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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2025-04-03 04:17:57

正值秋意正浓的好时节。

庭院内, 四周的桂花在风中摇坠,豆大的雨滴落下砸断了些许桂花的腰肢,落了一地, 却也为庭院带来了些许清香。

这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今年的团圆饭比往年还要丰盛,宋老师大展身手, 还亲自在手机上搜了视频学着做了月饼, 宋清然暗暗地想,可能是因为王阿姨的缘故。

宋清然倒是也想亲自下厨, 可是宋老师拦着不让她进厨房。

她看着厨房忙碌的两个人,蓦地就想, 如果妈妈还在的话,是不是就是现在这般情景。

对于宋老师,她总是心怀愧疚的,那时的她, 太不懂事了。

有时候会想,如果当初没有那样任性妄为的话, 宋老师是不是就不会孤单了那么多年。

她太自私了, 胖胖和妈妈的相继逝世, 让本就不喜说话的她变得更加沉默。

她固执地以为身边的所有人都应该和她一样, 为妈妈的逝世而伤心。

生命中最重要的,骤然离去。

后劲真的很大,她用了很长很长的时间才缓过来。

胖胖走后, 妈妈看她那么难过,带她去了宠物店, 让她再选一只猫咪。

她没有选, 因为她选不出来, 她不知道究竟要怎么样的猫咪才能代替胖胖。

后来,中考结束后,宋老师带阿姨回来的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她不顾身后的追喊跑出家门。

因为她不明白,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记得妈妈。

那天的雨真的好大,雨水打到脸上生疼,泪水如汪洋般肆意。

拳头紧紧握着,指甲用力地陷进掌心的柔软,被掐出紫色的痕迹也不愿松手。

那天,几乎是她人生中最为难堪的一天。

也就是在那天,她遇见了何以随,没有一句安慰的话,他只是给她递了一把伞,然后就转身冲进雨中。

他穿了件白衬衫,脸上没什么表情。

后来,在那家破旧的书店,她又遇到了他。

她居然还能遇到他,比这个更惊讶的是他穿的还是那天雨天时的那件白衬衫。

后来又发现,他居然也是江城一中的,命运的齿轮一旦有了关联,便会同时运转。

她结交了那么多的朋友,无论是池询还是云一瑶,她因为他处心积虑地去认识了那么多的人。

她走了那么多步,都只为了离他近一点。

再近一点。

但不可否认的是,高中那段时光在她的校园生活了占据了大部分美好,以至于现在她依旧会怀念。

后来云一瑶出国再没联系过她,她难过却也是不怨的,因为从一开始她接触她的目的就不单纯。

大学在宿舍里深夜畅谈时,她小心翼翼地说出了那段拧巴又自卑的青春。

她一度认为自己大概是这世上最自私的人,为了所谓的喜欢骗取别人的真心。

室友的一句话解开了她藏在心里多年的九连环。

以真心换真心,才迎来了那些炽热的夏天。

唐糖总骂她为什么总是要吊死在这棵树上?这世上又不止何以随一个男人。

她说她不知道。

她真的不知道。

现在也不知道。

但是她现在明白了一件事,最好的释怀不是寻找替代,而是把那些美好的回忆放进心底,偶尔回忆起,尽管依旧还会难过,但已经懂得不再负重前行。

无论是王阿姨,还是小六月,都是她终于破茧的最好证明。

她后来才懂得,宋老师不是因为不难过,而是因为不能难过。

青春这本书,无论翻阅多少遍,都还是会有新的遗憾的。

回家的路上接到了小姨的电话,毫无意外,又是催她去相亲的。

宋清然不想听,但又不好直接拒绝,只能耐着性子听了一路。

说来奇怪,刚刚在餐桌上的时候,王阿姨顺嘴问她怎么不带男朋友回来。

而一向催婚的宋老师居然没有打岔,没有往下接着给她张罗相亲。

这情况还真是少见。

她上次回来和宋老师小住的时候,跳广场舞的那群阿姨们每天都给她张罗相亲对象,她懒得去,就随口敷衍说其实已经有在接触的对象了。

也不算撒谎吧,她不就是在跟何以随接触吗?很期待电影的首映,八点的票,宋清然精心打扮一番,六点就早早地出门。

何以随说直接在电影院门口遇。

站在十字路口,看着街道的车水马龙,这一次,她没有故意绕远路左转。

因为她已经不需要用这样的方式,刻意地去期盼那种可遇不可求的‘偶遇’了。

不知道去哪里,想了想,扫了辆共享单车骑着去了澜海。

下过雨,清风迎面吹来,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味道。

许久未见的太阳拨开层层厚重的云雾破茧而出,傍晚的阳光打在身上,并不暖和,却让人莫名的心情愉悦。

海风呼呼地刮着,穿过树枝温柔地散在脸上,很舒服,也让人脑子越发清醒。

她真的好激动,对着大海给何以随拍了张照片。

等了许久他都没有回复。

宋清然也不在意,无论是高中时代,亦或是他们重逢之后,她早就习惯了,往后这样的事情肯定还多着呢。

只是,她仍旧愿意等待。

爱他,早就已经成为了习惯。

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加期待时间的流逝,落叶随风起舞,高三那年的遗憾无法弥补。

好在他们终于一起度过了江城最为炙热的夏天,也将共同领略往后的每个秋天。

那天他妈妈来救助站找她,没有上演电视剧里那些所谓的我给你一百万离开我儿子的狗血剧情。

但这些通情达理的背后,自然是有条件的,她说她只希望她的儿子可以回公司。

为了随氏,为了何以随,她在何家隐忍了那么久,而这一切难道要拱手于人吗?她不明白自己的儿子为什么总是不能理解自己的苦心。

她说黎薇能理解,相信你也一定能理解。

黎薇。

宋清然抓住了重点。

她不相信黎薇作为何以随的女朋友会不知道,对于何以随来说,没有什么比治病救人更重要的事情。

她问过他当初为什么会分手,那么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带过了所有辛酸的过往。

她最擅长的事情就是等待,她一次次地用等待来作为逃避懦弱的借口。

等她能与他比肩。

等他能注意到她。

等他高考结束。

他有意中人了,她没有刻意再等下去,只是年少时遇到的那个少年太过惊艳,后来遇到的人再怎么优秀都惊艳不到她。

他们分手了,可她想那么优秀温柔的何以随,就该什么都如愿以偿,那份平静安逸的幸福怎能被他人所扰。

她的那段暗恋随风而起,吹过了他的风华正茂,再吹到云程发轫。

而他的背影也贯穿了她的整个少女时代。

不,不只是少女时代。

是十二个春夏。

他走了多远,她就看了多久。

电影《绿皮书》里有一句台词是这样说的,‘这世界上有各种各样的人,恰巧我们成为了朋友,这不是缘分,只仅仅是我们本就应该是朋友。

’其实爱情也是如此,她就是喜欢上了何以随,而上天又在她最想放弃的时候让他们重逢。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其实就算向茉不说她也能看出来,何以随对她是有好感的。

他,或许是喜欢她的。

那个三十岁的约定。

她相信何以随不是那种会随遇而安、甘愿迁就的人,否则就不会有后来的种种。

她幻想了好多种情景,最为理想的就是很久之前就已经想好的那句话。

宋清然喜欢何以随,不只是电影。

她也预设了许多种何以随听到后的反应,他可能会笑着答应,也可能捉弄她,坏笑着问她:不是要等到三十岁吗?可是她从未想过,他们又再一次戏剧性地不能一起看这场电影。

【医院临时有事情,我得回去一趟,还好票在你那里,你先看,看完回来给我讲剧情。

】虽有失落灰心,但她理解的,他是医生,有无数人需要他,她明白的。

可是此刻孤身坐在电影院,看着幕布里早已在她脑海里翻阅过无数次的画面,她只觉得如坐针毡。

过往的画面一帧接着一帧地在脑海里滑过。

那件至今没有还回去的外套。

发烧时的陪伴。

凤凰花很好看,但她不想要桃花运。

聚会时替她解围,漂亮、柔软、细腻、干净、美好。

被质疑虐童时永远坚定地站在她身边。

还有,那个三十岁的约定。

如果不是和他一起看,她实在不知道看这部电影还有什么意义。

这一次,她真的,真的下定决心了。

尽管他没有看那部电影,她还是想跟他告白。

那句在心里默念了那么多句的我很中意你。

从学生时代的我喜欢你,到现在的我爱你。

从未改变,更从未停止。

她气喘吁吁地跑到医院,没有任何的犹豫,她径直跑到他的办公室,门虚掩着,办公室的灯亮堂堂的,何以随就在里面。

那段不为人知的暗恋,一旦说出口就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她握着门把,推开了门。

然而下一秒,她又合上了门。

担心自己会克制不住哭出声来,她捂着嘴默默地跑出医院。

是黎薇。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那年在A大也是这样,他们相拥在一起,而她红了眼眶。

她甚至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小说里才有的前女友桥段就这么扎扎实实地摆在她眼前。

原来那句话是真的,暗恋不仅会让人自卑,还会让人自作多情。

司机是个年轻的小伙子,车上放着林俊杰的歌。

黑夜问白天谢谢了时间弄红了双眼往事的光圈每一瞬间都很绝哪跑过去的昼夜是孤单的修炼……歌词一句一句灌入耳中,狠狠地砸向心口,眼眶里的泪像是再也忍不住,如同初遇那次雨天一般,如汪洋般肆意。

心好痛。

真的好痛。

她忍不住呜咽出声,把前面的司机吓了一跳,一个劲儿的安慰她。

宋清然不说话,她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到小区门口,宋清然扫码付了款就要下车。

关车门的时候只觉得头晕目眩,她晃了晃,才站稳脚跟。

连脚下的高跟鞋都在嘲笑她的狼狈,她冷笑一声,直接把鞋脱了,利落地扔进了垃圾桶。

这双高跟鞋,是她特意为了这场电影买的。

富贵儿站在小区门口,欢快地朝着她摇尾巴。

她光着脚朝它走去,蹲下身摸了摸它的头。

原来你说的是真的呀,原来你也觉得他不会喜欢上我,他是真的不会喜欢我。

那句话是真的,暗恋不仅会让人自卑,还会让人自作多情。

富贵儿,你当时应该咬我一口的,我喂了你那么多的火腿肠,你怎么都不帮帮我呀。

罢了,她真的哭累了,不想再哭了。

她擦掉了脸颊上的泪珠,直起身子,把富贵儿抱进小区里,放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

到了保卫室旁边。

算了,不怪你,是我要的太多了,越靠近他,我就越迷失自我。

她光着脚踩着地板,把刚刚在超市买的那箱啤酒通通都开了,喝了好多瓶,却怎么喝都喝不醉。

莹莹月光下,女人的脸上亮晶晶的。

宋清然起身回房间拿出电脑,写了番外的结局。

这篇文本就是该be的,她不想再自欺欺人了。

再见了,我的青春年少,再见了,我的青春少年。

其实早就该告别了,是她太傻了,没明白上天的指示。

这次重逢,其实是为了更好的告别。

发布成功后,她就准备退出微博,无意间瞥到电影上了一个微博热门热搜榜。

###万紫千红总是be有一个评论很是显眼,献上我的膝盖,只求一个圆满。

@六月有糖宋清然沉默许久,写下了自己的回复。

怎么写才能让观众相信那时的他爱上我了呢,无论我怎么去描写他爱上我的细节,我都没办法相信那时的他爱上我了。

我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更何况你们呢?所以,很抱歉,我亲爱的读者朋友们,曾经的我总是不够勇敢,可后来我才发现有很多事情不是勇敢就可以解决的。

我以为只要到三十岁,我以为那段藏匿已久暗恋是能迎来欢喜的,可是真的只是我以为。

此番操作后,读者对藏匿在背后的故事更加感兴趣了。

可作者本人却在没了回应,唯一的回应是发布了答应读者的番外结局。

而那个结局是be。

??黑名单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到她身上, 那么刺眼的阳光,还是好冷啊。

宋清然和蓝桉请了假,随手点开微博扫了几眼, 私信多到数不清。

这一次,她没有做出任何的回应。

手机被她扔到脚边,她整个人蜷缩在椅子上, 凌乱的长发下是一张早已哭花的小脸。

这个妆容, 还是向茉教她的,她化了好久。

她真的, 没有力气了。

手机屏幕快要熄灭的那一瞬,微信提示音响了一下。

手机屏幕再度亮起, 她瞥了眼,是何以随。

【电影好看吗?实在抱歉,医院临时有事情。

】才看到开头的两个字,眼泪就掉了下来, 她想伸手擦了一下眼睛,才抬手就止不住地咳嗽, 干呕。

她吹了一整夜的冷风, 鼻子哭得通红。

对于何以随, 她一向是没有信心的。

从前素未相识的时候, 她都能一次又一次的重蹈覆辙,更何况现在。

如果不能让自己彻底私心,那就不如斩断自己所有的退路。

她对自己向来是下得了狠心的, 高三的时候可以逼自己全心学习;大学四年直至现在依旧在练舞;明明是个吃货却为了保持身材极力控制饮食。

真正有缘分的两个人其实应该是不需要付出那么多努力的。

没有任何的犹豫,她将何以随所有的联系方式拉进了黑名单, 随后就给手机关了机。

真好, 她单方面地开始了这场爱恋, 现在又单方面地结束了这一切。

何以随,至始至终都是干干净净的。

只有她,一腔热血,又满身泥泞。

假如给我三天光明。

哪有那么多光明分给她,她现在只想要三天时间来静静。

何以随看着屏幕上的小红点,上面显示对方拒收,一时间有些转不过弯来。

这是把他删了的意思吗?他不太懂。

第一反应是怀疑她是不是微信被盗号了,可转念一想如果被盗号的话也应该是找他借钱,哪有直接删人微信的。

没再多想,他拨通了宋清然的电话。

冰冷而机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您好,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蹙着眉,明知道她是个成年人肯定会照顾好自己,可心里还是忍不住担忧。

她会不会是发烧晕倒在家里了?何主任,马上就要开始检票了。

江北栀出声提醒道。

有点奇怪,何主任今天怎么感觉有点心不在焉的。

何以随朝她点了下头,嗯,你先过去。

在心里盘算几秒,他给池询打了个电话。

一大早被人扰了清梦,肯定是不爽的。

池询眼睛都没睁开,语气相当不善,你有病啊?一大清早给你爹打电话干什么?何以随懒得和他多废话,一句话就把事情说清楚,我给清然打电话她手机关机,我等会儿就要飞北京,你现在就帮我去她家看看,确定她没事后跟我说一声。

池询握着手机,眼睛依旧没睁开,语气慵懒,不是,你什么时候跟她这么熟了?话音未落,电话那头就传来嘟嘟嘟的声音。

知道他听明白了,何以随就果断地挂了电话,心里依旧觉得不放心,又给唐糖发了微信。

【我给清然打电话她手机关机,麻烦你帮我去看看她。

】做好这一切他才给手机关了机。

要不是因为他要去北京出差,他肯定是要亲自去看她的。

按理说这讲座也轮不到他去开,但是徐姐家里出了点事情实在走不开,另外一个有资历的主任也是忙不开,只能他一个副主任顶上。

的确是个很好的学习交流机会,是应该感到开心的,可是因为宋清然的缘故,他心里总是感到莫名的隐隐不安。

明明他们一直都在联系,昨天她还给他拍了一张大海的照片,她说希望他像海鸥一样,越过大海,跨过高山。

飞机起飞那一瞬间传来的失重感异常强烈,何以随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也随着沉了下去,他想抓却好像扑了个空。

心里传来的失落感让他甚至看不进去手里的资料,脑子里乱乱的,视线始终无法聚焦。

试了好几次都不成功,索性直接作罢,把资料合上放回桌子上,旁边的江北栀倒是看得挺认真的。

主要是她觉得自己真的是撞大运了,何以随来北京连带着她也跟着沾了光,可以跟着来学习。

她现在还只是研究生在读,按理来说是根本就不可能轮得到她的。

她保证,以后绝对不私下跟向茉吐槽何以随了。

小江。

江北栀闻声抬头。

怎么了,何主任?她神情认真地看着何以随,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那表情就像是在说,你随便问,我都记下来了。

何以随略显无奈地闭了下眼睛,开口问:如果你朋友因为有很重要的事情没有赴约,你会不会生气?江北栀下意识就给出了答案,当然不会。

说完意识到什么,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是清然姐吗?何以随轻咳一声,掩饰那份被戳破心事的尴尬。

所以你们昨天晚上没看成电影吗?他没说话,但眼里的落寞说明了答案。

那还挺可惜的。

毕竟他们和那部电影是真的有缘分,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一部爱情电影的男女主名字居然和他俩重了,还是一字不差。

真的就像是天定的姻缘。

而且,虽然她并不是很了解何主任,但是她也觉得没有谁比清然姐更适合他,而且清然姐好像也只能看得见何主任。

医院里追求何主任的人从来都不在少数,但除了工作以外,他从来都没有多和谁说过一句话。

现在居然因为清然姐主动问她这种情感上的私事,司马昭之心就更明显了。

其实关于何以随跟宋清然的事情在他们医院里早就有传言了,因为就是很明显啊。

比如何主任从来都没有收过其他女人送的东西,不论是吃的还是用的;比如除了病人以外,何主任很少会和谁说那么多话;比如何主任很少会那么在意一个人的短信。

再比如,他看清然姐的眼神就是不一样啊。

关于那部电影的后续,他们医院里的几个小姑娘拉了个小群,群主自然是八卦的年轻小护士胡媛。

也是工作后的闲暇娱乐,她们打了个赌,赌的就是看完电影后的二人究竟会不会在一起。

她当时想的是何主任那么慢热闷骚的一个人,清然姐又比较腼腆,所以两人肯定还是要再相互试探一番的,所以她押的是不在一起。

现在看到何主任的态度,感觉自己估计是要请客没跑了。

至于她为什么会觉得何主任闷骚呢,就是因为那次聚会。

医院大大小小其实也有过挺多次聚会的,但何主任从来都不去,那次他根本都不认识人,就因为清然姐去了,他居然就跟着他们一起玩了。

她也是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那早何主任问她有什么安排,原来就是在套她话。

他是想知道清然姐要去哪,但是肯定又不想直接问清然姐,所以就把魔爪伸到了她这里。

后来得知是向茉搞了个相亲party,立马就去了。

不过昨晚的确是不能怪何主任,的确是医院那边临时有事情。

胡媛说好像是一号病房的家属来医院闹事,然后徐主任不在,没办法只能何主任回来。

是因为1号病房的那个女神姐姐吗?长得是很漂亮,气质也是好得没话说,就是有点奇怪,她今天一大清早回医院拿资料的时候,就看到她一个人在走廊那里跳芭蕾。

跳得满头大汗的,医生说她现在不能做任何剧烈的运动,她看到陪床的护工走上前去扶她,被她推开。

她看着她一次次摔倒,又一次次站起来。

直至最后再也没了力气,她一个人摊在地上,浑身散发出忧郁,像只失去双翼的白天鹅。

良久,何以随点了下头。

芭蕾是黎薇的第一条生命。

清然姐那么善解人意,她又明白你职业的特殊性,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种事情就生你的气。

他低着头细想了一番,好像是这样的。

他们之间有好几次无疾而终的约会,几乎每一次都是因为他。

后来,宋清然去了救助站,两人碰面的次数就更少了。

现在细想下来,好像每一次都是她在迁就他。

旅途漫长,他戴上耳机,点开了录音,女人温软的念书声徐徐道来,何以随只觉得身心舒畅,心里的失落感仿佛又得到了填充。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宋清然窝在阳台的秋千上感慨,辉耀酒店这赏月体验果然是绝佳的,难怪会那么抢手。

前两天林一达来接他的猫的时候,顺便把小六月也带着回去了。

两只猫在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临近分别时他的猫实在舍不得小六月甚至还哭了,两人都有些哭笑不得,林一达也有些窘迫,询问宋清然可不可以让小六月跟着他回去待一段时间。

那两天救助站正是忙的时候,蓝桉还请假了,而且小六月也不怕生,直接就跳到林一达身上了。

正好,这样的话既不用担心小六月没人陪,她也可以全身心工作,一举两得。

于是,宋清然很愉快地就答应了。

现在蓝桉回来了,猫也不在,她一个人倒也潇洒,不想在这么颓废的时候被唐糖突然的现身打扰,宋清然索性去酒店给自己开了间房。

她固执地看着一望无际的黑夜,月亮高挂,那么明亮,却始终没有流星。

下一秒,她垂下眼,喝了口啤酒,现在的江城,伸手不见五指,星星都不见一颗,其实没有流星才是常态吧。

那晚的流星实属奇迹,她满脑子都想着何以随,担心愿望太多无法实现,她只许了一个愿望。

看见流星的好运气都想给他,只给他。

她说希望他可以做一个不用循规蹈矩的人。

现在想来,好像她才是那个循规蹈矩的人。

突如其来的勇气都源于何以随,不论是之前的辞职,还是昨晚的告白。

窗外淅淅沥沥地又下起了小雨,思绪来回拉扯,她其实仍在徘徊。

她还是想问问他,三十岁的约定还能作数吗?窗子全敞着,细细的雨丝被风带了进来,刮到她的眉眼,宋清然突然想到她忘了还,不论是那把伞,还是那件外套。

他们的关系里,亏欠的人从来都是她宋清然。

也是拿到房卡进门后才知道这家酒店是彭会卿开的,宋清然看着他让人送来的餐点和红酒,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狭路相逢勇者胜。

真的能胜吗?其实云一遥早就告诉她答案了。

宋清然待在酒店里过了两天醉生梦死的日子,醉了就睡,醒了又继续喝。

她以为这样的日子最起码还要再持续两天,直到唐糖找到了她。

她从一进门就冷着脸,直接把宋清然拖进了浴室,一把将她推到在地,拿了花洒就往她头上浇。

清醒了吗?冰冷的水顺着头发流到脖颈,直至将她的内衣都淋湿,宋清然闭着眼睛不说话。

??过期她醉了好久, 冰冷的水并没有让她完全清醒过来。

也没挣扎,就这么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坐在地上,任由水珠拍打在她身上。

唐糖把水关了, 出口质问,这一次是不是又是因为何以随?宋清然每次颓废都是因为何以随,大三的时候, 她有次醉酒给她打电话哭了一晚上。

她们当时本来是约着要去重庆的, 三个人计划了好久,最后还是因为她说社团临时有事情没有去成。

那晚, 她醉着酒给她打了电话,又哭又喊地说了好些话, 不知道哪个男生把电话拿了过去,她问了才知道,他们在A大联谊。

根本不用再问下去,必然跟何以随有关系的。

她从西藏回江城那晚, 她和她说都放不下。

她说,可是, 她还爱他。

她们都一样傻逼, 喜欢上一个人就戒不掉了。

对待感情一向习惯用逃避和懦弱了事的宋清然却在何以随头上勇敢了两次, 遗憾的是两次都以失败告终。

水声哗啦啦再度响起, 唐糖这次直接对着她的脸浇。

像是要浇醒她,也像是要浇醒自己。

水涌进眼眶,眼睛酸涩, 宋清然忍不住伸手抹脸。

唐糖沉着声,又问了一遍, 你他妈清醒了没有?你爸要做手术这事你知道吗?手机关机, 去哪里也不说一声, 王阿姨打你手机一直关机,电话都打到我这里来了。

要不是彭会卿正好来自己的酒店住了一晚,遇到了她,又跟池询提起宋清然也住在这里。

江城那么大,她根本不知道要怎么找她。

唐糖也是气极,直接吼了出来,我就问你,是不是这辈子只顾着这些情情爱爱,是不是在你心里何以随就是比你亲爹还重要?宋清然慌忙站了起来,浴室里到处都是水,才站起来就滑到在地,她扶着浴缸借着力还是没能站起来。

她这几天几乎什么都没吃,根本就没有力气。

唐糖长叹一口气,伸手去把她搀扶起来,宋清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揪着她的衣袖,你骗我的吧?我爸什么时候生的病?她说这话时候的气息很轻,轻到她自己都不敢相信。

这怎么可能啊?宋老师身体那么好,怎么可能突然就做手术了?妈妈也是这样,身体一直都很健康,突然就心脏猝死了。

意外来得猝不及防,她甚至来不及告别。

她是在太平间见到妈妈的尸体的,那么冰冷,肚子鼓鼓的。

那双一贯温暖的手,每次牵她的时候都是那么的温柔,她伏在旁边,一遍又一遍地喊着妈妈,妈妈,妈妈。

只是,这一次再也没有人回答她了。

那天,她晕了过去。

倏忽,巨大的恐惧朝她席卷而来,宋清然甚至产生了一阵眩晕感,重心不稳,仿佛下一秒就要往后倒下去。

这是这一次,她不能了。

这一次,真的只有她一个人了。

两人匆匆赶到医院,宋清然站在病床旁看着宋老师,那个总是轻易就能举起她的男人,此刻是那么的苍白脆弱。

她第一次深刻地体会到真正的为人子女,再一次真切地体会到离别的恐惧。

只是这一次,命运给她留下了余地。

王阿姨,谢谢您。

她说完对着王阿姨鞠了个躬,宋清然很想狠狠地扇着自己几个巴掌。

她父亲半只脚都要踏进鬼门关了,而她自私地只考虑了自己,她已经二十八岁了,不是十八岁。

宋清然收起情绪,去找了宋老师的主治医生。

大概了解了一番,手术的治愈率很高,风险很小,可宋清然还是听红了眼。

这最起码已经是一个月的事情,差不多就是她身陷舆论风波那段时间。

后来她去了救助站,每天都很忙,周末回家也是草草吃顿饭就走。

若不是王阿姨执意如此,宋老师肯定是不打算告诉她手术的事情了。

手术室外,王阿姨拍着她颤抖的肩膀宽慰着她。

你爸也是不想让你担心。

唐糖也蹲下身来,轻声说:好了,你也听到医生说的话了,这个病没那么难治,手术失败的风险很小。

她明白,她都明白的。

宋老师临进手术室之前都还在记挂着她,他从来都不盼她出人头地,只希望她安稳幸福。

她早该意识到自己的自私,她已经快三十岁了,还像从前一样任性妄为。

都是些安慰的话,宋清然听着却只觉得越发愧疚。

她早该察觉到的,宋老师吃药被她撞见过几次,他说是降血压的,她也就稀里糊涂地信了。

医院走廊陷入了冗长的静默,宋清然双手合十,此刻她什么都不求不盼了,她只希望手术能成功。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可能上天也觉得她已经够可怜了,实在不忍心再剥夺她那点仅剩的光。

手术很成功,你们可以放心了。

此话一出,宋清然绷紧的那根弦终于松了下来。

深夜,宋老师醒来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趴在床边的宋清然,乌青的黑眼圈道尽了她这些天的疲惫。

他看着她疲惫的倦容,好像已经好久没好好看过她了。

他都快忘记抱她的感觉了,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发,才碰到她就醒了。

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着他,下一秒眼泪就不争气地掉了出来。

爸。

这声爸叫得实在委屈。

她永远不会问宋老师为什么要瞒着她,就像宋老师从未开口说抱歉,却一直在抱歉。

他们父女多年的心结在那晚,随风而散。

没有任何的言语,依靠的仅仅只是父女间的心照不宣。

其实早就该说清楚的,是她一直以来都习惯了逃避。

连着下了几天雨,终于转晴。

宋清然去食堂打饭,回来的路上遇到了胡媛。

她看到宋清然手上的饭盒,就问:清然姐,你是来看朋友吗?她笑着点头说是。

倒也不是不喜欢她,只是想到江北栀那晚给她发的短信,知道她们的那个小群的事情之后,宋清然不太想让她知道。

按照江北栀的说法,胡媛知道,她也会知道,那么何以随自然也会知道。

其实哪怕是到现在她也有些拿不准自己的心思,可是无论从什么方面考量,她都不想,也不愿再跟何以随有任何的牵扯了。

前两天池询来的时候,随口问了她一句,什么时候跟何以随那么熟了?其实这话他那次就想问了。

都知道何以随向来是不愿意用何家的关系的,但那次为了宋清然的事情,不仅破了自己的原则,还求了人,欠了人情。

那天在彭会卿的办公室里,他俩问他是怎么想的?我小的时候经历过的,不想别人再经历一遍。

他当时只说了这一句话,但他俩听明白了,无非就是把自己代入了。

可是现在,他觉得好像不仅如此。

池询那天和她说别看何以随这人看起来人模狗样的,其实过得挺苦的,看似对谁都不上心的一副死样子,实则我们三个人里,想的最多的就是他。

那天,她什么都没说。

她能说什么呢?她想说他对她有好感,但他爱的人不是她。

是黎薇。

她难过的不是那部电影,也不是黎薇。

而是他又一次因为黎薇,夺走了她所有的勇气。

为什么每一次她要走到他身边的时候,他们之间就会出现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怎么跨都跨不过去的鸿沟。

都说事不过三,她已经努力过两次了。

何主任去出差了,应该再过两天就回来了。

嗯,她知道,栀子在微信里和她说了。

三句不离何以随,不想再继续聊下去,宋清然随便敷衍了几句就回了病房。

江北栀说她押错桩了,其实不是的。

她押得对,他们本就没有可能了。

下午的时候,姚七寻又回了一趟江城,宋清然和她说了很多次,宋老师的病已经差不多痊愈了,明后天就可以出院了。

但她执意如此,宋清然也就作罢,不再劝她了。

只是这样,有唐糖她俩陪着宋老师,她也能稍微闲下来一点。

和宋老师吃完晚饭后,姚七寻她俩陪着宋老师下。

围棋太难,宋清然学了好久都下得不好,倒是姚七寻误打误撞学得很好。

每次她一来,必定是要和宋老师一较高下的。

她得了空,回家洗了个澡。

她那晚踩在地板上的泥巴脚印一直没来得及打扫,前天回来换衣服的时候还在,现在已经没有了,阳台上满地的啤酒易拉罐也已经被清理干净了,应该是唐糖打扫过了。

宋清然点了熏香,躁动的心静下来不少。

视线落到小六月的猫窝上,不知道它想不想她,她倒是挺想它的。

不过好在这些天有林一达帮忙照顾,不然她还得每天辗转于医院和家。

沐浴露的清香在浴室里弥漫开,好些天没这么放松的洗过澡了。

吹好头发,回房间拿换洗衣物的时候,打开衣柜就看到了那件黑色外套,心颤了一下,连带着睫毛都跟着颤。

他的办公室依旧如故,可能是产生幻觉了吧,宋清然觉得空气中仿佛还存留着他身上独有的那股淡淡的薄荷清香味。

柜子上还摆着几瓶她在美团上给他买的牛奶,已经过期了。

过期的岂止是牛奶,她突然想起那晚从救助站回来,饿得睡不着。

想起零食柜里放着两袋螺蛳粉。

尽管有些不舍得,还是拿了下来。

水都烧开了,要下粉的时候才发现已经过期了。

果然,越是舍不得的,越容易失去。

她把外套放在桌子上,连带着给他做的那个平安挂坠。

这个平安挂坠做得最是精细,她花了好几个晚上做出来的。

即使不能和他相伴余生,即使没能等到他爱上她,可她还是希望他平安。

就像他说的,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开心如意的事。

万事顺遂的确很难,那就希望他平安就好。

她一步一步走到门口,拉上了门,合上了她所有的青春往事,包括那段不为人知的暗恋。

她走在走廊上,穿过树枝溜进来的夕阳将她的背影拉得老长,只是这一次,她没有回头。

夏天结束了,那段暗恋也该结束了。

??落泪回江城的前一晚, 几个同事搞了个聚餐,江北栀在医院里被压制了那么多天,特别积极地跟着去嗨了。

何以随一贯是不参加这种活动的, 早早地洗了澡就躺在酒店的大床上,明明身心俱疲却久久无法入睡。

池询说宋清然没事,这几天联系不到她可能是因为她爸爸生病了。

他特意打电话给宋老师的主治医生了解了下情况, 的确不是很严重的病, 但是怎么说也是一个手术,她肯定还是会很担心的。

只是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打不通。

这几天都在北京的几个医院来回周转, 这件事一直压在心底,此刻闲下来, 所有的情绪喷涌而出。

胸口闷闷的,他觉得喘不过气,起身过去把窗子全部打开,北京的风没有江城的大, 心里的郁结过分沉重,怎么吹也吹不散的沉重。

想了一下, 拿出手机, 点开了手机里的录音, 女人温润软和的声音再次传出来。

在沙漠、岩石、雪地上行走了很长的时间以后, 小王子终于发现了一条大路。

所有的大路都是通往人住的地方。

小王子说,你们好……这段录音是那天在陈浩安家的时候,他悄悄录下来的。

那晚, 在随朔家,她在电话里给他读的也是这一段。

她说这是她最喜欢的一段。

他也喜欢。

听了无数遍, 她说话时软糯的嗓音, 平稳的气息, 早就深深地烙印在他的心里。

循环播放了好几遍,酒店房间很大,空旷得都有回音。

满脑子都是她的笑容,他迫切地,迫切地想要见到她。

想听她的声音。

飘散在脑海里已久的念头,隐晦不明的情绪,藏匿在深渊处,盘旋已久,终于开出一朵灿烂的花,被他抓在掌心之中。

其实他从来都不想等到三十岁。

那晚,他也许了愿。

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也给他一朵像小王子一般独特的玫瑰。

小王子不孤单,至少他还有玫瑰。

是啊,她来了,他就不孤单了。

他想清然大约是生气了,而生气的缘由肯定不外乎就是那部电影。

可如果她真的是生气的话,其实他反而是庆幸的,因为如此,恰恰说明她是有那么一点点在意他的。

他见过她很多样子,担心害怕的样子;委屈难过的样子;勇敢坚强的样子。

唯独,没见过她生气的样子。

如果她关心他是池询的缘故,那么她如果对他发脾气的话,是不是反而说明她是在乎他的。

毋庸置疑的是,她是最懂他的人,她总是能读懂他的不善言辞,理解他的强颜欢笑。

可比起这些,他更想要的,其实是特殊。

感情上他的确是没什么发言权,和黎薇的那场恋爱开始的也并没有多热烈。

她主动追求他,而他对她也有好感。

他其实并不太理解自己对待感情的界限,他喜欢上黎薇是过程是清清楚楚的,她醉心于舞蹈的模样像极了他热爱医学的神情。

哪怕后来知道了她不是他的那朵玫瑰的真相,也依旧觉得自己是喜欢她的。

在她身上,他无比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他以为她就是他,他们惺惺相惜。

大学四年,他们一直都很合拍,超乎常人的成熟让他们一度陷入一场博弈,但从未分出伯仲。

他想他们会一直这样,相约于理想的喜马拉雅山顶。

直到后来黎薇因为他母亲的缘故自愿放弃出国的机会,那一瞬间,正常人其实是应该会感动的,可是他却只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缺了一块,很大的一块。

出现过无数次的情绪,终于被他捕捉到。

他开始清晰地意识到一件事,或许他喜欢的人不是黎薇,而是另一个自己。

那个为了梦想奋不顾身的自己。

他甚至觉得自己是不是个变态,谁会那么自恋地喜欢自己。

他沉淀了很久,每天都在工作,工作,工作。

他身处异国他乡的那些年,夜深人静时,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偶尔也会孤单,但大多数的想法还是更愿意一个人过。

他没有家,没有人愿意给他一个家。

他觉得这么多年也习惯了。

齿轮继续滚动,他遇到了宋清然。

他这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喜欢最后都迎来了无疾而终的结局。

因为他们总是爱而不自知。

他也一样,或许很早很早他就喜欢上了她,就算谈不上喜欢,也绝对是有好感的。

不然他也不会一次又一次地想要和他接触。

回国的那一天,他去的第一个地方不是回家,而是一中的那条街道。

那里的奶茶甜腻,他其实并不爱喝,可难得来一趟,本就是为了怀旧,他还是进去买了一杯原味奶茶。

冬日里的阳光总是最容易治愈人心,正值上课时间,街道上行人冷清,甜品店的老板趴在桌子上酣睡。

四周安静,女人温软的声音引起了他的注意。

咪咪,你有男朋友了吗?文具店对面的凤凰树挡住了大部分阳光,唯一的一小块满是阳光的净土被小三花霸占,满是惬意,还很应景地打了个哈欠,由着说话的人给它翻了个身。

哦,原来你是个公的呀?女人摸着它的肚皮憨憨一笑,不好意思啊,谁让你们这个品种多数都是小母猫。

女人穿了条背带裤,蹲在路边,扎了个特别随意的丸子头,额前的碎发掉落下来却总也挡不住眼里的光。

凌晨的时候下过一阵雨,街道坑坑洼洼的,有不少积水,有个店主的小孩蹦蹦跳跳地走过去,一脚踩下去,白色帆布鞋瞬间被染上了大片污渍。

她笑着说没关系,反手变了个漏洞百出的魔术,谢谢你在我的鞋子上画画,请你吃糖,不过下次没有经过别人的允许可不能这样哦。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侧了下身子,他看清了她的,正脸总觉得眼熟,却也总说不上是在哪里见过。

后来,在同学聚会上他又遇到了她,刚要进包厢的时候就看到她从池询他们班的包厢里出来,鬼使神差的,他下意识地合上了门,也跟着出来。

她站在风口背对着他打电话,听起来应该是在被催婚。

在这个夏天,他终于明白,爱情从来都不是一场博弈,真正的爱应当是明明可以轻易取胜却甘愿俯首称臣。

他对宋清然的感情其实恰恰与黎薇相反,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一步步喜欢上宋清然的,那是一种潜移默化的过程,可是他对她的感情特别的清楚明朗。

他很确定的一件事情,就是他喜欢她。

那天,她说何以随,你要一直当医生。

他这才幡然醒悟,他喜欢黎薇不是因为喜欢另一个努力的自己,而是因为在他心里,有个念头早已根深蒂固,就是他永远都无法成为自己想成为的那个人。

人们总是喜欢自己得不到的东西。

所有情感里最特殊的应该就是爱情,对特别的人才会产生特别的情愫。

想到此处,他拿出手机搜索了那部电影。

江北栀说那部电影反响很好,首映那晚就上了热搜,果然才输入前两个字,关于那部电影的各种微博八卦就出来了。

首映那晚的热搜标题是万紫千红总是be,何以随大概翻了一眼,几乎都是在感慨自己年少时的暗恋过往。

看到有条评论显示原作者给出了回复,他点了进去。

怎么写才能让观众相信那时的他爱上我了呢,无论我怎么去描写他爱上我的细节,我都没办法相信那时的他爱上我了。

我连我自己都说服不了,更何况你们呢?所以,是因为有了共鸣吗?是因为徘徊犹豫了那么久,还是喜欢他吗?相处了那么久还是发现说服不了自己放下那段暗恋和他在一起吗?他死死盯着手机屏幕上的那段话,仿佛企图要把这些文字撕碎。

手机被他紧紧地攥在手里,没一会儿就红了眼眶。

像是不甘心一般,他一次又一次的按着拨打着那个同样的号码,听着手机那头一次又一次地传来冰冷的机械声。

什么绅士礼节,什么骄傲体面,在她面前,他通通都不在乎,也顾不上,他只希望能要她一句话。

能不能给他一个机会。

他何以随何曾这般卑微过,饶是大学四年家族对他在外漂泊的放任不管,他也从未低过头,可这一次,他低如尘埃。

他可以等待,她能做到默默喜欢一个人那么多年,他也能。

他也能等。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真的会自卑,宋清然追问他关于徐征的事情是如何解决的时候,他甚至不敢对她说实话。

暴躁无偿的父亲,隐忍懦弱的母亲,冷酷无情的家族,都像龙卷风一般几乎要将他吞噬。

这样混沌不堪的家,他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是一个那么温暖透亮的人,认为对的事情拼尽所有也要坚持下去,他犹豫过无数次,犹豫的自然不是那份对她的感情,而是他身处深渊,他不忍将她拉入深渊。

还有那份不自信,她喜欢的人不是他何以随。

他跟她说起他和黎薇的事情的时候,她说爱一个人时总是执着的,爱而不得最为难忘。

他听出来了,她这是在安慰他,也是在自/慰。

后来,她和他说了说了那个三十岁的约定,他激动得近乎要落泪。

窗外灯火通明,和房间内死气沉沉的氛围形成强烈的反差,靠近过光的人又怎么可能甘愿再次回归黑暗。

见过太阳的星星又怎么可能愿意下沉。

他去了酒店大堂,编了个理由和前台的招待员借了手机,拨通了那个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

她接的很快,可能正在玩手机,才打通就被接起。

喂,您好。

他思念了那么久的声音,真正听到的那一刻,海面上漂泊已久的船帆终于找到了可以停靠的港湾。

您好,请问有什么事情吗?清然。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句清然饱含着数不尽的眷念。

电话那头停了一阵,紧接着就是似有若无的叹息声,有什么事吗?我让你难过了吗?宋清然站在风里,宋老师今天才刚出院,医生说最好再卧床静养几天,怕影响宋老师休息,她特意出来庭院接的电话。

看到是陌生号码,以为是求助电话,再不济也是之前幼儿园里那些家长的电话,万万没想到,居然会是何以随。

她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他联系不到她自然就联系了唐糖和池询,连江北栀都问她最近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怎么办,一听到他的声音,她就忍不住回头。

可是那晚的情形就是死死地印在脑海里,久久无法挥散。

明明只差一步,他们之间只差了一步。

可现在却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她不知道是该怪自己太勇敢,还是该怪自己太不勇敢。

他让她难过了吗?是啊,心好痛,最难过的不是远在天边的得不到,而是近在咫尺却依旧得不到。

何以随。

她唤了声他的名字,她其实想问问他,能不能有那么一次是他走向她,那道鸿沟能不能由他跨过来。

只是脑海里他们相拥的情景总是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她。

他爱的人不是她。

她又想起宋老师临进手术室前依旧记挂着她,因为她的自私让宋老师担忧了那么多年。

就算只是为了宋老师,为了那些爱她的人,她也应该放下一切往前走了。

庭院西侧的小亭子里有根柱子,上面刻着妈妈的愿望。

那年她十一岁,第一次给妈妈过生日,妈妈许了一个愿望,希望她长大以后,不仅是爸爸妈妈的宝贝,也是别人的宝贝。

眼泪不争气的掉了出来,她没擦掉,任由泪水汹涌,模糊了眼眶。

何以随,我们以后都不要见面了。

很轻的一句话,很轻的一阵风飘过就散了。

却像块石头重重地砸在何以随心上,那朵破土而出的花被硬生生地砸断。

双眼垂了下去,湿润的液体毫无征兆地掉到虎口的位置。

心里的某处被无限放大,强烈的痛苦将他整个人席卷。

窗外风声愈演愈烈,窗帘随风摇摆,顺势就打在了阳台的绿植,那天她还跟他说让她在阳台那里种点绿植,这样的话,看向窗外的时候,映入眼帘的就是无数条鲜活的生命。

只是现在,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他的幻想。

手机里的短信适时地提醒他那些事情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本来还想给她看看的,现在好像没有必要了。

【确定,就按之前说好的来。

】他回复了短信,在口中来回咀嚼的话终究是没机会说出口,她甚至没给他留半分余地。

??我选真心话。

两天后, 宋清然回了趟出租屋。

因为当时签合同的时候就说好了下半年的房租是不能退的,所以只是简单收拾了下,把随身衣物和比较重要的个人证件全部拿出来摆在地毯上, 又一一放进行李箱。

最想带走的,往往都是带不走的。

收拾下来,最后她的东西也就只有一个行李箱, 还没有小六月的多。

家里好些天没有人住, 床头柜上的那本《小王子》都落了些灰。

那天之后,何以随没再找过她。

想来也是, 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对她胡搅蛮缠。

她话都说的那么清楚明了, 他又怎么可能还会来找她呢。

她用了很多年去爱他,也用了很多年去不爱他。

窗外传来少年的嬉笑打闹声,她顺着往下看,是一群十六七岁的男孩迎着晨光在小区的操场上打篮球。

高中篮球赛的时候, 何以随班一共打了十二场比赛,她就去操场看了十二次日落。

他球技并不出众, 尤其队友还是彭会卿这样的高手。

可是每进一个球, 她都会在心里为他悄悄呐喊。

视线始终追随着他的身姿在篮球场上来回转, 那么多次, 那么久,目光所及处却始终不见回头,一次也没有。

那时候的她看着身旁不顾他人眼光, 举着海报给彭会卿加油的云一瑶,还有一脸嫌弃地回头看的彭会卿, 也会在心里默默地想。

如果她也像她一样勇敢, 或许抛向水池的石子也会有泛起波澜的时候。

可终究也只是想想, 那时的她理所应当地认为喜欢一个人应当是与其比肩。

后来,他终于回头看到了原地踏步的她。

他一回头,她就想跟他走。

她以为爱一个人就是要替他上天揽月,可她现在突然明白,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欢月亮的。

她自以为是的陪伴与救赎,真的就是她的自以为是。

她突然又想到高三毕业的那次同学聚会,他们两班关系很好,老师几乎都一样,同学聚会索性也就凑在一起,也省得老师还要考虑和哪个班聚。

吃过饭后,老师离席。

一群人又提议找个包厢续摊,那天是报完志愿的第二天,几乎所有人都很高兴。

埋头苦做试卷的日子终于结束。

宋清然顶着前一晚哭得红肿的眼睛,在姚七寻和唐糖的再三勒令之下,还是去了。

不知道怎么的就开始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十八岁的少男少女们,所有的爱意皆是坦诚而炽热,但是在面对彼此试探心意时,还是掩不住的晦涩。

连续玩了很多轮,宋清然左右侧的唐糖和姚七寻都轮到了,而她竟一次也没中招。

反倒是在快结束的时候,一群人都已红脸半醉,却轮到了她。

池询怕她不好意思,出来打了圆场,好了,最后一局了,就当无效局打了。

一个个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啊。

宋清然存在感本来就低,要不是因为模样清秀,在一众男生心里,她甚至可以说是透明人。

池询开了口,就更不可能再继续。

正当所有人都已经开始提了其他话题的时候,一向安静的宋清然却说了话。

我选真心话。

她这话说得太突然,一旁还在跟其他男生碰杯的唐糖都愣了一下。

不过周身环境嘈杂,各说各话,大部分人都没有听见她说,于是宋清然又说了一遍,她这次提高了音量,几乎是用吼的。

我选真心话。

在同学眼中,她一向是那个上课不敢举手发言,文艺汇演上唱个歌都会脸红好久的乖乖女,没有人听她这么大声的说过一句话。

这一吼,吸引了包厢内所有人的注意力,就连何以随都抬眸瞥了她一眼。

那说一下有没有喜欢的人?说这话的是何以随他们班的体育委员欧阳,明显是给了池询面子,对她手下留了情。

宋清然瞥了眼对面的男人,随即就又低下了头,眼眶含着泪,说了一句话。

所爱隔山海,山高海亦深。

没人追问她这话是对谁说的,也没有人在意她这话的含义。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句话意味着她那段不为人知的暗恋到此结束。

那晚,她喝得烂醉,一个人在酒吧门口吹了好久好久的冷风。

在手机快关机的时候,她给何以随发了一条匿名短信。

暗恋最好的收尾是把一个人的喜欢变成两个人的欢喜。

何以随你给不了我欢喜,所以,以后我也不要再喜欢你了。

宋清然在窗边驻足良久,直到口袋里传出一声清脆的微信提示音,她才回过神来,拖着行李箱往门外走。

她把对他的一切情感都埋葬在这个屋子,连同床头柜上的那本小王子。

小王子不孤单,至少他还有玫瑰。

他还有狐狸。

是啊,世界上有太多的玫瑰,却只有一只忠诚的狐狸。

她在滴滴上叫了张车,司机很热情,她还没出小区门口就上前帮着她把行李箱放进后备箱。

宋清然上车后也没急着看微信,因为不用看她也知道肯定是小姨发的。

她昨天才跟宋老师说了养猫的事情,宋老师得知后冷着脸威胁她要猫回来必须去见小姨给她介绍的相亲对象。

她答应的干脆,倒是宋老师又不淡定了。

我这身体好得很啊,你不用因为这个迁就我。

宋清然笑着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宋老师,我才没有,我都老大不小了,也是时候安定下来了。

宋老师嗤笑一声,无事献殷勤。

怎么,我听你的话也不对呀。

你这老头怎么这么难伺候啊,按你说的做也不行?她说着就拿起旁边的遥控器,按了暂停。

宋老师看着自己的《中国诗词大会》就这么停了下来,抬起手就要和她抢,被宋清然巧妙地躲开。

宋老师,要不然您和王阿姨等等我,半年之内我一定谈个对象回来,到时候啊,咱家就是双喜临门。

宋老师被她说的吹胡子瞪眼的,你这死丫头,净胡说。

宋清然眯着眼睛笑,摊在沙发上,像只慵懒的猫咪,语气那叫一个谄媚,就差翻肚皮了。

宋老师,您作为一个品德兼优的好老师,怎么能说出这种粗鄙之言呢?宋老师被她气笑了,也知道她这是在故意逗他,没真和她计较,只是在宋清然没看到的地方,表情逐渐凝重。

他不懂她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但是他了解他的女儿。

高考毕业后不顾他的阻拦独自跑去A市上学;大学四年花费所有时间拼尽全力学习舞蹈;再到后来谨遵师德保护自己的学生;在这个‘快餐时代’为了自己年少时的理想选择辞职。

无论是哪一点,都在道尽一个事实。

他的女儿,是最优秀的人。

但也和她妈妈一样,是再固执不过的人。

父女间的隔阂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被高高筑起,他看尽她的辛酸却难以言表。

印象特别深的就有那么两次。

其中一次就是她上大一时的一个深夜,大雨滂沱,庭院里的花落了一地。

她在庭院里跳舞,脚下溅起层层水花,她脸颊湿润,被雨点打得直接睁不开眼却依旧不肯停歇。

作为父亲的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更不知该如何劝阻,于是选择闭口不谈。

而坐在车上的宋清然对此全然不知,她只知道暑假再回去的时候,家里已经多了一个舞蹈室。

小姨给她介绍的相亲对象是一个大学老师,周六早上临时通知要上课,特地告知一声,问能不能把时间改到晚上。

这事落到其他女人头上可能会觉得难以接受,不过宋清然倒不以为然。

主要是职业相似,一定程度上还是能做到感同身受的。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相亲对象居然是鹿明森。

她到餐厅的时候看到鹿明森坐在那张预定餐桌上的时候,眼珠子都差点掉下来了。

靠,不会巧吧?这什么狗血剧情?相亲遇上顶头上司?为了这场相亲,她今天特意打扮了好久的好吗?唐糖约她去吃麻辣烫她都没去,早知道是他还不如直接爽约推掉,管他什么职业同宗,感同身受。

要不然趁现在他还没发现赶紧走?只是这样的话,宋老师估计会杀了她的吧?然后之前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会不会付诸东流?算了,实在不行就硬着头皮上,反正他也没见过他宋清然下意识地就伸手要揉后脑勺那里的头发,又想到今天特意给自己做了个造型,这一抓肯定得乱,只得悻悻地放下手。

她走到他对面坐下,脸上带着些许的歉意,心里还是忍不住吐槽自己。

艹,小姨当时跟她提过,是个大学老师,姓鹿。

不过小姨后来好像还和她说了名字,但她没留意听。

可是那么多姓鹿的,她怎么能联想到就是鹿明森。

哪有那么巧的事?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鹿明森给她倒了杯水,温和地笑着说,没事。

这金边框眼镜,一看就很斯文败类。

啊呸!是一看就很真面善,不愧是和猫咪打交道的。

宋清然在心里嘀咕。

谢谢。

天气有点闷热,又披着头发,还真有点渴了。

宋清然喝了口水,主动把手伸过去,你好,鹿先生,我叫宋清然。

他伸手回握,只握到她的三分之一处,且很快松开。

嗯。

他继续开口,你好,我的同事。

宋清然当场石化,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僵了。

??相亲她忘了有朋友圈这回事, 所以昨晚为什么心血来潮要发自己的照片。

宋清然故作惊讶,哦,鹿先生, 原来是就是您啊。

不好意思,我没认出来您。

她决定装蒜到底,反正他俩又没见过。

不知道是她伪装得不错, 还是鹿明森压根就不屑于和她玩这种小把戏, 看破不说破。

总之,两人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一顿饭下来, 两人反而相谈甚欢。

宋清然以为他应该像宋老师一样,是那种一板一眼的老古董。

可恰恰相反, 他是一个幽默风趣的人。

不论宋清然说什么,无论哪个领域,他都能就着话题发表自己独到的见解。

尤其是在救助流浪动物这件事上,两人的观点发言可谓是不谋而合。

他应该是她这二十八年来真正意义上的人生知己, 她只需说开头,他就能明白结尾。

她看过他在互联网上发表的一些关于动物保护协会的论文, 有些专业名词她的确是看不懂, 还要做笔记和查阅各种资料。

对于她所有的疑问, 他都一一耐心解答。

会把一些比较专业的概念, 运用生活中常见的东西来进行解答。

宋清然突然想,如果高考时有这样一位幽默风趣的物理老师,她的物理是不是就不会那么糟糕了。

直至要下车的时候, 宋清然仍觉得意犹未尽,不愧是大学老师, 听他说话, 真的是一种极致的享受。

期待我们的下次约会。

宋清然笑着朝他摆手, 拜拜。

高山流水遇知音,有的人终其一生都没能遇到自己的知己。

《老友记》里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欢迎来到现实世界,它糟透了,但你会喜欢的。

生活总是需要我们一次次的妥协,可是对于这一次的妥协,宋清然感觉似乎还不赖。

或许真的是从前的她太固执了,当人过分执着于一件事或一个人的时候,他就会理所应当地忽略其他的人和事。

这就好比说你已经拥有了一整座玫瑰庄园,那么你还会在意那路边的一朵野花吗?接连着几天晚归,宋老师看不下去了,觉得自己必须发挥一下作为父亲的尊严。

庭院里,两人面对面坐着。

对于宋老师略显严肃的嘴脸,宋清然倒是不以为然。

小六月前几天跟着林一达的那只蓝猫学会了舔毛,此刻正在卖力地给自己顺毛,它刚顺好,宋清然就把它的毛往后翻,小六月朝她不满的喵了一声就继续给自己顺毛。

待它顺好后,宋清然又给它翻上来,小六月这次直接瞪着它。

哈哈哈。

那个小眼神成功把宋清然逗乐了。

宋老师终于忍不住了,把小六月抱了过来,你能不能别回来祸害猫。

宋清然嘟囔着嘴表示自己的不满,宋老师,您怎么能出尔反尔呢?那不是您自己说的不让我养猫吗?您现在又来跟我抢猫是怎么回事呀?宋老师瞪她一眼,低下头又是满目慈祥,小六月,别听你妈胡说,外公最喜欢六月了。

宋清然看着自己的猫在老父亲的怀里舒服得打滚,这难怪说老人带大的猫狗就是听话。

醋意涌了上来,什么啊?真是有了姥爷就忘了娘。

还有你,宋老师,真是有了外孙就忘了闺女。

你还好意思说,整天不着家,每天就六月陪着我。

难怪那些个大文豪都喜欢猫,看看我家六月多懂事,还知道陪着姥爷练字呢。

宋老师温柔地摸着六月,给它顺着猫,细数陆游、老舍、钱钟书,个个都爱猫。

得了,看出来了。

书房里墙上新挂上去的字,每幅下面都有一个小小的梅花印。

它又不用工作,我是有工作的人好吗?那晚上呢?你这工作要工作到晚上十点呀?质问语气十足。

我这不是给你找乘龙快婿的吗?再说了,她干的是正事好吗?鹿明森带她去听了各种讲座,平生第一次觉得讲座那么有意思。

恰巧这时候,胡同口传来卖烤红薯的声音。

宋老师自然而然地放下猫,看向对面的人,要吃几个?宋清然笑着摇头,我想吃糖炒栗子。

想了想,又补了句,你给我剥。

宋老师明显地愣了一下,多大的人了,吃个板栗还让我给你剥。

嘴上骂骂咧咧的,却还是剥好递给她。

宋清然接过,板栗的口感依旧软糯香甜,这股滋味在她心里留了烙印。

时隔多年,再次吃到,真的会动容。

我对他没什么要求,只有一点,来年秋日的时候,也能让你像现在这样任性,想吃板栗也可以不用自己剥。

宋老师说完,转身进了书房。

砚台旁摆着他们一家三口的合照,是在她十岁那年的秋天照的,腮帮子鼓鼓的,吃着她妈妈给她剥的板栗。

他的女儿很爱撒娇,遇到什么想要的东西总是喜欢撒娇,若不成就开始撒泼打滚,偏他就吃这套,在不违背原则的情况下,什么都愿意满足她。

后来,她再也没在他面前撒过娇,就连笑都是藏着的。

从前他在书房看书的时候,庭院里总是会传来她‘咯咯咯’的笑声。

哪怕只是因为庭院的水仙花又开了一朵,或者是有小鸟飞进院子里,她都能开心好久。

爸爸,你闻到桂花的香味了吗?妈妈说我现在把桂花摘下来,晒几天就可以做桂花糕了。

爸爸,你快出来看,有蝴蝶。

……是他错了,他太自私了。

他只考虑到长夜漫漫太难熬,却忽略了她的感受 。

泪水在眼眶打转,眼看就要落下,门口传来脚步声,宋清然站在门口。

同样的情绪在心口蔓延开,父女的心思在此刻相通。

爸,这栗子好甜,我明天也要吃,以后每个秋天都要吃。

爸,我原谅你了。

爸,对不起。

板栗浓重的甜滋滋的香味充斥着整间屋子,窗外清风拂过桂花,清香溜了进去,却总也挡不住那股甜滋滋。

又过了几天,桂花逐渐枯萎,落了一地,看起来还挺有意境。

宋清然陪着宋老师回医院复查,医生说恢复得很好,注意多休息就好。

清然姐。

宋清然闻声回头,江北栀站在医院走廊上喊她,而在走在她前面的是何以随。

男人同样看着她,四目相对,宋清然下意识躲开。

栀子。

叔叔好。

宋老师笑着点了下头,你好。

叔叔看起来起色好多了。

宋老师出院后,江北栀和向茉去家里看过宋老师。

宋清然不想见他,偏偏何以随一直盯着她看,连宋老师都察觉到了。

我没记错的话,那是不是你们那年的高考状元何以随。

宋清然点了下头,嗯,您不是说想喝鱼汤吗?咱赶紧去,等会儿不新鲜了。

何以随:宋老师。

眼见着对面的人阔步走来,宋清然的手指下意识缩紧,不得不看向他,不过这时他的视线已经落向了宋老师,关键是自家爹还挺欣慰。

老师,您的复查结果怎么样?难得遇上自己的学生,宋老师也挺高兴,挺好的。

当年何以随142的语文高考分数,让宋老师吹嘘了好几届。

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的,宋清然抿着唇不高兴,照宋老师以往对学生的热情,不熟的学生他都能领回家吃饭,更何况何以随,不会直接打包回家吧。

就在宋清然绞尽脑汁想着要怎么把宋老师劝走的时候,宋老师却一改反常。

你先忙着,我就回去了。

何以随把手上的资料递给江北栀,老师,我送您。

宋老师摆了摆手,不用了,你去忙吧。

估计是没想到会被拒绝,何以随一怔,随即看向宋清然,两人再度对视。

清然。

宋清然移开视线,看向不远处的鹿明森,待他走过来后她才开口,不是说不用来吗?我自己打车就好。

宋叔。

宋老师适时地开口,那我们就先走了,栀子,有空来家里玩。

何以随看着远处的背影,眼里是掩不住的落寞。

他把资料拿了回来,一言不发地进了办公室。

胡媛看着江北栀,用唇语问了句,何主任怎么了?江北栀摊开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今天何主任轮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来了,还一直盯着就诊处看。

胡媛示意她看手机,江北栀拿出来一看。

【何主任的情敌已登场,战争即将开始。

】回到办公室的何以随握紧拳头,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

家族的施压令他几乎喘不过气,他回江城后才知道何彦已经无耻到趁他去北京出差的时候,给院长施压要求接受他私自递交的辞职信。

回江城的第二天,他去了宋清然的住处。

明明已经从池询的口中得知她已经搬回家和她爸住了,那么大的江城,四通八达的车道,他不知道要去哪,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到小区门口了。

门口蹲着一只狗,应该就是她口中经常提到的富贵儿。

他不喜欢狗,很小的时候被路边的流浪狗咬到过。

倒也没有多疼,还没有何彦打的疼。

家里的阿姨也很快就带他去打了疫苗,他那时年纪小,哭声震天响,非但没得到安慰,还被何彦训斥没骨气,还不如一只畜生。

他走上前,轻轻地摸了下它的头。

他记性很好,尽管只来过一次,还是找到了那家早点铺。

这一次,他看到了那只猫咪。

和她说的一模一样,温暖的阳光下,它躺在那个石墩上,一脸的享受,任由客人抚摸它的肚皮。

只是这一次,没有她。

??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