骂唐糖这傻逼。

把袋子放地上,从包里掏出钥匙给自己开了门。

一进来就看到唐糖坐在地毯上,靠,你这狗der,你在还不给我开门,老娘为了给你煮个火锅手都勒红了。

唐糖回头看向她,宋清然这才看到她手上拿着一张白纸,是她从宋老师家回来的那晚写的辞职信。

辞职信不难写,但她写了好久。

她舍不得,可是比舍不得更难过的是她放不下。

几年的光阴恍如白驹过隙,这些年无论是那个无人理解的梦想,还是不敢提及的人,她通通都放不下。

你想好了?宋清然迎上她的目光,点了点头,我放不下。

她说我放不下。

手机铃声不适时地响起,唐糖看都没看直接挂断,才放下却又再度响起,仿佛在叫嚣你不接听我誓不罢休。

再好听的铃声在此刻响起也还是让人心生厌烦,唐糖这次直接关了机。

她重新看向站在玄关处的人,是放不下事,还是放不下人?最后一个人字,她咬得特别重,仿佛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都放不下。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坚定,仿佛回到了高考前的那次体测,那天的她也是一样,发疯似的不要命地跑。

宋清然,我支持你敢爱敢恨,也支持你追寻梦想,但我不能接受你把自己的理想与谈情说爱混为一谈。

我只想你想清楚,你这么做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何以随。

她当然希望宋清然可以勇敢地踏出那一步,否则她也不会帮忙牵桥搭线,只是她不希望她把何以随追到手的代价是迷失自我。

她已经不可能幸福了,她希望她能得偿所愿。

宋清然走过去,伸手环住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以为我是为了他,但是不是的。

她放开她,直视她的眼睛,你相信我,我知道自己想要的的是什么。

多年的默契,根本就无需多言。

有时甚至一个眼神,她们就能明白彼此。

宋清然明白,唐糖和宋老师一样,都是在心疼她。

呸,跟着人家去A市,为了离人家近点,故意报考了A大旁边的那个学校,因为分数不够选了学前教育专业,这个傻逼不是你?是啊,这种傻逼事,真的只有她才能干出来。

她欢天喜地地报了志愿,她堵在何以随他们班门口,她想跟他说,我报考的学校就在你隔壁,我们能不能一起去。

她还想跟他说,我喜欢你好久了,你现在不喜欢我也没关系,大学四年我都能一直喜欢你,你总会喜欢上我的。

千言万语在脑海里百转千回,那些在口中反复咀嚼了无数遍的话,委婉的,害羞的,好听的,终究是在看到黎薇挽着他的手出来的时候,被一网打尽。

唐糖,其实我报考这个专业不是因为分数不够。

嗯?你说什么?宋清然知道,她听明白了,她把那张辞职信从唐糖手里拿回来,高二元旦的时候,黎薇在操场上跳了一支舞,何以随说会跳舞的女生都有魅力。

像是不甘心一般,她又重复了一遍,他说黎薇有魅力,那天,我看着在舞台上身轻如燕的她,又低头看了眼穿着臃肿的自己,从来没有那么自卑过。

我也被别人夸过好看;也是爸妈捧在手里的宝贝;也有好多很好很好的朋友,我一直都觉得自己挺幸福的,只是那天,我真的好自卑啊,我甚至开始讨厌黎薇。

人好像总是喜欢犯贱,讨厌的同时也喜欢关注。

那天过后,我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去观察黎薇,我会留意她的穿着打扮,会假装不经意地跟云一瑶打听她。

你以为我辞职是何以随的缘故,你会这么以为是因为很久之前的一句话。

大二国庆的时候,老姚我们三个计划去重庆旅游,计划了好久我却临时爽约了,因为我的社团临时有任务。

你发了好大的火,让我必须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

宋清然顿了一下,像是在酝酿情绪,又像是在克制情绪。

我当时跟你说,因为何以随,他家里养着狗。

其实不止这个原因,我很小的时候养了一只猫叫胖胖,后来我妈妈走了,它也跟着走了。

她想做这个事情,一直都想做,很久很久之前就想做了。

聚会那天晚上回来了以后,她问了江北栀关于何以随的事情。

她想了解何以随的一切。

那天,江北栀和她聊了很久,把她知道的有关何以随的一切都说了。

何以随家里人并不支持他当医生,尤其是他妈妈,前前后后来他的办公室找他闹了好几次。

当年报志愿的时候,何以随当着他妈妈的面顺着她报了金融专业,但出校门后立马就回学校改了志愿。

后来他的大学四年过得也并不容易,他妈妈每个学期都勒令他必须转专业,他为了坚持学医,四年都没回家,连过年都没回,大学四年的学费、生活费都是他自己兼职赚来的。

宋清然听到这里心头一紧,难怪大学假期在江城和同学走动的时候,从来都没有遇到过他,她以为他是顾着陪黎薇,原来不是。

江北栀还说了一件让宋清然更为痛心的事,她说和她同期的另外一个男实习医生,有一次在更衣室无意间看到何以随光着上身的样子,后背全是触目惊心的疤痕,大大小小的,看起来就是那种很久很久之前的。

??星辰陨落这顿火锅自然是没有吃成, 宋清然叫了个外卖,啤酒炸鸡,最是绝配。

两人坐在阳台的地板上, 几口酒下肚,本就打开了的话匣子,在酒精的熏陶之下, 此刻更是溢了出来。

宋清然把这些天跟何以随的事情全部和盘托出, 看凤凰花开,吃小巷美食, 看烟花绚烂。

他因为自责陪了她一整夜,谈到这里的时候她还笑了一下, 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

你看,那晚,他就睡在那个沙发上,看着他高中时最喜欢的漫画。

她伸回手指, 转手擦了下脸上的泪珠。

他跟黎薇分手以后,你们都劝我赶紧抓紧机会, 我那时没去找他的原因, 其实不仅是因为我的胆怯和不自信。

也不是因为他要出国, 我害怕异地。

是因为我以为他会一直都过得很好。

他那样的人, 那样闪闪发光照亮别人青春的人,就该得偿所愿,拥有这世界上所有的美好。

真的, 我以为他会过得很好的,可是那天在1998, 我看到了。

他一个人站在路灯下抽烟, 整个人看起来是那么的萧条落寞, 我做不了他的救世主,我只想陪着他。

他愿意的话,我就一直陪着他。

高中同学聚会那晚,夜风微凉,她因为担心迟到,外套都没穿,匆匆赶去。

年少时惊艳了众多女孩的少女时代的他,一个人站在那里,思绪涣散,神情落寞。

后来,他们开始有了交集,都说距离产生美,越接近他,她就越了解他。

他不是她以为的天之骄子,他不是永远都温和理智的,他也会有无可奈何的时候,也会有情绪爆发的时候。

可即使见识到了他的普通,她还是爱他啊。

说她犯贱也好,说她蠢笨也好。

她有什么错,她只是喜欢上了一个不喜欢她的人。

相顾无言,唐糖拿起地上的那罐啤酒,一饮而尽。

她心意已决,她能说什么呢?她只是,只是希望她在爱何以随之前,先懂得爱自己。

可是她也明白自己的多虑,宋清然哪是会践踏自尊的人啊,没有人比她唐糖更懂得宋清然与生俱来的骄傲。

她会如此坚定,必然是何以随给了她希望的。

那晚过后,生活又回归以往。

宋清然准点去幼儿园上班,唐糖则摊在家里追剧,跟个大爷似的每天等着宋清然回来给她做饭。

不过与从前不同的是,宋清然每天要多做一些事,她几乎把所有的空闲时间都用到了楼上,每天到点去撸猫,晚上也会按时给何以随汇报随便的情况。

何医生每天日理万机,每次回消息的时候,几乎都是凌晨。

她刚开始还会等,后来学乖了也就不等了。

这不,今晚,何以随又忙到凌晨,他走出医院门口,照例拿出手机先给宋清然回了消息。

正准备拦辆出租车回酒店的时候,随朔就给他打了电话。

他点了接听,哥,这几天每天都来我家里逗随便玩的那姑娘是你找的?何以随单手插着口袋,神色倦怠,说话的声音都是慵懒的,嗯。

随朔会给他打电话,他只觉得这个古灵精怪的表弟是不是又出什么幺蛾子了。

不对,宋清然那个才叫古灵精怪,他这个就是个妥妥的闯祸精。

那你有她微信吗?推给我,这姑娘我真的越看越眼熟,快快快。

何以随面色冷沉,语气不善,你看哪个姑娘不眼熟。

随朔也知道,实在不怪他哥这么想他,主要是他这海王的形象实在太立体。

哥,你能不能不要对我有渣男的滤镜,我可是绝佳好男人,我就是想问问她怎么把随便哄得那么乖。

他是真的好奇,因为随便总是对人爱答不理的。

他刚开始也以为是他自己的问题,因为他看监控的时候发现随便独自在家的时候只要听到门口有动静就会满屋子喵喵喵。

可是他一进门吧,随便又给他整那死出,他叫它,它就假装听不到。

跟守男德似的,死活不让抱。

可后来才发现随便就是单纯地不喜欢理人,尤其不喜欢被人抱。

他想着可能是异性相吸,同性相斥。

他周围全是些大老爷们儿,随便一只公猫不喜欢他们也正常,后来他前女友来家里,随便不仅不让抱,还咬人。

那怎么办,一山不容二虎,他前女友又态度强硬,只能分手。

分手那天还被甩了一巴掌,虽说他分手被打是家常便饭吧,但那女的他妈的是学拳击的。

一掌下去,右边脸直接肿了。

真是造孽啊,他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脸疼,舌头不由自主地去抵了下右脸颊。

哥,给我推一下。

何以随笔直地站在原地,目光垂落而下,盯着地板,久久不吭声,任由随朔在那里碎嘴。

随朔说得口干舌燥,长叹一口气,他也真是蠢,他哥是什么人,一个万事讲究原则、不讲情面的人,要不能把他大姨气得心脏病都犯了吗?他就不明白了,作为一个富家子弟,不对,对象是他表哥的话,应该加一个前缀,就是作为一个聪明能干的富二代,听从安排回家继承家业不好吗?要不然,就像他一样,做个颓废版的富二代,老老实实地败家他不香吗?非要去当医生,整天忙得天昏地暗的还赚不了几个钱,重点是每年都要因为这个事大吵大闹好几次,印象里好像他家就没过过一个好年。

果然,学霸的心理不是一般人拿捏的。

他哥还不是一般的学霸,那可是江城的状元。

他记得他哥高考那年他才上初二,整个家族的人都拿这事儿吹嘘了好久。

说什么妥妥的清华大学金融系,绝对没跑了。

结果呢,转手就收到了A大医学系的录取通知书。

他当时也不理解啊,那时的何以随是老师口中的优秀学生;是所有学生口中的学神;是家族的骄傲。

总之谈论起他这个人,无人不夸的。

男人之间总归是不像女人的,哪有那么多的无话无谈。

这些年,身边很多人都在变,有变好的,也有变坏的,变化最大的非何以随莫属。

他好像化身为一个黯淡无光的星,不再是饭桌上谈论的主角,变得越发沉默寡言。

算了算了,大不了他明天盯梢守着,直接隔空喊话呗。

几天下来他也发现规律了,她就是每晚七点钟左右来呗,早上有的时候也会来。

但是算了,如果不是因为拍摄,他真的起不来。

算了,不求你了,我自己想办法。

随朔说完就要挂断电话,却又被何以随叫住。

给你推了,没事别骚扰人家姑娘。

随朔要到了微信,整个人都亢奋起来,说话的时候还给何以随比了个敬礼的手势。

好嘞我的哥,晚安啊,您老人家日理万机,我就不打扰您了,赶紧歇息去吧。

何以随冷哼一声,你要是真心疼我,你就少惹事,别总让我跟你屁股后面给你收拾烂摊子。

他把宋清然的微信推给他主要是想着她一个姑娘家家的,一个人住总归是不太安全的,想着让随朔帮忙照应着。

还有就是,宋清然好像跟隔壁的那两个男人关系很好,正好,随朔不是喜欢凑热闹吗?那就让他在那两人去宋清然家蹭饭的时候多去凑凑。

不过,随朔那点花花肠子他再清楚不过,何以随不放心,给他发了个微信。

【谈恋爱是要走心的,她就住你楼下,你别乱来。

】随朔看了,喜上眉梢,真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这招叫,近水楼台先得月。

何以随看着随朔给他回复的那个表情包,感觉有点怪怪的,这小子是不是会错意了。

食指在屏幕上摩擦,想着再多叮嘱他一下。

恰巧这时,迎面开来一辆空出租车,稳稳当当地在他面前停下,何以随上了车,浑身被疲倦席卷,他放下手机,向后一靠,闭目养神。

辞职的事情,宋清然犹豫了很久,还是在周五的午后告诉了向茉。

听说职场里最不缺的就是勾心斗角,在学校的时候她一度以为自己去的地方是充满童心的地方。

可后来的种种都在告诉她,事实并非如此。

就业这么多年,唯一交换真心的好像也只有园长和向茉。

什么,你要辞职,为什么呀?不出所料,比难过最先来的是惊讶。

我有更想做的事情。

向茉不解,在她的心里,没有人比宋清然更懂得这个职业的意义。

记得她刚来的时候,她是宋清然班里的副班老师,她总是给她分配各种无关紧要的小事情。

她是个新老师,没有任何的经验,日复一日地做同样的琐事。

整整持续了一个月,整个班的孩子有什么事情都找她,向茉觉得疲惫不堪,这也就算了,重点是她感觉自己什么都没有学到。

那时的她特别地迷茫,甚至还会在心里埋怨宋清然,觉得她就是仗着自己的资历,什么脏活累活都丢给她干。

她甚至觉得自己做这个职业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哪怕她做了三年,成为了一名主班老师,她面对的还是这一群孩子,她根本找不到这个职业的重要性与贡献性。

幼师难道不在教师的范畴之内吗?老师难道不是浇灌花朵园丁吗?为什么她只觉得自己好像只是一个保姆?我不是保姆,我是一名人民教师。

带着诸多的不满,向茉在送孩子离园后,拦住正要回家的宋清然,对她说出了这句在心底积压许久的话。

面对情绪激动的她,宋清然倒是特别的坦然冷静,甚至没有因为她那近乎责骂的语气而流露出半丝的不悦。

你当了一个月的副班老师,这一个月你都在干什么?不是责问,她语调平缓,声线清明。

问完这个问题,宋清然不再出声,她把包放回去,坐在座位上喝起了早已冷掉的茶水,她给了她足够的时间去回忆这一个月的过往。

每天早上接孩子进来,到点了就让孩子吃早饭,吃完早饭就带孩子出去上活动课,然后到了大循环又把孩子带出去,然后又把他们带回来。

中午午休,下午点心,晚上送走。

等她回忆够了,宋清然又甩了一个问题出来。

你会觉得自己像个保姆,难道不是因为你只做了保姆做的事吗?向茉沉默了。

宋清然继续开口,你难道没有发现你在做的事情并没有多复杂,这些事就算你不做,别人照样也能做,你的可替代性太强,是因为你根本就没有摆正自己的位置。

你没有站在一个教师的角度上去认真地思考自己存在于幼儿园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作为一名幼师,有爱心必然是重要的,但是你这个爱心究竟要体现在哪方面?并不是要像妈妈一样,以妈妈的角度去关注孩子。

你是一名老师,你要明白,你那个实质的爱心应该是每一天都要认真地观察孩子。

行为的背后反映出来的是他的思想,你只有懂得他的心理状态,才能为他提供合适的环境。

相信你在大学里最常听到的一个名字,就是蒙台梭利。

他说过这样的一句话,实质的爱心必须要真正的尊重,必须要乐于观察孩子。

在观察孩子的过程中,能够找到孩子行为背后的原因,这样子我们才能够更好地促进孩子的发展,能够给他们有启发式的教育。

所以说,把孩子当成一个独立完整的个体去对待,你对他真正感兴趣的时候,你才能真正地感受到你职业的意义,你才会开始进入到教师的职业角色。

那些在大学里听着昏昏欲睡,特别助眠的摇篮曲,从她的嘴里说出来是那么地正派。

那些话语,她一字不落地统统记了下来,比她高考时记小作文还要认真。

从那之后,她对她刮目相看。

日渐一日,只增不减。

可向茉也知道,她决定的事,就是决定了。

清然姐,我舍不得你。

她知道她舍不得她,她也舍不得,可还是出言安慰她,聚散终有时,早晚的。

离园的时候,徐恒瑞一直在用手去拉书包肩带,宋清然感觉不太对劲,他睡午觉的时候就不让向茉帮他脱衣服,手一直在摸肩膀那里。

宋清然走过去,蹲下身问他,徐恒瑞,你是哪里不太舒服吗?无奈他只是摇头,撅着嘴不说话。

老师把恒瑞当成朋友,恒瑞可以跟老师说实话吗?他还是只是看着她,眨巴着眼睛不说话。

只是这一次,宋清然看出了他眼里的犹豫。

他平时不爱说话,总是喜欢低着头,被其他小朋友欺负了也只是闷着不出声。

你肩膀那里不舒服吗?是被谁撞到了吗?宋清然说完把站在一旁和其他小朋友炫耀自己新书包的陈浩安唤了过来,陈浩安,陈浩安,你过来,给宋老师帮个忙。

他摇头晃脑地走过来,宋老师,怎么了?老师问你,你今天有没有看到哪个小朋友欺负徐恒瑞了吗?陈浩安摇头,没有啊,他今天总是一个人待着,我把小皮球和积木分给他玩,他也不跟我玩。

陈浩安小朋友也不知道,皮球那么好玩,他为什么不喜欢玩,还不理他。

如果不是因为宋老师说要学会分享,乐于助人,做一个真正的男子汉,他才不想搭理他呢。

宋清然轻叹口气,她不能未经他或他家长的允许,就随便看他的肩膀。

徐恒瑞不让她看,她也没办法。

算了,等一下他家长来的时候跟他们说一下,她记得好像都是他妈妈来接他的。

等了一会儿,孩子陆陆续续都离园了,她让向茉先下班,自己陪着陈浩安和徐恒瑞等。

奇怪,他妈妈平时都很准时的,而且据她所知,他妈妈是一个全职家庭主妇,今天应该是家里有什么事情耽搁了。

又等了一会儿,徐慧也赶来了,一到跟前就道歉,对不起啊宋老师,医院临时加了台手术,麻烦您了。

没事,您辛苦了。

宋清然把陈浩安得书包递给她,何医生去北京出差回来了吗?去的时候说是去一周,但今天都周三了,整整十天了,怎么还不回来。

她今早发消息问何以随,他到现在都还没回。

临时加了行程,以随是又被派去上海了,不过应该也快了,明后天吧。

宋清然点了点头,很轻地嗯了一声。

送走徐慧二人,宋清然抬头看了眼天空,太阳已经落到半山腰了,她正想出声让徐恒瑞进去里面等,还未开口就看到他妈妈匆匆赶来。

女人面色倦怠,穿着光鲜,脸上还带着墨镜。

十厘米的高跟鞋踩在脚下发出噔噔噔的声音,整个人比宋清然高出一大截。

徐恒瑞妈妈,我跟你谈谈可以吗?女人抬手扶了下墨镜,嘴唇不知缘由地颤抖,宋清然看不见她的眼色,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好。

宋清然把徐恒瑞带到建构区,拿了一箱积木给他玩。

两个大人与他隔着一层玻璃,相对而坐。

徐恒瑞妈妈,我想问一下您,徐恒瑞在家里喜欢说话吗?还行。

那平时跟他接触最多的人,除了您,还有谁呢?她咳嗽了下,双手捂着嘴,双肩都在颤抖,像极了她听到鬼故事之后作出的反应。

没有,只有我。

宋清然低头沉思了几秒,她记得徐恒瑞不是特殊家庭,所以,他爸爸呢?但很明显,她并不想说。

宋清然尽量把自己的声线放柔和些,希望对面这个人可以对她产生信任。

你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你不要担心,可以相信我,我愿意帮你。

她没用您,只用了你,就是希望可以拉近与她的距离。

然而她只是‘噌’地一声,直接站起来,不好意思,家里还有事,我们就先回去了。

她说着就走进去不由分说地拉上徐恒瑞,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回头,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话,你帮不了我的。

宋清然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简直就像一个行尸走肉。

她刚低头咳嗽的时候,她看到了,看到了她戴墨镜的缘由。

某种念头,在宋清然的心里,生根发芽。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该怎么办,没有想到面试时遇到的案例,有一天居然真的发生在她面前。

她马上就要离职了,应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不关她的事。

可她的职业道德,她作为一个合格的人民教师她不允许自己置身事外。

哪怕是从良心出发,她也绝对不允许这件事情继续下去,一个无辜的孩子,不应该成为牺牲品。

??家暴(1)关于徐恒瑞父亲家暴这件事, 宋清然觉得已是板上钉钉了。

向茉性格冲动,这件事情宋清然是不打算告诉她。

临近学期末,园长去深圳的一家蒙氏幼儿园参观学习了。

关于要不要告诉园长, 宋清然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一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二是其实她也不敢百分百确定, 她只是一个旁观者罢了。

思虑再三, 宋清然决心一定要把事情了解清楚。

最好,这个事情是个误会。

而这个决定, 是她一夜未眠的结果。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悱恻, 担心吵醒同床的唐糖,她干脆直接上楼找随便了。

摸着黑出了房间门,脚趾还不小心踢到了柜门,疼得她眼泪都出来了。

上楼开灯才发现, 被撞到的大拇指直接紫了一块,第二天早上还有了淤血, 宋清然忍着痛去上班。

她连吃饭的动力都没有了, 点了个减肥餐, 外卖小哥到门口给她打电话, 她使唤向茉出去给她拿。

午休的时候,宋清然趁着所有孩子都睡着了,轻手轻脚地走到徐恒瑞的床边。

她小心翼翼地伸手扒开他的衣服, 才碰到他就皱眉,小嘴巴哼哼唧唧地不知道在嘟囔什么。

她吓得呼吸都停了, 生怕把徐恒瑞吵醒了。

转手轻轻地拍了几下他的背, 待他呼吸逐渐平缓, 神情放松下来,她才又低头查看。

果然,布料下,他的皮肤红了一大片,上面能看到明显的几个水疱,书包的重压下,布料与伤口产生摩擦,出现了脱皮还有发白的现象。

宋清然看着小孩子稚嫩的皮肤,出现了这令人触目惊心的一幕,心口子疼得像是被人刀了一下,脚趾的疼痛都仿佛不存在了。

她咬着牙,疾步走回办公室。

她对徐恒瑞的爸爸有印象,六一儿童节的时候他爸爸也来了,他戴着金边框的眼镜,皮肤冷白,谈吐文雅,看起来就是一个绅士儒雅的人。

果然,人不可貌相。

只是现在,仅凭徐恒瑞肩上的烫伤,和他妈妈被打得红肿的眼睛,根本说明不了什么。

难道是他贪玩不小心烫到的?然后徐恒瑞他爸爸一时生气,失手打了她?或许,她的伤根本就是与他无关?各种可能同时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吵来吵去,相互叫嚣。

随之而来的,还有她临走前回头对她说的那句话,直觉告诉她,这事肯定跟徐恒瑞爸爸脱不了干系。

只是万一不是呢?她作为一个老师,不能随便冤枉家长。

算了,不管了。

尽管她快离职了,但这件事情既然被她遇上了,她就不可能放任不管。

倘若事情的真相并非如此,她顶多就是会被开除,最坏也就是被拉入业内黑名单。

可如果是真的呢?如果是真的而她却没有伸出援手呢?那么她肯定会终生难安,那是一个孩子的童年啊!宋清然突然想到,那晚回来后江北栀说的那句话。

她说何以随的后背全是疤痕,大的小的,长的短的,爬满了整个背。

这件事一直在她心里压了许久,压到她喘不过气。

他出差的第四晚,宋清然没忍住,问了他。

他给出的解释是小的的时候出过一次车祸,车窗碎了一地,他整个人被甩出车外,后背直直地撞向碎玻璃。

那些伤疤就是这么来的。

真的是车祸吗?她不知道,可也不敢不信。

她更不愿意相信,年少时照亮自己的那道光,居然身处黑暗。

她又想到,她在医院发烧的那晚,半夜起来上厕所,看到何以随在办公室的椅子上蜷缩成一团。

那时的她不以为然,毕竟可能只是睡觉习惯。

宋清然不敢再细想下去,她宁愿相信何以随说的一切,那些都只是意外。

她希望,那个她深爱的少年,始终身处阳光之下,拥有一个无比快乐的童年。

午睡过后,向茉带着全班小朋友出去上大循环。

宋清然脚疼,坐在办公室,思来想去还是出去把徐恒瑞叫了进来。

他低着头,小脑门因为玩得太激动出了点汗。

宋清然拉着他过来,从包里拿出纸巾,细细地给他擦起了汗。

然后,她拉着他的小手,温和地看着他,恒瑞想要成为男子汉吗?他茫然地看着她,小耳朵耷拉着,也不说话。

宋清然没催促他回答,只是摸了摸他的肩膀,语气依旧和善,又问了一遍。

我觉得恒瑞肯定也想成为一个保护妈妈的男子汉,对吗?小孩子,也有自己的情感,他也会有自己对待事情的思考与判断,大人要做的,不是一味地把自己摸爬滚打的各种社会女经验教授给他,而是应该给予孩子正确的引导。

宋清然不想用自己主观的判断来询问他事情的真相,她真正想做的是循序渐进,让徐恒瑞自己说出来。

恒瑞爱妈妈吗?不确定因素太多,宋清然不敢主动去提及他父亲。

嗯。

见他终于肯回答,宋清然继续,那恒瑞为什么爱妈妈呢?因为妈妈爱我,妈妈每天都给我做好吃的,带我到处玩,我喜欢妈妈。

小孩子的世界里,最纯粹的就是情感,他不会去考虑利弊,他只知道谁对他好,他就爱谁。

宋老师也特别爱宋老师的妈妈,只是宋老师没有保护好自己的妈妈,所以宋老师的妈妈在宋老师很小的时候就离开了宋老师。

果然,这招很奏效。

他突然就甩开宋清然的手,捂着眼睛就开始哭,边哭边说,我不要和妈妈分开,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宋清然把他抱起来,伸手给他擦眼泪。

恒瑞的妈妈如果离开恒瑞的话,恒瑞会很难过对吗?他吸了吸鼻子,说话的时候还带着抽泣声,嗯。

宋老师也希望恒瑞可以一直有妈妈的陪伴,也愿意帮着恒瑞一起保护妈妈。

她看着他,神情依旧柔和,但多了几分严肃认真,所以,恒瑞可以告诉宋老师,是谁伤害了恒瑞的妈妈吗?是爸爸,爸爸不让我和别人说。

果然不出所料,就是家暴。

宋清然拍了拍他的背,拿出向茉的巧克力递给她。

她知道,幼儿园的规定是不允许老师私自喂孩子任何食物的。

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小孩子不像成人,他们只知道巧克力的甜的,很好吃,吃了好开心。

待他平静下来之后,宋清然又问他,那你肩膀那里还疼吗?徐恒瑞手里拿着被他吃剩的半块巧克力,小孩子吃东西总是随意的,他嘴唇周边黑乎乎的,全是巧克力,伸出舌头舔了几下,眼睛亮晶晶的,心满意足地摇头。

不疼,我妈妈说要做一个勇敢的男子汉,不能随便喊疼。

是不能随便抱怨,可你还是个孩子。

宋清然脚疼,抱着他实在走不动道,她牵着他的小手带着他去益智区玩九连环。

转眼,又到了离园的时间,宋清然没听向茉的劝告,还是咬牙忍痛出来送孩子们离园。

她要守着,她今天还是得跟徐恒瑞妈妈谈谈。

不同昨日,她今天来得很早。

见她拉着徐恒瑞就要走,宋清然连忙拉住她,徐恒瑞妈妈,我还是想再和你谈谈。

她一把甩开宋清然的手,正巧旁边有位孩子的爸爸路过,一脚踩到了宋清然,她那本就受伤的大拇指再次受到重创。

宋清然整个人向后倒,屁股和水泥地来了个亲密的接触,她疼得龇牙咧嘴,眼泪直接掉了下来。

陈浩安见状直接挣脱徐慧的手,作势就要朝着宋清然跑过去,又被他妈妈一把拉了回去。

妈妈,是宋老师,宋老师被人推倒了。

徐慧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看到一群人围在在那里,宋清然整个人倒在地上,脸都憋红了,应该是摔疼了,她看她脸颊上还挂着几滴泪珠。

徐慧牵着陈浩安走到宋清然旁边的时候,她已经被扶起来了,抓着一位家长的手不让她走。

那人徐慧看着眼熟,仔细回忆了下,好像就是前几天来医院的病人,挂了她的号。

宋清然不是会做出无理取闹之举的人,这其中一定是有缘由的,她走过去,宋老师,怎么了?没事,我找徐恒瑞妈妈有点事。

她生怕她跑了,说话的时候都没看徐慧。

人聚集得越来越多,杨豪见状赶紧过来帮忙,不好意思,麻烦各位家长接到孩子就回家吧。

都散了,麻烦大家配合一下。

等人都散了,徐恒瑞妈妈看着宋清然,挣了下没挣脱,主要是她怕又把宋清然甩倒,不敢太用力。

宋老师,你这是何必呢?不关你的事,你别管,你也管不了。

宋清然见她态度不再像刚开始时那么强硬,这才放松警惕,转头看向徐慧。

徐惠姐,没事,你带着浩浩先回家,没什么事。

徐惠看着她,感觉她好像站都站不稳,说话的时候好像都在倒抽气,你确定吗?你脚是不是受伤了?没有没有,你回去吧。

送走徐慧后,宋清然让向茉暂时先带着徐恒瑞随便到哪里玩,不要靠近她们就好。

向茉虽心有疑虑,但还是照做,带着徐恒瑞去了操场那边。

宋清然瘸着腿,把她带到了办公室。

两人对立而坐,简直就是昨日重现,与之不同的是宋清然说话的口吻变得笃定。

林欣,我知道了你丈夫家暴你的事。

宋清然这次不是站在老师的角度,她把自己变成了一个热心帮忙的旁观者的角色。

林欣不说话,只是默默地把墨镜摘了下来。

伤口并没有消肿,反而变得更红。

宋清然也不在意,只是看着她,自顾自地开口询问,所以,恒瑞肩膀上的伤口也是他烫伤的吗?虎毒不食子,可这世界上总有那么多不配为人的父母。

不是,是他要打我,恒瑞从房间里跑出来拦他,结果不小心撞倒了办公桌上的咖啡。

她边说着边走过去把窗帘拉上。

办公室的窗帘厚重,遮光效果极好。

室内陷入一片黑暗,宋清然疑惑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扶着凳子欲起身开灯,却被她抢先一把。

然后,林欣开始脱自己的毛衣,赤/裸的上身就这么淋漓尽致地展现在宋清然面前。

她被眼前的景象吓得目瞪口呆。

你,你……她嘴唇颤抖,直接说不出话来。

难怪她要穿高领毛衣,她的脖子上、手臂、胸前、小腹、乃至后背,全是又青又紫的疤痕。

大的小的,新的旧的,遍布全身,有的甚至还没有结痂。

宋清然捂住嘴巴以此来避免自己惊讶出声,她无法想象,眼前这个瘦弱的身躯究竟经历了什么。

这种让人颤栗的事情,她究竟经历了几次。

还有徐恒瑞,这种惨无人道的魔鬼行径,他究竟亲眼目睹了几次。

宋清然不敢想象,究竟在对他的心理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家暴(2)林欣自顾自地开口, 她指着身上的疤痕开始给宋清然介绍这些疤痕的来历。

先是脖颈,这是有次同学聚会,有个高中时关系很好的男生看我一个人回家不安全送我回来, 被他看见了,他当时好生气啊,右掌紧紧地掐着我的脖子, 直到我无法呼吸也不肯罢休。

再到胸前, 我生完孩子后想要出去工作,他不答应, 解开皮带就往我身上抽。

还有这里,这里, 还有后背,只要我不顺他的意,他就会打我。

宋清然默默听着,那句‘你为什么不离开他’含在嘴里, 怎么也问不出口。

她不是她,她只是一个旁观者就算见识到了她的遭遇, 也无法体会到她的水深火热。

林欣仿佛是在叙述别人的事情, 情绪出奇的冷静, 语气从头到尾都是云淡风轻的, 她面色平缓,眼神黯淡且空洞,宛如一潭死水。

他这一次打我, 是因为孩子。

他想让我给他生二胎,我不敢忤逆他, 表面上答应, 背地里偷偷吃避孕药, 结果被他发现了。

她说着突然大笑起来,笑容诡异,宋清然吓得心头一惊,他还是想用之前那招,想用孩子来困住我。

林欣不知道,曾经那么爱她的人,到底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在徐征旁边她甚至有种窒息的错觉。

她感觉自己早已失去了灵魂,有时候看着镜子里光鲜亮丽的自己,她会想,这真的是她吗?好看的皮囊之下早已遍体鳞伤。

她已经快忘却了,曾经的自己到底是何模样。

她最怕看到曾经的自己,在那个爱笑单纯的女孩面前,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侮辱曾经的林欣。

只是现在,她看着面前的宋清然。

她们明明年纪相仿,明明她才是那个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人,可她的眼神依旧清明透彻,一尘不染。

怎么能不羡慕呢?清然。

她唤她清然,你愿意听我说些往事吗?几年了,她当真是好长时间没好好说过话了。

平时只用一分钟就能上完的楼梯,宋清然走了整整十分钟。

到家门口时早已满头大汗,不仅是因为脚趾痛,更是因为心口处传来的锥心刺骨。

她感觉自己用尽了所有的力气,钥匙刚插进去,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你咋才回来?发你微信不回,给你打电话也不接。

唐糖看着她,责备中带着满满的关切。

没注意看。

宋清然换了毛拖鞋,边说边往里走。

风霜过后,尽是凝结的露珠。

宋清然觉得自己此刻就是如此,整整一下午她都没看手机。

电话铃声响起她也只是淡淡地扫一眼,更何况是微信。

她这才发现宋清然脸色不好,唇色有些发白,唐糖连忙追上去,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怎么了?是不是脚趾那里又严重了。

你真的是蠢死了,半夜出去就不会开灯吗?和猫处了几天就把自己当同类了,以为自己有猫眼,晚上还会发光是吧?脚趾那里她还没来得及看,不过也不用看,绝对肿了一大包。

她闻到香味,勉强着自己笑出声,你做了麻辣烫啊?她转了话题,这件事情没必要告诉唐糖。

况且她现在脑子乱的很,只想自己静下心来好好清理一下自己的思绪。

你今晚可有口福了啊?我知道你脚趾痛,也知道你无辣不欢,所以单独给你做了稍微清淡一点的,还放了很多很多的香菜和葱花给你调味,下次再给你做特辣的。

唐糖女士难得下厨,唯一拿手的食物就是麻辣烫,每次下厨,必做麻辣烫。

宋清然坐下,把自己要控制饮食这件事抛到九霄云外,整整一大碗麻辣烫全下了肚。

唐糖看着她整张脸埋进碗里喝汤的时候都惊呆了,你也不怕撑死,这又不是送行餐。

一声关门声过后,室内回归平静。

宋清然走到阳台,小区的路灯已经修好了,她能清晰地看到唐糖走到小区门口,上了一辆黑色的车。

她刚才走的时候神色疑虑,再三询问宋清然到底有没有事,宋清然都笑着给出了肯定答案。

我没事,你去玩吧,不是早就约好了吗?走到玄关处穿了鞋子,唐糖想了想,依旧觉得不放心,果断地脱掉高跟鞋,又折了回来。

算了,我不去857了,我在家陪你。

宋清然看着作势就要走过来抱她的唐糖,觉得有些好笑,性感的黑丝和她此刻的动作神态实在不搭调。

她朝她挥手,快去吧,我等会上去找随便,你在这儿也陪不着我。

唐糖佯怒,拿起旁边的枕头直接砸过去,合着我搁这儿自我感动呗。

宋清然坦然,大大的眼睛里透着无辜,双手摊开,那不然呢?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比这世界上的大多数人都要幸运,有很多很多很爱她的人。

她也知道这世界有太多的人都在经历各种无法言表的苦难,只是宋清然没想到就在她的身边。

胸口很闷,有一股气撒不出去,像是被乌云挡住的风。

视线无意间瞥到高挂的月亮,月光好淡,旁边也没有半颗星星与它作伴,感觉还没有路灯亮。

阳台那里放着两个同款靠椅,还有一个放在客厅那里,姚七寻来的时候她们才会把椅子搬过来。

然后她们三个人坐在椅子上喝着啤酒,就着炸串,谈天说地,回忆往昔,憧憬未来,畅谈理想,相互调侃。

宋清然面色一沉,一瘸一拐地走到冰箱拿了三罐啤酒。

这件事还要继续管下去吗?或者说她还能继续管下去吗?林欣的那番话就那么荡魂摄魄地堵在她的胸口,她真的能做到坐视不理吗?宋清然突然明白,最难的原来不是说服自己勇敢无畏,而是了解真相后不能相援的难求心安。

林欣和徐征相识于大学,大学时的徐征是天之骄子,家境优越,成绩优异,相貌出众。

而他们故事的开始是林欣的芳心暗许,再到后来的热烈追求,那时的林欣是个敢爱敢恨的女孩,宋清然记得林欣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睛都有了些许的光亮。

但很快又转瞬即逝,随即而来地是自嘲苦笑。

她查了他们专业课的课表,每天都去教室门口堵他。

给他带早点,晚饭。

甚至还给他织毛衣,她那时也是家里的宝贝,所有的第一次都给了他。

第一次,那么努力认真,不求回报地对一个人好,一腔真心全砸给了他。

她追了他好久都没把他追到手,饶是再有恒心的女生都会灰心难堪,于是她不再理他。

再后来就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

是她父母意外车祸身亡,她觉得天都塌了。

在无尽的黑夜里,有人劈开黑暗,身着铠甲,带着一束光走向她。

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这么狗血的偶像剧,在她身上成了纪录片。

他们理所当然地在一起了,大学时代的林欣是所有女生羡慕的对象。

那时的徐征真的是个完美男友,以至于后来的日子里,林欣都以为是爸爸舍不得她一个人受苦,特意向上天为她求来了一个骑士。

他第一次打了她之后,跪在地上虔诚地和她道歉,乞求她的原谅。

毫无疑问,她原谅了他,她贪恋他的温存,她以为他只是一时冲动,他不是故意的。

于是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她一次又一次地原谅了他。

她觉得他会好的,那个曾经把她宠到天上去的徐征会回来的。

她可是他违抗父亲硬娶回家的妻子,他怎么可能舍得让她难过。

她对他的一次次纵容,一次次原谅,并没有换来他的回心转意,接踵而至的是他的变本加厉。

后来他们有了孩子,徐征很高兴,连着休了好几天的假,还带着她去巴黎旅游。

她满心欢喜地以为她的徐征终于回来了,却在深夜时无意间听到他在酒店阳台那里打电话。

从他和秘书的谈话中得知,她辛苦孕育的孩子不过是他用来捆绑她的手段。

她焕然大悟,只觉得自己的满心欢喜显得那么地荒谬可笑。

哪怕她再爱他,她也绝对不允许自己的自尊被狠狠地践踏在地。

回家之后,她向他提出了离婚。

这一次换来的不是毒打,是长达一年的囚禁。

她被徐征囚禁了整整一年,她没有什么朋友,失去父母的她,早已如同浮萍一般无依无靠。

她把徐征奉若神明,把他当成自己的救赎,却换来这样的结果。

无数个暗无天日的日子里,林欣明白,原来早就心如死灰的心,并不是人莫予毒的,再被蹂/躏时依旧是会痛的。

被揭穿一切的徐征,根本无需再隐藏,他露出自己嗜血的本性。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说出来的话简直比杀了她还难受。

他帮她父母安排后事只是为了更好地掌控她;完美男友不过是他常年戴在脸上的面具;违抗父命娶她回家也并不是非她不可,只是为了向他父亲宣战。

她不过是这场豪门纷争,父子之战里最不起眼的一个牺牲品罢了。

她怎么可能会没想过反抗,可徐征的父亲是江城政府的高官,他自己也是业内颇有威名的律师。

即便她拿着证据确凿的罪证,也不会有人敢去接这个案子。

嫁给他,她从来没想过要给自己留退路,拨开云雾,她才发现不是她忘了给自己留条后路,而是徐征早已断了她所有的路。

她早就被徐征玩弄于股掌之间,她根本不可能翻出他的五指山。

这些故事从林欣口中说出来,云淡风轻,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

却扰乱了宋清然所有的平静,直到现在把所有事情又理了一遍,所有的细节,她依旧无法平静。

宋清然一口接一口地喝着啤酒,三罐啤酒不知不觉空了。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再拿两瓶啤酒的时候,传来了敲门声。

她以为是唐糖不放心她又折回来了,宋清然一路扶着走过去,给她开了门。

没看来人,她轻叹口气,回来得正好,陪我喝点啤酒吧。

说完瘸着腿,一路扶着墙走过来,拿了两罐啤酒,想了想又拿了两罐。

你帮我拿两罐,今晚不醉不休。

那人没动,宋清然不满地抬头看,一眼就跌进了星辰大海。

清然。

何以随站在沙发旁,就这么直直地看着她。

他今天下午才回的江城,一下飞机就直接去了医院。

整理好资料从办公室出来,恰巧碰见徐慧和陈浩安。

陈浩安看见他,脆生生地开口,何叔叔。

何以随笑着答应,又问,徐主任,今天好像不是您值班。

对,我东西落在办公室了,回来拿一下。

有个护士推着装着各种药水的推车从他们旁边走过,小孩子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推车上的消毒水。

他贪玩,每次摔伤的时候,妈妈都会给他擦药,说这是魔法药水,擦了好得快。

就是这个瓶子,他不会记错的。

陈浩安拉了下徐慧的衣袖,声音尖锐,妈妈,也给宋老师买一瓶魔法药水好吗?魔法药水?何以随自然是听不懂的,不过他听到了前三个字,也耐心地听着他继续往下说。

徐慧笑着看了眼何以随,又低头看陈浩安,魔法药水是受伤了才要用的,宋老师不需要。

陈浩安摇晃着自己的小脑袋,才不是,今天向茉老师带我们出去上大循环的时候,宋老师没去,有好几个小朋友都问宋老师去哪了?然后向老师就说宋老师脚受伤了。

你这孩子,怎么现在才说。

刚刚在幼儿园门口的时候,你们宋老师还摔了一跤,我说怎么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原来是脚那里本来就有伤。

她还奇怪宋清然哪是那么娇气的人,摔了一下就哭。

行,那我们去看一下宋老师。

虽然说等会的确是要急着回去看陈浩安奶奶,可是宋清然平时帮了她那么多,那么尽心尽力地照顾她家孩子,是应该去看看的。

况且,宋清然这孩子她是真的喜欢,她还想帮宋清然和自家小叔子牵个线呢。

他俩年龄相仿,要是真能成的话,那她俩不就成妯娌了吗?何以随听着,从听到宋清然受伤的时候他的神色就变得凌厉起来,眼下更是直接皱成了川字眉,浑身散发着寒气。

他给她发了消息,她没回。

这是第一次,她没回他的消息。

徐主任,您带着浩浩先回家吧,我正好要过去那边一趟,顺便给宋老师寄过去就行。

徐慧心里松了一口气,何以随去看她自然再好不过。

那么正经的一个人,根本不存在什么孤男寡女不合适的说法。

然后何以随就拿着药和纱布,打车过来了,他的车还停在家里。

更深露重,明明不是下雨天,风里却仿佛夹着细雨,吹得他手指生疼。

两人对立而站,何以随眉目间是肉眼可见的疲惫,可能是这酒实在醉人,又或者是在这个情景,梦中之人终于现身,酒不醉人人自醉。

宋清然撑着眼睛张望,居然在他的脸上看到了一丝焦急。

她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是不是她太想念何以随了,直接出现了幻觉。

她把啤酒放在餐桌上,伸手作势就要去触摸那个幻影。

手悬在半空,她表情一顿,又伸了回来。

她不敢。

美梦易碎,镜花水月,她不想自毁好梦。

何以随就这么站着,看着她这谜一样的一套动作。

她眼睛不像以往一样清澈透亮,像是雾了一层酒汽,稚气迷离。

一进门他的视线就一直落在她的脚上,她走路一颠一颠的,何以随觉得自己的心脏都在跟着她下沉。

??枉为师表她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脸颊被酒精染得绯红,眼睛突然变得亮晶晶的,直勾勾地盯着何以随看。

她看到眼前的人影朝她走来, 牵起她的手,他扶她坐在沙发上。

然后他伸手去卷她的裤脚,她下意识地反抗。

手腕却反被更有力的手掌扣住, 别动, 我给你看看脚。

见她手腕松了下来,何以随才放开她。

单手扣住她受伤的右脚, 女人的脚踝纤细白嫩,他无比自然地把她的脚搭在自己的大腿上, 动作轻柔地给她脱了袜子,低头细细查看她的脚。

宋清然看着男人的头顶,昏黄的灯光下,长长的睫毛形成倒影落在他的眼圈周围, 高挺的鼻梁如山峰一般屹立在俊朗的脸庞上。

她的小脚总是抑制不住地想往后缩,她越缩, 他就握得越紧, 终于在他凌厉的眼神压制下, 宋清然默默地把脚搭回去。

她没洗脚!!!他不嫌脏, 她还害羞呢。

大拇指又红又肿的,指甲边缘还有伤口,沾了点血, 已经干了。

何以随看着,薄唇紧闭, 起身拿玻璃杯接了杯温水。

拿了棉签蘸水给她擦净血渍。

怎么伤到的?宋清然脑子不清醒, 听不出他语调里的澈冷, 只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问题,像个犯错的孩子。

昨晚起夜的时候,不小心踢到柜子了。

她这大拇指肿得跟独头蒜似的,又红又紫的,还有淤血。

只是踢到柜子的话怎么可能这么严重。

这柜子是铁做的?不是。

她小声反驳,低头看着自己的脚指头,也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刚刚送我们班孩子离园的时候,又被一位家长不小心踩到了。

提到这件事,宋清然的思绪又回到了上一帧。

她呆滞地坐在沙发上,任由何以随给她处理伤口。

她该怎么办?谁能告诉她,她该怎么办?倘若她孤身一人,她是断然不会犹豫害怕的。

可是她的身后还有宋老师,她赌不起也不敢赌。

父亲一辈子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尽全力给了她所有的爱与安稳。

退休后唯一的爱好就是古文诗书。

宋老师说想过古人陶渊明的退休生活,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爱让人有了盔甲,也有了软肋。

她真的不敢冒险。

可如果这件事情她当作不知情的话,那么她不知道自己职业的意义。

她曾义正言辞地教导向茉,作为一名教师,你首先要明白的就是自己存在的意义。

那现在呢?她在做什么?她在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无辜孩童的童年被摧毁而选择视而不见。

脸上泪珠滑下,冰冰凉凉的。

像是再也忍不住,宋清然突然埋头哭了起来。

怎么了?是我弄疼你了吗?何以随看着掩面哭泣的女人,连忙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说来有些好笑,他见她哭过很多次,但从未见她哭得那么用力过。

整个人都在颤抖,她平时哭的时候总是有一种梨花带雨的美感,和今晚不同。

他见过最多次哭相的,应该就是宋清然了。

黎薇性格理智强势,从未在他面前掉过眼泪。

他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双目无措地看着她,手温柔地抚上她的背,好了好了,对不起,我太用力了。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小脸哭成一团,红彤彤的。

随即又低下头继续哭,哭了好一阵都还能听到声音,何以随担心她哭到缺氧,将她小脸抬了起来。

单手托着她的下巴,食指给她擦泪,越擦越多。

泪水像是喷涌的瀑布,止不住地往外流。

何以随终于明白为什么明明男人身上的水占比要比女人多,人类却还是固执的说女人是水做的。

这么能哭,可不就是水做的吗?那么疼?那就哭吧,脸哭花了我给你擦,眼睛哭肿了我帮你敷。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从来都不是致命一击,反而可能是渴望已久的涓涓细流。

这是她千千万万个午夜梦回啊,这个令她又哭又笑的男人,这个她幻想了那么久的时刻。

现在,真的全都实现了。

明明是应该开心的,可眼泪却愈发汹涌,我该怎么办?她扑进男人的怀抱,带着浓重的哭腔,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我深爱了那么多年的少年啊,能不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她没说其他,何以随也没问。

她不说,他就压下心中所有的疑问。

她哭累了就躺在他怀里安静下来,何以随见她气息平缓,低头给她擦了眼泪,轻手轻脚地把她抱回房间。

他缓缓地把怀里的女人放到床上,细心地给她盖上被子。

灯光刺眼,他起身去关灯,心里的石头总是放不下来,他又折回去,替她掖了下被子。

起身时看了眼床上的小兔子,小脸白净,鼻尖红红的,眉头始终皱着不肯放下来,小嘴也是撅着,满脸都写着不开心。

他转身时,手臂被拉住。

床上的人儿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醒了,小脸皱成一团,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刺痛了他的双眼,连带着心都跟着痛。

你能不要总是走吗?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只知道往前走?你能不能有那么一次回头看看我?你能不能等等我?我会变好的,我也能跳舞,我也可以变漂亮,我也可以陪你去A市。

只是,你能不走吗?有那么的一瞬,何以随的表情是诧异的。

下一秒,他听到自己的心底传来一道声音,好。

人伤心难过的时候,脑子是不可能有清楚的逻辑思维的。

宋清然想到林欣说的那番话,她说她曾经真的好爱好爱徐征啊。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何以随,嘴巴像是不受控制一般,在心底盘旋已久的话,终究是带着哭腔说了出来。

我有一个喜欢了很多年的人。

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和他就是不能在一起。

几乎是下意识地,甚至没有经过大脑,他问:那么喜欢吗?嗯,好喜欢好喜欢。

是啊,我真的真的好喜欢你啊。

《偷偷藏不住》里的桑稚在醉酒后也没敢说出段嘉许三个字,她和她一样,有一个酒醉后都不敢说出口的名字。

她好怕呀,怕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宋清然很喜欢看小说,钟爱暗恋文,但她有一个癖好,她只喜欢看he的文。

她一向是个感性的人,有时候没了解清楚,误入了一篇be文,她会因此难过好几天。

可就是那么喜欢看happy ending 的她,却在动笔写自己的故事时,给了一个be的结局。

窗帘没拉,月光散落进来,何以随借着缕缕微弱的月光看她,他看到白皙的小手从自己身上挪开,看到她把整张脸埋进枕头里。

应该是真的哭累了,没多久她就睡着了,眼睫上还挂着泪珠,在月光下,晶莹剔透。

何以随站在原地看着,怕吵醒她,他没有走上前为她擦拭,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

过了很久,久到何以随感觉双腿传来麻木感,明明在手术台上站几小时都能站得住。

此刻,他只觉得身心俱疲。

他想起那晚回家后给她转的那笔钱,她不收,她说他借给她的外套被她不小心弄丢了,这些东西是补偿。

所以,是补偿吗?那些真诚,关心,温柔,体贴,理解。

所以,是因为池询吗?因为他是池询的朋友。

真的那么喜欢他吗?心中的不甘始终难以压制,他握着门把手,遥遥望着床上安然入睡的人,又问了一遍。

这次,回答他的,只有无尽的沉默。

他低头无奈地笑,这样也好。

这样也好,这样才能打消我对你的所有念头,我本就配不上你。

半夜,宋清然从梦中惊醒。

她做了一个噩梦,梦到林欣倒在血泊之中,浑身遍体淋身,徐恒瑞哭着求她。

小孩子哭声洪亮,宋老师,求求你,救救我妈妈。

画面一转她看到失去母亲的徐恒瑞,孤零零地走在马路边,眼神空洞得吓人。

她叫他,他也不理会她,只是自顾自地往前走。

突然,有一辆车驶向他,宋清然吓得直接从梦中惊醒。

动作剧烈,她呼吸急促,只觉得头痛欲裂。

宋清然很少会做噩梦,但每次一做噩梦她就会心悸。

原因是她妈妈去世的前一天,她也做了一个噩梦,她梦到她妈妈一直在走,无论她在后面怎么哭喊打闹,她妈妈都没有停下来。

自那之后,每次做噩梦她都会害怕得不行。

上大学时有一次梦到宋老师在庭院摔倒了,她给宋老师打电话,宋老师没接。

霎时,各种不好的念头涌上脑海,恐惧席卷而来,吓得她连夜赶回家。

结果,是宋老师的手机不小心关了静音没听见,后来早上起来直接就去学校盯学生上早自习了,没顾上回她。

那次之后,宋清然学乖了,记下了所有邻居的电话号码。

抛开细枝末节,宋清然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和宋老师说了个大概,来之前,她就已经做好了被父亲骂多管闲事的准备。

宋老师从小就告诉她,静坐常思己过,闲谈莫论人非。

她父亲一生,最恨多管闲事,嚼舌根的嘴碎之人。

后半夜她没再睡,睡不着也不敢睡。

各种预判各种退路她都想了,最后也没拿定主意。

宋老师听完的确是把她骂了一顿,不过骂得不是多管闲事,而是枉为师表。

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学生遭罪,你也配为人师。

生平最讲究文雅的宋老师,把优美的‘中国话’都说出来了。

现在是法治社会,你要相信国家,邪永不压正。

宋老师气得踢了一脚旁边的垃圾桶,就是因为你们这种明哲保身的态度,才助长了歪门邪道之风。

是啊,现在多的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

如果她真的选择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那么她和那些不肯帮林欣的律师,与徐征苟同的人有何区别。

或许也可以这样说。

爱让人有了软肋,也有了盔甲。

??下套周六, 宋清然照旧去舞蹈教室陪向茉练舞。

舞蹈动作基本已经确定下来了,现在就是靠她自己练了。

宋清然是园里的舞蹈担当,自然也是要被要求准备节目的, 还是压轴出场。

她准备辞职的事还没跟园长说,想着等期末汇演结束以后和她提这件事情。

两人互不干扰,各自跟着节拍, 熟悉自己的舞蹈动作。

宋清然脑子乱, 注意力没集中,旋转的时候一走神, 左脚快准狠地朝自己的右脚踩了一脚。

她疼得倒抽一口气,直接惊呼出声。

向茉闻声朝她走过去, 把她扶到旁边的凳子。

清然姐,哎哟喂,我就说让你先别练了。

宋清然双手把右脚抬到凳子上,咬着牙脱了软底鞋, 一看,果然, 直接更严重了, 好像要发炎了。

果然, 一心是不能二用的。

手机传来微信的消息提示音, 她拿起一看,是林欣。

我有点事先走了,你自己认真练。

眼看着她瘦弱的身子颤颤巍巍地扶着凳子站起来, 向茉出声询问,清然姐, 很重要的事情吗?已经两三天了, 宋清然一直不对劲, 表面没有异样,可欢闹过后,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她总是坐在办公室里在电脑上查阅各种资料。

表情严肃,偶尔甚至还会露出生气时候的表情。

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事。

可幼儿园里一切正常,所以肯定是私事。

向茉并非是要窥探她的隐私,只是她实在担心。

她也只比她大了六岁,可她是她的恩师。

要不然,我陪你过去吧?宋清然沉着声拒绝,这件事情她不想再牵涉到其他人,况且让她知道了也只是无端的担心罢了。

清然姐,你最近时遇到什么事了吗?有什么我能帮上的吗?宋清然收拾包的手一顿,抬眸看她,不用,只是我的一点私事,我自己能处理好。

不想她再继续追问,宋清然对她撒了谎,感情上的事,谁也帮不了,走了。

她说完提上包就走出教室,留下向茉一个人坐在偌大的舞蹈教室。

所以,这些天清然姐是在为情所困?都不用想,对象肯定是何医生啊。

只是,为什么呢?难道是清然姐表白失败了?可是那晚聚会过后,栀子跟她说感觉何医生那晚就是为了清然姐才去的,清然姐那晚回去之后也跟她问了关于何医生的事情。

在她们这群旁观者的视角里,这两人明明就是妥妥的双向奔赴啊,为什么会是这个结果呢?真的好好奇,向茉觉得心里像是被谁用羽毛刮了一下似的,痒痒的。

很快,她又强迫自己千万不能多管闲事。

清然姐警告过她好多次,她也是真的不敢再出手了。

她说,真正相爱的两个人,是不需要神助攻的,顺其自然总能走到一起,走散了也能回到终点。

可如果目标本就不一致的两个人,无论如何都是要错开的。

她不理解,她只觉得喜欢就应该大声说出来。

只是就像清然姐所说的,每个年龄段的爱情观,总是会不一样的。

宋清然按照林欣给她的地址,去了那家咖啡厅。

她到的时候,林欣已经坐在靠近吧台的角落里等着她了,她这次不仅带了墨镜,还带了个口罩,引得客人频频回头。

她心一惊,担心林欣是不是又被打了。

怎么了?他又打你了?这个禽兽,她真的不能想象世界上怎么会存在这种恶魔,还是接受过高等教育的衣冠禽兽。

林欣:嗯。

她之前收集到的证据被她整理到一个U盘里,后来她拿着去警察局报警,还没到警局就被徐征的朋友看到,徐征当时正在北京出差,得知这件事直接连夜飞回江城。

自那之后,她就毫无自由可言了。

听完这番话,无论听者是谁应该都不会平静应对吧。

说不恐惧是不可能的,可害怕的同时也多了几分坚定与决心。

你这,这样以身犯险的事情以后不要再有下次了。

林欣摆摆手,眼下最主要的是说正事。

我费了好大劲才甩开徐征的人,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再过十分钟他们要还是找不到我,肯定会跟徐征报告。

她四周张望着,确认外面没有威胁才重新将视线落回宋清然身上,我今天来就是要你一句话。

你真的决定要帮我吗?宋清然看着眼前的女人,她相信,墨镜下,她的眼睛绝对是渴望自由的。

她相信这个女人,即便早已被践踏过无数次,依旧渴望自由。

她又想到那天,在徐恒瑞的书包里发现了一只小奶猫。

孩子稚嫩纯真的语气在她脑海里不断回荡,翻滚成层层浪花。

宋老师,小猫咪没有爸爸,我可以做它的爸爸吗?她想,人生本就没有一帆风顺的,遇到什么都应该大步跨过去,而不是等待奇迹。

唐糖如果知道了,肯定是要骂她圣母吧。

宋清然轻叹口气,圣母就圣母吧,能换一世心安,也算值得。

当然。

除了新录的这个,还有没有其他的证据。

比如你在医院的验伤报告,还有最好是能有证人。

没有任何的犹豫,林欣摇头,没有证人。

不过验伤报告我那里但是保存了几张,可以寄给你。

那群人都是徐征的人,他们不可能会为她作证的。

之前她坐月子的时候,请了个月嫂。

有天晚上看到徐征对林欣施暴,她也是为人父母,对这种惨无人道,糟蹋人家闺女的事情实在看不下眼,可也不愿意多事,第二天一早就辞职了。

宋清然觉得可以从这个张阿姨入手,林欣之前没能报警,所以肯定没有报警记录。

只要能拿到她的证词,再加上这些视频,都不用报警,只要全部发到微博上,绝对可以威胁到徐征。

在江城,官官相护的现象当然可怕。

只是,网友的力量也绝对是庞大了。

她就不信,徐征再厉害能把自己身上的墨水全部洗得一干二净。

他一个律师,又是高官之子,这件事情一旦闹出去,绝对能引起江城所有记者的注意力。

到时候,他还能躲过法律的制裁吗?林欣,你听我跟你说,你回去之后一定不要表现得异常,一定不要引起他的怀疑。

你就和往常一样就好,现在所有的证据都在我手上。

至于张阿姨的证词就交给我。

你不用管了,等会儿记得把聊天记录全删了,不要给我发消息。

而且,你不能给我寄任何东西。

按照林欣的说法,徐征是一个多疑自负、追求完美的人。

宋清然看了几篇关于他的采访,报道,整个就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绅士,这足以说明他擅长洞察人心,也最擅伪装。

她在帮助林欣的同时也要自保,她想过了,掌握所有证据后就把视频资料全部匿名寄到警察局,同时把这些东西发到微博上。

这些动作必须一气呵成,绝对不能给徐征任何反应的时间,不然一切都会功亏一篑。

只是这样的话,她的身份,她是六月有糖这件事应该也就无法隐瞒了。

那段不为人知的暗恋,也不就不可能依旧不为人知。

如此一来,肯定会对何以随的生活造成一定的影响。

她真的太自私了。

当初写文的时候,为什么要一时兴起使用真名呢?林欣并不知道宋清然此刻面对的各种煎熬,她只知道这是上天派来救她于水火的天使,对她所有的嘱托,她都一一应着。

我们周一在幼儿园见,总之你一定要记住千万不要自乱阵脚。

她不放心,分别前再次提醒。

林欣走后,宋清然也没急着走,给自己点了杯黑咖啡。

味蕾被咖啡刺激,又苦又涩,宋清然觉得苦得头发都竖起来了。

或许,有些事,那些这辈子都不想亲口说出的话,是时候说出口了。

很久之前,是源于心底的自卑和对他最真挚的祝福,她不敢说,因为她不敢打扰他的生活。

后来,其实她也能察觉到,何以随对她是有好感的。

但她已经不愿意说,是因为她希望何以随喜欢她,是真的单纯地喜欢她吗,而不是掺杂着其他复杂的感情。

比如愧疚,比如习惯,比如因为她喜欢他而喜欢她。

思来想去,最后发现能找的好像也只有一个池询。

只有他人脉广,肯定也会认识几个私家侦探。

她在脑子里整理了一下,把刚刚林欣说的关于张阿姨的信息全部发给了池询。

他不知道是在忙什么,一直没回,宋清然想了一下,他是昨天才回的江城,应该是去1998处理事情了。

算了,她再回去研究一下这些事情,找找人脉,最主要是要当面咨询一下律师。

她喝醉酒那晚的后半夜,在手机上查了很多关于家暴的资料。

还有一件事,就是她得去找一下何以随。

市医院,陈浩安小朋友再一次被妈妈带到了医院,他的奇妙发言总是逗得一群小护士笑得肚子疼。

何以随下手术室,换完衣服准备去办公室研究病历资料的时候,路过护士站那里,老远处就听到他们的笑声。

收起脸上的冷意,他阔步走过去,从口袋里变出一小条巧克力,成功地将陈浩安拐到了办公室。

他把他抱到沙发上,脑海里回忆了下宋清然平时和陈浩安说话时候的模样,声音温吞,语调柔和。

不是那种寻常人对待孩子时的态度,她好像更倾向于把孩子当成一个独立的个体去看待,她总是喜欢对孩子抛出一个又一个问题。

但又从来都不会主观地去判断答案的对错。

有没有更好的方法呢?你还能告诉我其他的方法吗?老师也有一个自己的想法,你要听吗?这才是她说话的风格。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总是在刻意地模仿,或者说不是模仿,而是共鸣,他总是在去一些生活上的小事之前,会忍不住站在宋清然的角度上思考。

你喜欢宋老师吗?陈浩安点头,当然了,我最喜欢妈妈,然后就是宋老师。

你手上的巧克力都是她买的,你是应该喜欢她。

那你有没有发现宋老师最近不开心?宋老师不开心。

陈浩安听到后用力地点头,发现了,宋老师这几天都不跟着我们去上大循环了。

向老师说宋老师的脚不舒服,然后我就趁着向老师不注意悄悄跑到了宋老师的办公室。

然后呢?他放下了手里的巧克力,咽了下口水,宋老师一个人望着窗外的小鸟发呆,我在门口叫她,她也不理我。

妈妈说,大人难过的时候不一定都会哭,很多时候可能只是一个人静静坐着,看向远方。

陈浩安想了一下,稚气的面孔都显得有了几分老成,对,就是远方。

妈妈有的时候也会这样,我问小叔叔,小叔叔说妈妈是想爱人了。

可是,什么是爱人呢?什么是爱人?何以随感觉自己好像被一个小孩子问住了,什么是爱人?他也不知道怎样才算爱一个人。

说到自己的小叔叔,陈浩安又笑了起来,他凑到何以随的耳边,悄悄地说:何叔叔,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哦,我妈妈说要让宋老师给我当小婶婶。

何以随看了眼附在他耳边的陈浩安,小眼睛贼兮兮的,活像只开屏的小孔雀,头发丝都透露出骄傲与自豪。

可是,你的宋老师已经心有所属了。

几乎是同一瞬,他听到了心底传来的叹息声。

浩浩想让宋老师开心吗?看到他点头,何以随继续问,何叔叔可以帮浩浩这个忙,不过我首先要知道宋老师为什么会不开心。

可是宋老师不会说的。

陈浩安疑惑地问。

他之前就问过了,宋老师说她是因为没喝到想喝的奶茶。

可是那天晚上他让妈妈给宋老师买了杯奶茶,宋老师喝了以后还是不开心。

何以随当然也知道宋清然不会说,不然他也不至于要给一个小孩子下套。

她醉酒后都不想告诉他的秘密,大概是真的不愿意告诉自己吧。

何以随知道这样借助一个小孩子来打听宋清然的事固然是不对的,只是,他还是想知道。

他还是想知道她难过的原因,想知道她醉酒大哭的原因。

就当做是报答吧。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她带给了他那么多的欢乐舒心,他也应该还回去的。

按照宋清然的性格,绝对不会自己说的。

就算是说,也只会告诉最亲密的人。

可能只有唐糖。

不过,或许还有向茉。

那你可以去问一下宋老师的好朋友,向老师。

陈浩安小朋友看着何叔叔,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哇偶,何叔叔好厉害,我怎么没想到呢?何以随刮了下他的小鼻子,因为你还小。

可是陈浩安小朋友不这么认为,他觉得妈妈说的对。

他应该好好学习,长大以后就会像何叔叔一样聪明,还可以和宋老师一样,把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小朋友们。

??老友久聚这件事情就是我们两个之间的秘密, 不要告诉任何人可以吗?陈浩安不理解,宋老师也不能告诉吗?何以随摸了下他的头,嗯, 因为何叔叔不想让宋老师觉得亏欠。

因为真心想看一个人开心,是不需要回报的。

亏欠?什么是亏欠?陈浩安不明白,大人总是喜欢说很多奇怪的话。

他只知道, 宋老师对他很好, 他也想让宋老师开心。

夜晚的1998总是热闹喧嚣的,尤其今晚还是周末, 人就更多了。

老板不管事儿,小张楼上楼下来回招呼, 跑得满头大汗。

舞台灯光些许刺眼,有个长头发的年轻男人抱着吉他,哼着好听的民谣。

屋顶上的彩灯正悬挂在风口,偏转过后, 光斑打在他的脸上。

灯红酒绿,尽是嘈杂, 所有包厢全被预定, 吧台上坐满了人。

有个女人尤其显眼, 身材火辣, 穿着性感,一头浓密的红发大波浪卷下,是张浓妆艳抹的脸蛋, 嘴唇上的那抹酒红色犹为亮眼。

她笑着婉拒了今晚第十三个来跟她搭讪的男人,风情万种的笑容让被拒绝的来人不怒反笑。

她在等待, 等待今晚的猎物。

食指轻抚玻璃杯, 眼神时不时地瞟向门口。

黑色的越野车稳稳地停到酒吧门口, 男人迈着长腿,黑色锃亮的皮鞋被人有力地踩在脚下。

迎宾连忙走过去,弯腰接过这位贵宾扔过来地钥匙。

彭总,您来了。

男人斜着眼睛淡漠地看了他一样,脸色冷得吓人。

没再给他多余的眼神,他从口袋里拿出手帕擦了下手,抬脚就朝里走去。

几乎是同一瞬,他一进门,吧台旁坐着的所有人的目光整齐划一地落到了他身上。

男人气质慵懒,肤色冷白,鼻梁高挺,眉峰凌厉。

走路像是带风,所到之处气压都往下降了几分。

女人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旁边尽是唏嘘起哄声。

所有女人都在等这个机会,但也没有人敢真的走上前。

她不信邪,端着酒杯迎着男人走过去,还没到就被男人厌恶的眼神劝退。

女人心生颤栗,光洁的双腿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即便这样也依旧不愿放弃,这男人实在太帅,简直就是精品中的精品。

在场的所有男人捆起来都不及他的绝色容颜。

她强装镇定,用最原始的手段,假装摔倒。

众目睽睽,整整一杯酒如数倒在男人的黑色衬衫上。

半敞开的胸膛前露出大片纹身,图案花纹很快就被酒渍湿润,酒水顺着精悍有力的胸膛流下来。

女人熟练地理了下自己的头发,羞红着脸道歉。

真的不好意思呀,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声音细软微甜,烟熏妆的眼睛里写满了无辜,在任何一个男人面前估计都会心软。

男人脸色冷了几分,说出的话比脸色还要冷,这种套路你对付过多少个男人,我就被对付了多少次。

今天是看你穿的已经够凉快了,不想让你难堪,不然这杯酒。

后面的话,他没再说下去。

拿出手帕边擦酒渍边上了楼,楼梯拐角那儿有个垃圾桶,霎时,就多了一片昂贵的丝巾手帕。

走到包厢的时候,其余两人都到了。

池洵一见他,照例是调侃,哟,彭总来了,稀客呀。

大驾光临寒舍,真是让我蓬屁 生辉啊。

池询:啊?彭会卿看都不看他,对着他的小腿就是一脚,滚你妈的蛋,谁给你的胆子,调侃起老子来了。

你他妈的,多少年了,性子还是这么野。

年纪大了,癖性不改就算了,匪气也跟着长,对得起你这名吗?男人至死是少年。

这两人,无论多少年,每次见面必互掐。

何以随翘着二郎腿坐在中间,池洵坐在他的左手边,彭会卿则坐到他的右手边,妥妥的两个壮汉,跟左右护法似的。

彭会卿往烟灰缸里掸烟灰的时候,何以随注意到他胸口上的酒渍,随口问道:刚有局?想到刚才那个女人他就恶心,懒得解释,胡乱答应了一声。

彭会卿在这犯恶心,大厅那里仍有人还在议论他。

笑那女人不自量力,也骂他不懂得怜香惜玉。

众说纷云,落到周西耳里,她只觉得可笑。

她不理解,就这样的男人,她的阿瑶怎么会爱了那么多年。

云一瑶,是她见过最傻最傻的人了。

成熟男人之间的话题无非就是事业与家庭,一个医生一个酒吧老板再加上一个公司总裁,八竿子打不着的事业,能有什么共同话题。

家庭更是不用说,一个比一个活得清心寡欲,旁边连女人的影子都没有。

故而,他们是从小到大的死党不错,但是要说他们无话不谈,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三人聚在一起,更多的其实是沉默寡言。

彭会卿,帮我个忙。

先叫声爹来听听,叫好听了勉强帮帮你。

男人指尖夹着烟,眸色漆黑,唇角微微往下咧,语气尽显玩世不恭。

池洵气笑了,酒杯里的酒被他尽数倒进嘴里。

帮我查个人,是个家政阿姨。

何以随抬眼看他,卸下平时生人勿近的面具,跟着嘲讽,你先叫他爹。

池询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哎,何以随,你怎么回事。

以往这个时候,他都是当个透明人的,从来都不会插嘴。

彭会卿低声笑,瞥他一眼,开了个不大不小的黄腔,什么时候好这口?滚。

池询刮了他一样,言归正传,我的人查的太慢了,我朋友有点着急,最好你明早就能告诉我结果。

宋清然也是难得开口麻烦他帮忙一次,她那人好强,遇事除非实在没法子了,否则绝对不会轻易开口。

就是宋清然,你俩都认识。

谁?池洵低着头笑,实在压抑不住想要调侃彭会卿的心。

某人不是还特意飞了趟巴黎吗?怎么,你不知道宋清然她俩是朋友?不过听宋清然说自从云一瑶出国后,她们就断了联系了。

其实应该说,她和所有人都断了联系,甚至包括周西。

彭会卿一顿,手中的酒被他悉数送进嘴里。

眉心紧蹙,嘴角的笑意也连带着敛了几分,我那里有项目。

池洵看着他手里的空酒杯,行,你就嘴硬吧。

两人相互调侃,谁都没注意坐在中间的何以随不动声色地拿起酒杯喝了一杯酒。

喉结上下滚动,自此脸上再无笑意。

清然为什么要让你查这个人?他说的是清然,池洵并未听出其中的不妥,不知道,挺着急的。

她难得求我一次,我肯定得帮。

不过,彭会卿听出了其中的猫腻。

商场如战场,商场上必须心细如发,否则哪来那么多的财源滚滚。

彭会卿合理推测,听起来,你俩都跟她挺熟的啊。

何以随点头,答案不可置否。

哦~彭会卿很欠揍地绕了个长音。

下一秒说出的话更为欠揍,那你俩一起求我。

彭会卿:叫爸爸。

哎。

池洵答应得快。

何以随倒是没应,只冷冷地吐出两个字,幼稚。

池询顺着杆子往下爬,正儿八经地就开始教育人,就是,听到没,二十八岁的老男人了,能不能成熟点?彭会卿一声‘艹’还未说出口,何以随就接上话,没说你?你怎么回事啊,亲爱的随随,你平时可是最爱我的,今天怎么一直都帮着彭会卿那只疯狗咬我。

何以随嫌弃地‘啧’了一声,厉声道,能不能别恶心我。

就是,一大老爷们成天扭扭捏捏的,你也不会臊。

说到这里,何以随顺着这个话题往下接,扭扭捏捏一向是他的风格。

池询看着统一战线的二人,这么多年了还是头一次哈。

不是,我怎么扭捏了。

何以随冷着脸,正色道:那你说,你为什么吊着人姑娘。

他性情一向冷,可不同于彭会卿,他虽冷,但待人一向是不轻易掉脸子,始终记得给人留情面。

而彭会卿则是遇到不熟的人,浑身上下都写着‘给老子滚远点儿’,赶上他正烦着的时候,哪怕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人家能直接开口让你有多远死多远。

一直有人说他俩性格冷,作为他俩最铁的哥们儿池询可不这么觉得,何以随是属于不想花费时间理你的那种冷。

而彭会卿,他就是单纯的脾气暴躁。

这也就是为什么明明两人都算江中校草,但几乎没有人追彭会卿。

因为是真的不敢啊!!!不过有一个女生例外,高中时代的池询一度佩服这个猛女子,云一瑶。

在亲眼目睹彭会卿又一次把人气哭了之后,他看了都觉得于心不忍。

要不,我去把她拿下?然后他就被彭会卿吊在栏杆上,你就在这儿待着吧,晒晒你那注水的猪脑子。

真是服了这狗,占着茅坑不拉屎。

不是不是,他可不是说云一瑶是茅坑,多好看一姑娘,比他们评的校花黎薇好看多了。

不过彭会卿倒是挺像屎的,还是一坨冥顽不灵的屎。

不过眼下,他有种引火上身的错觉。

我吊着谁了?我他妈身边全是些大老爷们儿,我妈都觉得我是同性恋了,相亲都给我找了个男的。

此话一出,彭会卿笑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我以为上次离婚带娃那个就已经够离谱了。

池询自己也觉得十分郁闷,老子招谁惹谁了。

何以随还想继续追问,又不敢贸然开口。

宋清然明显就是暗恋的,他又想到了她书柜上那些满满当当的小说,几乎全部都是暗恋文。

他又突然想到那部电影,他那时对这种感情存有疑问,因为很难想象真的有人能默默喜欢一个人这么多年。

此刻,他忽然就懂了。

可这个答案,真的不是他想要的。

或者说,他多希望,告诉他答案的人,不是宋清然。

何以随突然明白,明白她对那部电影的执着。

因为有了共鸣吧,宋清然那段不为人知的暗恋,从来都不是电影。

是她默默付出了那么多年的青春,喜欢的人明明就在身边,却失去了开口的能力。

有啊,刚刚不是说了个宋清然吗?彭会卿问出了他想问的,何以随突然有些紧张,明明这一切都与他无关。

那是他不曾参与的青春过往。

池询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你在逗我吗?我们都多少年的朋友了,不要用你那些龌龊肮脏的思想来玷污我和她这种关系,那可是我最好的女性朋友。

那个‘性’字他咬的尤其重。

说完又重复了一遍,非常纯洁的革命友谊!!!可能是想替宋清然遮掩,何以随转移了目标。

那唐糖呢?池询正在喝酒,闻言一口酒直接喷了出来,沙发上顿时被酒渍滑开一道锃亮的光。

喂,何以随,你不是吧?你要是性格大变,突然想八卦,那对象也应该是彭会卿好吧。

拒绝人家的时候那么干脆,又死皮赖脸地跑去巴黎找人家。

池询,我□□大爷,你把老子衣服弄脏了。

彭会卿真的很想打人,他不知道自己今天是不是有水灾。

不对,应该说是酒灾。

所以呢,唐糖呢?何以随不依不饶地问,鹰一样的眼睛盯着池询。

他好像,知道答案了。

到家以后,去浴室冲净一身的酒气与疲惫,何以随满脑子都在想宋清然的事情。

她到底在做什么?她要查那个家政阿姨的目的是什么?他拿起手机一看,已是凌晨三点钟。

城市此刻早已褪却灯火通明,只剩下一望无际的黑,明明这就是天空休息时原本的颜色,却叫人见了没来由的心慌。

他想了又想,犹豫再三,还是给她发了微信。

他熄了手机屏幕,室内再无半点光亮,整个人再次置身于黑暗之中。

第二天一早,宋清然拿着整理的资料去了一个朋友推荐的律师事务所。

她一向是个谨慎小心的人,尤其是对待这种不熟悉的事情。

所有的资料她都特意又备份了两份,一份是在u盘上,另一份是在微博,她设置了定时发送。

从律师事务所出来的时候,她去旁边的早点铺给自己买了豆腐脑还有油条。

她照着之前教给何以随的方法,把油条放进豆腐脑里,混在一起吃。

突然想起还有病历报告,她刚刚有些着急,忘了把有病历报告这件事告诉欧阳律师。

【我们手里还有病历报告,这样的话胜算是不是会更大很多。

】【嗯,现在就差证人了。

】她刚刚咨询的时候没有说出林欣的身份,从头到尾都只说是自己的朋友。

她本就只是来咨询的,也只会支付咨询的部分有关费用,他们自然也不会过多询问。

她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找律师,因为在江城几乎不可能会有人敢接徐征的案子,她很可能在处处碰壁的同时还会打草惊蛇。

如此一来就得不偿失了。

正要退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何以随的那条信息。

【你遇到什么事情的话可以跟我说。

】她其实早就看到了,那时候她还没睡,或者说她是睡了又醒。

她现在在做的事情,稍有不慎便会坠入万丈深渊。

她怎么舍得拉他下地狱啊。

她决定把要找何以随这件事放到最后,她逃避了那么多年,就再让她逃避一会儿吧。

宋清然吸了吸鼻子,给他回了信息。

【挺好的,我没事。

】看着桌上的早餐,找了一个她自认为很好的角度,拍了张照片。

看着手机上的发送成功。

她对着键盘敲敲打打,【何医生也要记得吃早餐,外科大夫的手很金贵,胃也是。

】做完这一切,她捧起桌上的碗,一饮而尽。

池询动作很快,宋清然按照他给的地址成功找到了张阿姨的住址。

敲了几次门却迟迟没有人开,宋清然在门口盘旋了好久,转身敲了旁边的门。

开门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大爷,戴着副老花镜,手里还拿着报纸和两个核桃,大爷,不好意思打扰您了,麻烦问一下,请问张梅张阿姨住你隔壁吗?对对对,她住这儿,我隔壁。

没等宋清然往下问,他就又开了口,今天周末,她去看她闺女了。

那大爷,您知道她还回来吗?我找这位张阿姨有点急事。

他盘着包浆的核桃,上下打量着宋清然的样子,觉得这闺女白白净净的,说话也是客客气气、温温柔柔的,实在不像坏人。

回来,因为她明早还要上班,不过回来的话也是半夜了。

大爷给她指了条明路,你可以明晚七点以后过来,这大梅子啊,一般六点下班。

俩人都是多年的邻居了,早已知根知底,彼此的日常作息早已了如指掌。

宋清然笑着道谢,好的,大爷,谢谢您。

从正午到黄昏,再到夜色朦胧。

期间那位好心的大爷看风大、天气凉,想请宋清然进去坐坐,被她笑着婉拒。

一来是不想打扰,二来是她只想着今晚一定要说服张阿姨,她一定要有所收获。

这里离市区不近不远,绿植较多,宋清然穿着长袖长裤,还是被蚊子盯得到处都是包。

她从小到大都是招蚊子的体质,一到夏天就是她的灾难。

平时都会随身携带驱蚊水的,可今天出门太着急,临时换了个大包,忘记带了。

大爷见她倔着不肯进去,给她拿了个凳子。

宋清然没拒绝,她腿早就麻了,况且她脚指头那里的伤还没好。

昨晚几乎没怎么睡,今天一整天都在外面奔波,大脑也是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

眼下,楼道的灯光忽明忽暗,她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

直到感觉有人在摇晃她的双肩,耳边传来一阵呼喊声,闺女,闺女醒醒。

张梅到家的时候,看到有个女人闭着眼睛靠着自家门。

吓了一大跳,以为是晕倒了,赶紧上前喊人。

??诬陷宋清然打了张车, 车内温度刚好,她询问了司机的意见后,还是开了车窗。

些许剧烈的阵风直接灌了进来, 视线从窗外的一家家店铺滑过。

江城市可真是繁华啊,藏住了人间所有的肮脏与不堪。

就在刚刚,宋清然成功说服张阿姨出面作证, 以防万一, 她先用手机录了一个视频,然后发给了自己的微信小号。

下车时已是深夜, 她蹲在小区门口,垂下头给自己醒脑。

现在所有的证据都已经准备就绪, 就只差林欣的验伤报告了。

她看着手机里反复查看过很多次的照片,深吸一口气,再长长地吐出来。

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不要着急,更不要害怕。

对待徐征这样狡猾的人, 她必须一次性拿出所有东西,让他毫无还手的余地。

突然, 一阵铃声让她从思绪中惊醒过来。

是陌生号码。

宋清然疑心是林欣, 连忙接了起来。

喂。

电话那头久久没有回应。

宋清然紧张得咬指甲, 又问了一遍, 喂,你好。

你好啊,宋老师。

不知道为什么, 宋清然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这人,不会是。

我是徐征。

闻言, 宋清然感觉自己心脏骤停。

他怎么会给她打电话?难道林欣暴露了?那她现在, 不会……那些触目惊心的疤痕, 她不敢想下去。

宋清然咽了下口水,强装镇定,你好,请问有什么事情吗?那人笑了一声,笑声诡异,宋清然忍不住心颤,宋老师,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

可是,她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听不懂您在说什么。

我不想跟你多费口舌,我不知道你跟彭会卿是什么关系。

我只告诉你,我卖他这个人情,我不动你,希望你不要不识抬举。

徐征本来是想直接派人把她绑过来,但是听手下的人说这中间还有彭会卿的事,而且彭会卿应该是不知道这件事情和他有关,只是帮忙查了个人。

彭会卿的手段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还特别护短记仇。

徐征不想得罪他,他拿不准宋清然跟彭会卿的关系,所以没有贸然对宋清然动手。

我说了,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也不认识你说的这个人。

徐征见她揣着明白装糊涂,也不想过多和她掰扯,语气里尽显玩世不恭的意味。

你以为说服个证人就能扳倒我?他突然笑了,声音很大,他应该是在很空旷的地方,宋清然隔着手机都能听到回音。

你不知道最好,宋老师是个聪明人,应该能明白,我这个电话不是试探,而是警告。

这女人是挺聪明的,还知道删聊天记录。

手里拿着点证据,但也迟迟没发作,这不就是要给他来个一招致命吗?因为她清楚,一旦打草惊蛇,这件事绝对会不了了之。

没给宋清然任何反应的时间,徐征说完就直接挂了电话。

宋清然整个人直接瘫坐在地,脑子里都是不可置信。

到底是哪一步出了差池?徐征到底是怎么知道的?所以现在又该怎么办?脑子里一团乱麻,本来已经理清的思绪,如毛线一般,又乱成一团糟。

那份验伤报告,她肯定也是拿不到了。

宋清然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她陷入了两难,那些证据究竟要不要发出来。

如果发的话,她担心会被徐征反咬一口。

可如果不发的话,以后就没有机会再发了。

现在,徐征很可能只是有了防备,但是还没有做准备。

还有,按照徐征的手段,怎么可能只是轻飘飘的几句警告。

脑海里冒出一个不好的念头,宋清然心头一紧,连忙给宋老师打了个电话。

挂了电话,宋清然就更奇怪了。

为什么?这根本就不像徐征的作风。

对了,他刚刚提到了一个人,彭会卿。

所以,是彭会卿。

池询找了彭会卿帮忙找人,徐征见他插手,所以不敢贸然对她动手。

一定是这样。

所以,她可以选择再等一段时间。

或者说,她可以选择提前辞职。

在这个节骨眼辞职,徐征绝对会以为她是心怀愧疚,不愿意再插手此事,那时的他肯定会放松警惕。

她把辞职信找了出来,放进明早要用的包里。

还有,徐征会不会压根就不清楚她手里到底掌握着什么证据,比如,他可能不知道她手里有录像。

想到自己马上就要离职,今天所有的事情,宋清然都选择亲力亲为,她想再好好地看看他们每一个人。

向茉也觉得,今天的宋清然不太一样,格外地感性。

还一直拉着她交代那些早就说过无数遍的小细节。

陈浩安不喜欢吃蔬菜,吃饭的时候,你一定要盯着点。

林念念睡觉的时候总是喜欢踢被子,你要记得帮她盖上,快入秋了,容易着凉。

徐恒瑞总是喜欢一个人缩在角落里,你要多和他说说话。

……行了,记住了,你都说了好几遍了。

再说了,她自己都发现了。

有些话再不想说还是要说出口的,向茉,我今天打算辞职了。

啊,为什么?不是说要这学期结束了以后才会辞吗?难怪,她今天会这样。

向茉自从得知这件事后一直闷闷不乐的,宋清然也是不好受的。

昨天站了很久,脚疼得厉害,不过她还是坚持要送小朋友们离园。

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最后一次了。

陈浩安小朋友不表示很兴奋,因为几天又是妈妈来接他。

不过,来的人却是何叔叔。

不过也丝毫不影响他的好心情,因为宋老师今天表扬了他好几次。

何叔叔,今天是你来接我吗?何以随接过向茉手里的书包,笑着摸了下他的头,你妈妈临时有点事情。

他看向一旁正在跟其他家长交谈的宋清然,又看了眼向茉,伸手扒拉了下陈浩安的小脑袋,朝他递了个眼色。

陈浩安突然就想起来了,笑眯眯地跟何以随比了个OK的手势,转头拉了下向茉的衣角,向老师,你知道宋老师这几天为什么不开心吗?虽然他觉得宋老师今天很开心。

,,但这是他跟何叔叔之间的约定,他们还拉了勾的。

向茉欲开口说她没事,看到站着的何以随,眼珠子一转,突然就改了主意。

你们宋老师啊~~~她故意听了一会儿,明明是在回答陈浩安的问题,视线却落在何以随身上。

是为情所困呀。

清然姐,妹妹就只能帮到这儿了,剩下的就看你俩的造化了。

她就不信,都说得这么直白了,何以随还能听不懂。

尽管已经知道宋清然那晚醉酒落泪是与感情有关,可再听到时心里还是会不舒服。

他不太明白是出于何种心里,那晚的他甚至没有第二天早晨面对她的勇气。

怕她尴尬,也怕听到不想听到的话。

他一向觉得逃避是懦夫的行为,从未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如此。

而陈浩安小朋友表示又听不懂了,什么是为情所困?好吃吗?搞不懂搞不懂。

你们干什么?何以随顺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到一群人围着宋清然,有位家长情绪激动,甚至往她头上泼了一大瓶水。

冰凉的水顺着额头,流到眉心,再到酸涩的眼眶。

眼睛本就是人最脆弱的部位,宋清然忍不住闭上眼睛,人群拥挤,她被人推到在地上。

场面一顿混乱何以随见状把陈浩安推给向茉,直接朝她奔去。

他过去把宋清然扶起来的时候,杨豪已经控制好场面。

宋清然跌跌撞撞地推开何以随,看着衣冠楚楚的徐征,被反咬一口的她说话的时候,下唇止不住的颤抖。

你,你说我虐待徐恒瑞,你有什么证据?徐征冷笑,把徐恒瑞拉到跟前,一把扯下他的衣服领口。

那道疤痕瞬间暴露在众人眼中。

霎时,所有的注意力又重新落到宋清然身上。

何以随拿出纸巾给宋清然擦着头发,眼角,唇边,宋清然也晃过神来,恢复惯有的理智,就凭这个疤痕?你能证明这个疤痕与我有关吗?可徐征哪是好惹的,他是律师,最擅洞悉人性。

这时候,家长只在意你到底有没有虐待儿童的可能,不是你到底有没有真的虐待儿童。

从古至今,没有哪个家长会让自家孩子的安全受到威胁。

而他要做的,只需混淆视听。

徐征从容地拿出自己的名片,各位家长们好,我是恒征侓师事务所的律师,这是我的名片。

大家也可以上网查阅我的个人资料。

各位和我一样,都是为人父母。

倘若不是真的担心自家孩子的安危,我又何必如此。

他一副社会精英的模样,说完还回头给了宋清然一个挑衅的笑。

他指着被浇成落汤鸡的宋清然,自以为站在道德的最高点,继续说服其余的家长,这样的老师,你们真的放心把孩子交给她吗?我强烈要求幼儿园必须开除这种丧尽天良的老师,我坚决不会再让自己的孩子落入她的魔掌。

我同意,这种每天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的老师,能交出什么好孩子。

林念念妈妈立马附和道。

自从那次去医院体检被宋清然当众教育后,她就一直对她心怀怨恨。

今天这么好的机会,她一定要好好把握。

就这种老师,一看就是狐狸精。

可,也只有她。

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律师,那你知道凡事都要讲证据这句话吗?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打破了眼下的僵局。

何以随冷着脸扫了林念念母亲一眼,目光死死地盯着徐征。

好,你等着。

他笑着看向宋清然,那表情仿佛在说‘不见棺材不掉泪’。

他蹲下身,平视徐恒瑞,声音温和,宛如一个慈父。

瑞瑞,你说,这里是不是被宋老师烫伤的?徐恒瑞低头不说话,眼眶里含着泪水,就这么直直地落到了徐征的虎口,他擦了一下,再度看向自己的儿子。

妈妈还在家里等着我们呢,你在家里怎么跟爸爸说的,就怎么告诉叔叔阿姨。

徐恒瑞缩着脑袋,抬头看了眼宋清然,又看了眼自己的爸爸,带着哭腔放声说:宋老师说我不听话,然后往我身上倒开水,她不让我告诉别人。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再度回到宋清然身上,她知道,这一次她是真的百口莫辩了。

最终,宋清然由着何以随将她整个人抱进怀里。

她目光呆滞,整个人都懵了,何以随把她抱上车,她的大脑依旧是懵的。

直到手机里传来电话铃声,才唤回她的意识。

这个号码,她记得。

徐征。

徐征坐在车后座,看着林欣她俩的聊天记录,眼神逐渐狠厉起来,宋老师,我真是小看你了。

你想干什么?何以随能感受到她明显的紧张,她握着手机的手越来越紧,说话的时候连带着胸口都开始止不住的颤抖。

我说了,让你不要多管闲事。

我再给你一个机会,把你手里所有的录像,聊天记录,还有那几份验伤报告都交给我,不准留备份。

宋清然沉着声,脑子越发清醒,我说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嗤笑,宋老师,逃避是没有用的。

林欣给你寄的那些验伤报告,你最好原封不动的给我退回来。

验伤报告?林欣给她寄了验伤报告。

??事情解决宋清然偏头用口型对何以随说了四个字, 送我回家。

那些验伤报告肯定还在小区保安室那里,肯定是林欣知道事情败露,悄悄寄给她的。

徐征以为她已经拿到手了, 这才狗急跳墙反咬她一口。

既然如此,她也没有继续装傻充愣的必要了,索性直接打开天窗说亮话。

徐征, 不知道你作为一名律师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邪永不压正。

他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整个人都魔怔了, 发疯似的大笑起来。

那宋老师知不知道人性本恶,怎么, 今天还没见识够吗?那我们就来比一比,究竟是我的这件事情闹的动静大,还是炙手可热的青年女作家在现实生活中虐待儿童这件事闹的动静大。

宋清然下意识地偏头看向何以随,事情有点超乎她的预期, 她没想到,徐征连这件事情都查到了。

你, 无耻。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 不知悔改还往别人身上泼脏水。

重点是这人居然还是律师, 他的存在, 简直就是侮辱了律师这个职业。

一旁的何以随尽管没有听清他们对话的内容,但也摸清了个大概。

他眼神示意宋清然把手机递给他,宋清然不疑有他, 乖乖地递了过去。

他接过,示意宋清然不要出声, 点开了免提。

好, 我会说服她的。

但希望你也能守信用, 不再找她的麻烦。

当然,我们这行最重要的就是信用二字。

宋清然知道何以随这是要以退为进,但听到徐征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恶狠狠地瞪了手机一眼。

真不要脸,你也配说这句话。

挂了电话,何以随把手机递还给她,问:所以你这些天就是在做这件事?宋清然点头。

何以随继续道:所以他家暴了是吗?都这样了,的确是不难猜出来。

宋清然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都告诉了他,事情并不算复杂,但说到某些地方,还是止不住哽咽。

待她说完所有事情之后,两人已经坐在她家沙发上了。

现在他打的人只是林欣,可是以后呢?这种人发起疯来是毫无理智可言的,我真的无法想象如果继续这样下去,那徐恒瑞怎么办?就他目前的禽兽行为而言,宋清然的设想完全是有可能发生的。

刚刚在幼儿园门口的时候,何以随也注意到了,徐恒瑞很明显就是被徐征所胁迫。

他说话的时候,甚至都不敢抬头看徐征,这也足以说明一件事。

他,害怕自己的父亲徐征,甚至可以说是恐惧。

他又拿起刚刚从保安室那里拿到手的验伤报告,最早的一份是三年前,最近的一次距离今天,也不过是一周左右。

一周后,这件事情总算是圆满解决了。

那晚,宋清然在何以随地要求之下,将自己收集到的所有的证据都交给了他。

她其实也知道,就目前的局势,她毫无胜算可言,甚至毫无反击之力。

整整一周,她的手机交给何以随代为保管。

在这个互联网发达的时代,要想毁掉一个人真的太容易了。

而她自己回家则回家和宋老师过了整整一周的退休生活,早上陪宋老师去买菜散步,晚上就陪宋老师去公园下棋。

多年的老邻居了,都是看着宋清然长大的,早已熟知她的性情。

对于网上流传的视频都是充耳不闻,关于那件事情,没有任何人问过她。

反而还拉着她跳广场舞,她腰身纤细,找准节拍后就掌握了广场舞的密码。

阿姨们纷纷要求她领舞,得知她单身后又开始给她介绍对象。

搞得宋清然哭笑不得。

何以随让她回家避风头是正确的,在这里,没有人会不明真相,胡乱指责。

这个世界恒阴暗,像徐征那样的人渣数不胜数,可正因为如此,我们才更会被人与人之间的真诚所打动。

徐征家暴罪名落实,他的律师事务所也被爆出包庇、恶意竞争、偷税纳税等多项罪名。

数罪并罚,他大半辈子都是要在牢里度过了。

宋清然在电视上看到报道的时候,狠狠地松了一口气,这是她距离黑暗最近的一次。

但好在,她成功了。

她去医院找了何以随,护士说他还在手术室,宋清然也没在那里等,拿了手机就去了彭会卿的公司。

因为这件事,姚七寻特意回了一趟江城,唐糖她俩陪她在家里窝了两天,生怕她想不开。

那两天,她们白天就去高中的学校门口瞎逛悠。

第二天去的时候,落了点细雨。

凤凰花已经败光了,宋清然捡了一朵被保洁阿姨遗忘在角落里,已经干枯了的花苞。

她跟何以随来的那天,也下了一场雨,他递给她一朵凤凰花,说她今年会有桃花运。

那段时间,池洵也来找过她,除了骂她傻逼以外,更多的是心疼。

无辜被牵连,本来是应该难过的,可是宋清然却没有多难过。

她向来是庆幸的,总是有那么多人真心爱她。

她开口问了那件事,这是她把证据交给何以随后,初次提及这件事。

具体细节,池洵没有告诉她,只说他也不太清楚,被问烦了,就说让宋清然不要再插手这件事情。

不过从他的嘴里,宋清然了解到一件事情,就是这其中有彭会卿的手笔。

虽然能猜到他肯出手帮忙应该是何以随的缘故,但宋清然还是觉得应该亲自道谢。

她去高中学校那里的甜品店,买了一份芒果慕斯。

想了想,又去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一瓶绿茶。

以前上高中的时候,云一瑶嘴里经常挂着一句话。

阿卿最喜欢吃芒果慕斯了,等会下课你们谁一定要陪我去买哦。

他刚上完体育课,肯定饿了。

那时周西只觉得她无聊,陪她去校门口这件事就经常落到宋清然头上。

不过那时的她也是有私心的,因为云一瑶每次给彭会卿买饮料,都会顺带给何以随还有池洵买。

她会跟她去给彭会卿送东西,然后假装不经意地偷看坐在最后一排的何以随。

结账的时候,意外看到墙上贴的那些便利贴还在,她走过去,定睛一看,上边的便利贴早已发白,日期都是2019年和2018年。

突然感慨,原来都过去那么多年了。

原来,她已经喜欢何以随这么多年了。

可是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她怎么还是在暗恋同一个人呢?她低头看了眼手上的东西,云一瑶,这么多年了,你还喜欢彭会卿吗?你都出国那么多年了,那些青春时的轰轰烈烈,你也应该早就淡忘了吧。

可是,我还是很喜欢何一随啊。

她抬头看了眼天空,听说两个人如果同时仰望天空的话,在那一瞬间,她们会心意相通。

阿瑶,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

真羡慕你啊,喜欢的时候那么浩浩荡荡,结束的时候也是一干二净的。

不好意思,宋小姐,彭总在开会。

像是预料之中,又像是心中所盼。

宋清然并没有丝毫的失望,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

她其实是不想见彭会卿的,只是出于情面,不得不走这一趟。

好的,那我就不打扰了。

见不见是他的事情,反正她是来过了。

而且,这个人情恐怕不是她能还得起的,彭会卿这样的人会缺什么?或者说,她能给彭会卿什么?这些东西,对于现在的彭会卿来说,怎么看都显得廉价吧。

宋清然也不知道自己是出于某种心理,可能是想恶心一下他吧。

尽管他的的确确帮了她。

她站在路边等了好一会儿都没打到车,宋清然想着干脆步行算了。

反正这里离医院也不算太远,那她就慢慢走过去呗。

她看了眼手机,差不多十点半,今天的太阳也不大,那她就慢悠悠地走过去,正好请何以随吃个午餐。

正要走的时候,就听到身后有人叫她。

宋小姐,宋小姐。

宋清然回头看,是刚才在前台接待她的那个小姐姐。

她礼貌地问:有什么事吗?我们彭总说请您上去,他在办公室等您。

宋清然跟着她上了顶楼,进了总裁办公室。

她以为按照彭会卿那么狂妄暴躁的性格,办公室肯定也会像他本人一样狂妄夸张。

但不是,只有白灰两种颜色。

室内摆设陈列也特别简单,都是些必要的家具,多余的东西一件都没有。

请坐。

宋清然抬眼看他,视线直接就被他胸前袒露出来的部分纹身所吸引。

她看着上面的图案,总觉得有些莫名的熟悉,可就是想不起来,她也不好一直盯着人家胸口看。

她依言坐下,彭会卿的秘书体贴地问她要喝什么。

宋清然笑着摆手说不用,她不会在这儿待多久的。

秘书略显为难地看了眼彭会卿,他看了宋清然一眼,示意秘书先出去。

待她出去后,宋清然抬头直视坐在办公桌前的彭会卿,这段时间谢谢你。

宋清然坦然,音量不大。

明明是在道谢,说话的时候,语气虽然很平静从容,但也听不出来几分所谓的谢意,反而有几分不卑不亢的意味。

我能给你的,你肯定也看不上。

你想要的,我肯定也给不起。

她站起来,把手里的东西递过去,高中的时候,阿瑶总说你喜欢吃校门口那家芒果慕斯。

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你还喜不喜欢吃。

她说完这话,心里开始有了些许胆怯,毕竟彭会卿发起火来,还是挺恐怖的。

况且,他现在还算是她的救命恩人。

她这样,其实有点恩将仇报了吧。

可一想到云一瑶,她就没办法给彭会卿好脸色。

她,有跟你联系吗?他对她说的那些话毫不在意,只是问了这个不痛不痒的问题。

明明知道答案,心里还是忍不住抱有期待。

果然,下一秒,冰冷的两个字就落到他耳边。

没有。

不管怎么样,我的确是应该谢谢你。

那你算不算欠我一个人情。

疑问的句子被他用陈述的口吻说出来。

宋清然点头。

我要你手里所有和她有关的照片。

宋清然在心里冷笑,这算什么?迟来的深情?最后也没去成医院,因为何以随说想吃她做的面,宋清然欣然同意。

时隔一周,两人开始正面谈论这件事。

所以那晚她嘴里念叨的自己该怎么办,其实不是在说她跟池洵,而是关于这件事。

他看着她,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所以,你那晚醉酒就是因为这件事?嗯。

她虽然不记得那晚发生什么了,包括自己醉后有没有胡言乱语。

其实她酒量很好的,几乎没有醉酒的时候。

那晚,是真的太难过了,才会喝了那么点酒就醉了。

要不是第二天早上收到何以随给她发的微信,她一度以为是个梦。

没有丝毫的犹豫,她坦然自若地说出了难过的原因,我也只是个普通人,也会害怕。

是啊,面对徐征那种有权有势的卑鄙小人,下意识地想要远离才是大多数人地想法吧。

那你后来为什么还是做了?明知道危险,明知道倘若事情败露会自毁前程,明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徐征的手,为什么还是做了。

她盯着他的眼,眼神都变得坚定起来,因为我不想让身边的人受到伤害。

如果我早知道,知道这些年你其实过得并不好。

如果我早知道,知道你也曾遭受到质疑反对。

如果我早知道,知道你的童年并非表面看上去那般美好。

那么,我一定会更早地,奔向你。

何以随看着她,鼻尖时不时涌入她身上独有的馨香。

宋清然习惯在家里点熏香,味道淡淡的,闻起来特别温暖舒心,和她本人一样,温暖,干净,透亮。

他垂眼,突然就想,八岁那年,如果他也能遇到宋清然这样的老师。

是不是后来发生的一切,就都会不同。

何以随,你对我有没有哪怕一丝丝的好感?他抬眸,迎上了那道光。

??敞开心扉他看着她, 一时间仿佛失语一般,就这么愣愣地看着她。

两人对视了几秒,没等何以随开口, 宋清然的声音再度响起,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一直这样吗?像是不确定, 又像是听不懂, 他看着她,只想再确定一下她的想法。

嗯?她决定再说得稍微明白一点, 闭着眼睛一股脑地说了出来,就是如果我们三十岁还这样, 我们就在一起好吗?如果三十岁,你还没找到能与你相濡以沫、白头偕老的人。

那样的话,那个人,能不能是我。

她不敢看他, 甚至不敢睁开眼睛,只觉得自己像个等待法官宣判刑期的罪犯。

她甚至屏住了呼吸, 她感觉自己能做的, 就是服从判决。

可以。

她听到他说可以, 猛地抬起头来, 凝视着他,感受着万千星辰的美丽。

是啊,他说可以。

他只能说可以, 他曾一度觉得等待是最没有意义的事情,否则他跟黎薇又怎会分手。

可如果对象是宋清然的话。

如果对象是她的话, 他愿意。

真正的勇敢从来都不是克服恐惧, 而是明知自己畏惧却依旧愿意, 迎难而上。

她看着他,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

可是,我已经辞职了,哈哈哈。

她是今天早上递交的辞职信,园长再三挽留,甚至愿意在官方微博上发布写给她的道歉信。

宋清然想无论自己怎么跟园长解释,她也不会相信辞职是她早就有的计划。

索性就不解释了。

园里所有的人都以为她是因为觉得心寒才辞职,只有她自己知道,其实不是这样的。

因为她能理解园里当时对她做出开除的惩罚。

那件事情在网络上不断发酵,又有徐征的施压。

她明白,园长肯定也是被逼得没法子了,她真的都能理解。

说真的,园长一直对她欣赏有加,且对她有知遇之恩。

她是理解的。

只是,她也有自己的想法。

所以,在最开始园长提出让她主动辞职的时候,她拒绝了。

因为她不想向那些所谓的恶势力低头,她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对得起一位教育者应有的职业信仰。

所以,哪怕本来就打算着要辞职,哪怕明明理解他们的难处,她也依旧坚决不会这么不明不白地走。

她去找宋老师那早,他说要留清白在人间。

你不问我为什么吗?宋清然把这些事情都告诉了何以随,发现对方只是静静地听着,丝毫没有要开口的痕迹。

她反而觉得好奇了,你不问我究竟为什么辞职吗?何以随反问,你想告诉我吗?他知道她会这样问就已经说明一切,所以他说这话的时候,眉毛微微上挑,和高中时那个自信耀眼的何以随一模一样。

他站在舞台上演讲,少女站在台下漫不经心地听讲。

阳光打在少年干净帅气的脸上,成功收获了无数少女的芳心。

那时的何以随胜似骄阳,无数少女争相追捧,真的是哪里都能听到关于他的八卦,想到此处,宋清然忍不住笑了一下,我大学的时候参加过小动物救助社团,一直都很喜欢,毕业后立马就就业了,现在又有了这个机会,我觉得是时候开始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

他看着她侃侃而谈的样子,看到她手舞足蹈的模样,也跟着笑。

他觉得自己,突然很想说话。

清然,或许,你愿意听我说些事情吗?嗯?她侧头看他,下一秒,整个人直接转到他的对面。

当然愿意。

一直以来都是何以随在听她说,她理解他的不善言辞,可也想听他诉衷肠。

我家里情况很复杂,父母并不同意我学医,直到现在,我父母依旧在说服我弃医从商。

其实不应该说是说服,应该是逼迫。

我父母的感情不是很好,自我记事起,他们就很少在家,就算难得在家也是基本上都在吵架。

所以除非必要情况,否则我一般都不会回去。

这几件事情她是知道的,是随朔无意间告诉她的。

又或者说,是她的别有用心。

关于我和黎薇。

他说到此处时突然停了下来,像是陷入了一段久远的回忆。

宋清然就这么看着他,她其实很高兴何以随能跟她敞开心扉,可高兴之余她也会酸楚,那是他们的故事。

因为在何以随最美好的青春年华里,没有她。

好像无论怎么安慰自己,都是会意难平的吧。

我不是个喜欢对未来做各种预设的人,我的确没想过和她的以后。

他说话断断续续的,说到此处,不知是何缘故,就这么突兀地又停了下来。

那你们为什么分手?瘦小的身体根本压不住内心那么大的疑问,嘴巴像是不听使唤似的,就这么问了出来。

没想到她会问得这么直接,何以随明显愣了一下,我那时要去美国进修,而她正好争取到了法国AR芭蕾舞蹈学院的名额。

她希望我可以放弃去美国的机会回去继承家业,而她也会陪我回江城。

可我觉得感情保质期的延续并不是应该依靠于一味地相互牺牲,我觉得两个相伴到老的伴侣应该相互成就,共同成长。

后来他才知道,黎薇会这样,是因为他母亲去找了她。

只是,这些都不重要了。

宋清然涩着眼睛听完,问了个很傻的问题,那你还。

她顿了一下,到底还是不敢问。

可精明如何以随,又怎么看不出,他笑着摇头。

我不是一个会回头的人,也不喜欢怀旧,世界上最无用的事情就是后悔。

与其一味地悔恨,不如把时间花到有意义的事情上。

他在回忆,而她在回忆中回忆。

她突然叫他,何以随。

嗯?你当初选择这个职业也是因为热爱,对吗。

答案不可置否。

那你一定要坚持下去。

心脏漏跳了一拍,他凝视她,她穿着短衣短袖,扎了个和平时一样的丸子头,露出光洁的额头。

没有化妆,但擦了口红,显得整张脸更加白净。

为什么?时针走转,他们身后早已陷入黑暗,屋内只开了一盏台灯,散发出温柔的光线,衬得眼前的人更加温柔明亮。

宋清然起身想去开灯,男人的声音再度响起,为什么会支持我当医生?明明是平缓从容的语气,却带着青春少年独有的风华正茂。

‘啪’,屋内被灯光点亮,光晕打在女人身上,像是地上霜,又宛若天上月。

因为,很久之前,有一个人告诉我。

在这混沌的人世间,他只想一袭白衣。

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才最畅快。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角弯如钩月,笑容肆意绚烂。

那晚也是这样,皎洁的月光下,她对着流星虔诚许愿,她说希望他可以不用循规蹈矩。

她还欢喜地问他许了什么愿,他说他没许。

其实,他许了。

他也以为自己毫无所求,可是,好像不是那样的。

??六月七月一号那天, 向茉的那段傣族舞在期末汇演上大放光彩,又有宋清然临走前的推荐,当场就被园长留了下来。

她最想感谢的人, 自然是宋清然无疑。

宋清然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很欣慰,长辈似的给她发了个红包。

人家小姑娘不要,还反着要请她吃饭。

学生放假, 头疼的事就又回到了家长头上, 老师自然也跟着休闲下来。

向茉这媒人做得很有效率,几次聚会下来成了好几对。

于是一群年轻人乱哄哄地约在了火锅店, 不过这一次可不是盛情难却,而是她感觉自己在家里快闲出毛病来了。

小六月都烦她了, 看到她就躲。

回出租屋没两天,她就去蓝桉那儿把小白猫接回来了,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叫这个名字。

一是六月于她而言本来就有特殊含义, 二来是她遇到它的时候,也是六月。

六月, 好像真的是她的幸运月份。

最好, 以后结婚也能在六月。

火锅店烟雾缭绕, 站在店外都能感受到火锅底料扑鼻而来的热情。

只是他们到的时候, 店内店外所有的座位被全数坐满。

几个人站在店外观望了一会儿,向茉眼尖,一眼就看到巷子深处有家大排档, 最后一群人黑压压地往胡同口走进去。

还是上次那群人,挺巧的是, 林一达, 又坐到了她旁边。

不过这一次, 是林一达主动坐到她旁边。

但说实话,宋清然每次一眼看过去,最先看到的人总是他。

绝对不是因为他又高又帅啊,主要是因为气质。

明明都是二十来岁的大男孩,但是他怎么看都要更成熟许多。

长得还痞帅痞帅的,宋清然每次看他都总有一种感觉,仿佛就是看到了校园文里浪子回头的校霸。

这气质加形象,简直绝了,真的太贴切了。

说到他,其实还是有些尴尬的。

不只是上次的真心话大冒险,主要是向茉撮合过他俩。

那时候她跟何以随还没有重逢,向茉一直在张罗,她也不好佛了她的好意,于是就加了他的微信。

怀着一腔八卦之心,她当晚回去就主动给他发了信息,主要是她是真的挺想知道这个有着小说男主光环的男人,到底有没有小说里让人泪声俱下的故事。

她还想着要以知心大姐姐的身份,对他进行各种心灵的慰藉,各种人生哲学、心灵鸡汤还有情感经历。

她连台词都想好了,结果人家直接给她删了。

刚开始以为是宋清然还以为是向茉这个中间人没沟通好,隔天周一去上班的时候,向茉才告诉她,是因为她的朋友圈里全都是关于流浪动物的,人家以为她是传销或者买猫猫狗狗的。

靠,真是醉了。

她就不能是个有爱心的美少女战士吗?可是,作为一个大了他们五六岁的‘长辈’,宋清然觉得自己必须强装镇定,尤其是在林一达非常淡定地给她递了瓶饮料后,她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谁不会呀,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呗。

锁骨都能让他摸,这种小场面算什么。

宋清然觉得自己必须保持着‘姐根本 don’t care ’这种态度。

年轻真是好,不到点根本想不起来要回家。

她看着一地的啤酒瓶,末夏的蝉鸣逐渐消退,晚风不断,吹乱她的头发,却吹不散青年的理想宏图。

这个年纪的她,在做什么来着?哦,她在学着做一个循规蹈矩的人。

不过,也是在那一年,她开始用文字来记录那段不为人知的暗恋。

刚开始只是在微博上写,最初只有几百个人看。

后来就有网友转载到其他平台上,然后这本书就收获了一大波人的关注。

文开始火的时候,就已经是完结的状态了。

那时的她也会惶恐不安,也会担心会暴露自己的身份,更害怕会打扰到何以随安稳美好的生活。

那段时间应该算是她压力最大的时候,高考所承受的压力都没那么重。

每天都在担惊受怕,想改名字又不知从何改起,直到后来无意间刷到一条评论。

【真他妈邪门了,我们班有个女的就叫宋清然,担心记错了还特意回去翻了毕业照。

更巧合的是我们那一届的校草就叫何以随,就在我们隔壁班,真是绝了。

】她切小号点开了那人的主页,她是池询高中时的同桌,闻婧。

显然,她多虑了。

一时间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难过。

她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了,因为哪怕是认识他们的人,都不会把他们联系到一起,更何况其他人呢?是啊,他们宁愿相信这个世界上有如此巧合的事情,都不愿意去把何以随跟宋清然联系到一起。

无论是小说,还是现实,距离都是那么相近的两个人,却总是被命运的齿轮一次次地推开。

可宋清然还是会想,万一呢,万一何以随还记得她呢?哪怕明明知道何以随是不会看这种类型的东西的,她还是忍不住会想,万一连大数据都愿意帮忙呢?可现实的结果都在告诉她,没有万一。

尤其是那次同学聚会,他把外套借给她,他口中那句‘陌生的女人’,毁了她所有的万一。

她宋清然,从来都不是那万分之一。

想到此处,她拿起桌子上的啤酒又喝了一口。

冰冰凉凉的啤酒给出的刺激感在味蕾出不断被放大,也浇灭了心中不少燥意。

没关系的,好在,兜兜转转,何以随终于肯回头,并且看到了她。

他们还有以后,他们还有未来。

熟悉的手机铃声响起,宋清然接过,喂?你还没回家?是不是她喝醉了,这声音,听起来怎么有点像是在质问?我在外面呢。

那边顿了一会,脚步声传来,窸窸窣窣的像是穿衣服的动静,若有若无的叹息声过后,男人沉声道,我去接你。

一句话唤回她所有的理智,宋清然把手机从耳边短暂挪开,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二十三分。

刚刚向茉给江北栀打电话的时候,她还说明天有早班,所以今晚就不来了。

何以随是她的老师,她一般都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何以随学习的,两人的上班时间几乎完全一致。

所以,他也有早班啊。

都这个点了,怎么还不睡?不用,你明早不是有早班吗?赶紧休息吧。

我等会结束了自己回去就好,你快去睡觉。

他本来就很忙,今天做了一天的手术肯定累死了,她心疼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让他花时间来接她呢。

况且现在都这个点了。

恰巧这时身侧的林一达出声道:哎,知清说等会去酒吧续摊,你去不去?我有点事情想问问你。

他勾着唇,眉毛微微上挑,痞笑着看向宋清然,没事的话可以去玩玩看,还挺有意思的。

地址。

电话那头再度传来声音,宋清然朝着林一达敲了下手机,然后就远离这场喧嚣,自顾自地走到角落里。

刚想开口,男人的声音又再度响起,这次听起来甚至有点愠怒,地址,我去接你。

澜海,淮海街这里。

挂了电话,宋清然有点懵,何以随好像是在生气,但是她搞不懂他为什么生气。

这是工作压力太大了?还是医院那边又出什么事情了吗?还是他爸妈又闹不愉快了?可是,栀子刚刚还说何以随最近心情都很好,工作的时候倒还是一如既往地一丝不苟。

但是休息时间可温柔了,她还看见常年都是保温杯标配的何主任,有次居然还点了冰奶茶的外卖。

宋清然听着老脸一红,那是何以随给她买的。

她那天煲了鸡汤去医院给何以随送,美名其曰是为了感谢何以随的那次帮忙。

所以,何以随今晚到底怎么了。

宋清然拿着手机,蹙起眉,想了会儿,担心他找不到,直接给他开了位置共享,有些失神地按着原路走回去。

其他的人大多都已经醉的微醺,尤其是向茉每次都是喊的最欢,倒的最欢。

趴在盛知清怀里撒泼耍赖,林一达还坐在原位,面前多了两瓶空酒瓶,姿势倒是没变,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她。

你刚刚要问我什么?她抬手抓着脖子,清澈的眸子就这么回望过去。

刚刚过去的地方有树,旁边有好多小蚊子。

她穿着小开衫和牛仔短裤,手臂和脖子那里都被盯得通红。

这地方的蚊子实在太毒,宋清然里里外外喷了好几次防蚊喷雾,还是不可避免地被盯得浑身痒。

林一达瞥了她脖子一眼,从裤袋里拿出很小很小的绿色瓶子,起身递给宋清然,这里的蚊子毒,普通的驱蚊水没有用,这个还挺管用的,以后记得自己带。

宋清然愣了一下,伸手接过,看了眼瓶身,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片,又递了回去。

谢谢。

林一达没接,单手插着裤兜,另一只手扶了下帽子,顺带刮了下自己的鼻尖,送你了。

光影下,黑色的棒球帽挡住了大片视线,宋清然看不清他的眸子,只看到男人紧闭的薄唇,高挺的鼻梁显得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桀骜不驯。

不用,你们不是还要续摊吗?我就不去了,我朋友等会儿来接我。

他看了她一眼,仍旧没接,那就坐着等吧,站那儿给蚊子献血吗?宋清然依言坐下,拿过包把瓶子放了进去,这才又偏头看他,你刚想问我什么?像是就是在等她问似的,她才开口,他就直接把手机递了过去,宋清然接过来一看,是只蓝猫。

圆滚滚的,还发着腮,一看就是只公猫。

林一达看着对面欣喜的女人,眼睛发亮似的盯着手机屏幕,就知道自己没找错人。

好可爱啊,是你养的猫吗?男人嘴角向下扯了下,像是自嘲,算是吧。

所以,给她看干什么?不会无聊到来跟她炫耀他有猫吧。

我听向茉说你辞职了,如果方便的话,能麻烦你帮我养几天吗?他有事情必须去外地几天,又不太放心把她的猫交给别人。

如果可以的话,宋清然应该是最好的不二人选。

对待小孩子都那么有耐性,对待猫肯定也会很好。

不过他也只是今晚看到她了,就随口一提,因为宋清然其实很少和他们一起出来。

不过宋清然倒是认真在心里盘算了一番,小六月精力旺盛,才两个多月,又是只小母猫,所以应该不会打架。

重要的事,六月还不会埋屎,正好让它教一下。

那么肥的咪,肯定很好rua。

一举好多得,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宋清然抬头看了眼对面的人,他坐下来后就摘了帽子,和从前一样的寸头。

眸子漆黑,眉眼深邃,整个人靠着桌子边沿,指间把玩着迟迟未点的烟,少年意味十足的脸庞上的表情却又十分寡淡。

幼稚的恶趣味随着夏日的燥意涌了上来,可以,一天一千块。

嗯,成交。

靠,这是正常的套路吗?林同学,能不能按照剧本来,你这样显得我很傻啊,重点是姐还比你大了那么多岁。

宋清然呵呵一笑,我开玩笑的。

嗯,我知道。

宋清然在心里诽腹,所以才答应那么爽快对吗?那加个微信?宋清然点头说好,利落地点开了自己的二维码,林一达倾身过去扫。

清然。

闻声,宋清然笑着抬起头,何以随就站在她刚刚过去接电话那里,就这么看着她,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

??他知道了?她看着他, 脸上的笑更加肆意。

转头说,那我们微信上聊,我先走了, 帮我跟向茉说一声,再见。

宋清然说完拿起包撒腿就跑,真的是很小的一段路程, 但跑到他面前还是气喘吁吁的, 怎么这么快,我以为还要等一会儿呢。

她站定在他面前, 一贯温润清澈的眼睛就这么亮堂堂地望向他,肩上挎着包, 细长白净的四肢暴露在空气当中。

送你回家。

宋清然乖乖地跟在他身后,踏着男人的影子往前走。

男人每走一步,她就跟着走一步,像极了小孩子蹒跚学步的模样。

何以随像是感觉到什么, 脚步缓了下来,不料, 身后的小姑娘玩得正起劲。

他越慢, 她就更慢。

他忍不住轻笑出声, 伸手去勾她挎在肩上的包, 饶有兴致地问:玩开心了?小姑娘没说话,抬头给了他一个特比灿烂的笑容。

何以随,你来接我回家, 我给你煮个面吧?何以随,不知道你今天为什么不开心, 你好像也不想说, 但是没关系, 我陪着你呀。

林一达加你微信了?没察到他语气里的不对劲,宋清然老实地点头。

那你记得让他排个队。

宋清然歪着头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想起那天她跟何以随说三十岁一起搭伙过的事情。

‘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再抬头时,何以随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

已经往前走了一大截了。

你等等我啊。

前面的男人听到后脚步一顿,可也没停下,但脚步明显放缓下来,她笑着追上去。

车上,宋清然发现车窗上没有挂着自己送给他的那个平安挂坠,心里不免有些失落,是不喜欢吗?可能是觉得太过幼稚花哨了吧?他的衣服基本都是黑白灰,医院办公室也是单调得要命,要是挂坠的背面没绣上那朵玫瑰花,可能他就会喜欢了吧。

宋清然在心里暗暗做了个决定,中秋节的时候再做一个,到时候什么都不加,就只绣平安二字,这他总该喜欢了吧。

你怎么这个点还没睡啊?何以随轻蹙着眉,反问,清然,那部电影对于你来说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宋清然一愣,握着手机的手又紧了几分,窒息的感觉扑面而来,让她有些坐立不安。

所以,他知道了吗?是因为那晚她的酒后胡言吗?你都知道了吗?她喝了酒,又吹了风,声音听起来比平时还要软糯,看得何以随睫毛轻颤,喉结滚动。

没关系。

这是什么回答,宋清然有些懵,嗯?没关系,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尽管他心有不快,可那是她的青春。

世人都会喜欢美好的事物,他也不例外。

所以,没关系,即使你喜欢他也没关系。

其实自那之后,何以随想过很多次如果宋清然真的跟池询在一起了,那他要怎么办。

每一次,脑海里一旦涌上这个念头,他就会心痛难忍。

没有人会愿意把自己的挚爱推向别人,他不愿意,宋清然自然也不会愿意。

体内那最为肮脏,最为自私的灵魂不断地告诉他,喜欢本就是应该要不择手段,本就应该极致占有。

克制不住内心的冲动,他甚至卑鄙到想对池询下手,他居然想到要跟他打感情牌。

你知道我从来都是孤家寡人,所以,能不能把宋清然让给我?能不能这辈子都只和她保持朋友的关系。

他不自负,可无论是优越的家境还是出众的才貌都给了他傲人的资本,他骄傲高尚,向来是不会低头的。

上大学时,哪怕是没有生活费,他也从未跟任何人低过头。

只是,这一次,他想低个头。

可这一切都在看到宋清然后,顷刻化为乌有。

他想如果他跟她注定只能有一个人得偿所愿的话,那就让给她吧。

清然,其实喜欢一个人,的确是应该极力争取的。

他极力控制自己难掩的情绪,一字一顿地问,你很喜欢他吗?那晚的问题没得到答案,今晚,他又问了一遍。

很喜欢池询吗?那么喜欢的话,我帮你追他好不好?四目相对,像是才反应过来,那段尘封已久的,不为人知的暗恋终于被他发现。

只是他好像没搞清楚,少女的梦里,有白衣少年,向往星辰大海。

而那个白衣少年,是他。

她看着他,下巴微微上扬,而后随着夏日的晚风,轻轻巧巧地落了下来。

嗯,很喜欢。

何以随,我真的很喜欢喜欢你,喜欢你是我最喜欢做的事。

所以,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感受到呢?轻飘飘的一句话就这么落了下来,直穿他的心脏,他试图找回自己原本的情绪和声音。

良久,他强装镇定,那为什么不和他说?报志愿那天说过了,他拒绝了。

她撒了谎,却又好像没撒谎。

那天,好像也差不多就是七月份。

宋清然说这话的时候眼睛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何以随,所有的思绪都飘向那个炽热的夏天。

那是她经历过的最炎热的,也最痛苦的夏天。

她鼓起全部的勇气最后化为一句‘我们可以一起去A市’,本就渺小而脆弱的心思在他们班教室门口骤然化为乌有。

每次回想,被唐糖和老姚嘲笑的时候,她都只能收起自己所有的情绪,觉得有些丢脸的同时,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轻盈感,好像没有那么遗憾。

因为那时的她,是真的想要好好追他的,只是时机不对。

尤其现在,他们又重逢了。

或者说,他终于知道她是宋清然了。

视线重新聚焦,明晃晃地落到身旁男人的脸庞上,他正好也在偏头看向她。

远方的车灯打在他的身上,像极了他在操场上奔跑时阳光照在他身上的样子。

就当做那次他投三分篮后,她抬眸,也对上了自己的那束光。

其实已经没有遗憾了。

这句话不是随便说出来的,是她深思熟路后的一段话。

说出来很轻松,却花了她整整十二年。

她和那个深爱何以随的自己剑拔弩张地纠缠了整整十二年,最后终于换干戈为玉帛,握手言和。

何以随,以后我们都做自己好不好?我不用再刻意去偷窥黎薇,较劲儿似的和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人攀比什么,你也不用成为父母骄傲的儿子。

一辈子太短,二十八年恍如白驹过隙,余下的年华,我们都用来成全自己吧。

做想做的事,爱想爱的人,看想看的风景。

何以随抬眼望去,声音有些发颤,好。

听到想要的答案,她终于如释重负,脖子那里传来强烈的痒,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抓,也就是这时,何以随才注意到她锁骨那里被她抓得通红。

还有手臂也是,视线下移,就看到她小腿那里有好几个包,红红的印子甚至出现在脚踝处。

她应该是图方便,只穿了双人字拖。

他刚刚光顾着听她说话,看到她穿着短衣短裤也没留心看她是不是又被蚊子咬了。

何以随往四周看了一圈,跟着路标拐了个弯,宋清然以为他是知道什么近路,也没觉得奇怪,直到他把车利落地停在了路边。

然后又从口袋里拿出了随身带着的驱蚊水,再然后就在宋清然错愕的目光下,抬起她的脚踝二话不说直接就给她擦了起来。

有了之前那次他给她擦药的经历,这次好像也就没那么窘迫了,她甚至觉得有些享受。

难道说,何以随还学过推拿?这叫,中西合璧?不过,矜持如宋清然,她倒是也没任由着何以随给她擦药,还是小小地挣扎了一下的。

小小的一下。

想着她等会弯腰不方便,他替她擦好脚踝那里就递给她,其他的你自己擦,下次出门记得带。

宋清然没接,看着他就开始给自己辩解。

我带了,但是那里的蚊子太毒了,我的这个完全没有用啊。

她说这话的时候双手摊开,表情很是无奈。

说完生怕何以随不信,还从包里拿出自己带的那瓶防蚊喷雾,比给他看。

你看,我真的带了。

把东西放回包里的时候,恰好瞥到刚才林一达给她的那小瓶,于是又顺手拿了出来。

刚才他们也给了我一瓶,但是我没用,因为我想着你很快就会来接我了呀,所以我就没擦。

谁给的?还没等宋清然回答,他就自己回答了。

林一达?宋清然丝毫没听出来他语气里的警惕,只是自然地点了下头,然后就抛给他一个问题。

你也经常被蚊子叮吗?何以随看着路况,眼睛都没看她,只是胡乱地点头,把她手里的驱蚊水直接拿了过来,一本正经地开始教训她。

和皮肤亲密接触的东西不要随便用,我给你的那个很管用。

哦,这样吗。

宋清然拿起他给的那瓶驱蚊水仔细看了看,你确定?何以随点头,语气里尽是不容置疑,当然。

宋清然看着他一副你丫的是在质疑我作为一个医生的业务能力吗?的表情,悠悠道:可是,他给我的和你给的一模一样啊。

??失眠一模一样?何以随这才拿起瓶身看了一眼, 确实是一模一样。

他买的时候还特意上网查阅了资料,的确是这个牌子的驱蚊水最有效果,就是味道会稍微重一点。

不过用在宋清然身上, 混合着她身上的馨香,好像也并不难闻。

他尴尬地咳了一声,沉吟片刻, 很高明地转移了话题。

这附近有一家超市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 要不要去逛逛?宋清然诧异,抬眼就被撞上他的目光, 要买什么吗?不是说要给我煮面?凌晨两点,路上行人稀少, 四周安静诡异。

男人的声音性感迷离,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慵懒美感,宋清然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沉醉。

骤然,恶趣味又再度涌了上来。

何医生, 吃宵夜可不是好习惯,特别容易发胖。

再过两年, 等到同学聚会的时候, 你顶着发福臃肿的身材去, 多少女同学的少女心要破碎啊。

到时候肯定到处都是玻璃渣, 直接没地下脚了。

她说完没忍住直接放声大笑,古灵精怪的,像个不知餍足的小精灵。

我有空的时候会经常健身锻炼, 所以你说的臃肿身材,就目前而言, 不太可能发生在我身上。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感觉是挺认真的, 但是眼里分明显露出几分玩味的笑意。

宋清然低头想了一下, 好像是这样的,他穿衬衫的时候,还会有明显的曲线,臂上的肌肉感觉也挺结实的。

她又看了眼时间,突然有些后悔说那句话了。

好晚了,再吃碗面怎么也三点了,真是造孽啊。

那我明早给你煮好吗?你今晚就住随朔家,反正你都照顾他儿子那么久了,住几晚又咋了?说到随朔,何以随顺嘴问了一句,他有没有烦你?没有啊。

对,没有,每天也就几十张照片轰炸吧。

何以随松了口气,那就好,他就是闲的,人来疯,你不用搭理他。

听完他对随朔的评价,宋清然倒是认真想了一番,也没有,搞艺术的不都这样吗?不过他拍的照片我都好喜欢,手机里内存不够,我直接全都保存下来上传到小企鹅上。

她和随朔刚开始聊天的时候,她以为他就是个无所事事,只知道纸醉金迷的富家子弟。

可后来深交之后,她才知道,其实不是的。

随朔跟何以随简直可以说是如出一辙,在对待自己喜欢的事情上,会付出超乎常人的精力。

他会为了拍到好看的日出,凌晨四点就起来;会为了拍到更为自然清晰的日落爬到山顶上安营扎寨;会为了拍到好看的雪景甘愿去温度零下的地方一待就是一整天。

她问他不会觉得很辛苦吗?随朔说,因为热爱,所以值得。

他说这个世界上有太多美景值得我们去领略,也有太多美好的事物只是昙花一现,但这恰恰也是它令无数人向往痴迷的原因。

最好的储存罐自然就是我们的眼睛无疑,相机拍到的其实和我们亲眼所见依旧相差甚远。

但总有人造了船却搭不上船。

而这也正是摄影存在的意义,发现美,记录美,传递美。

何以随耐心地听完宋清然的这番话,对于他俩的相谈甚欢,他并没有感到多奇怪。

因为宋清然是一个从来都不会扫兴的人,和她聊天,无论聊什么都只会让人觉得舒心放松。

意识到话题跑远了,宋清然轻轻地扯了下他的衣角,正色道:你先说可以吗?她又问了一遍。

何以随笑着点头,她总是会有一些莫名的执着。

明明都是些再轻巧不过的细微小事 ,却也总能很容易地牵扯到他的心。

可以。

好像她一笑,他就忍不住答应她。

她不笑,他更想答应她。

因为想看她笑。

何以随看着宋清然进了门才转身上了楼,钥匙刚插进门口,就听到随便在里面用爪子刨门的声音。

开门后,随便看到是他,再一次败兴而归,还不忘回头对着他骂骂咧咧了几句。

他笑了下,也没理它,走去客房拿了套睡衣。

他出来之前在家的时候就已经洗过澡了,在书房看了会儿资料,看入迷了,墙上的挂钟‘铛’的响了一声,他才注意到已经十二点了。

他今天下班回来,才换了鞋子就接到了他母亲的电话,又哭又闹的,闹得何以随头疼。

他父亲给他打了无数个电话,打一次他就拉黑一次,他换号码继续打,他也就硬刚着继续拉黑。

合上资料,揉了下眉心和太阳穴那里就准备回房睡觉,坐在床头,关灯的时候瞥到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他拿起来随手点开宋清然的微信。

他想和她说话,想听听她的声音。

话在嘴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本来还可以用随便当借口,结果随朔那个多管闲事的前几天找了个钟点工。

现在倒好,他都不知道要找什么借口和宋清然聊天了。

这个点,好像也只能说晚安了吧。

可是,突然来句晚安会不会很奇怪。

为什么宋清然和他聊天的时候就那么自然呢?思来想去,还是不知道要如何开口。

点了她的头像,想看看她的朋友圈。

点进去就看到她最新发了一张照片,照片里出现了一只手,虎口那里有颗很小的痣。

何以随一眼就认出来了,是林一达。

可是,这是她的私事。

他负气般的把手机放回去继续充电,翻来覆去半个多小时就是睡不着,他拿过手机,又看了一遍朋友圈,就看到向茉在下面评论。

【今晚必须通宵达旦,不醉不归。

】很好,看了之后,彻底浑身清醒了。

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就是睡不着。

最后实在忍不住,直接给她打了一个电话。

主要是都那么晚了,女孩子一个人回家不安全。

好在小姑娘听话,老老实实地就跟着他回家了。

他笑了下,把换下来的衣服挂了起来,掀开被子准备睡觉,裤脚那里传来垂感,他低头一看,大掌一把把随便提了起来。

盯着它质问道:你干什么?小猫咪两只眼睛幽怨地瞪着他,何以随不喜欢这种毛茸茸的东西,嫌弃地把它提到客厅的猫窝里。

快睡。

一向安静的小猫咪立马就炸毛了,对着何以随就是‘喵喵喵’地喵个不停。

何以随被它气笑了,压着它的头警告道:不准扰民。

抬起爪子对着何以随就是一爪,然后就跑去刨阳台的门。

他走过去把它提过来,这么喜欢她啊?他摸了下它的头,为了防止它扰民,还是给它喂了根猫条。

何以随看它吃得津津有味,食指点了下它的头,随便,有眼光啊,比你那个脑残又缺德的爹会挑人。

随便吃完也就安静下来了,自己跑到猫窝里睡起来了。

他去卫生间洗了个手,也没回房间,而是一个人走到了阳台那里。

放眼望去,是一望无际的黑,小区里还亮着几盏稀稀拉拉的路灯。

不可避免地,儿时的那段封存已久的回忆再一次涌了上来,压得他喘不过气,他开始大口大口地呼吸。

恰巧这时睡衣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他疲惫地拿起来一看。

是宋清然。

宋清然本来洗漱完就要睡了,发现阳台的窗子没关。

新买的亚克力展示台到了,她想着今天闲着也是闲着,干脆给家来个大扫除。

弄完这一切后她总是会习惯性地把窗子全部打开,每次看到阳台上挂着洗干净的衣服和整洁亮堂的家。

在阳光的照耀下,会让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满足感。

她走过去正要关窗子的时候习惯性地抬头看,结果就看到了何以随。

自从知道楼上有猫咪后,宋清然每次都会习惯性地往上看,如果只有猫咪独自待在家的话,不关窗对于猫来说是很致命的。

他双手撑着栏杆,眼睛看着外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给何以随打了电话。

你睡不着吗?那边陷入了沉默,四周安静,耳边传来一阵风声,宋清然有些分不清这是窗外的风,还是触摸过他脸庞的风。

良久,他才开口,嗯。

何以随。

她柔声唤他。

你回房间躺下,我给你讲故事吧?意识到她这是又把他当小孩子了,可他也没有出声,只是听话地照做。

好了。

宋清然从书柜里拿出那本书,小六月被她抱在怀里,她又回到房间,也掀开被子躺下。

而后,一贯软糯的声音响起,在沙漠、岩石、雪地上行走了很长的时间以后,小王子终于发现了一条大路。

所有的大路都是通往人住的地方。

小王子说,你们好……于是,他躺在草丛中哭泣起来。

一段故事念完,小六月在她怀里安睡,耳边传来何以随平稳的呼吸声。

期间何以随打断了她一次,他问了她一个问题。

你喜欢玫瑰吗?女孩子应该都会喜欢吧。

你也喜欢吗?他继续追问道。

宋清然沉思片刻,给出了答案。

当然喜欢啊,不过我更偏爱白玫瑰,总觉得它的灵魂要更纯粹些。

她没急着挂电话,只是把手里的书放到床头柜上。

因为怕吵到小六月,也怕吵醒好不容易安睡的人,她动作幅度很小,声音很轻。

睡意全无。

早晨的阳光洒了进来,粒粒灰尘在光线中飞扬。

宋清然送走何以随之后,撸了下小六月,就又回房间睡了个回笼觉。

不行,撸猫的快乐都不能让她保持清醒了。

昨晚折腾太晚了,年纪大了,真的是熬不住了。

不知道何以随为什么精力永远这么旺盛,明明工作那么辛苦,大多数时间看起来还是容光焕发的,眼袋处的乌青也丝毫不影响他的朝气。

她做了一个梦,梦到中秋节那天,在电影院里,荧幕里的何以随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的时候,身旁的何以随牵起了她的手。

‘爱能克服远距离,多远都要在一起……’刺耳的来电铃声,惊扰了她的美梦,宋清然嘟囔了几句来表示自己的不满。

喂,宋老师。

电话那头的宋老师一听她的声音,就知道自家闺女肯定是还在床上躺尸等着太阳晒屁股呢。

你啊你,整天就知道睡睡睡,有那时间去相亲不好吗?宋清然听得头疼,她家阿玛大人这是又来了,这才消停了几天啊,又开始了。

哎哟,我的爹地啊,咱不说不提这茬了吗?您怎么还不学好了呢?都开始不讲信用了,我是不是要送你去老年大学进修啊?滚滚滚。

这死丫头又开始拿他开涮了,宋老师也懒得再跟她废话了,我听你王阿姨说,今天阳光福利院那群孩子要体检,你过去帮帮忙。

整天就知道待在家里混吃等死,不像话,赶紧起来收拾一下就快去。

阳光刺眼,宋清然抬手挡了一下,宋老师,您早这么开门见山,我现在都已经到那儿了。

挂了电话,下床走到阳台那里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太阳当空照,温暖的阳光打在身上,忍不住感慨,真是在做白日梦啊!光着脚丫子踩在地板上,炎炎夏日里,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

她径直朝衣柜走去,拿了条背带裤给自己换上,又给自己扎了个朝气蓬勃的马尾。

走到冰箱那里,拿出今早买的新鲜西瓜,给自己榨了杯西瓜汁。

夏天嘛,当然是和梦中情瓜最配啦。

这西瓜是今早去超市采购面条和蔬菜的时候买的,一口喝下去,又冰又甜,简直不要太爽。

她又想到今早的事情,脸颊不由得一烫,她把面从厨房端出来的时候,滚烫的汤汁洒了一点,手指瞬间就被烫红了。

何以随看到后握着她的手腕就放进池子里冲冷水,想到这里,指腹不由自主地跟着摸了一下手腕那里。

室内静默,宋清然幽幽地开口,才不是白日做梦。

就算是,那也是梦中人主动勾引的好吗?一杯冰镇的西瓜汁下肚,整个人也就清醒过来了。

她背了个白色帆布包,想了想,又跑到客厅的零食橱柜那里抓了一大把糖果。

又看到旁边的巧克力,想了想,还是全拿上了。

算了,忍痛割爱吧。

说来有点搞笑,这个零食橱柜还是因为那两包螺蛳粉买的呢。

唐糖从云南旅游回来之后,问她怎么平白无故地买了个零食展示柜啊?她当时正在写教案,头都没抬,直接开口道:因为家里养了头猪。

说到唐糖,宋清然也是无语,这疯丫头这几天不知道又疯哪里去,有好几天没见她了。

宋清然到公交车站的时候,正好开走了,她看了眼时间。

从这儿到阳光福利院是要坐6号线,她还得再等十五分钟。

她低头一看,背带裤加帆布鞋,正好和共享电动车很搭。

从这儿骑过去,顶多二十分钟左右就能到。

今天唯一的失误就是没戴帽子,宋清然停好车,感觉自己都快被这大太阳给融化了,跟冰淇淋似的。

说到冰淇淋,这分钟,她真的好想吃个冰淇淋消暑啊。

宋老师每个月都会资助这个福利院,后来发现隔壁的王阿姨也是这个福利院的资助者。

王阿姨没孩子,所以把所有的母爱都用到了这群孩子身上。

两个老人,一个教书,一个育人,本就是邻居,一来二去关系就更好了。

宋清然因为宋老师的缘故,经常来这里做志愿者。

本来人就长得温柔和善,说话的声调也是软软的,又会哄小孩子。

每次她一来,这里的小孩子都特别高兴。

这不,宋清然才到门口,就被一群小孩子团团围住。

院长看到她,笑着朝她走过来。

好啦,孩子们,你们先过去旁边玩好吗?但是不要到处跑,等会医院的叔叔阿姨就要过来给你们做体检了,我跟你们然然阿姨说会儿话。

这里的孩子一贯懂事,院长话音刚落,他们就听话地走开了。

院长。

院长亲昵地拍了下她的肩膀,然然,有段时间没见了,宋老师最近还好吗?院长是宋清然很尊敬的一个人,世界上的善良分为很多种,有的人是追求名利的伪善,也有的人是但求心安的本善,还有的人则是无欲无求的纯善。

大多数人应该都只是第二种,她和宋老师也不例外。

可院长不一样,她的善良,至纯质朴。

我爸他很好,今天还骂我好吃懒做来着。

院长佯装嗔怒,宋老师要求也太严格了,就你这闺女,别人疼还来不及呢。

他居然还舍得骂,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不过,然然啊,这次又得麻烦你了。

都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这些孩子是比其他有父母的孩子要听话得多。

只是再听话,他也只是孩子,看到穿白大褂的人手持着针,也会害怕。

这也是为什么宋清然几乎每次都会来的原因,不管怎么说,她比较会拿捏小孩子的心思。

她在,总是会更好些。

宋清然也笑,周身时不时传来孩子嬉闹的阵阵笑声。

她随口问,院长,这次的体检是哪个医院,还是上次那个爱康医院吗?院长摇头,脸上笑意更深,这次呀,是市医院的人。

市医院?宋清然惊呼出声。

对,就是市医院。

哪有那么巧的,就算是市医院应该也不可能是何以随亲自过来啊。

他那么忙,这就一个体检,又不是什么大事,怎么着也不需要他一个外科副主任亲自带人过来吧。

院长还在说,还是国家政策好啊,所有的体检费用都不用我们自理,还会按照名额给予补助。

回去和宋老师说,不用像之前一样每个月都寄钱过来。

现在政策好了,国家有补助的,你们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大家都不容易。

陈浩安说这个世界好奇怪,总是不知道别人在想什么。

是啊,这个世界真的好奇怪。

有人在拼命索取,有人却竭力回报。

院长。

宋清然和院长一同望向声音的源头,就看到一群身着白大褂的人站在门口。

而为首的人,正是何以随。

??生命的意义因为有宋清然的帮忙, 体检很顺利。

临走前,院长拉着何以随的手表示感谢。

谢谢你们,今天真的麻烦你们了。

没有, 您太客气了。

他对待外人一贯是谦逊柔和的语气。

转眼就看到宋清然手里拿着他的水杯,跟他的小跟班似的,屁颠屁颠地朝他跑过来, 马尾跟在后面一跳一跳的。

待她在旁边站定, 轮廓精致分明的侧颜才微微偏了回来,其实也多亏了宋老师的帮忙。

院长也留意到了宋清然, 笑容和蔼,你说然然啊。

她挽上宋清然的臂弯, 语气慈祥,是帮了不少忙,她啊,几乎每次都来。

那你们聊, 我先去看看孩子们。

行。

宋清然走近,把手里的杯子递过去, 天气好热, 你快喝口水。

何以随接过, 拧开杯盖, 本来只有半瓶的水,此刻又满了。

视线在女人的身上停留了几秒,就着杯子喝了一口。

天气好晒, 来来回回转了好几次,这下是真的心火烧了。

她把不用的废纸箱折成一把扇子, 拿来给自己扇风。

见何以随把瓶盖盖了起来, 宋清然把手里的扇子递给他, 帮我拿一下。

然后迅速给自己挽了个丸子头,快到何以随都没看明白。

好了,给我吧。

她说着就伸手要去拿扇子。

何以随没递给她,外科医生的手一向灵活,转了下手腕给她扇起了风,手不酸吗?宋清然把脸凑了过去,又拿出小喷瓶往自己脸上喷了几下,示意何以随继续扇。

何以随扇了几下见她还想往脸上喷水,出言制止,不要再喷了,喷多了容易感冒。

哦。

说完又拿出来迅速喷了几下,何以随被气笑了,‘啧’了她一声。

宋老师自己都不听医生的话,怎么教育小孩子听话呢?因为我有这个啊。

她今天穿的那条背带裤很减龄,口袋在胸前,她拿出一个巧克力在何以随面前晃悠,最后又放到了他的手掌心。

调皮的模样,活脱脱的就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姑娘。

那天,她也是这样,穿了条背带裤,扎了个丸子头,白色帆布鞋弄脏了也毫不在意,脸上的笑容肆意。

巧克力?宋清然点头,我特意给你留的,这会儿才五点多,离聚餐时间还有一会儿呢,我怕你饿。

那你吃了吗?没有啊。

她笑了下,眼角弯弯,但是我不饿。

接近黄昏的暖阳打在她秀气的脸庞上,像一片纱丽,几绺头发掉落在白净的锁骨上,小手时不时伸过去理。

晚上聚餐的主菜是牛肉,不过还有很多其他的菜。

宋清然吃过早点后就没再吃过其他的东西,早就饿得不行了。

全身上下都只有一个字,就是吃!吃!吃!吃!可是何以随坐在她旁边,她只能尽量表现得自己其实并不是很有食欲,小口小口地吃着菜。

来,宋老师,今天你辛苦了,多吃点。

宋清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就去接,拿过来才发现那人递给她的是一整盘牛肉。

顿时生无可恋,就这么倒掉不仅浪费,还伤了人家的好心,正愁着该怎么办的时候,一只修长白净的手伸了过来。

把她面前的盘子拿了过去,重新给她递了个盘子,盘子里还放着几块鸡胸肉。

她侧头看向他,何以随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快吃。

她笑着吃了一块,鸡肉的味道里带着股柠檬味的清香。

整顿饭都吃的很愉快,餐饮简陋,但听不到丝毫的抱怨声,接近尾声的时候,何以随出去接了个电话。

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拿着车钥匙了。

徐主任家里有点事,我今晚正好轮休,帮她照看一下,我先送你回去。

宋清然沉吟片刻,我陪你去吧,小孩子白天和晚上可是两个样子的。

她室友去的就是全日制的幼儿园,周一送去,一直要待到周五下午才送走。

有一次,室友在宿舍群里崩溃得大哭,她说小孩子好可怕,白天那么听话的小天使,晚上真的像个小恶魔,她被折磨得都快疯了。

无论怎么哄就是不肯睡,一直吵着要妈妈。

他一哭,其他小朋友也跟着哭。

然后就是整个班的小孩子都跟着哭,她哄不过来,也只能跟着哭。

果然,宋清然说的没错。

白天听话的小孩子,晚上真的很有可能化身为‘恶魔’。

死死攥着她妈妈的衣角不让走,最后还是宋清然一咬牙,狠心硬生生把他小手掰开的。

徐慧:不好意思,以随,清然,今晚实在是只能麻烦你俩了。

我已经打过电话了,他外婆明早就从他小姨家回来。

没事,您走吧,医院那边就不用担心了,到时候我帮您请假。

陈浩安哭得上气不接小气,小脸都哭红了,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宋清然从包里拿出湿纸巾给他擦拭。

宋老师,妈妈说奶奶生病了,她会死吗?声音一抽一抽的,宋老师,徐恒瑞说他奶奶死了,再也没有回来过,被装进了一个小小的黑木盒子里,他再也没见过她。

生死问题向来是人们喜欢回避的,无论是谁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医生,也是如此。

纱窗全开着,窗帘倚风摇坠,窗外的树枝在沙沙作响,与之呼应的,还有陈浩安的抽泣声。

浩浩,你问的这些问题,宋老师也不知道,我给你放个动画片,或许它会告诉你答案。

我们一起看一下,好吗?他吸了吸鼻子,用力地点了下头,好。

她给他放了《大耳朵图图》,这部动画片每一集都有一定的教育意义,她给他放的是关于生命的意义的那一集。

当里面的图图开始对生命有了意识,对于‘死’这个字有了一定的认知,他开始惶恐,害怕自己的爸爸妈妈明天就会离开自己。

而他的爸爸知道后,做了一件很棒的事情。

他带着图图去看了毕加索的画展,告诉他。

虽然这位爷爷他不在了,但是他给这个世界留下了很多美丽的画作为礼物。

他的生命就活在这些礼物里,永远陪伴着我们。

结束后,宋清然关了屏幕,蹲下身对陈浩安说,浩浩,世界上没有永久的陪伴。

未来的路还很长,奶奶没法陪你走完,妈妈也不能,谁都不能。

但是她们留下的爱,是永恒的,会伴随你的一生,永远都不会消失。

陈浩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宋清然拉着他进了房间,不早了,小朋友可不能熬夜哦。

可是我睡不着。

那宋老师给你讲故事好不好?好啊。

一大一小两个小孩进了房间,留下何以随一个人独自站在客厅。

宋清然陪着陈浩安看动画片的时候,清澈明亮的双眼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看,他一时间看呆了眼。

他很小的时候,他的母亲从来没有给他讲过童话故事。

他和所有的小孩一样有十万个为什么,但不同的是,没有人回答他。

空旷的大房子里,总是安静得能听得到回音,回答他的除了庭院传来的风带动树枝摇坠的声音,就是阿姨做家务的细碎声响。

半晌,宋清然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情景。

身材修长高大的男人缩着长腿坐在沙发上,整个人往后靠,眼睛半阖着,整个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眉目间流露出疲惫的倦怠以及隐隐不安。

看得她心颤,胸口喘不过气,双手垂在大腿两侧,无声地攥紧。

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脚步不敢往前挪一步。

好像被什么东西软绵绵地打了一拳,不痛,但好像有什么东西,碎了。

那个骄傲自信的少年啊,你到底藏了多少心事呢?她抬脚朝男人走去,轻声唤他,何以随。

男人睁眼,看着眼前的小姑娘,眼睛不像以往那般亮。

白净纤细的小手腕上带着黑色的发圈,乌黑亮丽的头发散开,遮住了雪白的锁骨。

有力的手掌像是控制不住一般,脑子里只有一个意识,就是他想要抓住她。

手腕被男人抓住,宋清然站不稳,惯性地就往他身上到,头发覆在他的下巴处。

鼻尖传来女人的馨香,理智回归,他手掌托住她的细腰,缓缓地把她扶了起来。

抱歉。

宋清然摇头,理了下自己凌乱的头发,示意自己没关系。

你累了吗?累了就休息吧,徐慧姐说衣柜里有毯子,我去给你拿。

说完转身欲走,就被身后的人拉住,清然,给我念书吧。

闻声,宋清然回头,好。

还念昨晚那个好吗?好。

宋清然拿了个枕头放下,示意何以随躺上去,她自己就坐在了旁边的地毯上。

她闭上眼睛开始回忆,那本看过无数遍的书,早已深深地刻进脑海,融入骨髓。

四下安静,只听得到女人细软温润的声音。

他看着对面歪头闭眼的女人,往事如烟,涌上心头。

高二的时候,他曾认识过一个知己,一个和他一样热爱《小王子》的女孩。

一晃都那么多年了,久到他都快忘记自己还认识过这样的一个人了。

突然联想到他和黎薇的初识,他去老师办公室交作业,无意间碰掉了她的练习册,里面掉出来一张纸条。

【小王子不孤单,至少他还有玫瑰。

】【不,他还有狐狸。

】这是他跟那个女孩的对话。

他理所当然地就误以为她是那个女孩。

从池询的口中得知她是新转来的,一进校就被众人评为校花。

还听到了同学课间笑谈的那些八卦,说他俩是金童玉女。

后来,他第一次见她是高三那年的元旦,她身着白裙在操场上跳芭蕾。

忘了是谁一脸戏虐地问他来着。

他只是笑着说,跳舞的女生都有她的魅力。

其实他哪里有在看她跳舞,满脑子想的都是那些志趣相投的欢愉。

??想去试一试这些记忆真的太久远了, 久远到他都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

时光流转,少年稚气的棱角早已被岁月磨平。

年少时的那些人和事,早已石沉大海, 久久不见回响。

女人的声音还在继续,他想再多看看那张坦诚清秀的小脸,只是眼皮好重, 越来越重, 直至最后完全合上。

他太累了。

宋清然断断续续地又念了两小段,见男人眉目完全舒展开, 这才停了下来。

夜风微凉,她倾身给他盖上薄毛毯。

垂了垂眼, 犹豫片刻,还是将他的手轻轻地放进被子里。

她见过两次他沉睡时的样子,医院那次,还有在她家沙发那一次, 每一次都是皱着眉,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野火烧不尽, 春风吹又生。

本就没有燃尽的爱意, 在看到他的脆弱后一次又一次的升华, 直至现在完全回温, 甚至更加炽热滚烫。

何以随,你为什么不开心啊?她执拗地问道。

算了,不开心就不开心吧。

食指由下而上触及他的眉眼, 一贯清明的眉目,此刻藏匿的是难以言喻的万千情绪。

灼热的呼吸气息打在她的手背上, 她睫毛一颤, 声音更加轻软。

何以随, 以后不开心的时候都告诉我好不好?以后我陪着你,这样以后你不开心的时候就不是一个人了。

何以随,听说有缘的人兜兜转转总相逢。

你看,这一次,我没有刻刻意去找你,可是我们还是相遇了。

其实想告诉你好多事,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比如你家胡同口的那家清汤米线真的好难吃,我吃了好几次都没吃习惯。

比如那道物理题我到现在也没解出来。

比如我喜欢你,喜欢了整整十二年。

以后也还想继续喜欢。

视线下滑,落到他的薄唇上。

云一瑶说薄唇的人大多都是薄情心冷的性子,但彭会卿是个例外。

她当时还说何以随一看就是渣男的长相,还分析得头头是道的,说他脸型轮廓狭窄精致,唇角微微有点尖。

可其实不是的,真正的何以随温暖善良,热心正直。

何以随,一个人走的的确很快,但是我陪你走的话你肯定会更有趣。

何以随,以后每个失眠的夜晚,我都给你念故事吧。

何以随,你等等我吧,我很快就能追上你。

高中的时候,学校有一个制度,每次月考后,成绩校排名前一百的学生名单会用红榜公布在学校公告栏上。

每一次,何以随的名字都在第一个。

宋清然暗暗地下决心,可无论她怎么努力都挤不进去。

高考前最后一次公布成绩排名的考试,拿到成绩单后,午休的时候,她没有回宿舍,一个人看着红榜上的名字,突然就红了眼。

到底还是没能和你同登红榜啊。

宋老师经常说的一句古人名言,有志者,事竟成。

好像并不尽然。

鼻子一酸,她又替他掖了下被子,起身欲准备回房间陪陈浩安睡觉,手腕处突然被一股强势而不容拒绝的力道用力往回扯,她根本无暇反应,整个人就倒在了他胸膛那里。

空气一阵静默,她被男人紧紧抱住,男人双手锢住她的腰肢,她吓得眼角微微泛红,才挣扎了一下就听到头上传来的低吟。

男人才舒展的眉目又立刻蹙成一团,她心口一软,没再挣扎,上半身覆在他身上,就这么任由他抱着。

这个姿势其实并不舒服,饶是她是练过腰的,坚持十多分钟后,还是酸的不行了。

感觉到腰肢那里的力量有所减弱,宋清然轻轻地依次掰开他的手指,她动作幅度很小,生怕把他吵醒。

握住他的手,刚想给他放进被子里又被他反手攥住,宋清然看着沙发上熟睡的人,笑问道:你是哪来的恶霸啊?她看着被男人攥得有些发红的手腕,目光更加柔和了几分,何以随,你怎么比小孩子还要难对付啊?下一秒,眼角泛起大片涩意,各种情绪翻江倒海地涌了上来,却又堵在胸口怎么都无可发泄。

何以随,这些年,原来你也过得不好啊。

何以随感觉自己睡了很长很长的一个觉,醒来的时候早已天光大亮,厨房里传来宋清然和陈浩安的对话。

宋老师,向老师说做人一定要有梦想,可是梦想是什么呢?是好吃的吗?小孩子最让人羡慕的一个地方就在于在他们心里不开心的事情转瞬即逝,反而开心的事情却可以记很久,只要一想到就跟吃了蜜枣似的,甜滋滋的。

简单的说就是你长大以后想做什么?陈浩安吃了口手里的温凉的鸡蛋,又问,那宋老师的梦想是什么呢?嗯,宋老师希望世界上可以不再有流浪动物,所有的小动物都可以有家。

哦,我知道啦。

小朋友手舞足蹈的狂欢道。

那我的梦想是要摆摊卖糖炒栗子,可以吗?宋老师。

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因为我妈妈很喜欢吃糖炒栗子。

宋清然腾出手,摸了下他的头,当然可以啊,不过你可以给我一点优惠吗?比如买一送一。

听着厨房内传来稚嫩清脆的笑声,何以随也跟着笑。

昨天白天空隙时间的时候,他问她怎么这么喜欢童话故事吗?她说容颜易摧残,童心最难消。

其实,他也希望她可以一直做个孩子。

在做什么?何以随问。

宋清然回头望向他,喝粥可以吗?其实还是有点尴尬的,尽管他昨晚没有意识,现在肯定也是没有任何的记忆。

洗漱用品放在卫生间门口的那个柜台上,我刚刚去超市买的,都是一次性的。

他把粥端出去餐桌,米粥清香浓稠,下意识的看向对面的人,一眼就注意到了她的黑眼圈,现在才七点半,她肯定六点钟左右就起了。

怎么起这么早?宋清然当然不会跟他说她这不是早起,她其实是一夜未眠。

听说熬夜不仅会掉头发,还会痛经,前者倒是没有,她一向是发量王者。

所以,她活该痛经。

刚毕业那两年经常熬夜写稿,好不容易消停了两年,还没养全乎呢,今年又开始瞎折腾了。

昨晚睡得早,睡饱了就起来了。

何以随没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两人目光没有对视,直到卫生间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提到嗓子眼儿的心终于缓缓落下,她这才抬起头。

吃过早饭,陈浩安的外婆就来了。

何以随还要上早班,两人在小区楼下的十字路口分开。

宋清然则绕着小区,慢悠悠地绕了几圈,等到太阳终于完全拨开云雾,她才打了辆车,去了互爱流浪动物救助站。

其实前几天就已经说好了,只是她一直没去,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她需要给自己一段时间来放空。

车上闲着无聊,她登上了微博,数不清的私信,她随手点开了几条,几乎全是催更的。

宋清然苦笑了一下,她大概是最不负责任的作者了吧。

那篇番外原本就是为了弥补自己那十二年的遗憾,和填读者的意难平。

只是现在,好像不用了。

因为仔细想想,真的好像没那么遗憾了。

时隔多日,她发了一条微博。

【可能你们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是我想去试一试。

】暗恋最好的收尾是把一个人的喜欢变成两个人欢喜的结局。

我想去试一试,偷偷藏匿的喜欢,有朝一日到底能不能迎来欢喜。

哟,今天是刮了多大的风啊,总算是把您吹来了。

才进门就听到蓝桉的阴阳怪气。

自那次之后,两人经常在微信上聊天,早已熟识。

我一个理科生自然是回答不了这种问题的,要不然你查查天气预报。

蓝桉把手里的蓝猫放进笼子里,瞥了她一眼,你跟我过来。

其实在微信上蓝桉就已经简单介绍过救助站的情况了,她也知道宋清然不会是一时兴起,但还是又给她介绍了一下她以后将要负责的工作。

工资的话肯定不可能是高薪,但勉强维持温饱还是足够的。

宋清然诧然,我还以为是没有工资的。

毕竟他们这个机构是算公益类型的,经常还要倒贴钱,哪来的闲钱发工资。

像是预料到她会惊讶,蓝桉不暇思索就给出了答案,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我们这个救助站的负责人换成一个姓鹿的了吗?宋清然点头,她记得。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蓝桉就跟她提过,后来在微信上她又跟她提了一次。

叫鹿明森,是个大学老师。

然后平时也会自己做投资,反正就是挺有钱的,所以就接收了这个救助站。

他说救助动物之前首先要做的是凝聚人心,如果连自己的生活保障都不能得到保证,那又哪来的闲心去做这些事呢?的确,救助站比上次她来接小六月的时候多了两个人。

她说了笑了笑,说不上来是嘲讽,但眼里的情绪也没表现出有多认可。

过了一阵,久到宋清然以为她应该不会再继续说这事儿了,她才又开口。

也对,有了脚踏实地的温饱,才能高谈理想抱负。

宋清然看不懂她的情绪,出声问道:那你为什么会选择来这里做这个呢?名校毕业,专业知识过硬,随便去一个宠物医院肯定都能应聘成功,拥有高薪。

所以,为什么要选择过这样的人生呢?因为有很多人,是不如动物的。

她说这话的时候没看宋清然,而是转头看了那些待在笼子里过得无比惬意的猫咪们。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禽兽不如成了骂人的话,但其实真的有好多人是不如它们的。

那你呢?宋清然想了一下,觉得自己好像就是蓝桉说的那种人。

因为如果不是因为有了那笔稿费,她应该也是不会选择辞职的。

可是细想一番,又好像不是。

到底也还是没给出答案。

自那天之后,宋清然正式开始到那儿上班。

其实每天做的都是一些琐事,学习怎么给猫咪洗澡,如何安抚它们的情绪等等,有时候会忙到天黑,手腕上甚至偶尔会有抓痕,经常累得回家倒头就睡。

有次回家看宋老师,吃完饭去洗碗,没注意手上的伤口不小心碰到了水,疼得她龇牙咧嘴的,忍不住惊呼出声。

宋老师来不及放下手里的书急急忙忙就跑进厨房,看到后笑骂了句活该。

说她这是自讨苦吃瞎折腾。

宋清然也笑,一群志趣相投的人在一起做喜欢的事,快乐总是要多于辛酸的。

救助站的一个同事去市医院切了阑尾,宋清然作为代表买了点东西去看她。

好吧,主要是她跟何以随好些天没见面了。

思念难捱,她想来看看他。

俩人都在忙,每次不是他在手术室,就是宋清然出去抓猫了。

她看望好同事就去了何以随的办公室,没找到人,脸上的失落骤然浮现。

出门的时候遇到了上次跟她吐槽何以随的那个小护士,哎,你是来找何主任的吗?宋清然点头说是。

他这会儿刚下手术室,估计等会儿就会过来了。

宋清然见她两手空空,心想她这会儿应该也不忙,于是开口询问,你们何主任最近很忙吗?外科都这样,不过这段时间的确很忙,我听她们值班的人说何主任最近离开医院的时候几乎都是凌晨了,有时候干脆不回家了,就睡在他办公室的那张床。

好的,谢谢你了。

那人走后,宋清然又退了回去,看着那张明显与男人身形不符的床,万千情绪被织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堵在胸口。

有过那么一瞬的欢喜。

这些天他们几乎每天也都在联系,只不过两人永远都是不同频道,她会在晚上工作结束之后,一个人坐在阳台那里乘凉的时候给何以随发消息。

给他发白天拍到的好看的云彩,小区里抓到的流浪猫咪,还有各种好吃又稀奇古怪的美食。

而他每次回复的时候都是第二天早上。

她明白他的用意,不想让她担心。

可欢喜过后,是更为浓郁的怅然。

来电铃声响起,她接了起来。

喂,蓝桉。

好,那我现在回来。

她接着电话就出了门,注意力放在对方说的话上,丝毫没听到走廊上江北栀呼喊她名字的声音。

何以随揉着太阳穴走进办公室,阳光倾洒整个办公室,桌上放着杯牛奶。

明晃的光线处,热腾腾的热气清晰可见。

不知道又是谁无事献殷勤,他不想把精力分散到这些琐碎的无聊之事,没再对此投入多余的视线,他径直走到办公桌前,坐了下来。

才坐下,门口处就传来敲门声,进。

江北栀这才进来,把手上抱着的那本资料放到办公桌上,何主任,这些都是我们医院里近年来所有关于胃肠道肿瘤的病例。

包括数据什么的,我也全部都整理出来了,都在这里了。

她熬了好几个大夜,可算整理出来了。

嗯,不用给我看,自己留着,对你以后写论文肯定会有帮助。

何以随头都没抬,继续看着手上的资料。

见她迟迟站着不走,何以随又问,还有什么事情吗?何主任,七号房确定是不建议做手术了吗?他妈妈给她看了他打篮球时英姿飒爽的照片,那么年轻力壮的一个帅小伙,瘦成一副骷髅似的模样,脸色毫无血色,嘴唇都有些发白。

沉思片刻,他说,胃癌是消化道最常见的恶性肿瘤之一,他这个已经是中晚期,情况较为复杂。

而且他的肿块偏大,还有周围淋巴结或远处器官的转移。

即使进行手术,效果也会很差,你自己也整理了一遍,应该知道有很多患者不到一年就出现了局部复发。

是啊,这些天,她自己整理了那么多的病例,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化疗、靶向治疗和中药治疗可以减轻患者症状,延长患者的寿命。

这几晚不仅她整宿整宿地在医院熬着,何以随也在熬。

好几次她路过的时候,就看到何以随办公室的灯还亮着。

那我出去了。

嗯。

视线瞥到那杯牛奶,突然想到什么,她又回头问,何主任,我刚刚在走廊里遇到清然姐了,她好像就是从你办公室出去的。

不过她当时在打电话,没听到我叫她。

捕捉到敏感的两个字,何以随猛地抬起头,直直地看向那杯牛奶,嗯,出去的时候把门关上。

这赶人的方式,可真委婉。

江北栀默默地在心里吐槽,轻轻地带上了门。

听到关门声,何以随‘噌’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端起那杯牛奶,喝了一口,温度温热,整个人都变得温暖起来。

继陈浩安家那次,他们已经好些天没见面了。

??心软的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