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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2025-04-03 04:17:57

车子行驶在大道上, 窗外灌进来阵阵凉风,几天的相处之下,鹿明森知道宋清然坐车的时候喜欢看向窗外的风景, 要是刮风,她还会饶有兴致地把手伸出去。

她说她在感受风的温柔。

宋清然回过头来,两人相视一笑, 鹿明森很体贴地关了车窗, 宋老师刚出院,这么大的风, 吹久了怕是要头痛。

车子行驶到三中门口的时候,毫不意外地交通堵塞, 鹿明森有些懊恼,看来应该听宋叔的,回家吃。

宋清然无所谓地摇摇头,就当追忆往昔了。

此时正赶上三中放学的时间, 一大批穿着校服的学生骑着自行车从校门口涌了出来,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气息。

每每看到他们, 总是让人忍不住感慨,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样。

她趴在窗口看着来往打闹的学生, 挂在腰身的校服外套, 扎得高高的马尾辫,消不掉的青春痘。

反观自己,漏脐的紧身上衣, 微卷的长发,精致的妆容, 原来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茫茫人海, 她看到了罗彤, 而她也看到了她,两人默契地没说话,相视一笑后就都各自转移了视线。

她再度看向那群少年,笑意在嘴角晕染开,那些自卑拧巴的青葱岁月再被揭开却丝毫不觉得羞愧,有的只是时间散尽一切的释怀。

宋老师眼尖,一眼就瞄到几对早恋的。

追风赶月莫停留,平芜尽处是春山。

两人面面相觑,然后都绷不住笑出声来。

宋清然回头看向宋老师,忍不住开始吐槽,您可真行,到哪都能念几句诗。

宋老师白了她一眼,没搭理她,明森啊,你说呢?比起及时行乐,我肯定也是更喜欢来日方长。

从前没有对比还好,现在有了鹿明森的对比,宋老师对自家女儿的语文水平就更不满了。

有时间能不能多读点有用的书,就知道看些情情爱爱,出去别说是我女儿。

宋清然顿时就炸毛了,宋老师,您这是文化偏见。

鹿明森适时地出来劝架,互联网发达的时代,很多人贪图方便快捷都会选择碎片化阅读,其实能完整地读完一本纸质书,也还挺难得的。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宋老师成功收获一个知己,宋清然全程被晾在一边,鹿明森怕她无聊,说话的同时给她拿了本书。

当晚,宋清然兴致勃勃地熬夜看完,仍觉得意犹未尽,看了那么多暗恋文,偶尔看到一本悬疑案,还不带恐怖色彩的,真的很有意思。

看完立马和鹿明森打微信电话讨论剧情,你是从什么时候看出来凶手其实是他妻子的,我是真的根本就猜不到,我甚至都开始怀疑是侦探了。

她说着下意识地看了眼作者,明森。

所以,这本书该不会是你写的吧?她激动得惊呼。

宋清然之前也没有看作者的习惯,是后来自己写文之后才开始留意作者的。

嗯。

这本书虽然并不是很火,但是它的逻辑真的非常缜密。

故事里的人物关系也非常清晰明朗,反转特别多。

知道真相的时候觉得完全不可思议,可重温第二遍的时候,那些思维的细节,人物下意识的反应,心理动态描写,真的让人豁然开朗。

我艹,这么牛逼的吗?也没意识到自己口吐芬芳,完全沉浸在对他的崇拜之中。

天啊,她这是认识了什么大神啊?这样全能的男人居然要沦为和她相亲?这是什么世道?现在的女孩子择偶要求这么高的吗?太可怕了吧?难道是因为他有什么怪癖?比如,家暴?不行,作为一个脑洞过大的逗比少女,脑子里难免会出现各种各样奇奇怪怪的念头。

放心,我没有什么怪癖。

鹿明森一语道破她的小心思,宋清然尴尬地打了个哈哈,那你是不是因为有过一段特别特别难忘的一段恋情?没等他回答,她又自顾自地往下说,就比如说你俩其实非常相爱但是因为家族纷争的原因不得不分开,又或者说当时你要出国留学,她为了不耽误你的前程认同和你分了手?我真的劝你要不要考虑出一本书,我会做你最忠实的读者。

态度那叫一个诚恳,语气那叫一个真挚。

坐在办公桌前写实验报告的鹿明森忍不住扶额,我觉得你爸说的对。

什么?咱没事还是少看点这些情情爱爱,想象力实在是过于丰富了。

《回家的诱惑》,你应该是满级吧?靠,你居然还知道这部剧?很显然,宋清然的关注点全部落在了后半句。

宋清然听着电话里传来的笑声,半天没反应过来笑点在哪里。

月亮透过云彩散发出明黄的光亮,小六月在她怀里换了个姿势,继续呼呼大睡。

室内一片惬意,宋清然又想到今天在车上宋老师喜逢知己的模样。

要不然就这样吧,这样的话对所有人都好。

池询生日那天,宋清然犹豫再三还是去了。

圈子就这么小,一辈子那么长,她不可能永远做个只知逃避的胆小鬼。

她那天说,何以随,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其实冷静下来细想一番,怎么可能会碰不到面呢?那么多共同的好友,还欠着他的那个人情,想来想去不仅想不明白还惹人心烦,索性就不想了,顺其自然吧。

有点出乎意外的是,来的人还挺少的,几乎全部都是池询关系很亲密的朋友。

唐糖一见她就招手让她过来,宋清然朝她走去,把包放到她包旁边。

视线绕着四周转了一圈,饶是出门前怎么给自己做思想工作,在发现没有何以随的身影时,还是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唐糖一见她这副样子就来气,干啥,找何以随呢?宋清然矢口否认,没有,我找他干什么?谁知道你找他干什么?我还想知道某人怎么喜欢挂在歪脖子上不下来呢。

宋清然被说急眼了,用手肘拐了她一下,闭嘴。

我又没说你俩在一起不好,你喜欢就去追啊。

哦,以前是人家连你是谁都不知道,那现在你俩都发展到这种程度了,你又不干了。

宋清然,你这真矫情,我真他妈搞不懂你。

何以随啊,人家问你都问到我这里来了,你还有啥不满意的?把人撩到手你又不爱了是吧?她不耐烦了,能不能不提他,烦死了。

想了想,又说了鹿明森那晚教训她的话,少看点情情爱爱的东西,伤脑子。

唐糖嗤笑一声,也不知道是谁,在被窝里偷偷看,哭了几次连自己都数不清了吧?恰巧这时池询给她俩端了个果盘过来,宋清然顺手拿了块西瓜就塞她嘴里,多吃点,省得你在这儿喷粪到我胃口。

彭会卿吐了个烟圈,看向池询,何以随呢?不知道,他说今晚有手术。

池询抬手看了眼时间,应该也差不多结束了,但是他那狗德行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多的地方,他嫌闹腾,应该是不会来了。

彭会卿半眯着眼睛,慵懒气质十足,哦,我倒是不嫌闹腾,我嫌弃你。

……后面的话,宋清然没再听下去,静静地坐着玩手机,烟雾缭绕的,喉咙痒得不行。

唐糖这朵交际花很没情谊的就把她抛下找帅哥去了,宋清然索性拿了包起身,去了天台那里。

1998的人都认识她,没有人拦她,酒保还贴心地给她端了个托盘。

里面放了各式各样的小点心,还有一瓶果酒。

从前,这么高热量的东西,她是不大敢吃的。

她拿起旁边的叉子吃了一小块,又就着酒瓶喝了一大口果酒,果酒的后调有点酸酸的涩感,配上蓝莓芝士蛋糕,口感绝佳。

原来甜点那么甜啊,好好吃。

空气都甜了。

四下无人,她一个陶醉在果酒和甜品混合的美好中,突然就笑了起来。

她拎起裙摆的一边就开始翩然起舞。

她转了一圈又一圈,突然,就看到了站在身后的何以随。

和他们重逢的那晚一样,他穿了那件黑色外套。

月光打在他的脸上,憔悴疲惫显而易见,却丝毫不影响他的英俊。

她看着他看着她。

她停了下来,手胡乱地摆了一下,托盘里的果酒被她打倒,洒了一地。

有几滴溅到她白色的裙摆上,远远望去,像含苞待放的红玫瑰。

他走过来,躬身替她擦拭裙子。

那天,也是这样。

他们去了学校,凤凰花盛开的日子,下了一场雨,他也是像这样替她擦拭被雨水弄脏的裙摆和鞋。

他的确是王子无疑,但她不是她的公主,也成不了高傲的白天鹅。

她今晚穿了一条白色吊带长裙,露出好看的锁骨和白皙的手臂。

身后是一望无际的黑,衬得她整个人更加瘦弱,何以随脱了外套就要往她肩上披。

宋清然想躲开,却被男人以更大的力气制服。

这里风大,穿上。

你管不着。

说着就要把外套脱下来,却又被他一把压了下来。

这件外套见证着她曾经有多滑稽可笑。

此刻拥着她,那段勉强压下的回忆被唤醒,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吞噬。

她抬头狠狠地刮了他一眼,两人对峙不下的气氛被一阵清脆的来电铃声打破。

何以随低头看了眼她的手机屏幕,明森。

她给那个男人的备注是明森。

而她给他的备注都只是何以随。

宋清然低头要接电话,手腕被男人紧紧握住,你干什么?放开我。

放开。

在看到男人眼里的狠厉时,宋清然忍不住心惊,她还是见过他野蛮的一面的,不敢和他硬碰硬,她语气缓了下来。

放开我吧。

看着她红了的眼眶和被他攥红的手腕,到底还是不忍心,放开了她。

冷眼看着她给鹿明森回了电话。

好,那我现在就下去。

待她走到门口时,身后传来男人沙哑的嗓音。

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所以,能不能不和他走。

可我不喜欢你。

何以随,我不喜欢你。

这应该是她这辈子说过最大的谎言了吧。

??我在等你宋清然去了趟卫生间, 从包里拿纸巾的时候,才想起她刚刚出包厢的时候不小心拿错了包。

今晚是怎么了,两个完全不一样的包她都能拿错。

翻了一下唐糖的包, 拿纸巾的时候又看到了那瓶药。

自她们相识起,唐糖就一直有随身携带维生素的习惯。

她们也早已见怪不怪了,本来不觉得奇怪, 但那天何以随到她家的时候看到了这瓶药, 唐糖这人忘性大,吃了药就忘记盖上, 何以随说里面的药丸看起来不像维生素。

这款维生素他也吃过,里面的药丸颜色是有点偏橙色的, 不可能是白色,气味也有点不大相符。

她那时说不可能吧,唐糖吃了很多年。

他沉吟片刻,又说可能是改良过他不知道。

宋清然看着手里的药瓶, 心里莫名就开始觉得不安。

可转念一想,她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 而且唐糖性格大大咧咧的, 心里根本就藏不住事。

要真有事, 怎么可能会不和她说。

再说了, 她那个身体比男人都要强健,各处的好景都被她游了个遍。

宋清然甩了甩头,把药瓶给她放回包里, 一定是宋老师生病隐瞒她的缘故,导致她现在对这些东西异常敏感, 一丁点儿芝麻大的小细节她就开始胡思乱想。

仿佛又回到了她妈妈刚去世的那段日子, 她又开始变得患得患失, 总觉得身边所有人随时都有可能离她而去。

她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患得患失。

江城的风一贯汹涌,才走出门口,头发就被扑面而来的吹得凌乱,鹿明森体贴地从后车座拿了件白色风衣给她披上。

她看着他,随即莞尔一笑。

谢谢。

不客气。

相顾无言,眼神时刻留意着旁边的人,看到她和之前一样望向窗外,两人默契地没有打破平静。

东大道处发生了一起车祸,交警正在处理。

鹿明森刚回江城,对这里的交通并不是很熟悉,只得依靠导航,跟着它重新规划的路线走。

也是巧合,他们刚好驶到市中心广场旁边的时候,无数朵烟花涌入夜空,宋清然仰头看向漫天的烟花,一朵接着一朵,好像无数颗星星接连发射,在黑夜中不断开叉,摸索,交织,最后连成满天星。

这场烟花雨持续了整整半个小时,鹿明森把车子停到路边,陪她欣赏了半个小时的烟花。

那晚没看到的烟花,今晚看到了,只是早已物是人非。

街上传来商贩的吆喝声,视线顺着声音的源头寻去,再落下。

不过几秒的时间,却还是被细心的鹿明森发现。

想吃烤红薯?宋清然微微愣神,随即摇头,不想吃,太甜了。

以后都不想吃了。

一股冷风灌了进来,宋清然裹着他的风衣,感受不到丝毫的冷意,她看向身旁的男人,忽的开口。

鹿明森,或许,你想结婚吗?当然。

他看着她,四目相对,男人语气沉稳,但是我能感受到,你现在的感性远远超过理性。

我喜欢你,但是我希望得到的是你深思熟路后的肯定。

我希望你嫁给我的时候,是没有遗憾的。

男人看着她,言辞间满是坚定,我从不贪图一时的享乐,我更喜欢来日方长,尤其是在感情这件事情上。

他分析得很到位,此刻的她,的确是感性过头了。

他们认识不过半个月,甚至还没有确定关系,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东隅已逝,桑榆非晚。

他看到了他们在天台上的拉扯,在他们僵持不下的时候,适时地给她打了电话。

对于这场博弈,他势在必得。

因为他知道,在宋清然的世界里,何以随,已经出局了。

宋清然突然有点心虚,对不起。

很抱歉,在还没有完全放下一个人的时候,就自私地想把你拉进我自己都还没有想清楚的未来。

没关系,我们慢慢来。

那既然这样,为什么是我呢?既然你并不着急,那为什么是我呢?既然可以慢慢来,为什么只是我呢?鹿明森闻言转身正对她,为什么不是你?宋清然:我很糟糕,没有主见,喜欢沉浸在过去无法自拔,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未来到底要做什么,我活到二十八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

不,你不是。

真正的你恰恰与你自己形容的相反,你只是清醒而不自知。

你知道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一直都是救助流浪动物,所以在你马上就要升职的这一年,你毅然决然地选择辞职。

还有,在感情的事情上,没有绝对的公平,更没有任何人能做到绝对的理性。

如果有,那只能说明在这段感情中,他并没有全身心地投入。

所以,那晚过后,只有她一个人那么难过。

所爱隔山海,山高海亦深。

显而易见,她跨不过南山,也到不了北海。

真的吗?女人眼里重新有了光亮。

当然。

在我心里,从某种程度上,你比蓝桉还要勇敢。

比起一开始就放弃,拥有后依旧愿意舍弃更难得可贵。

宋清然否认道,我其实是有原因的,我写了一本书,很幸运被一位导演选中翻拍成了电影,因此有了一笔不错的版权费用。

《那段不为人知的暗恋》?你怎么知道?风声越来越嚣张,鹿明森把车窗摇上去大半,饶有笑意地望着她,一副你说呢?的表情。

靠,又是因为名字。

鹿老师这样的人,也会关注这种谈情说爱的电影吗?大学老师也是人,也要谈恋爱。

所以,这是你的恋爱攻略吗?你该不会是在暗恋我吧?此话一出,鹿明森看着宋清然的眼睛,她身后是一片秋色,大片大片的落叶随风轻动,月光盈盈,为她打上一层光晕,衬得她整个人更加灵动轻盈。

对于她这个玩笑,他没有给出明确的回答,而是自顾自地说起了自己的事情。

我上初中的时候,我们小区有一只白色的流浪猫,刚开始特别怕人,每次我一靠近它,它撒腿就跑。

我每天都远远地给它放一根火腿肠,在我持之以恒的坚持下,它终于开始亲近我。

也开始意识到人类的友善,它开始变得活泼又亲人。

就在我终于说服我家人同意我领养它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它。

见他停了下来,宋清然问道:被其他人收养了吗?他低头笑了一声,如果是那样的话就好了。

小区看门的大爷说,是一个男人把它抱走了。

它因为我变得特别亲人,一点都没有反抗。

我那时也天真地以为那个人是因为觉得它异瞳,模样可爱,好心收养了它。

直到我后来在网络上看到了一段虐猫视频,眉心处有个小爱心,耳朵上有个菱形的斑点,我一眼就认出来了,就是它。

她看到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不断用力,甚至发出骨骼碰撞的响声,宋清然拍了拍他的手臂,不是你的错。

她接着开口,是这个世界太狭隘,容不下那么小的它们。

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流浪猫,我们根本救助不过来,究其根本,人心才是关键。

这才是我下笔的意义。

他发表了那么多有关流浪动物的文章,去了许多城市进行无偿演讲。

他做了那么多,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目的,可以不爱,但请别伤害。

我家里人并不支持我做这件事,我上大学的时候,比你们还要迷茫。

我和你一样,都是有了资金的加持,才敢放手一搏。

我接手这个救助站的时候其实比你们还要犹豫,是因为我收到了一笔匿名捐款,才开始下定决心。

宋清然愕然,这和蓝桉说的不太一样。

其实本来去年就要做这个事情了,但是由于去年我父亲生病住院,花光了我大半的积蓄。

没和你们说实情,可能是怕你们会对我有所顾虑。

我自己也是有了温饱的加持才敢接盘,所以当然希望也能实现你们的温饱。

他们励志做的事,是费力不讨好的事。

可他们都知道,依靠他人的话,救助站注定是无法长久的。

其实,我有一个想法。

我们都知道,现在是互联网时代,从一定程度上来说,只要掌握了流量密码,那么我们是不是可以借此来获取一批与我们志同道合的人。

随着现在的生活节奏越来越快,人们的思想也逐渐有了改变,不再把结婚立为自己的主要人生目标之一,会开始选择养一只宠物来陪伴自己。

宋清然边说边打开了自己整理的一些数据,我上网查阅了一下,从2012年开始养宠物的人数一直都在增长,尤其今年比去年增长了百分之二十。

鹿明森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所以,你是想依靠直播带货来获取收益。

跟有默契的人聊天就是这样,一点就通。

宋清然继续道,他们需要好的产品,那么我们就为他们选择好的产品,我们从中能获取部分收益来对救助站进行补贴,我觉得这将会是一个双赢的局面。

不过现在有一个问题,就是我们需要向先注册一个账号,但是关于如何做好短视频账号是个事情,我不是很了解。

她歪着脑袋想了一下,不过应该也不会很难,我今晚就回去研究一下。

鹿明森把自己的手机递过去给她看,你看,这个账号怎么样。

他这个账号,有将近一百万的粉丝量。

宋清然惊得眼珠子都圆了,双手捂住下巴,天呐,快说,你还有什么马甲是我不知道的,大网红。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个马甲。

她看了下这个账号,前期都是些呼吁爱护流浪动物的视频,近几天逐渐开始转型,发了都是关于他们救助站的那些猫咪。

顿时焕然大悟,你早就有这个想法了。

他点了点头,答案不置可否。

那你还听我说了半天。

这不浪费时间吗?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可能我喜欢看你侃侃而谈的模样。

宋清然扑哧一声就笑出来,所以,说起情话来一套一套的你,到底是怎么沦为大龄剩男的啊?鹿老师。

因为,我在等你。

鹿老师,随便撩人,真的不好。

他‘嗯’了一声,那你现在开心了吗?宋清然抬眸看向他,他的眼里的倒影全是她。

实在不是她想煞风景,只是在这么温馨的时刻,脑子想到的人居然是何以随。

原来被爱真的会让人产生错觉。

所以,何以随对她的好感是不是也是错觉。

他说喜欢她,其实是因为她喜欢他。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她不能接受这样的喜欢,她想鹿明森肯定也不愿意。

以前总是幻想他有一天能爱上她,像她爱他一样爱他。

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有一天终于开口向自己表白。

怎么形容那种感觉呢?年少时心心念念的那颗糖,终于尝到了,却突然发现没那么甜了。

??婚房你永远不可能真正了解一个人, 除非你穿上他的鞋子走来走去,站在他的角度思考问题。

江北栀无法理解,为什么明明可以选择活下来, 却仍旧要走向死亡呢?何主任,那个姐姐确定不做手术吗?何以随点了下头,脸上没有流露出太多情绪。

为什么?总是一些人把一些事情比生命还要重要。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很平静, 仿佛说的是无关紧要的人, 好了,你先去吃午饭吧, 下午还有两台手术。

哦,要给你带吗?他低头看着资料, 头都没抬,不用。

直至门口传来声响,藏匿已久的情绪骤然爬了上来。

昨晚,宋清然说不喜欢他。

他站在天台上, 看到她披着他的外套,看到她满脸笑意地望向鹿明森。

他已经, 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她笑了。

她转身转得那么干脆直接, 没有回头。

而他一个人, 站在冷风中凌乱。

在池询发的朋友圈里看见她的身影, 无暇顾及才下手术台的疲惫,什么都没想就直接驱车去了1998。

他甚至穿了曾经借给她的那件外套,这件外套算是他们最初的渊源所在。

他想问问她, 既然都决定不要他了,又何苦花费那么多的精力给他做平安挂坠。

可真正看到她的时候, 看到她一个人坐在天台上喝酒, 脸上是掩不住的落寞。

他生气, 但更多的还是心疼,看到她委屈,他就忍不住心软。

什么都想答应她。

他不想放开她的手,不想看她的背影,不想看她走向别的男人。

对于黎薇的选择,他其实并没有感到多意外。

她的膝盖骨那里长了个骨肉瘤,早期,还有痊愈的可能,但也只能截肢,可这就意味着她再也无法跳舞。

黎薇把芭蕾看得什么都重,不能跳芭蕾的活着,对她来说才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他能读懂黎薇,而黎薇却读不懂他。

宋清然能读懂他,而他好像也读不懂她。

他自认从来都不是半途而废的人,更不会轻言放弃。

哪怕那天她在电话里和他说了‘以后再也不要见面了这样的话’,他也从未想过要放弃她,他当然难过,但更多的也只是心疼电话那头低声哭泣的她。

后来,哪怕得知她在相亲,他都没有放弃,夜深人静时,他总是忍不住会想起她。

那晚,得知她和林一达他们在一起,嫉妒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完全占据。

身体完全不受控制,愤怒与不安通通涌了上来,他不喜欢这样失控的自己。

可所有的情绪都在她奔向他的那一瞬间,顷刻消散。

尤其是当她把平安挂坠放到自己掌心上的时候,他觉得这样就够了。

他欣喜若狂,小心翼翼地把它收起来,放在皮夹里随身携带着。

他那时想只要她能陪在他身边,家族的逼迫,旁人的不解,他都可以忽略。

林一达那种毛头小子的出现都尚且能让他感到不安,更何况是鹿明森。

和他相比,他什么都没有,就连恋人间最基本的陪伴他都不能完全给予。

那部没看成的电影,就是最好的诠释。

下午七点,江城机场。

随朔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身形挺拔的何以随,屁颠屁颠地就朝着他跑去。

哥。

何以随点了下头,表示自己听到了,而后就再没了话语,只是默默地从他手里接过行李箱。

随朔也没太在意,毕竟他哥一向话少。

两人并肩走出了机场,何以随打开后备箱,正要把行李箱放进去的时候,看到里面的东西突然就愣了一下。

随朔见状也走过来,后备箱里放满了白玫瑰,不过全部枯萎了,有的甚至已经开始散发出糜烂腐败的气味。

哟,厉害呀,我的哥。

宝刀未老啊,这把年纪还有小姑娘对你疯狂示爱。

随朔啧了声,摊开双手,看着后备箱里干瘪的花,但是我的哥,你是对浪漫过敏吗?怎么能如此辜负别人的心意,不过没事,好在你有个好弟弟,来让我帮你分担一下。

他说着就要上手去拿最边上的那朵花,被何以随冷冷地扫了一眼,又悻悻地收回手。

也能看出来他哥这时候挺烦他的,但架不住他嘴贱啊。

哥。

何以随看着路况,丝毫不理会他的嚎叫声。

你不是要带我见未来嫂子吗?什么时候见?一句话直戳心口,他恶狠狠地咬了下后槽牙,舌齿间瞬间传来血腥味,冷冷地吐出来三个字,不知道。

随朔觉得奇怪,怎么了?突然恍然大悟,哦,我知道了。

一定是因为后备箱的那些东西,我嫂子吃醋了对不对。

吃醋?脑子里突然萌生出一种想法,何以随把车停到了马路边,你自己打个车回你自己家,我临时有点事情,处理完了再去找你。

不是?什么啊?哥,你不能这样对我,我刚回来。

何以随懒得听他多废话,动作快点,别他妈耽误我处理正事。

随朔刚下车,双脚都还没沾地,车子‘嗡’地一声就看了出去。

他一个人站在马路边,满脸问号地看着前方。

他哥疯了。

秋风瑟瑟,月笼轻纱。

何以随站在胡同口,身子倚着车门。

在寒着脸拒绝了今晚第三个找他要微信的人之后,终于看到了宋清然的身影。

她在笑,眼里泛着淡淡星光。

而站在旁边安静听她说话的人,是鹿明森。

风吹乱了她的鬓发,他抬手替她理了上去。

宋老师说她不在家,他就耐着性子在门口等了四个多小时,脚边的烟灰堆成一座小山,被秋风轻易吹散。

再度堆起,又再度被吹散。

男人食不知味,一根接着一根。

宋清然道别鹿明森后,抬眼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和那晚在1998门口一般无二,指间的星光影在男人俊秀的脸上。

唯一不同的是,他看着她,眉目间是肉眼可见的怒气。

宋清然没理会他,径直就要往家门走去,却在经过他身旁时,手腕被男人轻而易举地握住。

她甚至都来不及反应,就被男人圈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

男女力量悬殊,何以随净身高185,本就娇小的她,根本无法动弹。

放开我。

他权当没听见,一字一句地往牙缝里蹦,给你买了烤红薯,要吃吗?我不吃,你放开我。

那吃栗子,我给你剥好了。

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看到一整袋被剥好的栗子,整整齐齐地放在车前,他身上烟味浓重,哪里还闻得到半点栗子的香甜。

不顾她的反抗,他直接把她拐上了车,在她反应过来去拉车门的时候,他就立即给车上了锁。

清然,你可以和我闹脾气,但是你能好好听我把话说完吗?宋清然不吭声,赌气似的看向窗外。

何以随把车窗摇了下来,他知道她不喜欢烟味。

你这些天,是因为黎薇吗?是他反应太慢了,他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

他忘记了自家她也不过是个小姑娘,也会吃醋难过,也想要被哄。

中秋节那天,我没去的原因的确是因为医院临时有事。

那天正好黎薇检查出了癌症,但她不肯做手术。

我和她即便分手了,但毕竟还是同窗,哪怕是一个陌生人,我都不可能对她不闻不问。

他停了一会儿,像是在给她一点缓冲思考的时间,也像是给自己时间去组织接下来的语言。

那天,我和你说起我跟她的事情,你是不是想问我还喜不喜欢她。

你当时没问,我当你是相信我,但现在我可以直白地告诉你,我喜欢的人是你。

过去对于我来说,真的就只是过去。

我的确有几分犹豫,但那都是因为……何以随。

呼之欲出的肺腑之言被打断,他应了声。

何以随,你说喜欢上一个不喜欢你的人是什么滋味?看到他愣住了,宋清然收回了视线,看向前方,他的车前终于不再是空荡荡的了。

那个平安挂坠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挂了上去,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不想再次被他左右,她有些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

喜欢他的那十二年里,她好像总是在印着他的脚步往前走。

平心而论,她真的喜欢《小王子》吗?最喜欢听的歌真的是民谣吗?还有,她真的喜欢跳舞吗?她好不容易愿意放下一切往前走,他却又再一次回了头,他们总是在最接近彼此的时候擦肩而过。

是你所有的难过与欢笑都无法与他人诉衷肠。

你说过去对于你来说就只是过去,所以,那段不为人知的暗恋,我就不告诉你了。

好像,也没有必要了。

那我就当你喜欢我,但是我觉得现在的我,很幸福。

我是一个很没有出息的人,只想安于现状。

我欠你的那个人情,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一定还。

话止于此,他还能说什么呢。

车门被打开的那一刹那,宋清然起身出去,又回头看了他一眼,何以随,你知道吗?你家小区楼下的那家清汤米线,真的好难吃。

她勉强了自己那么多事情,但都是她自愿的,她也从未有过悔意,只是不想再继续勉强下去了。

刚刚从电影院出来的时候,她说风吹着很舒服,问他能不能散步走回去。

鹿明森马上联系了一个代驾,去奶茶店买了两杯奶茶,让老板等会儿把钥匙交给那个代驾小哥。

在分岔路口那里,看见一家婚纱店,她突然问鹿明森如果他们最后也没有走到一起的话,会不会觉得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他说不会,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要用一个完美的结局来收尾的,享受过程就好。

今晚之前她对上天始终怀有怨言,如果最后还是不能在一起,为什么还是要让他们重逢呢?可她现在明白了,上天是为了让她明白一件事情,相见不如怀念。

何以随脸上露出疑惑,完全不理解她这句话的含义。

他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早已冷掉的栗子,窗外的风突然开始变得汹涌起来,车前的挂坠倚风摇坠,像极了此刻的他。

手机铃声不适时地响起,他看都没看直接接起。

随朔:哥,你这新别墅不错啊,还带了个小庭院。

怎么到那儿去了?这可是你买的第一套房,我能不帮你把把关吗?其实他们那个圈子人手几套房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是何以随和他们不一样,他有固定的住所,甚至有固定的酒店套房,但他就是不愿意买房。

中秋节前几天,他哥突然发消息告诉他打算买套房子。

他还以为他哥是要搞投资,前些年还跟他朋友合资开了个酒吧,做得挺大,在圈子里也还算混得开,于是就随口问他干什么用。

他说,是婚房。

??他放不下她说如果可以的话, 她希望以后的家是这样的,门口有一个庭院,庭院里种满了桂花和白玫瑰。

客厅一定要是落地窗, 一年四季都可以坐在榻榻米上,欣赏窗外的花开花落。

她还说她很喜欢雪,可惜江城从不下雪, A市也不下雪。

他那时问她, 为什么当时上大学的时候没有选择去北方的城市。

因为A市有比雪还要吸引我的东西。

后来的后来,何以随在她的微博里无意间看到这样的一句话, 恍然大悟。

可惜江城不下雪,你也从未爱过我。

他在心里盘算了下时间, 是他出国的那一年。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何以随驱车去了新买的房子,装修开始没多久,有很多地方都还未开始,其实现在后悔也还来得及。

可是他不知道没有宋清然的房子, 到底怎么样才能算一个家。

他静静地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他的世界好像又开始变得一片漆黑。

这个房子的一切都是按着宋清然的构思来装修的, 他在北京的时候就幻想过无数次她看到这间房子后的欢喜。

落地窗旁边一定要留出一块空地来放她的榻榻米, 她喜欢看书的时候听电视里的声音, 所以客厅那里一定要有一面很大的书柜。

还要放猫爬架,她说还想养一只名叫梧桐的金毛,所以还需要置办狗窝。

她很喜欢研究菜谱, 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喜欢待在厨房,还喜欢穿过大街小巷寻找各种稀奇古怪的美食, 所以这个房子有一个很大的厨房, 厨房跟客厅被他用一块透明的玻璃墙隔开。

这样的话, 她做菜的时候他就在客厅看着她,或者陪她一起做。

可他厨艺不好,聪明绝顶的他竟也有软肋,他不会做菜,一样的程序,一样的食材。

他做出来的就是和她不一样。

他后来偷偷煮了好几次她给他煮的面,所有的步骤都和她一模一样,却始终没有她的味道。

是他太笨了,总是做不好。

她那样美好的人,怎么可能会喜欢上深陷泥泞的他呢?她喜欢暖色系,无论是她穿的衣服,扎的发圈,还有她家里地毯和床单的颜色都可以看出来。

她很喜欢吃东西,却又总是担心变胖,所以他还特意定制了跑步机。

这里的绿化很好,有很多的流浪猫,但又不算流浪猫,因为这里的房主都很有爱心。

和她住的那个小区一样,他们会进行募捐,物业会替他们照顾好所有的流浪动物。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身上沾上了她的味道,他也开始变得讨猫咪喜欢,颂清苑里见人就躲的猫咪看到他直接就开始蹭他的裤脚。

他们明明才认识了几个月,她对他的了解却仿佛是多年的知己。

夜深人静时,他在脑海里无数次地回忆,一遍又一遍,回忆里始终没有她的身影。

面对和她相关的事情,他一次又一次地失控,甚至控诉自己的母亲。

这个世界好奇怪,他生命中每个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

快乐幸福的瞬间,竟都不是家人给予的。

最该给予他关爱的父母,从来都不爱他。

他父亲出轨,母亲随宁也是个很懦弱的人。

孩时被虐待的记忆历历在目,在脑海里久久挥之不去。

背上的疤痕触目惊心,却远没有心里的阴影要令人心痛。

平安挂坠被他紧紧地握在手心,一想到今晚,一想到以后站在她旁边的人再也不会是他,嫉妒突然就冲昏头脑。

他把挂坠小心翼翼地放进口袋里。

握紧拳头,‘嘭’地一声,落地窗中间出现一个裂痕,他用了十足的力气。

因为何彦的缘故,他练过跆拳道。

他要让自己变强大,强大到何彦再也无法掌控他。

何彦希望他从商,毕业后老老实实回去继承家业,他偏不,他就是要坚持自己的理想。

像是不解气一般,他发了狠,拳头即将再次贴近玻璃的那一刻,理智回归。

我希望你可以一直做医生。

女人温软的话语再次在耳边响起,何以随看着落地窗前的自己,肤色冷白,眼眶猩红,像只嗜血的恶魔。

食指被玻璃划破,献血顺着往下滴。

他看着失控的自己,忽然就明白,为什么当时跟黎薇分手会那么冷静。

是因为他对她的那种情感从来都不是喜欢,而是钦佩。

试问,你会因为失去一个旗鼓相当的队友而失控吗?你不会,你会有点难过,但很快,你又会重整旗鼓,大步向前走。

那晚,何以随在落地窗前,站了整整一晚上。

他得出一个结论,既然放不下,那就像她一样,来一个不为人知的暗恋。

陈浩安生日那晚,宋清然也去了。

那晚,她说了两遍生日快乐。

因为那天,也是他的生日。

那道跨过大海、翻越高山,终于吹到他脸上的清风,他要如何才能放得下。

他是想要一个家,可也从来都不愿将就。

她不愿回头,他只能选择在无人的地方,默默地守着她,直到看到她真正的迎来幸福。

随宁在自己的儿子那里屡次碰壁,但是也不敢再想上次那样去找宋清然,因为那件事,何以随特意回家和他发了好大的火。

她知道他一直对他们心存怨恨,尤其对何彦是骨子里的厌恶,但像那晚的情况是从未有过的。

哪怕从北京回来得知他父亲背着他做的那些事,他都没有那么生气,甚至都不屑于回家一趟。

因为他知道,何彦的目的就是逼迫他回家。

他最重要的事情一直都是做医生,现在终于不是了,可她却更担忧了。

之前她背着她去找黎薇的时候,他是生气,但绝对没有像现在这样。

她调查过宋清然,发现她好像已经有男朋友了,是一个大学老师。

她不知道自己的儿子究竟处于什么位置,可无论如何,她还是有些庆幸的。

好在,落花有情流水无意。

思来想去,最后又把主意打到随朔头上。

随朔跟何以随站的角度不同,因为他们都知道随宁是为了随氏,无论是最开始的联姻,还是后来的隐忍,再到现在的苦心积虑。

他这个姑姑为了自己的父亲,作出了很大的牺牲。

尽管知道他哥所承受的那些痛苦,他也实在没有办法真正地讨厌她。

料到他会肯定又百般推诿,随宁直接找到他住的地方去了。

随朔大清早的一开门,直接就被吓清醒了,连怀里的随便都蹿进了房间。

姑姑。

随宁嗯了一声,自顾自地走了进来。

小朔,你哥最近在忙什么?随朔倒了杯水,放到随宁面前,姑姑,我也不知道,我才刚回来。

随宁斜了他一眼,是吗?那我怎么听说你哥买了套房子,就是你帮忙找的。

职业的缘故,随朔去过的地方多,看到的东西自然也就更多。

何以随前些年在国外,对于江城的市场等各方面的了解都不太清楚。

出国前,他把所有的投资和债券全都交给了彭会卿,1998也是,他只参与了投资,其他一概全权交由池询管理。

这种形势一直持续到现在都没有改变。

还有,你为什么会住在宋清然楼上?随朔本来插手这件事,直到听到宋清然三个字,他知道,那是他哥的底线。

他父亲对随宁心怀愧疚,以至于他们一家都对她有愧,有了何氏的资金注入后,随氏这些年虽发展缓慢,但好歹还算平和。

他一直都知道,全家富饶的生活,是用姑姑的人生换来的。

可饶是这样,随朔也忍不住站出来说道说道了。

姑姑,您知道吗?中秋节那天,我哥跟我说,他要有家了。

有个他喜欢了很久的女孩子愿意给他一个家,他说只要等到三十岁,他就可以有一个自己的家了。

姑姑,有些事您比我更清楚。

我哥的脾气你也了解,他坚持了那么多年的事情,花了那么多时间来向你们证明,当医生就是他的理想,可您们从来都不理解他。

我以前也不理解,为什么我哥不过我这样的人生。

明明他可以比我更甚,花不完的钱,享不完的福。

我说白了就是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二代,没有家里我屁都不是。

我那时候真的不理解。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看着随宁,脑袋随着说话声适时地摇了下头,像是在极力证明自己说的是对的。

可后来我遇到了一个真正了解我哥的人,没错,就是您口中的宋清然。

姑姑,其实我们都错了。

作为他至亲的我,我们,从来都没有谁真正的走进我哥的心里。

随朔话止于此,他留了很多时间给随宁消化。

随便躺在猫窝里,时不时抬眼看看他们。

随宁走之前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你说的这些,我会好好想想的。

姑姑,我哥他只有她了,他也只要她。

您如果真的想弥补他,不是一味地给他股份,就让她留在他身边吧。

宋清然,是他哥唯一的一道光了。

如果连这道光都没了,他无法想象他哥又会沦为什么模样。

现在的他,会生气,笑也是肆意大声的笑。

他颠沛流离了那么多年,肯定早就累了,让他歇歇吧。

??日记所有的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宋老师的身体逐渐痊愈。

在鹿明森和她的共同努力之下,救助站总算开始有了盈利。

鹿明森今天在学校有课,早上走了就没再来, 蓝桉性子偏冷,本就不喜交集。

宋清然自己开了直播,期间有个人一个在给她刷礼物, 还是私密账号。

因为要带货, 所以她没办法关闭刷礼物的功能,在多次劝阻无果后, 她心一横,直接把他拉黑了。

好了, 今天的直播就到这里了。

非常感谢各位宠物家长的支持,我们所有的商品都是经过我们再三审核才会买给大家的,大家有需要的可以放心购买。

还有,我再次呼吁大家养宠物之前一定要经过深思熟虑, 坚决抵制弃养行为。

好了,拜拜。

下播后, 宋清然又给猫咪喂了点水。

这只小蓝白是前两天蓝桉救助回来的, 这种宠物猫多半都是被主人抛弃的。

今晚下播的时间有点晚, 公交和地铁都已经停运了。

宋清然在手机上叫了车, 但一直没有司机接单。

夜色浓郁,更深露重。

从救助站到她家,可以抄近道, 但是那里有一个很高的楼梯。

可如果要绕过那个楼梯的话,就意味着要多上最起码十分钟的路程。

她来到楼梯脚, 突然就想到她刚来救助站的时候, 也是像这样的一个夜晚, 只是那晚,何以随给她打了电话,陪她说了一路的话。

她不能永远都这么害怕下去,也不可能一辈子只喜欢一个人。

下定决心似的,她一步一步地走上了楼梯。

身后传来细微的脚步声,她也不敢回头,只是加快脚步往前走。

奇怪的是,爬上楼梯后,她回头一看,根本没有人。

不会是鬼吧?宋清然紧张得握着斜挎在肩上的包,楼梯旁的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咽了口唾沫,打开手电,大着胆子往里探去。

笑了,原来是只猫咪。

被一只猫咪吓到,说出去怕是要被人笑掉大牙的。

回到家里,客厅里的等还亮着,暖黄色的灯光看起来很治愈。

宋清然走进去,就看到宋老师靠在沙发上睡着了,眼镜还卡在鼻梁上,小腹上放着一本书。

是《朝花夕拾》,还是典藏版的。

前段时间鹿明森来她家的时候,特意送给宋老师的。

她坐在旁边,柔和的光线映在宋老师的脸上,小六月乖巧地躺在他旁边,衬得他整个人看起来是如此的安详惬意。

担心他这样的姿势睡久了明天早上起来会腰酸背痛的,宋清然轻轻地拍了几下宋老师的手臂,宋老师,醒醒,咱回房睡吧。

她扶着宋老师进了房间,宋老师,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您怎么还开始熬夜了呢?学坏了啊。

他一躺下,小六月也跟着进了自己的猫窝。

宋清然看着觉得有些好笑,它这猫窝还是它自己拖进来的。

这小猫,才几天就忘了娘。

宋老师去哪儿它就跟到哪儿,也不怕生,有时候还会跟着宋老师出门遛弯。

宋清然给他盖好被子,又替他往上掖了掖,宋老师,您以后可不能这样了。

下次再这样,我就给您报一个老年大学。

她替他关了灯,又顺着关了客厅一路出来的灯,这才回了房。

现下已是凌晨,今天白天和品牌方对接,晚上又直播,其实很累,可是宋清然却一点睡意都没有。

她打开电脑,电脑壁纸是宋老师和小六月的合照。

宋老师当时在和隔壁杨叔下棋,眼看就要输了,他叫了下六月。

小六月立马就跳上棋盘,棋局被打乱,宋老师哈哈大笑。

她当时路过,心里有股暖流滑过,随手拍了张照片,然后就设置成了壁纸。

鹿明森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明明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美好,她也终于实现了自己的梦想。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时过境迁,她终于像蓝桉一样,开始了自己心心念念了那么多年的心事,可为什么,为什么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她打开微博,评论区哀嚎声一片,数不尽的小作文都在诉说自己年少时的暗恋过往。

她情绪化地又写了一篇be文,私信里全是希望她能再开一篇男主视角的文。

她不知道怎么去写,因为何以随跟宋清然的故事就只能到这里了。

那晚过后,何以随没再主动联系过她。

她没有刻意地去遗忘他,也并没有时常想起他。

只是今晚,那个楼梯。

所有依靠隐忍而压下去的欲望,像是找到了宣泄的借口。

她翻箱倒柜地找出了高中时的日记本,曾经有过无数次想把它撕碎的欲望,却还被内心深处的不舍所打败。

可现在明明已经心如死灰,却仍旧不愿意毁掉它。

这不是一本普通的日记本,这是她的青春啊。

2007年8月24日天气 暴雨我遇到一个白衣少年,他给我递了一把黑色的雨伞。

2007年8月29日 天气 晴我又遇到了他,他穿着和那天一模一样的白衬衫。

2007年9月1日 天气 晴他也是一中的。

2007年11月2日天气晴他球技真差,可我也还是喜欢看。

她们说操场的日落很好看,我不知道,因为我没看过。

2007年 11月30日 天气 晴好想知道池询说了什么让他那么开心。

2008年3月30日天气 晴我和池询成为了朋友,那四舍五入就是我和他也是朋友。

2008年 4月6日天气 晴原来他家住在这里。

2008年4月12日天气 小雨好可惜,今天没看到他,我今天白天说的话不算数。

就算遇不到他,我也还是要喜欢他。

2008年4月19日天气 小雨今天白天说的话不算,因为我还是没遇到他。

2008年4月26日 天气 阴他打人的样子好可怕。

2008年6月12日天气 晴他说他也喜欢小王子。

2008年10月15日天气 晴好后悔高一的时候没有尽全力学习,但我一定会努力的。

2008年11月15日天气 晴我一定会和你去一座城市上大学的。

2009年1月1日天气 晴元旦快乐,物理好难。

2009年2月14日 天气 暴雨他家楼下的那家清汤米线真的好难吃,不知道他为什么总是去吃。

翻书的声音在静谧的黑夜显得异常突出,她没有错过哪一页,细细地回味着自己的青春过往。

最后一页是同学聚会的那天。

2009年7月2号天气 暴雨暗恋最好的收尾是把一个人的喜欢变成两个人的欢喜。

何以随,你给不了我欢喜,以后我也不要再喜欢你了。

这是她的日记里第一次出现何以随这三个字,但也是,最后一次。

她看了好久,又往下翻了一页。

拧开笔盖,在新的篇章下了笔。

无论好坏,无论悲喜,那段不为人知的暗恋,总归是需要一个结局的。

这个秋天大概是她过过的最充实的一个秋天。

工作的时候就好好工作,周末轮休的时候,鹿明森会带她去吃各种美食。

本来以为自己已经算个小小的美食家了,可跟他比起,真的是小巫见大巫。

看起来那么不起眼的地方,那么狭小的胡同口里藏着的美食,他居然都能找到。

他带着她穿过大街小巷,看遍江城的所有美景。

冬天的时候,我们还可以去北城看雪。

宋清然抬眼望向他,你也喜欢雪吗?鹿明森点头,可惜江城不下雪,不然的话我们可以坐在庭院里一边烤火,一边赏雪,炉子上面煮着热气腾腾的火锅。

我一直都对堆雪人和打雪仗有一种莫名的向往。

北城离江城只有三个小时的行程,今年冬天我们就可以去。

他对她真的无微不至,因为也曾小心翼翼地暗恋过一个人,所以对他人炽热真诚的爱意,也总是能轻易察觉到。

有好几次,她都很想问鹿明森,为什么是她?他们认识不过数月,为什么会喜欢她呢?双唇张张合合了好几次,最后还是没问出口。

他对她太好,是那种全心全意的喜欢,喜欢到什么程度,就是他真的做到让她相信自己可以得到永恒的爱意。

有那么几次,她以为他要开口了。

可他从未,他给了她一次又一次的机会。

她知道,他在等她,他在等她放下。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平静而充实的秋天,还是发生了一件事情。

他们直播带货的商品出现了问题,大批买家对他们的账号进行了举报。

好不容易有了起色的事业又被打回原形,这一次,好像谁都帮不了她了。

宋清然甚至都已经做好了自己主动请辞,承担所有的责任。

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救助站在网友的心中,还有基本的可信度。

还好,鹿明森再次漂亮地解决了这件事情,具体是怎么处理的,她也不知道。

只知道最后是举报的那些买家都发了道歉声明。

这件事的起因是对手恶意竞争,买了大批的水军来打压他们。

宋清然庆幸此次事故与直播间的商品无关,因为那样就说明没有任何劣质商品被用到了那些可爱的宠物身上。

可庆幸之余也还是感到有几分痛心的,以为是战友,没想到却是敌人。

有那么多真心想做这件事却无计可施的人,依旧在苦苦坚持。

在这样的大环境之下,还有人高举救助流浪动物的旗帜,在肆无忌惮的消耗人类对待它们的善良。

??奔赴武汉继那晚她直播完独自回家被猫吓到之后, 鹿明森无论多晚都会去救助站接她。

有时实在没时间也会提前替她叫好车。

就在宋清然以为所有的事情都在往好的方面发展,自己也开始对即将到来的寒冬抱有期待的时候,疫情爆发了。

2019年12月16日, 武汉爆发新冠疫情。

2020年1月8日,终于确定是新型冠状病毒,2020年1月28日, 武汉封城。

春节即将来临, 却丝毫感受不到过节的气息。

那段时间,宋清然每天都和宋老师一起关注着新闻。

在这场声势浩大的战争中, 没有谁能独善其身。

宋清然能做的就是听从国家的安排,尽量减少出行, 甚至做到不出行。

因为部分地区快递停运的缘故,救助站的收益大幅度减少。

她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却根本无计可施。

好在救助站里有存粮,蓝桉和另外一个男同事直接搬到了救助站。

鹿明森为了不影响正常上课, 也暂时搬到了学校里的公寓居住。

救助站的事情几乎全部都压到了蓝桉的头上,宋清然不想坐以待毙, 可也不想贸然出行, 影响国家共同抗疫的进程, 只能待在家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看到随朔发的朋友圈, 定位显示他还住在她的楼上。

也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宋清然给他发了短信。

家里的绿植真的快枯死了,如果方便的话, 想麻烦他去帮忙浇点水。

随朔答应的很干脆,按着宋清然的指示在门口的垫子下拿了钥匙就开门进去。

替她浇了客厅阳台的水, 又提着浇水壶进了她的房间。

给阳台上的多肉浇完水后, 正要往回走的时候, 没留神脚下有个小木墩,脚被绊了一下,一把打在床头柜上。

上面的书被打掉下来,里面的纸条也跟着掉落出来。

他拿起看了眼,是两行字,也没觉得有什么,就又夹好放了回去。

她应该很久没回来了,书上已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

他知道他哥喜欢宋清然,他其实很想帮他哥一把,想把所有的一切告诉她。

可他哥只用一句话就把他堵了回去,他给他看了一张照片,宋清然站在讲台上演讲,灯光打在她精致的小脸上,璀璨又明亮。

你看,她多开心啊。

他哥说,你看她多开心啊。

明明是笑着说出这句话的,眼里的落寞是那么地明显。

他一个走在冷风中,身形挺拔的背影看起来是那么的孤独。

眼下,他哥又要去武汉支援了,那些话,他哥肯定更会烂在心底。

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真的会自卑,他哥那么优秀的人也不例外。

【花浇好了,好好休息,注意防护。

】这是他哥拼命爱着的女人,他哥千叮咛万嘱咐,这些事情绝对不能跟宋清然说。

他说那你图什么?是要等她领了结婚证才肯张嘴吗?图她幸福。

那一刻,他焕然大悟。

他哥做的这一切都不是为了要挽回她,而是为了让她能飞得更远,看更广阔的天地。

宋清然看到池询的消息后,犹豫了好久,还是想问一下何以随的消息。

江北栀说他们医院也要派人去武汉支援,都是自愿的。

凭着对自己职业的信仰和热情,她当然也想去,可在此之前,她也要考虑自己的父母。

她是独生子女,家里也没什么亲戚,父母的后半辈子还指着她呢,她真的没办法说走就走。

可是何以随呢?宋清然不知道,也不确定。

但她可以确定的是,在何以随的世界里,没有什么比治病救人更为重要。

所以,他会去吗?【何以随要去武汉吗?】心一横,点了发送键。

接下来,她就开始陷入了焦急的等待,来电铃声突然响起,宋清然本就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直接被吓得一哆嗦。

手机被她直接摔在地上,她捡起来,接了电话。

还未开口,对方就先开口。

你知道以随要去武汉的事情吗?是何以随的妈妈。

宋清然顿了几秒,随即反应过来,我现在知道了。

阿姨求求你,能不能劝劝他,让他别去。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只求你能帮我劝住他。

让她,劝住他吗?阿姨,首先既然这是他自己做的决定,您应该尊重和理解他。

其次,您太高估我了,我怎么可能劝得住他。

眼泪不断流出来,随宁也顾不山体面,直接用手袖胡乱地擦拭,一开口就带着哭腔,只有你了,只有你能劝得住他。

宋清然听着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依旧耐心地回答,阿姨,我真的帮不了您。

你把我儿子当什么,就算你不喜欢他,也应该想一下他为你做了些什么吧?随宁突然就开始发怒,斥责意味明显。

宋清然只觉得脑子发懵。

何以随,为她做了什么?你以为你当初虐待儿童的那个事情有那么好解决吗?你得罪的可是徐家唯一的继承人,是我那个傻儿子,四处求人,甚至不惜将自己所持有的何氏的股份全部抵回给了何彦。

宋清然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她果断地挂了电话,担心池询又顾忌不会和她说实话,她直接拨给了彭会卿。

彭总,你能不能告诉我徐恒瑞那件事情到底是怎么解决的。

徐家树大根深,要想对付徐征就单单凭他们几个实在有些困难,但也不是不可能,可就是要费些时间。

很明显,那个时候的何以随根本就耗不起。

或者说,是宋清然的名声根本经不起徐征折腾。

为了能在短时间内达到目的,何以随去求了另外一个人帮忙,条件是要何氏盯了很久的一个项目。

何以随无奈,只得把老爷子留给自己所有的股份全转给了何彦,那本来是他跟何彦对抗的资本。

可因为那件事情,多年的苦心经营尽数化为乌有。

可也正是宋清然的出现让他明白一件事情,对抗他父亲的方式有很多种,比如,压根就没受到他丝毫的影响,一辈子都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大概就是这样。

宋清然听完之后愣了很久,她没想到,或者说她根本就不敢想,就为了她的名声,他就做了这么多。

那他背后的那些伤疤呢?宋清然问完后死死地屏住呼吸,什么答案都好,只要不是她想的那个答案就好。

我以为你早就应该猜到了。

彭会卿向来就不是个愿意管闲事的主儿,他会和宋清然说那么多,都只有一个原因。

他尝到过那种孤家寡人的滋味儿,明白何以随的苦,不想让他再这么苦下去。

年少时的那道光,把自己仅有的光亮全部发挥到了极致,却把阴暗的一面如数留给了自己。

童年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有那么多的机会,可他从未对她提起,一次也没有。

她最后只给他发了一条短信,【平安回来。

】没有人会愿意让自己喜欢的人舍身冒险,她不是圣人,自然也不情愿。

可她更明白,这是何以随一定会做的事情。

他和江北栀不一样,在这件事上,没有任何东西能成为他的阻碍。

或许,她也能算个羁绊。

所以,她能做的,就是祈祷他平安。

泪水从眼角滑过,她忽然就明白为什么他从来都不过生日,因为在他眼里,没有人期待他的出生,也没有人愿意好好爱他。

他们一起去孤儿院的那天,他说他和他们一样,也没有家。

她那时以为他说没有家是因为没有成家,以为他是在暗示她什么,还暗自高兴了许久。

原来,他是真的没有家。

是她错了,她说了三十岁就给他一个家的,但她失约了。

姚七寻因为疫情的缘故,没办法回江城。

前几天她们三个一起打电话的时候,两人调侃她这个大网红,有望成为百万富翁。

宋清然也没有隐瞒,老实交代了自己和鹿明森的事情。

十多年的老友,对方的一个眼神就能看透她的心事。

老姚不知道宋清然中秋节窝在酒店颓废萎靡的事情,只是作为闺蜜给出了最真挚的提点。

所以,这次又是因为黎薇吗?她没回答,但是她知道,以前是,但这次不是了。

时间回到三天前,随宁得知何以随即将奔赴武汉,倘若不是何彦一直都派人暗中监视他,她根本就不可能知道,因为她儿子压根就没打算告诉她。

那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疫情严峻,她怎么可能愿意让他去,随宁直接给他打了电话,他不接,她就继续打。

到底是他的母亲,何以随始终做不到像对待他父亲一样冷漠。

以随,你听我说,是妈妈错了,只要你答应我不去武汉,妈妈再也不逼你回公司了。

妈,您说的对,我这样的人是没办法过普通人的生活的。

我这样的人,是不会有家的。

听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可他哭的时候,从来没有人愿意给他一颗糖。

对一味懦弱的母亲的积怨已久,回想起来,好像也没必要了。

妈,以后您也多为自己考虑考虑。

随氏是舅舅的,他会处理好一切,而我也从来都不稀罕家的一切。

他像是在交代遗言,自语行间里皆是平静。

随宁怎么可能答应,她声音又开始变得凌厉起来,你不是喜欢宋清然吗?她现在身边有个大学老师,你就不怕你走之后鹿明森把她抢走吗?感觉他陷入了犹豫,随宁乘胜追击,你不是爱她吗?不是还为了她特意回家痛斥你的母亲吗?那你现在不是在将她拱手让人吗?何以随默然了,他哪里会不知道。

可是他也知道,就算宋清然知道,她也会支持他的。

在国家大事面前,儿女情长实在显得过分微不足道。

他的毕生理想就是医学,倘若他真的永远留在了武汉,那也算是成全自己多年的心愿了。

确诊人数越来越多,宋清然每天都关注着武汉那边的疫情,数字的变化让人心惊,而他们能做的就是不给国家添乱。

春节那晚,宋清然接到了鹿明森的电话。

鹿明森:新年快乐。

宋清然嘴角扯出一丝笑容,温声道:新年快乐。

救助站那边有蓝桉,你不用担心。

还有,救助站前段时间又收到了一笔匿名捐款,这段时间就算没有盈利,你也不要担心。

就当是给自己放个假,前段时间你也辛苦了。

又有一笔捐款?宋清然心里诧异,在现在这个情况下,还能捐款,而且还是捐给流浪动物,真的是还挺难得的。

我知道了,你也是,注意休息。

他接下来说的都是些关于防护的事情,宋清然一一应着,眼睛凝视着窗外。

按照往年,这个时候应该放烟花了。

她安静地听着鹿明森说话,她不是在犹豫要不要说,她是在考虑怎么说。

电话那头的人突然停了下来,宋清然也不说话,良久,她正要开口时,他就先开了口。

我有一个医生朋友也在武汉支援,他跟他是一个组的。

他累得昏倒了两次,但现在已经没事了,他仍在继续工作。

不用说名字,她也能知道那个他是谁。

他知道她其实要说的不是这个,但他还是告诉了她。

宋清然几乎是颤着声说出口的谢谢。

清然,如果这次何以随平安回来,你就再给他一个机会吧。

给他一个机会,也是给你自己一个机会。

因为他知道,她从未放下过他。

他看过那本《不为人知的暗恋》,知道她喜欢喝的不是橙汁,是阿萨姆。

可是每一次看电影的时候,她还是会习惯性地从冰柜里拿橙汁。

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特别开心,他以为他总能等到的,因为何以随不爱她,他对她只是欣赏,而宋清然最不能接受的就是这种。

他明白,她要的向来都不过是最单纯的喜欢。

而她愿意放下有关何以随的一切往前走的原因也从来都不是他,是因为她爸爸。

她想让她爸爸安稳,所以自己先开始安稳。

清然,你知道那晚过后我为什么每晚都会去救助站接你吗?有个念头在脑海里闪过,但她根本不愿去相信。

是何以随,他和我说了你晚上怕走高楼梯的事情。

所以那晚,不是猫,真的是他。

她怕自己又自作多情,所以即便有那么一点点的感知,却依旧不愿相信。

还有救助站的那次直播事故,也是何以随帮的忙。

他问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地为她处理好了一切。

其实他早就应该放手了,他错了,也输了。

宋清然比他幸运,多年的暗恋终有回音。

??新年快乐挂了电话, 宋清然又看了眼自己的手机。

这些天,她每天都会在饭点给何以随打电话,但他一个都没接, 她知道可能是因为他在忙没看到,可是后来他也没给她回电话,一个都没回。

她加回了他的微信, 可他却没有同意。

宋清然没法子了, 只能问随朔。

她想再怎么着,他也会跟随朔联系的。

可当随朔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个所以然的时候, 她就明白了他的所有用意。

何以随这是故意的,他故意不联系自己, 也早就和身边的人说好了,什么都不告诉她。

她于他而言终于是特殊的了,他终于开始爱她,可她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她在他终于决定开始爱她的时候, 毫不犹豫地将他推开。

她太懂他了,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所有。

他是怕自己会永远地留在武汉, 他这么做是不想耽误她。

她含着泪给他发了条短信,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何以随。

等你平安回来, 你就有家了。

何以随,我给你一个家。

就算全世界的人都不爱你,我也依然会爱你。

宋清然整理好思绪将所有的事情告诉宋老师的时候, 是在大年初八。

那天宋老师拿出秋天时酿的桂花酒,父女二人坐在庭院里, 小六月趴在宋老师脚边呼呼大睡。

年少时候的喜欢, 重逢后的欢喜, 爱而不得时的痛心,以及《那段不为人知的暗恋》。

宋老师安静地听她说话,随后回了房间。

过了一会又拿着一本书出来,小心翼翼地拆开封皮,递到了宋清然的手上。

《那段不为人知的暗恋》。

相比于她的惊讶错愕,宋老师显得格外淡定。

也没等宋清然开口询问,宋老师就给出了答案。

你高三那年,突然开始发奋读书,每晚挑灯夜战到凌晨。

有次我起夜上厕所,看到你房间里的灯居然还亮着。

敲了几下你的房门一直都没人应,我开门一进去,就看到你趴在书桌上睡着了,手上还拿着物理试卷。

草稿纸掉了一地,我替你捡起来的时候看到,有好几页上都写了何以随三个字,有几页甚至写的满满当当。

她总是写了又划掉,划掉了又重新写,一遍又一遍。

可她的父亲是语文老师,又怎会看不出来。

后来你高考填志愿的时候,凭借地方保护政策,明明可以报一个本市的普通一本院校。

但你死活不肯,说什么也要去A市,我一问才知道,何以随报的是A大。

她前期落下太多,高三的时候无论怎么拼命弥补,高考分数还是高不成低不就的,她最好的选择就是留在本地上大学。

可她没有。

再后来,就是你同学聚会的那晚,那天你回来的很晚,在房间里哭了整整一晚上。

他也曾经历过青春年少,怎会不知其中的种种,可他最后,还是选择了看破不说破。

他是她的父亲,是这个世界上最希望她幸福快乐的人。

可作为一个老师,他也明白,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言传身教的。

这些事情都是要自己亲身经历一遍,才能明白,才会私心,才肯释怀。

我知道你后来愿意尝试放下是因为我,你希望让我安心。

可是清然,爸真正想要的也不是这种安心。

没有哪位父亲会愿意让自己的女儿嫁到那种混沌的家庭,可是比起这些,爸更不想勉强你。

鹿明森很好,但是你不喜欢的,就没办法说好。

她这几天每天都准点守着电视看新闻,刚开始他还以为她是担心救助站的营生,想时刻留意着疫情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有所缓和。

直到后来,无意间听到她和别人打电话。

得知她一直在托人询问从江城到武汉支援的医务人员的事情,他才知道,一直以来,她其实关心的,都是何以随。

他刚开始也以为她终于愿意放下往前走的原因是何以随不喜欢她,可后来才发现,其实不是的。

爸爸年纪大了,陪不了你多久了。

那天何以随来家里找你,我给他支了个招,说你喜欢吃糖炒栗子,最好是有人给你剥好的,他就真的耐心地坐在车子里剥了一整袋。

宋清然安静听着,鼻头一酸。

那个骄傲的少年啊,即便已经低头到这种地步,她对他也没有丝毫的心软。

他用心剥了好久的栗子,她一颗都没吃。

她那时只考虑到让宋老师心安,以及自己想要的是满心满眼的喜欢,她固执地不相信他会爱上她。

只顾着自己要往前走,却从未回头认真地看过他的真心。

她曾埋怨何以随从未看到过自己的真心,可自己又何尝不是。

她做了那么多,终于让他开始爱她,可她自己却又开始退缩。

他始终不愿意让自己知道他在武汉的所有事情,就连得知他累得晕厥过去,都是鹿明森告诉她的。

兴许是随朔怕她每天提心吊胆地过活,那天过后,每天都会给宋清然报平安。

对于这场战役,国家倾注了大量心血,每个城市都做到了严格把控。

值得庆幸的是,江城至今也没有确诊病例。

3月将近尾声的时候,武汉的疫情终于得到基本控制。

全国大部分地区也陆续开始恢复正常出行,而教了一辈子书的宋老师,最担心的高三学子也终于回到学校,继续备考。

2020年无疑是特殊的一年,高考时间更改,延期一个月。

自2003年确定高考时间为6月7—8号以来,从未有过这样的前例。

何以随依旧没有联系她,她也不在意,得知他平安就好。

来日方长,反正他总是要回江城的。

救助站也终于重新开工,宋清然前前后后跟着忙活了好几天。

今天终于有时间,起了个大早,回了趟出租屋,家具到处都是灰尘,一进门就吃了一嘴灰。

但好在随朔隔几天会帮忙浇下水,所以阳台上的绿植都还幸存。

尤其是多肉,好像比她在时长得还更好些。

她大概打扫了一下,打开衣柜拿了几套夏天穿的衣服,打算叠好放进袋子里,拿起一条碎花裙,正要叠的时候,突然就想到她带何以随去胡同口那家早点铺吃油条豆花的时候,她穿的就是这条裙子。

她那天还特意穿了双高跟鞋,就为了看起来跟何以随更般配些。

她那是说自己还知道好多好吃的东西,以后要带他去,可她也食言了。

宋清然去的时候,正是太阳刚好拨开重重云雾出来的时候,方面包摊在门口的石墩上打盹。

小六月整天只知道跟在宋老师屁股后面,根本不理她。

自己家的猫不让rua,那就撸撸别人家的猫呗。

方面包被宋清然撸舒服了,直接把肚皮也露出来,宋清然笑着陪它玩了会儿才去买早点。

虽然疫情已经稳定下来,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倡导出门在外尽量戴口罩。

所以,她没在店里吃,而是打算买回家吃,还顺便给随朔也带了一份。

因为现在疫情刚稳定下来,国家对饭店卫生与防疫措施要求严格,有很多饭店还在休业整顿。

所以就还不太方便,要不然她是打算请随朔吃顿饭的。

为了避免自己影响到他休息,宋清然上楼之前特意给他发了消息询问了一下,看到他回复了可以,这才喜滋滋地拿着早点上了楼。

一进门,首先迎接的不是随朔的问候,而是随便跟在她后面一路的喵喵喵,像是在抱怨她为什么那么久没来陪它玩。

她把早点放在客厅的小圆台桌上,这才把它抱起来。

随便,想我了吗?有没有好好吃饭,感觉你都瘦了。

随朔看着自家儿子这死出,冷笑一声,呵呵,和你爹待了那么多天,抱都没让抱过几次,非要开罐头才让抱。

一到晚上又屁颠屁颠地跑我床上睡,结果还他妈尿了。

随便,你可真他妈的出息啊。

宋清然笑得肩颤,低头看了眼怀里的随便,又抬头看向嘴都快气歪了的随朔,真的不排除它是故意使坏尿你床上的,因为首先猫咪最爱干净,一般情况下,它是不会在自己睡的地方大小便的。

其次,它用猫砂盆用的可溜了,甚至是到了只在猫砂盆里上厕所的地步。

有次她陪随便吃完晚饭打算去小区里散步,随便一脸可怜兮兮的样子望着它,宋清然心软,问了一下随朔它有没有户外经验,会不会应激。

得知小家伙猛的很,之前住一楼的时候还偷偷溜出去过,差点就回不来了。

宋清然立马就拿了个牵引绳,从此开启遛猫之旅。

有天晚上,它走着走着就停下来不走了,她也看出来了,它应该是想上厕所。

她就把它抱到了小区比较隐蔽的草丛里,结果它趴了半天就是不拉。

急眼了就朝着宋清然骂骂咧咧地喵喵喵,可它出门前才刚吃饱,根本不可能是饿了。

难道是要猫砂盆才会上厕所?她提着它就往家里跑,果然,一到家它直奔猫砂盆,立马开尿。

两人虽然在微信上很聊得来,也早就熟了。

但像现在这样面对面还是第一次,随朔剥着茶叶蛋,看着低头撸猫的宋清然,越看越眼熟,忍不出开口询问。

清然姐,你不会是XXX幼儿园的老师吧?随朔对网上的瓜没太多兴趣,也不怎么关注这些,所以宋清然前段时间在网络上的那些事情,他根本不知道。

对,但是我前段时间辞职了。

他这么一说,宋清然看着他,也开始回忆了。

她们幼儿园参加比赛的时候,那个眉眼长得与何以随有几分相似的摄影师,好像就是他。

二人皆是一副茅塞顿开的模样,异口同声道:原来是你啊。

他就说宋清然怎么越看越眼熟呢。

可我记得那次摄影师是志愿者,你怎么会到那儿去?庆功宴上,她悄悄问过园长,摄影师是哪里请的?园长说不是花钱请的,是志愿者,说是来找灵感的。

随朔:就不能是因为我喜欢做公益吗?宋清然斜眼看着他,一脸地不相信。

倒也不是不相信他没有公益心,主要是他真的太懒了。

好吧。

随朔摊开双手,无奈地耸了耸肩。

是因为我哥,他非让我去,还让我给他拍几张参赛选手的照片。

每一位都要拍,大晚上的蚊子又多,那么多选手,我眼睛都不敢眨,生怕错过一个。

那晚,那里的蚊子是嗨皮了,直接饱餐一顿,估计撑得睡不着。

我也睡不着,痒得睡不着。

宋清然笑了一声,正想搭一句,你和你哥还挺像,都挺招蚊子。

结果他下一句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全家上下就我一个人招蚊子,被蚊子追着盯。

我哥就从来不招蚊子,我记得我小时候,夏天的时候我可爱跟他睡了。

他身上冰冰凉凉的,蚊子见了就跑,估计是觉得他太‘冷血’了吧。

他说了个冷笑话,宋清然却笑不出来了。

所以,何以随根本就不招蚊子。

??搬家去年夏天, 一中的凤凰花开得像他们高考那年一样红火,那是宋清然度过的最幸福的一个夏天。

上天见她久久无法释怀,真的给了她一个重生的机会。

最大的遗憾应该就是去年的夏天太短, 秋天太长。

还有一如既往讨人烦的蚊子。

那晚闹心的不仅是那场被雨水打断的烟花雨,还有被蚊子盯了浑身的包。

她那天穿了条露锁骨的裙子,脖颈那里被蚊子盯得通红。

天气闷热潮湿, 她只站在外面看了会儿烟花雨, 再回到车上时,透过后视镜一看。

脖颈那里被她无意识地抓红了好几块, 看起来真的像极了暧昧不明的痕迹。

何以随怕她尴尬,什么话都没说, 只是默默地从后车座里拿了件外衣给她披上。

后来就是她从幼儿园辞职后无所事事的那些天,有次和向茉他们去澜海后街疯到凌晨,他亲自驱车赶来接她,车上备了驱蚊水。

她那时以为他是给自己备的, 原来是特意为她准备的。

宋清然撸了撸怀里的随便,抬脚就往客厅的照片墙走去。

很明显, 随朔此次收益颇丰, 墙上多了好多的照片, 其中很多张都是他曾经在微信上发给过她的。

你家这装修是挺艺术的哈。

随朔懒懒地抬起眼皮望向她, 您用词可真委婉啊。

当初就因为这破装修的事儿,我妈跟我较了好几天劲儿,非说白花花的不吉利, 那么空的房子怕我抑郁自杀。

他看着宋清然,玩世不恭地笑出声来。

你说我妈咋想的?我看起来像傻子吗?家里有那么多钱还没花完, 我才不舍得死。

我恨不得再活五百年。

宋清然被他逗笑, 看看人家这气质, 富二代的标准形象即刻跃然纸上。

不过你这装修着实有些。

嗯,亲民。

像是好奇心作祟,她多嘴问了一句,你晚上住真的不会害怕吗?我一大老爷们怕什么。

突然,他眼睛亮了起来,整个人都变得精神起来,清然姐,你等会有事吗?没事的话我带你去个地方。

随便被她放进了猫窝里,宋清然拍了几下粘在毛衣上的毛,看情况,帮忙的话,绝对没空。

随朔带着她进了一个小区,绿化的占地面积还挺大,树干上有好几个猫窝,时不时有猫猫头探出来,特别可爱。

对流浪动物都那么温柔,这个小区的居民一定很可爱。

直至随朔带她到了一套独栋别墅的时候,宋清然也没多想,还打趣道:随总该不会是要给我送一套别墅吧。

虽然我这人特别不爱钱,但是凭咱俩的交情,我也还是可以勉强接受一下的。

他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钥匙给她开了门,然后就站到一旁,进去看看。

宋清然走了进去,心想有钱人的生活真的难以理解,买那么多房子,住得过来吗?不过这个小区里她家还挺近的,但是房价也挺高的。

门前的庭院一片荒芜,应该是还没来得及打理。

她继续往里走,客厅有一面很大的落地窗,是她很喜欢的那种丝绸布料,感觉轻飘飘的,一阵微风就能扬起来。

也没多想,她走过去将窗帘拉开,庭院的阳光顷刻洒满客厅,顿时天光大亮。

也就是这时她才注意到客厅的右侧有一个书柜,有一整面墙那么大。

挺好的,追剧追书两不误。

靠近落地窗那头有一个猫咪爬架,宋清然满意地点点头,心想这货心还挺细,这时候也能想到坑爹一级选手,随便。

她环顾四周,在随朔的眼神示意下又往里走去,卧室和客厅一样铺满了地毯,且用的都是暖色调。

真看不出来,随朔还是个有少女心的大老爷们儿。

越往里走就越喜欢,她暗自在心底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何以随这么冷的一个人,所有的个人用品都是冷色调的,那他们以后的家看起来得有多沉闷啊。

不行,装修房子这种大事必须掌握在她的手中。

她看着别墅里的一切,越看越眼熟。

脑海里突然就浮现出那天在颂清苑,她让他在阳台那里种些绿植,因为她希望他看向窗外的时候,迎接他的就是无数个鲜活的生命,还有她对他的无限期许。

明明不想哭的,可眼泪就在那一瞬间从眼眶里掉了出来。

她不要这样,她不要他这样,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宁愿他从未爱上她。

站在卧室门口的随朔也没进去,就这么直直地看着。

其实,他不让我告诉你。

中秋节那天,我哥和我说他终于要有家了,他说上天给了他一份最好的礼物。

这是他买的第一套房子,我们这个圈子的人谁手上不是有好几处房产,可是我哥。

他说房子只是房子,住的地方罢了。

他顿了一下,我姨夫虐待他,我大姨懦弱隐忍了一辈子,老了老了又打着为他好的名义道德绑架他。

几乎是恳求的语气,他说:清然姐,我哥说你关心他是因为你生性善良,万事事先考虑他人。

所以自始至终都不愿意联系你。

但我不这么觉得,如果,如果你愿意的话,给他一个机会。

其实他们都一样,总是能轻而易举地看透对方心中所想。

我知道没有哪位父母愿意把自己的女儿推到我哥那种家庭,站在你朋友的角度上,我也会劝你。

可是对不起,他是我哥啊。

他是我哥啊,除了我,没有人真心对他了。

空气中陷入一片静默,过了好久。

宋清然才吸了吸鼻子,抬眼问他,他有来这里住过吗?嗯,去武汉前几天搬过来的。

那段时间,医院给了他们几天时间和家人相处。

因为他们都知道,此次救援,很有可能会回不来。

何以随没有特别想告别的人,池询和彭会卿无非就是在骂他蠢,不要命。

彭会卿甚至为这次‘战役’捐了几百万,只想留住他,让他别走。

可闹过之后,后续就是没有后续。

多年的兄弟,其实他们都心知肚明,劝不住的。

那几天,每每夜深人静时,何以随总是站在落地窗前,有时一站就是一宿。

窗外时不时传来小鸟的叫声,宋清然说想一个人待一会儿,随朔也没再都说什么,只是把钥匙留给了她随朔刚刚说,何以随走之前嘱咐他,如果他回不来就让随朔把钥匙给她,这个房子算是他送给她的新婚礼物。

他说这个别墅的装修是在十二月初装修,花了整整三个月的时间。

他说本来还可以更快,但是落地窗被何以随砸坏了,于是又返工重修,这面落地窗材质比较特殊,等了好几天才有货,这才耽搁了这么久。

宋清然摊在地毯上,陷入了长长的回忆。

那段时间,她和鹿明森在一起。

她在说服自己放下过往的一切重新开始,她觉得鹿明森说得对,比起短暂而不确定的喜欢,来日方长的欢喜要更为实在得多。

她一次又一次地拒绝他,抵触他,甚至伤害他。

哪怕后来江北栀就已经来家里和她说了关于黎薇住院的事情,她却依旧固执地要推开他。

甚至后来他放下满身的骄傲来找她,把一切都和她解释清楚的时候,她仍在抗拒。

面对他一次又一次地袒露喜欢,那是她喜欢了整整十二年的人啊。

她怕自己会忍不住回头,甚至不惜出言讽刺他。

我认识的何以随不是这么会死缠烂打,自降身价的人。

平生就说了两次这么难听的话,居然都是对最爱的人。

一次是宋老师,而这次是喜欢了整整十二年的何以随。

她那样伤害他,可他仍在好好爱她。

他该是有多灰心才会连自己已经回了江城的事情都不愿意告诉她,随朔说何以随现在就在酒店隔离,那个酒店是彭会卿捐助出来的。

他本就是靠酒店发的家,江城的酒店这块,他独占鳌头。

宋清然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冬日的寒意还未退却,可她却看到了春光无限。

天气冷了几天,今天又开始回温。

有了上一次的谈话,这一次谈话尤其的顺利。

宋清然如愿地从家里搬了出来,一方面是给宋老师和王阿姨腾地方,她在着,王阿姨始终还是不太自在,索性就还他们一个自在。

当然,还有另一方面的原因。

她想带走的东西还挺多的,反正这个小区离她近,也不难拿。

宋老师看着她在房间里收拾东西,死死地将小六月抱在怀里,你爱滚多远滚多远,小六月得给我留下。

宋清然看乐了,知道了,宋老师。

之前真的没想到宋老师会那么喜欢小六月,现在出门买个菜都要带着猫出去。

最后在看到宋清然收拾了整整四个行李箱出来,宋老师又开始表示自己的不满了,哎哎哎,你怎么回事,你这还没嫁出去呢,嫁的时候还得了。

再说了,人家还没说要不要你呢。

出租屋的房租到期了,上次去打扫卫生的时候,她就把东西全搬回来了。

而且,还有一些直播时要用到的道具。

还是林里和白赢帮她把出租屋的东西搬回家的,要不然她一个人真的会累死过去。

作为报偿,宋清然亲自给他俩做了顿饭,两人吃得眼冒金星。

疫情期间不能随便点外卖,两人又都不会做菜,现在看到方便面和面包那种速食食品就想吐。

宋清然把行李箱拖到庭院,摊开双手无所谓道:没事,他不要我的话,我就回娘家啃老呗。

越长大越不像话。

王阿姨恰巧出来庭院摘辣椒,正好听到,斜着眼睛瞪了下宋老师。

转眼看向宋清然,又是一副温柔相,别听你爸胡说。

你们现在的年轻小姑娘不都喜欢吃麻辣烫吗?王姨也学着做了点,等会你给尝尝,看和外面的像不像。

宋清然点头,笑容灿烂,高高的马尾随风扬起,好嘞。

在她的再三拒绝之下,鹿明森还是坚持要送她。

她多希望他可以质问,甚至直接给她劈头盖脸的一顿骂。

但他都没有。

清然,你我都知道,我们从未在一起过。

你我的关系仅仅是我愿意等你,而你愿意让我等,仅此而已,再无其他。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心甘情愿。

冬日的夕阳,带有一种独特的朦胧美。

他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叫了声她的名字,清然。

宋清然回头,茫然地看着他。

在看到他的手势后,随即给他回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再见,鹿明森。

谢谢你,谢谢你那么那么地爱过我。

是你告诉我,爱真的可以永恒。

向前走吧,我的女孩。

他曾说过,如果何以随能平安回来,他就亲自把他送回他身边。

有情人终成眷属,这句话的意思是,有情人,才能迎来美好的结局。

清然,再见。

下次再见,也要记得笑着说再见。

宋清然搬了进去,她把所有的床单都重新洗了一遍,然后就抱着一大袋薯片,懒懒地坐在楼顶阳台那里晒太阳。

看着挂满的床单,心情无比的愉悦。

不知怎的,就开始回想和宋老师的谈话。

宋老师,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我和他之间只有我一个人在奋斗,后来我才发现,我走向他的时候,他也在尽力奔向我。

我一直以为在我和他的那段关系中,他才是被爱的一方,但其实不是的。

那么优秀的一个人也会因为喜欢我而自卑,会难过,会默默无闻,会倾尽所有。

我为他走了99步,却在最后一步选择走向别人。

而他从一回头,就再也没回过头。

他从一回头,就真的再没回过头。

何以随隔离时间结束的那天,宋清然特意没出门,就连直播的时候,耳朵都在留意着门外,生怕错过早点见到他一秒的机会。

可是一直到晚上他都没回来,这都快凌晨了,宋清然躺在床上,她在心里猜测应该是医院有事,最好不要是因为他爸妈作妖。

还有就是,随朔这沙雕会不会拖她后腿。

她可是警告他好几次了,不准给何以随通风报信,否则她就教唆随便趁他晚上睡觉的时候,往他脸上拉粑粑。

宋清然甚至坐了起来,回头对着月亮开始祈祷,她计划了好久的,求求了,千万千万不要坏她的好事。

不对,何以随要是来个突然袭击怎么办,她下意识地闻了下自己的头发。

该死,今天绕屋子转了好几圈,愣是没想起来洗个头。

思来想去,最后翻身下床进了浴室。

头都洗了,那就顺便再泡个澡吧。

再出来的时候,宋清然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头发都没吹,湿哒哒地滴在肩膀和锁骨上,直接倒头就睡。

她这几天作息规律,真的是到点就吃,到点就睡。

迷迷糊糊中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她揉着眼睛坐起身,一抬眸,就陷入了星辰大海。

你回来了。

何以随,你终于平安回来了。

??阿随半个月前, 何以随抵达江城,回来的第一件事情自然就是待在酒店隔离。

虽然是在固定的酒店待着,但在这个节骨眼上, 他根本不可能安心休息。

他回来的事情只告诉了随朔,除了医院里的人,其他人都不知道。

几乎是下意识的, 他特意嘱咐了随朔, 关于他的事情,不要过多地告诉宋清然。

因为他知道, 宋清然此刻对他的关心不过是朋友间该有的情感。

他不希望她好不容易迎来的幸福,因为他的缘故, 毁于一旦。

平安回来。

新年快乐。

前四个字,他做到了。

可后四个字,罢了,他不想自欺欺人。

新年快乐, 生日快乐,毕业快乐。

好多人祝他快乐, 但没人让他快乐。

他对她始终是不一样的, 他可以狠下心来不顾安危奔向武汉, 可没办法忽视她的担忧。

她每天饭点都会给他打一个电话, 日复一日,和当初那个固执地非要把徐征绳之以法的样子一模一样。

到后来,电话铃声一响起, 同事都会调侃说饭点到了。

深夜,看着那些未接电话, 有好几次, 他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直到后来随朔说她急哭了好几次, 他听着,心如刀绞。

她难过,得知她难过的他远比她还要难过。

其实他那时的想法是担心他万一要是会回不来了,她会更难过。

那时的他,连一个长相厮守的承诺都给不了她。

所以,长痛不如短痛。

再者,那个时候的她肯定是偏于感性,可他不能,他不能趁人之危,更不能得寸进尺。

最后,也只是咬着牙让随朔每天给她说明他的情况。

在酒店的那些天,随朔不止一次打电话劝他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这么大的鬼门关你都跨过去了,区区一个宋清然反而变得畏畏缩缩的,拿出你奔赴武汉的那种决心。

可那是不一样的,哪怕对象是林一达这样的毛头小子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把宋清然抢过来。

可对象,是鹿明森。

是最懂宋清然的鹿明森。

他可以陪她做她喜欢的一切,而他连最基本的陪伴都给不了她,他拿什么和他争。

最主要的是,她说不想他再纠缠她。

在酒店隔离的这十四天,何以随每天抱着电脑查看各种资料。

还有这些天医院堆积的各种事情。

他人还在武汉,就收到了徐慧和院长给他发的病例。

所以,哪怕是身在酒店,但他还是召开了几次病例分析的视频会议。

隔离时间结束后,他做的第一件事也不是回家,而是赶回了医院,针对前几次的病例分析会议又做了相应的补充。

他一个人在办公室坐了很久,直到凌晨的钟声敲响,他这才起身拿起搭在办公椅后背上的外套和行李箱。

他的车子被他停在了西苑区,好在医院门口很好打车。

何以随上了车,你好,西苑区。

司机很热情,哎哟,小伙子,别墅区呀,挺贵的吧?何以随礼貌地点了下头,还好。

随即就不再说话,司机见他闭眼假寐,也就不再言语。

车内安静,他手里握着那个平安挂坠,底部的棱角早已被他的指腹磨平。

下车结账的时候,何以随才发现随朔给他发了个语音,他光顾着忙没看到。

钥匙被圈套在食指上,也没急着开门,他站在门口听了语音。

哥,你别墅里有一个非常非常哇塞的惊喜,亲弟弟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啊。

何以随无奈地摇了下头,他上一次给的惊喜是一只金毛。

他一个一天十八个小时都待在医院的医生,怎么养。

这祖宗,简直就是给他找了个大麻烦。

没地儿送,何以随直接打包送到了彭会卿家里。

美名其曰:看你闲的,给你点事儿做。

池询整天就知道到处旅游,还不如他自己呢。

彭会卿典型的口嫌体正直,给的时候嫌弃得要死,现在倒好,有时候出个长差都要带着去,江城谁不知道,要想拍好彭会卿的马屁,就得先讨好他的狗。

对于他所说的惊喜,何以随直接就没当回事,咬牙切齿地给他回了条语音。

管你什么惊喜,明早自己来拿回去,别什么破东西都往我这里扔。

别以为他不知道,当初那只金毛也是因为这兔崽子临时要去外地,又找不到可靠的人,就把这坏主意打他身上了。

才进庭院就发现有点不太对劲,原本杂草蔓延的庭院怎么突然被收拾得这么干净,应该是物业的人弄的。

何以随继续往客厅走去,鼻尖时不时传来阵阵清香。

这味道好熟悉,有个念头不由自主地冒了出来,但很快就被否定。

嘴角扯出一丝自嘲,怎么可能,她连有这座别墅的存在都不知道。

懒得上楼,他直接在一楼的客房冲了个凉,腰间围了条浴巾就上了楼上的主卧。

窗帘被大幅度拉开,月光倾洒进来,隐约床上冒出来一小团。

他摸黑开了灯,光线如数照到床上,女人睡眼惺忪地看着他。

久违的声音再度在耳边响起,软软的,还带着几分被吵醒的不满,你回来了。

何以随看着她,满脸地不可置信。

她怎么在这儿?所以,这就是随朔说的惊喜。

她坐在从床上,圆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他,头发湿漉漉地搭在锁骨处。

被他看着,更何况他还是光裸着上身,宋清然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下脖子,我本来想等你回来的,等了好久你都没回来,我太困了就睡着了。

下一秒,毫无预兆的,男人走进了浴室,留下宋清然一脸懵地坐在床上。

再出来的时候,他的手上多了个吹风机。

他走近她,一言不发地给她吹起了头发。

宋清然任由他抚摸着自己的秀发,四周安静,只听到吹风机的声音。

主卧的桌子上之前放着他的几本书,她住进来之后就把那些书全都摞成了一堆,瓶瓶罐罐摆了一桌子,还在那摞书上面放了面镜子。

她搬进来的这些天没有化过妆,护肤也是在浴室泡澡的时候就顺便一起做了。

所以,那面平时不怎么用得到的镜子,眼下正好派上了用场。

她看着镜子里的何以随,他握着她的黑发,认真,专注,还有爱怜。

她那么用力地爱过一个人,她不会看错的,这个男人,真的在好好爱她。

默默地在心里鼓起了好大的勇气,在男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宋清然突然转过身去,双手立马就攀上男人的脖颈。

不过一瞬,她就堵上了男人的双唇。

有过那么短暂的诧异,满脑子的问题都被她这一举动所打乱,但也因此得到了解答。

生涩而稚嫩的吻技却勾起了他的所有情yu,男人反手将她压在身下,以绝对主动的姿势霸道地吻着身下的人。

宋清然被他的骨头压得生疼,眉头微微皱起,男人像是察觉到什么,吻着吻着睁开眼睛看向她,疼?她点头,随即又摇头。

何以随笑了,那到底疼还是不疼。

宋清然动了动身子,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带着些许娇羞的抱怨。

你骨头太硬了,硌得我生疼。

何以随低头亲吻了下她的锁骨,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是你太软了。

话刚说完,宋清然脸‘唰’地红了。

听说,嗯,那个,会很疼,何医生,会疼吗?各种声音涌在耳边,明亮的灯光,抽屉被拉开的声音。

她吓得心惊,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就跟着沉了下去。

月光皎洁,世界回归平静,他们一起下沉。

她唤他阿随,阿随,阿随。

从来没有人这样叫他。

他刚买下这个别墅,就开始陆陆续续地往里面置办东西了。

其实不出意外的话,本来中秋节那晚看完电影就要带她来了。

然后他会送给她那一整车的白玫瑰,告诉她,以后这个庭院会为她开满白玫瑰。

但没关系,所有的一切,虽迟但到。

第二天宋清然迎着午后的阳光,睁开了双眼。

转头看向身边还在熟睡的何以随,他手还搂着她的腰。

宋清然在心里咒骂,这个禽兽,居然这么早就开始计划这种事情了,什么时候买的那种东西,还放在抽屉里。

她收拾的时候根本就没注意,有没有考虑她愿不愿意啊?何以随起了个大早,吃午饭的时候进来宋清然叫起床吃饭。

没想到这姑娘起床气还挺大,叫了两次都嘟囔着嘴说困,他说这样对胃不好,让她把饭吃了再继续睡。

吃完就躺容易胖,你养猪呢?被她这么一吼,何以随是真的不敢再喊了,拥着她继续睡了个回笼觉。

宋清然伸出食指,勾勒着他英俊的脸庞,凌厉的眉眼,长长的睫毛,高挺的鼻梁,再到性感的薄唇。

算了,看在他长得帅的份上就不和他计较了。

她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身旁的男人却突然睁开双眼将她一把搂进怀里,宋清然笑着拍了下他的手。

我要起床了。

不料却被他搂得更紧,他下巴抵在她的额头上,鼻尖时不时传来女人身上的馨香。

随朔带你来的?嗯。

怀里的人突然抬头看向他,犹豫再三,到底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伸手环住了他的脖颈。

闷闷的声音从被窝里传来,何以随,这一次我不会食言了。

这一次,只要你愿意,我一定陪你走到底。

他们之间有过太多太多,误会,犹豫,彷徨,成全,隐忍,但好在他们最后还是走到了一起。

他亲了下她的额头,嗯。

他不想过问别的,只要她愿意回到他身边就好。

救助站对员工的工作任务进行了调整,宋清然目前的主要任务就是直播,但她还是会在空闲之余到救助站帮忙。

无论是那笔捐款,还是直播间的收益,都给救助站带来了巨大的改善。

在温饱得到保证的前提下,招人自然要容易得多。

救助站又重新招了两个人,平时也都能忙得过来。

而她的工作就是认真直播,尽管没有必要,但宋清然还是和蓝桉请了半个月的假。

何以随难得休假半个月,显而易见,眼下,他比救助站更需要她。

傍晚,宋清然去拿商家寄来的样品时,顺便给自己买了杯奶茶。

搬了个小木墩坐在庭院里,看着卖力干活的何以随。

你说,现在种下去的话,要什么时候才会开呢?何以随牵过她的手,一同把最后几粒花种撒进土里,总会开的。

该开的花总会开,该来的人也总会来。

宋清然直播时间是八点到十一点,有时候直播间人数多的话也会到十二点。

她关掉直播的时候,何以随还在书房看书,宋清然去厨房热了杯牛奶。

直接把牛奶喂到他嘴边,何以随就着她的手一饮而尽。

她喂完牛奶转身就准备走,走到门口又转了回来,一屁股坐他腿上,双手无比自然地搂上他的脖子,困了,你抱我回卧室。

何以随把手里的书放下,宠溺地看着怀里撒娇的小女人,好。

把她放到床上,轻声吻了下她的额头,睡吧,晚安。

宋清然拉住他的衣袖,我手机直播的时候没电了,你的借我刷一下微博可以吗?何以随笑着又亲了下她的嘴角,把手机递给她,微信也可以,早点休息。

何医生的微博可真无聊,全都是关于医学的。

她刚想搜索自己关注的一个作者的微博时,无意间看到他的搜索记录。

是那部电影。

宋清然顺着他的浏览记录点了进去,就看到了那个热搜话题,万紫千红总是be,还有她给出的那段答案。

我的何以随可真是傻,都这样了还是没看出来,我的少女时代里,有白衣少年,向往星辰大海。

而那个白衣少年,是他自己。

她退了出来,点开了他的微信,开始履行女朋友的权利,查岗。

她点进了他的朋友圈,好些天没看他的朋友圈了,发的还是和之前一样,都是和医学相关的。

她随手向下划了下刷新页面,然后就看到了他的微信背景。

是她躺在床上,清晨的一缕阳光正好照在她的右眼和小巧的鼻尖上,看不清脸,但熟悉她的人一眼就能认出是她。

这男人,关键时刻还挺懂浪漫的。

个性签名也改了。

蓝桉已遇释槐鸟,不爱万物唯爱你。

那是他和她说过的第一句情话。

不过现在还有一个问题,就是他好像还没同意她的好友申请。

她点了进去,发现好友申请时间超时,已经失效了。

她又点开了他们的聊天界面,然后就看到了。

2019年 2月1日 36.3℃清然,我会平安回来的。

2019年2月2日 36.6℃……2019年2月5日 36.5℃清然,新年快乐。

2019年2月6日 36.5℃2019年2月7日 36.2℃……每条信息都是日期加上体温,每天都有,毫无例外,发送时间不定,有时是深夜,也有凌晨。

直到2019年4月2日 36.6℃。

也就是他从武汉回江城的那天。

屏幕里那一串串数字与她的日记一幕幕交叠,直至最后在脑海里重合。

她曾无数次幻想过他能像她喜欢他一样喜欢她,哪怕十分之一就好,可是现在,这一天好像真的来了。

可是为什么,她会这么难过。

她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她永远永远都不会告诉他。

少女的心事里,那个从未回头的白衣少年,是他。

因为她知道,他会像现在的她一样。

愧疚,无尽的愧疚。

她希望,以后的他,路上皆是玫瑰,她想陪他一起走花路。

??中秋节快乐。

又一个清晨, 何以随陪着宋清然回去看宋老师。

一向有‘别人家的孩子’之称的学霸何以随突然开始紧张,向来不喜大肆宣扬的何医生硬是跑到商场大包小包地塞了整整一个后备箱。

搞得宋清然哭笑不得,怎么劝都劝不住, 得知鹿明森上门拜访的时候给宋老师送了几本值得收藏的好书之后,何以随更是坐不住了。

明面上没说说什么,到了宋老师跟前默默地拿出了自己珍藏已久的上好砚台。

这砚台还是当初彭会卿在拍卖会上从他家老子手里抢过来的, 他对这种文绉绉的东西向来是不感兴趣的, 只是为了气气自家老子罢了。

刚拿到手上都还没开始捂,转手就原封不动地送给了何以随。

彭会卿与彭家不是一个姓儿, 这在江城也不是什么秘密。

何以随谈及这些时,宋清然默默听着, 没有过多询问。

她要跟何以随在一起,而彭会卿又是他的兄弟,她自然是应该了解这些事情的。

冬日里的景象,总是离不开萧条二字。

庭院里光秃的树枝异常明显, 何以随在庭院陪宋老师下棋,宋清然则在厨房帮忙洗碗, 视线时不时落到男人身上。

他回头看向她, 两人皆是相视一笑。

相谈甚欢, 正在兴头上时, 宋清然拿出去年秋天时陪宋老师一起酿的桂花酒。

这酒度数很低,你就当果酒尝尝味道。

何以随接过她倒的那小杯酒,浅酌了一小口, 笑意在眼角蔓延,好喝, 有股淡淡的桂花香。

他喝完一杯又想倒第二杯, 被宋清然手疾眼快地拦下。

宋老师:哎, 你怎么回事,喝杯酒都不让了?母老虎。

什么啊,他胃不好,喝点尝个鲜就行了。

宋清然撇着嘴反驳,语气嗔怪。

宋老师:以随啊,你可想好了,现在退货还来得及。

何以随笑着看向跑到一边浇花的女人,冬日的暖阳下,她穿了件灰色的卫衣,里面还穿了件白色的高领打底衫。

她往嘴里塞了块糕点,腮帮子鼓鼓的,出门前他亲手给她编的麻花辫松了几分,有些许碎发散落在脖颈那里。

不施粉黛,但擦了口红,衬得整个人更加白皙明亮。

视线越发温柔,眼中的爱意无处隐藏。

何以随心中百感交集,最后通通化为感激。

叔叔,谢谢您。

他说的郑重其事,像是在许下一生的诺言。

谢谢您在知道我混沌不堪的家庭后,却依旧愿意让她来到我身边。

宋老师没搭话,不动声色地转了话题。

他们一直待到傍晚才离开,夕阳无限好,宋清然提出要散步走回去,何以随欣然同意。

两人绕了远路,牵着手走遍大街小巷,一路走走停停,穿过夜色,走向月光。

你看六月那个白眼狼,理都不理我。

她说着就开始生气,眉毛都竖了起来。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口罩下樱红的小嘴噘得老高,仿佛能挂个水壶。

何以随替她理了下那几绺不听话的头发,温柔地把它们别到耳后,喜欢就再养一只。

真的吗?因为欣喜,她眼睛都跟着亮了几分。

嗯,想养几只都可以,你开心就好。

只要她愿意,哪怕是把救助站所有的猫都拿回来养,他都没意见。

他不喜欢猫,但他喜欢她。

我记得你之前说还想养只金毛,到时候你自己去挑。

何以随。

她想起他去武汉前就已经买好的猫爬架还有狗窝,突然就出声叫他。

怎么了?你怎么……她哽咽了一下,继续道:怎么对我这么好。

她不过随口一提,他就真的放在心上,一言不吭地为她做尽一切。

他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因为你值得。

路过一家电影院的时候,何以随停了下来,宋清然的手被他牵着,也跟着听了下来,带着疑惑朝身边的人望去。

嘴边的话刚要说出口,在看到电影院门口的宣传广告后,瞬间明白了一切。

看电影吗?炙热的目光就那么直直地落了下来,她看着他,笑意在嘴角漾开,好啊。

影院门口放着口罩,但其实很少会有人去拿,特殊时期,每个人出门,尤其是在公共场所,都会带好口罩。

疫情严重的那段时间,每每看到新闻里各个地方对武汉的物资捐助,宋清然都倍感自豪,庆幸自己出生在中国,更庆幸祖国的繁荣昌盛。

电影最后一幕,何以随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的时候,身旁的何以随适时地牵起了她的手。

他看着她,她看着他们紧握的双手。

何以随,中秋节快乐。

她总是这样,一眼就能看懂他的全部,明白他的愧疚,也成全了他的弥补。

我不能保证每个中秋节都能陪你过,但每个中秋节我都会爱你。

他是医生,只要有病人需要他,他就必须抛下一切去治病救人。

职责所在,他知道她会理解。

何以随,我爱你。

从前爱你,以后也爱你,永远都只爱你。

她想,她永远都不会告诉他,他以为的突然开始爱,其实是她长达十二年的蓄谋已久。

他一回头,她就忍不住奔向他。

月色朦胧,密密麻麻的吻落了下来。

海浪拍打着海岸,直至海潮完全退却。

感受到身旁的男人呼吸逐渐平稳下来,宋清然忍着腰间的酸痛,刚想把揽着她细腰的手拉开,才碰到他的手就被他更用力地抱紧。

她回头看了眼他,蹙起的眉拧成一团,脸上写满了脆弱。

她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

揽在腰间的大掌终于松了点,宋清然趁机悄悄地掀开被子,走到床沿另一侧。

她先用手挡好光,防止光线刺到何以随的眼睛,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

男人的后背,全身遍布疤痕,道道触目惊心。

尽管已经听江北栀说起过,但亲眼看到时还是大受震撼。

那么深的疤痕,全都打在他的身上,他该有多疼啊。

其实她何必多余问彭会卿,早就有答案了不是吗?在徐恒瑞那件事情之前她就已经猜到了。

她捂住嘴巴,尽量不让自己哭出声。

但床上的男人还是醒了过来,他这些天每晚睡觉都抱着他,睡梦中感觉怀里一空,立马就被吓醒了。

一睁眼就听到身后传来细微的抽泣声,长臂一伸,整个卧室都被点亮。

女人坐在床边看着他,眼睛鼻尖都哭得红红的。

怎么了?他坐了起来,将她搂进怀里,拍了拍她的背,耐心地又问了一遍,怎么了?哭腔越发汹涌,她靠在他怀里,泣不成声。

何以随也不急着继续追问她,只是耐着性子轻声哄着她,轻轻吻去她眼角的泪。

情绪平静下来,她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当时,疼吗?不疼。

怀里的人小嘴一瘪,你骗人。

嗯,他的确是在骗她,怎么可能不疼。

他第一次打我的时候,是在我七岁那年。

按照他说的,我是他儿子,父亲打儿子是不需要理由的。

他并不想把那些伤疤,那些肮脏的细节一一向她吐露,也并不想告诉她为了那份所谓的正义,身为人民教师的职责,他付出了些什么代价。

她只需要知道,正义遍布存在,世界永远美好。

他只希望他的姑娘永远相信自己所信仰的一切,永远存在。

那你后来帮我是因为这个吗?一部分。

我十岁那年又被他打了一次,后来被我们班主任发现了,但她因为害怕何彦的权势不敢根本不敢说话。

宋清然‘嗖’地抬起头来,刚想骂人却又觉得情理之中的事情。

她自己也是再三犹豫才做出的决定,而且她不一样,她有何以随。

何以随看着怀里黑乎乎的小脑袋,只露出光洁的额头,轻笑道:我不怪她。

宋清然默然了,姚七寻曾经一本正经地分析说她之所以会那么喜欢何以随是因为爱而不得,他们之间有一段很远的距离,叫最美距离感。

因为喜欢,有了滤镜,因为滤镜,又有了爱。

可她现在离他那么近,他们每晚同床共枕,做着情侣间最亲密的事。

但她只觉得更爱他,她爱他的坦诚,爱他历尽沧桑却善良依旧,爱他舍生忘死的信仰,爱他的一切。

但是你不一样,那一次,在你的身上,我看到了一样东西。

她抬眸看向他,锁骨那里露出一抹红,什么?何以随低头吻住,这个吻持续了很久他才放开她,拼尽一切的决心。

他说的对,那时的她,真的是这么想的。

她甚至想暴露出自己是六月有糖的事情,只为了对抗徐征。

看吧,我也是个喜欢读书的女孩子。

何以随接过宋清然递给他的书,一本一本地往客厅的书柜上整整齐齐的摆好。

是的,宋老师。

你以后可以做个情感咨询师。

比起这个,我更想开家书店。

最好是那种旧书店,古老的街道,感觉会比较有岁月沧桑的复古氛围感。

她随口这么一说,何以随倒是认真地想了一下,我在澜海老街那里有个店铺,完全符合你的要求。

哦?宋清然拿着手里的书走到沙发上坐下,一本正经地看向何以随,快说,你到底还有什么资产是我不知道的,赶紧老实交代,万一你以后给我来个金屋藏娇我还被蒙在鼓里。

他朝她望过去,半是无奈半是宠溺,我所有的钥匙都在我们卧室床头柜的第二个抽屉里,至于还有一些股票投资什么的都在彭会卿那儿,你想看我什么时候让他整理一份过来。

他走到她面前站定,弯下腰亲了下女人撅着的小嘴,还有,我只有一套房。

宋清然歪着头听了一会儿,一溜烟地跑上了楼,再下来时手里就多了两张卡,这张卡是我的工资卡,也没多少钱,可能就十来万。

她又拿起另外一张,这个有一百四十七万,是我的,额。

她想了一下,眼珠子一转,嫁妆。

以他们为原型得来的小说版权费,说是嫁妆,完美。

我其实不是特别会理财,钱就都归你管吧。

我平时也不喜欢买什么奢侈品,买的东西基本上都是固定的。

她伸手搂住他的脖子,整个人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所以,你要不要考虑养我。

??梧桐男人抱着她, 又转回了书柜那里,佯装思考,行, 那我考虑考虑。

挂在身上的树袋熊气得直接上嘴啃他的喉结,什么啊,我都送到你面前了, 你还不赶快直接答应我, 居然还要考虑考虑。

她说着说着还上手揪他的耳朵,用嘴咬他的脸颊, 看我不给你毁容,把你变成一个丑八怪, 让你这辈子都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何以随笑着随她咬,我不仅骨头硬,还脸皮厚,你可得小心点儿, 别咬坏你那两颗小虎牙。

屋内开着空调,但因为开窗通风的原因, 还是有点冷。

两人穿着宋清然前天去宜家买的情侣睡衣, 宋清然在他身上打闹, 全然不知锁骨下的一片风光早让男人一览无余。

喉结一紧, 何以随把她放到沙发上,视线变得灼热起来,她环住男人的脖颈, 任由他的吻落下来。

书还没理完,宋清然就说要睡午觉, 何以随抱着她回卧室大床放下, 又贴心地替她拉上了窗帘。

做完这一切, 这才又下楼继续给她整理书柜。

这些书是今天早上回宋老师那儿开车的时候顺便拿回来的,整整两大箱子,全部搬回来了。

很多书何以随都有印象,就摆在她原来的那间出租屋里的书柜上。

那一整套的漫画被他恶作剧似的摆到了最高的那一层,这个书柜很大,最高那层别说是宋清然了,就连他自己拿东西的时候,也是要那个凳子垫一下才能够得到。

其余的书几乎全部是关于暗恋的言情小说,同样的书有的甚至有好几本。

有的已经翻破皮了,一看就是高中时候的,但她全部都保留着。

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但这些都是她的青春,何以随一本一本地替她放好。

就在他以为已经全部整理好的时候,却又在箱子的最下面看到了一本破旧的笔记本。

他拿起来刚要打开,楼上的宋清然突然冲到他面前,一把夺过他手上的那本书。

看了他一眼,然后又一溜烟地就跑上了楼,这是她的日记本。

即便现在他们已经在一起了,但她已经决定了,无论是这本日记,还是《那段不为人知的暗恋》,甚至是小王子,她都不打算告诉他。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他们已经在一起了,这就足够了。

有一张纸从那本书里掉落出来,何以随捡了起来,是一张物理试卷,高三的题目。

应该是无意间被宋清然夹到本子里了,那本笔记本一看就是高中时候的,应该是她的小秘密。

他当然好奇,可也尊重她。

她不让他看,那他就不看。

许多事,她不想说,那他就不问。

不管她之前喜欢的人是谁,那都不重要。

她现在爱的人是他,这就足够了。

那张写满的物理试卷被他叠整齐后放进了书柜上的某个角落,那时的他从未想到,这张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物理试卷对宋清然那么重要。

自已无意间未回复的一条消息,会成为她青春的一个遗憾。

没有任何的意外,何以随提前结束了假期,在休假一周后就选择回医院上班。

他正犹豫要怎么开口跟宋清然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她就先开了口。

早上的餐桌上,她喜滋滋地端出自己新学着做的黄焖排骨。

明天你回医院上班的时候,要记得穿我给你新买的那件黑色高领毛衣,我的男人出场必须惊艳全场。

她说这话的时候,身上还穿着海绵宝宝图案的围裙,一脸期待地望着他,看起来特别可爱。

好。

他带着些许颤音说出这个字,她永远是最懂他的人。

当天下午,何以随驱车出了门,再回来的时候,带回来了一只金毛。

宋清然兴奋得不得了,抱着狗子高兴了好久。

眼睛变得雪亮,哪里来的?附近的一个动物救助站,我刚搬过来的时候就和他们打好了招呼,如果有没有人愿意领养的金毛,可以给我养。

昨天下午的时候,那里的负责人就给我打了电话。

他知道,比起去外面买一只昂贵的金毛,她肯定更愿意这样。

她志在于此,致力于救助流浪动物,能够给流浪金毛一个家,她一定会很开心。

宋清然看了他一眼,语气娇嗔,那你昨晚怎么不和我说。

我怕你激动得睡不着。

他说她是最懂他的人,但其实他也一样。

不然的话,他大可以随便买一只回来哄她高兴就好,不必这样,优先选择领养别人不愿意领养的。

对了,他刚刚说他刚搬进来的时候就已经说好了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他早在去武汉之前就已经准备好一切,可是为什么呢?万一,万一她就是不肯回头呢?为什么?何以随疑惑,嗯?为什么这么做?像是怕他听不明白,她又问得更仔细了一些。

为什么去武汉之前就做好了这些事情?我要是不回来呢?要是你母亲没有来找我呢?要是随朔听你的话什么都不告诉我呢?她越说越激动,小脸红扑扑的,像只被惹毛了的小猫咪。

何以随摸着她柔顺的秀发,给自家的猫咪顺毛,你不会的。

宋清然绷着脸看他,恨铁不成钢道: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傻傻的对别人好。

你这样,别人都不知道。

何以随将她抱进怀里,低声哄道,好,不对别人好,只对你好。

怀里传来女人闷闷的声音,可是那个时候,我也是别人啊。

下巴蹭了蹭她的额头,你不是。

女人抬起头来看向他,没哭但早已红了眼眶,他温柔地低头吻了她,住在我心里的人怎么能算别人呢?昨天晚上,他以为她睡着了,轻手轻脚地走到阳台那里和院长在阳台打电话,但其实她压根没睡着。

察觉到腰间的手一松,她就意识到了。

隔音很好,她听不到他们的对话,可也看清了他的神情。

而且她了解他,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莫过于医学,要他放下医院的事,毫无负担地闲置在家里,他是绝对待不住那么久的。

他说她是心尖上的人,她更甚,他早已占据了她的整颗心。

她能看懂他的不善言辞,更不忍他为难。

这只金毛已经三岁了,因为肠胃不是很好,需要主人在饮食上特别注意。

有很多人都觉得太麻烦了,所以都不愿意领养,负责人这才找到了何以随。

宋清然很喜欢它,取名叫梧桐。

带着它满屋子溜达,仍觉得不够尽兴,又带着它去了小区设立的公园,回来的时候还一路都在给它介绍,这里要左转,那里要注意这个小石墩,因为看到了这个东西也就意味着离家不远了。

她把它当成自己的孩子,生怕它偷偷跑出去玩后就找不到了回家的路。

回医院上班的第一天,早上七点,何以随准点起床,还及时关掉了宋清然昨晚设好的闹钟。

也没有按照昨晚答应好她的,喊她起床一起吃早餐。

毕竟是又要开始朝九晚五的日子了,宋清然心疼他,昨天晚上拉着他的手臂嘱咐了他好久。

何医生,要记得按时吃饭。

有时间的话也要睡个午觉,不要太累了。

她说着说着还警告起来,疫情期间,我虽然不能随便去医院,但你要是不听话的话,我会让江北栀给我告状的。

她断断续续地说了好多话,说着说着就枕着他的手臂睡着了。

才下楼,梧桐就叼着自己的饭碗朝着他走过来,何以随给它喂了狗粮,还泡上了牛奶。

他来到冰箱面前打算拿瓶水,就看到门上贴了张便利贴。

【去厨房,都给你准备好了。

按一下开关,粥是二十分钟,鸡蛋和玉米十分钟左右就好。

】宋清然昨晚就提前泡好了小米,只要按一下让它自己煲着就好。

鸡蛋和玉米也提前弄好了,都只要按一下开关就好。

两人同居了一周,也发现了对方的很多不为外人知的很多小细节,比如何以随怎么也学不会做饭。

厨房简直就是他的死穴,同样的食材,同样的调料,同样的步骤,宋清然做出来是美味佳肴,而他做出来简直就是难以下咽。

宋清然看着那些黑乎乎的东西,勒令他再也不准进厨房,理由是浪费食物会遭天谴。

何以随看着厨房里她为他准备的一切,一时间有些好笑,看来是料定了他舍不得叫她起床。

吃过早点,离上班时间还早,他看了眼趴在脚边的梧桐,眼珠子瞪得圆溜溜的,直勾勾地望着他。

才拿起狗绳,梧桐就特别自觉地跑到门口,摇着尾巴等他开门,何以随看着它,一时间还觉得有些好笑。

还挺机灵。

梧桐像是听懂了一般,笑嘻嘻地看着他,舌头白白的,上面沾着刚刚喝的牛奶。

宋清然是被梧刨门的声音吵醒的,她睁开眼睛,脑子都还是懵的,揉了下头发,随即就掀开被子下了床。

昨天晚上下播的时间有点晚,快十二点了。

上床后又拉着何以随碎碎念,什么时候睡着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一开门就差点被门外的梧桐扑倒,她蹲下身挼了下它的耳朵,梧桐,你是想出去玩吗?看了眼窗外的太阳,一看就挺暖和,晒起来肯定很舒服。

你等着,我洗个脸擦个防晒就出去遛你。

洗漱完毕后,一人一狗一前一后下了楼,宋清然拿起狗绳,又想到难得何医生不在家,正好没人管她,必须来几勺冰淇淋奖励自己。

有些做贼心虚地来到冰箱前,手才伸过去就看到何以随给她留的便利贴。

【梧桐我已经遛过了,昨晚睡得晚,起来吃个饭可以上楼再补个回笼觉。

】宋清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在心里咆哮道:吃了就睡,我又不是猪。

她又拿起另外一张,【今天没到你吃冰淇淋的日子,所以不要偷吃。

我已经做过标记了,你要是偷偷吃的话,一定瞒不过我。

】她气得拿出手机就给何以随发了一条语音,【何以随,你是要给我当爹吗?管得比宋老师还宽。

】还有,今天早上居然不叫她,她昨晚睡觉的时候再三嘱咐,今早是他第一天回医院上班,她要陪他一起吃早点的。

不过也算是意料之中,她昨晚也已经提前给他准备好了,都这样了,他总该能做成功一顿简餐了吧。

她牵着梧桐到院子里,拿出何以随早就买好的飞盘等各种玩具了,梧桐玩得倒是撒欢了,她累得满头大汗。

宋清然想把它牵回去,梧桐却犟着不肯走,叼着飞盘,尾巴摇得像是要起飞。

梧桐啊,你说你,精力这么旺盛,一点都不像传说中的虚弱。

她摸了下它的头,你该不是装的吧?嗯?梧桐。

握手。

狗子乖乖地和她握了手。

坐下。

它竟也乖乖坐下。

宋清然只觉得特别震惊,梧桐,你确定你不是戏精。

它这个状态跟救助站负责人向何以随形容的一点都不像好吗?简直就是截然不同。

Good boy.修勾修勾,聪明的修勾。

她回家拿了根磨牙棒,成功地把梧桐引回了家。

傍晚,宋清然问清楚了江北栀,决定带着梧桐去接何以随下班。

上班的时候她起不来送,那下班总要来接一下吧。

医院离小区不算远,一人一狗沿着街道慢悠悠地走着。

走累了就停下来休息,休息够了就又开始继续走。

医院门口,宋清然摸了摸它的耳朵,梧桐,你说你爸看到咱俩会不会特高兴?汪。

宋清然赞同地点头,我也觉得。

梧桐,你觉不觉得你爸特别像个老干部?成天闲不住,什么都要管一下。

你说好好待在家休息几天不好吗?还可以多遛遛你,省得我都快被你累死了。

汪。

嗯,公共场合叫小一点。

它就真的降低了音量,小声地叫了一声,汪。

宋清然试探性地说了句,再小一点?汪。

它这次直接是小声地呜咽了一下。

哈哈哈。

宋清然看着它,笑得直接停不下来。

何以随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个情景,女人穿了件白色半身裙,上身穿了件白色毛衣,蹲在地上一本正经地跟旁边的狗子说话,时不时笑出声来。

她戴着口罩,眼睛明亮动人,何以随阔步朝她走去,宋清然看到他,眉目间都满是欢喜。

你下班了。

嗯。

他穿着她买的黑色高领毛衣,宋清然穿了双平底帆布鞋,站在何以随旁边更显娇小,夜色中,路灯打在两人身上,一黑一白却毫无违和感。

何以随从她手中接过狗绳,看着她外漏的脚踝,眉头一皱,又是一副老父亲的做派。

怎么只穿了条裙子,不冷?她置身于男人的光影下,转了一圈,好看吗?好看。

两人一狗往停车的地方走,怎么突然来接我下班了?那晚,你也去接我下班了。

她猜测过是他,但没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

想到,真的是他。

??西瓜or草莓他们分开的那些天, 他经常做的一件事情就是看她的直播。

有时是看现场直播,但大多数都是看回放。

从救助站到她家有一条挺近的小道,但这条近道有一个必经之处就是一个高楼梯。

那晚凌晨准备下班回家的时候, 点开一看,她居然还待在救助站直播。

担心她夜里害怕,他忍不住驱车去了救助站。

把车子停到了隐蔽的角落, 他坐在车里等了好久, 眼睛都不敢多眨几下,生怕一不小心就错过了她。

本来是想着看到她打到车就走, 可凌晨的江城哪有那么好打车。

他看着她站在夜里,昏暗的路灯打在她的脸上, 眉头皱成一团,拿着手机犹豫了好久,最后还是长长地叹了口气,看着一片无际的黑夜, 转身走了小路。

他不敢出声,从车上拿了顶棒球帽, 利落地跟了上去。

走上楼梯时故意发出沉重的脚步声, 想让她知道在楼梯上行走的不只有她一个人, 帽檐被他压得很低, 生怕她回头一看,就认出来是他。

可职业的特殊性就注定了一件事,这样的夜晚他不可能每次都能陪在她身边。

人们总说爱一个人还有一种特殊的方式, 是成全。

他神情落寞地看着女人消失在楼梯口的背影,默默地拿出了手机。

在那之后, 他又偷偷来过两次, 但再也没看到过宋清然独自走向那个楼梯。

春天总会到来, 街道两旁的枝干发了芽。

上了车,梧桐乖巧地坐在后面。

宋清然习惯性地从副驾驶座下拿出自己的棉拖鞋换上,这一天的运动量可真大,快赶上她半年的了。

往椅背上靠时,视线无意间瞥到依旧空荡荡的车头,她看着旁边倒车的男人,小嘴一撅就开始控诉自己的不满。

何以随先生,请问您是在嫌弃我的手艺吗?何以随正好把车倒正,偏头看她,你看我敢吗?宋清然双手交叉叠放在胸前,下巴往前面一抬,那我给你做的平安挂坠你为什么没有挂上去?何以随笑了笑,不答反问。

今天没出门吗?宋清然回过头看了眼朝她吐舌头的梧桐,幽怨道:它老是缠着要我陪它玩,一整天都不带消停的,你确定人家不愿意领养它不是因为它太活泼?何以随偏头听着,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

说明它喜欢你。

宋清然笑了笑,那这么说最喜欢我的人,应该是你喽。

当然。

他在心底无声地说了两个字,移向她的视线温柔缠绵。

女人樱红的小嘴张张合合地说个不停,男人目光注视着前方的路况,头微微偏向她,神情认真专注,时不时点头应声。

车子稳稳地停在超市门口,宋清然停下了此刻的言语。

你要买什么东西?何以随把车倒好,轻声替她解了安全带。

tao没了。

他说这话的神情特别平常冷静,听着的人瞬间红了脸。

他在说什么虎狼之词啊!!!宋清然在心里咆哮,反手就把安全带系了回去,跟个乌龟似的把头缩了回去。

用行动来证明了一件事情,她不去。

你不是最喜欢逛超市了吗?关于她的这个爱好,早在他们在一起之前,他就已经发现了。

他偶尔晚上去喂随便的时候,经常能看到她在小区里的超市闲逛,然后他会跟着进去。

江城的夏天真的好热,他们会在小去楼下吹吹晚风散散步再上楼。

后来在一起后,她也是热衷于逛超市,不到三天就缠着他逛完了家附近的所有超市。

想着想着就想到了她在超市里疯狂购物的场景,各种薯片辣条塞了整整一个后备箱。

晚上还要拉着他一起看各种言情电影,看到煽情的时候,就靠在他怀里哭,鼻涕眼泪都蹭他身上。

边哭还边让他喂她吃薯片,吃完第二天睡醒看着客厅垃圾桶里的各种零食袋子和饮料瓶,又陷入深深的自责。

他还不能安慰,只要一安慰,她肯定又要把锅甩他头上。

谁让你不阻止我的,还一个劲儿地喂我。

他能怎么办,自己的姑娘再怎么无理取闹,也只能自己宠着呗。

随朔见了直骂他没出息,一米八几的大男人,硬生生地被一个小女子给拿捏了。

想到此处,他笑着摇了摇头,看着坐在副驾上小手扒着车窗的女人,算了,没出息就没出息呗。

他是想远了,宋清然也在想,她是喜欢逛超市,但绝对不是买那个东西。

你你你,自己用的东西自己买。

何以随欺身逼近,她感觉自己周身被那股淡淡的薄荷清香味包围,你确定,只有我用了?她一把把她推开,像只受惊了的小白兔,赶紧去吧,我等会儿回去还要直播呢。

看着男人潇洒的背影,小说里各种霸总情节都涌了上来,宋清然认真地想了一会儿,得出一个结论:男人本色。

微信的消息提示声打破了她的思绪,宋清然拿起手机一看,是何以随。

【喜欢草莓还是西瓜?】还能想着给她买水果,这男人就是懂事。

没有任何犹豫,她直接回了句。

【小孩子才做选择,但我不是一般的小孩子。

】言下之意就是都要。

回完后又觉得不对劲,这个季节有西瓜?过了一会儿,果然看到他提着两大袋东西从超市门口出来,直接放了后备箱。

宋清然一下车就往直播室跑,这个房子是何以随后来改了一下,里面放了不少的柜台,上面放着商家寄来的样品,像是一个小型的快递站,专门给她用来直播。

直播的时候何以随一般是不会打扰她的,不过会给她送点吃的喝的。

但今晚她在直播间里讲解了半天他都没给她送东西,她又不敢中途下播离开。

宋清然在心里犯嘀咕,不是买了西瓜吗,怎么还不送来。

口干舌燥地下了播,气冲冲地就要去找何以随算账,在看到书房里的光亮后,瞬间就泄了气。

宋清然下意识地开了客厅的灯,吵醒了本来已经睡着了的梧桐,她快步走过去,拍了拍梧桐的头,不好意思地开口。

抱歉啊梧桐,我忘记了你在睡觉。

下次注意,下次我开个手电筒,这样就不会吵到你了,晚安。

梧桐乖巧地回自己的小窝躺下,很快就闭眼入睡。

她去厨房给何以随热了杯牛奶,正想给自己也热一杯的时候,突然间想到何以随今晚买的西瓜。

她打开冰箱,四处找了找,奇怪,怎么没有啊。

宋清然摇摇头,端着牛奶就上楼,边走边吹。

正要递到何以随嘴里的时候,她又伸了回来,自己尝了一下。

好了,温度正好,你喝吧。

何以随专注地看着手上的资料,就着她的手就喝了起来。

宋清然灵机一动,又给他喂了刚从冰箱里拿的软糖,他果然也吃了,且毫无察觉。

脑海里突然就想到了今早上刷到的一个视频,宋清然清了下嗓子。

咳咳咳,何医生,我新换的红裙子好看吗?何以随头都没抬,不暇思索就回答了她的问题,你没有红裙子。

宋清然瞪了他一眼,又问,这酸奶好喝吗?何以随点了下头,你喂的都好喝。

小嘴还挺甜的,不过她喂的是酸奶吗?陪我睡觉去。

等会儿,快看完了。

那咱俩分手吧?何以随突然就抬了头,‘蹭’地一声就站了起来,把她手里的杯子放到办公桌上,轻轻松松就给她来了个公主抱。

现在就陪你睡。

宋清然在他怀里愣了好久,直到何以随把她放到床上她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和看到的视频不一样啊?这狗男人,反应还挺快。

男人欺身压了下来,声线低沉,要西瓜还是要草莓?我看过了,冰箱里没有。

何以随低声笑了笑,拉开了旁边的抽屉,听到手指撕开包装袋的声音,宋清然恍然大悟。

你说的对,小孩子才做选择,我家然然不是一般的小孩。

拇指摩擦着她的锁骨,另一只手用力地按着她的腰。

所以,今晚我都带你试试。

宋清然睫毛一颤,浑身不由得发颤。

月色汹涌,吻,密密麻麻地落了下来。

皮肤骤然暴露到空气的那一瞬,宋清然忍不住颤栗,感觉腰间被什么硌到,她皱眉,嘟囔了句,你口袋里有什么东西?自己拿出来看看。

语气间皆是隐忍,还带着某种隐晦不明的蛊惑。

宋清然顺着他的话,拿了出来。

是那个平安挂坠,她最初给他的那个。

像是有点不可置信,她带着颤音,你随身带着吗?何以随双手撑着,低头吻了下,嗯。

在武汉的时候,看到它,就好像看到了你。

宋清然突然想到他手机里那些未发送成功的短信,她在担心他的时候,他也都在想她。

世界鱼龙混杂,他们一起沉沦。

泪水与汗水交融,她伸手抚上男人的脸庞。

她突然很后悔,如果早知道何以随会爱上她,她一定早点来到他身边。

??情敌相见何以随正式上班了, 宋清然当然也不可能像之前一样宅在家里。

每天都往救助站跑,为了正面回应某些网友在评论区对他们救助站究竟是否在救助流浪动物的质疑,她这段时间干脆把直播地点又重新搬回了救助站, 直播的时候也会给网友实时播报猫猫们的情况。

不过与前段时间不同的是,何以随每晚都会去接她,如果突然有手术或者是要值班的话, 也会安排随朔去接她。

这不, 今晚看到随朔又欠欠地甩着车钥匙来了,当事人表示很无语。

她已经和他说过了可以自己打车回去, 大不了她就走大道,绕开那个楼梯。

结果每次都是当面答应得好好的, 第二天晚上照样来接。

典型的你说你的,我接我的,互不干扰。

宋清然上了车就天雷滚滚地给还在医院值班的何以随发去了语音,何医生, 我是不是得管你叫声爹,你当我是幼儿园放学呢?他应该是在办公室值班, 回复得很快, 不用, 你孩子管我叫爹就行。

她倒是没点外放, 但奈何随朔八卦之心严重,单手转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则轻巧地就把宋清然的手机拿了过去, 点了外放。

哟呵,挺能秀啊。

他把手机重新放回宋清然手上, 不满地控诉道:合着我哥今晚找我过来就是为了请我吃个宵夜呗?宋清然刷着手机, 不停地给何以随发各种表情包, 都是她用他的照片做的,基本上都是在他看书和睡觉的时候偷偷拍的。

哎。

意识到旁边的人把自己透明化了,随朔不满地用手指推了一下她的肩膀,到底在没在听我说话?好歹我也是抛下儿子来接你的好吗?你们夫妇俩,真是一对白眼狼儿。

啧啧啧,你可真好意思说。

随便你是隔三差五就带来我家让我给你带,还有你哥从小到大给你善后的那些事儿,你是选择性失忆是吧?见宋清然一副马上就要翻旧账的架势,随朔立马怂了。

亲爱的嫂子,请问您今晚还要喝奶茶吗?宋清然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这几晚只要是随朔来接她,她都喝了奶茶,有些愧疚地摸了下自己的小肚子,胖不胖的都先不说了,主要是这个月姨妈还没来。

她来姨妈的时间总是不准,这个月喝了那么多冰的,到时候不会疼晕过去吧?不喝了,送本宫回宫吧,小朔子。

得嘞。

任何感情的最后都是回归于平淡,然而对于这种平淡,宋清然很是知足。

尽管何以随依旧很忙,经常早出晚归,但她从未有过怨言。

可这种平淡更像是暴风雨前的平静,从高中开始,宋清然从很多人的口中听说过关于何以随家里的传言。

听说他家真的超级有钱,他绝对是妥妥的富二代。

听说他妈妈长得特别漂亮,难怪何以随也那么帅。

听说他家的别墅真的好大,庭院大得像是一个高尔夫球场。

听说他毕业后是要回家继承家业的。

听说他好像是要跟谁谁谁联姻的,所以啊,都别惦记了,下辈子投个好胎吧。

这些话好像都是真的,但又好像都不是真的。

少女时代的宋清然每每听到这些传言只觉得伤感,因为她的小王子过分耀眼,照亮了太多人的青春,那些自卑拧巴的种子在心里发了芽,开了花。

可现在,她多希望那个何以随比传言的何以随还要幸福百倍。

两人在一起的事情自然是瞒不过池询他们的,但奇怪的是,当宋清然以何以随女朋友的身份踏进1998的时候,所有人的表情都很平静,仿佛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没有任何人感到惊讶,甚至连多余的问候都没有。

可那晚回来过后,一向嬉皮笑脸的池询却难得严肃地给她打了个电话。

他让她多加小心,何家的人很可能会背着何以随找她的麻烦。

她那时的第一反应是,当初的黎薇有没有被找过麻烦。

池询没有说话,但宋清然的心里有了答案。

后来发生的事情也证明了她的猜想。

宋清然计划了很久的五一假期被医院打来的一个电话打乱了,何以随负责的一个病人突发高烧。

他看着坐在地毯上默默把东西往回收的宋清然,脑海里正想着要怎么出声安慰她,就被她抢先开口。

快去吧,我等你回来。

随即看着他莞尔一笑,眉眼弯弯,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

宋清然看着满地的东西,这是她准备了好久的。

有次夜谈的时候,提起孩童时期。

他说小时候路过海边,总能看到那些小孩子在海边嬉戏,还会欢喜地把自己拾到的贝壳献宝似的拿给父母看。

那时的他坐在车里,明明旁边坐着的就是自己的父母,他却依旧觉得孤独。

车速很快,窗外的风景也总是呼啸而过,但那个场景,他记到了现在。

想到此处,宋清然有些泄气地瘫软在地摊上,脑子放空地看着天花板。

趴在一旁的梧桐像是感受到了她的消沉,走过来舔她的脸颊。

她坐起来,抱着梧桐就开始吐槽,梧桐,你说你爸咋那么忙?你看,妈妈花了那么多心思准备的,全白瞎了。

她只是想告诉他,没关系,所有想做但没能做的,她都会陪他去做,所有藏在心底的遗憾,她都会帮他弥补。

宋清然把自制的小饭团拿了出来,给自己放了电影,自顾自地享受起来。

梧桐发出不满的呜咽声,她笑眯眯地拍了拍它毛茸茸的小脑袋。

你看,这是我给你做的狗粮饭团。

梧桐,这次我可没有忘记你哦。

你爸不在,今天就由你陪妈妈吧。

没有意外,何以随到家已是凌晨。

他轻手轻脚地开门,一进客厅就看到宋清然睡在沙发上。

手里还拿着书,桌子上摆满了各种食品袋子和饮料瓶,眼镜也没摘,梧桐乖乖地趴在她旁边。

宋清然睡眠一向很浅,何以随才伸手去抱她,她就醒了。

睡眼蓬松地看着眼前的人,嘴里不知道嘟囔了句什么,然后就伸手抱住他的脖子。

他把她抱到床上,欲起身离开的时候,手臂被她紧紧抱在怀里,何以随温柔地拍着她的背,待她睡熟后,才缓缓挪开了手臂。

他伸手替她掖了掖被子,给她理了理额前的碎发。

看着女人的睡颜,何以随只觉得又自责又心疼,起身吻了下她泛红的小嘴,这才缓缓朝卫生间走去。

洗漱结束后,何以随并没有急着上床,而是下楼去了客厅。

茶几上的这些包装袋要是现在不收拾,明早被床上的宋清然起来看到,肯定又要自己和自己生气。

她总是这样,吃的时候大快朵颐,事后又总是后悔不已。

这些可以称之为蛮不讲理的幼稚行为,落到何以随眼里,就真的只剩下可爱。

翌日清晨,宋清然起床没见到何以随,打开手机一看,自己的闹钟果然又被他关了。

梧桐被他拴在客厅的楼梯间里,难怪没来刨门。

她习惯性地去冰箱那里,【我已经喂过梧桐了,你等会儿遛遛它。

晚上不要等我,自己回卧室睡觉。

】宋清然撕下冰箱上的便利贴,熟练地放到了旁边的盒子里。

两人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有了给对方留便签的习惯,她一张一张保留着,如今已经攒了大半盒了。

晚霞蔓延整个江城,天边泛起层层红晕。

宋清然抵达约定地点的时候,远远就看到了黎薇的身影。

因为化疗导致她脸色变得苍白憔悴,但却丝毫不影响她的魅力。

修长的脖颈,优美的身姿,她看着自己追逐了多年的景色,脑海里突然就想到一句话,历经沧桑颜犹在。

她迈着从容的步伐,一步一步地走向她。

黎薇:我们终于还是见面了。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但显而易见,这种事情好像不会发生在黎薇的身上。

她是高傲的白天鹅,是舍弃生命也不愿自折双翼的舞者。

宋清然看着她,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从容,你好,黎薇。

她没回应她的这声问候,自顾自地看向窗外,随即就讲起了她跟何以随的往事。

她声音很轻,时不时会停下来喝口水,感觉自己气息平稳下来后又继续开口。

宋清然从头到尾都没打断她,从她口中知道了许多事。

他刚开始想了解我,居然是因为认错了人。

我得知这件事情当然很生气,我黎薇要做就做最好的,绝对不做任何人的替身。

可我还是放不下的,我喜欢他,我是真的,真的很爱他。

关于这个,宋清然是知道的,何以随跟她提起过。

所以我还是原谅了他,高中毕业后,我和他告白,他答应了我。

他一直都对我很好,会关心我的身体,明明那么忙还是会抽时间来看我的演出。

能被自己喜欢的人喜欢大概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了吧。

说完这句话,她看向对面的人。

宋清然知道,她是在问她。

但她,没有回答。

静默良久,她又继续开了口。

他父母并不同意我和他在一起,私下找了我好几次,那时的我太高傲,我不愿意跟他提起这些事情。

她要怎么开口,难道要她说你妈妈觉得我配不上你吗?她可是黎薇,从小到大她永远都是人群的焦点。

她在哪里,哪里就是C位。

但他还是知道了,他亲自回去找了他母亲,表示不会和我分手。

他母亲没办法,跟我提了一个折中的条件,她说只要我能说服何以随不要出国,回去继承家业,那么她就永远都不会再干涉我们的事。

她说如果他真的当了医生,那么我们以后的生活肯定是聚少离多的。

我觉得她说得对,我为了他愿意放弃进修的机会,希望他也能如此。

我那时想,既然我们那么相爱,那么我们就为了彼此各退一步。

可是,他没有同意。

他母亲说得对,他们何家的人,都是自私的。

说到此处,她眼里皆是落寞与惋惜。

她从三岁就开始学习芭蕾,可以为了一个美中不足的动作独自苦练到深夜;可以为了领舞的位置比别人努力百倍。

不能跳舞,她宁愿死。

可就是这么热爱芭蕾的她,为了一个男人,动了放弃进修的念头,却依旧不得善终。

你说,如果我当时不和他分手。

那么现在他那个别墅的女主人,会不会就是我?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看着宋清然,像是在问她,但其实她是在问她自己。

异国他乡的很多个深夜里,她看着手机里何以随的照片,问了自己很多遍。

这个男人,真的爱她吗?或许,是爱过的吧。

宋清然沉默良久,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她在心里叹了口气,看向了对面的黎薇。

所以,你是后悔了吗?黎薇笑了笑,最后还是摇了头。

她不后悔,于她而言,没有什么比芭蕾重要。

她这辈子也就爱这一个男人,得不到同等的付出,就算了吧。

夜幕降临,路灯几乎实在同一瞬亮起,照亮了江城的夜晚,也照进了宋清然的心间。

海边的夜景真的很美,黑夜的漆黑和深蓝色的大海连在一起,灯光映射到海里,泛着点点星光。

其实这也是别样的星辰大海吧,手机也拍不出来那种感觉,要是何以随也在就好了。

只是春光如此,奈何无从分享。

她拿起包,起身就准备走,女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看过你写的那本文,也看过那部电影。

她像是在自嘲,我甚至还关注了你的微博,你后面写的那个番外我也看过。

宋清然看着她,那个曾经奋力追逐的身影,此刻显得那么渺小。

原来,那种背地里偷窥别人的事情,她也会做。

被偷窥的人原来也会偷窥。

可她是黎薇啊,她有点想不明白,因为实在不知道自己身上究竟有哪一点是值得她花费这种心思的。

你的书签从你的作业本里掉了出来,老师以为是我的,夹到了我的作文本里。

后来又被何以随看到,他以为我是你。

关于这个,宋清然大概也能猜到了。

高三那年,她确实不小心把书签夹进了作文本里,后来就丢了,她还以为是被语文老师没收了。

可这个并不重要,他们在一起,与这个无关。

而且,这种事情怪不得旁人,是她自己太懦弱了,是她自己亲口在小企鹅上跟何以随说她不是一中,否则,何以随又怎么会把高三新转来的黎薇错认成她。

所有的事情都有因果循环,他们的错过她不怪任何人,最大的过错就是她自己造成的。

我已经猜到了,但是我们都知道你们在一起并不是因为这件事情,所以,你没必要耿耿于怀。

她那么关注她,想必就是因为心里对这个始终无法释怀吧。

真的不是吗?可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何以随根本不可能会注意到她。

她看着宋清然,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如果可以的话,你写男主视角的时候,能不能把我也写进去。

在这个故事里,能不能让我来成全你们。

她知道自己即将不久于人世,跳了那么多年的芭蕾,回过头一看,她好像,也只有芭蕾了。

她顿了一会儿,愣愣地看着窗外出神,有种慵懒美人的病态美感,我很喜欢江嫣这个名字。

其实你错了。

宋清然本不想说的,但她先开了口,那她就跟着说下去吧。

何以随想要的,从来都不是你说的这种成全,没有那么多所谓的委曲成全,他想要的是陪他一起奔赴星空的人。

她说这话的时候,脑海里就浮现出他跟她畅想未来的情景。

这世界太喧嚣,他们要一起看遍山海。

??救助站出事`宋清然还没来得及感叹黎薇的不幸, 很快就轮到了她自己。

她走出咖啡厅后并没有着急离开,而是去了海边,有很多情侣携手漫步。

海风阵阵, 吹散了她本就没有束紧的长发。

宋清然把头发别到耳后,突然就想,如果他们的假期没有被打乱的话, 他们也会是眼前众多情侣中的一对。

有小孩子提着篮子在捡贝壳, 她会心一笑,也跟着上前去捡, 大的小的,蓝的白的, 各种贝壳像星星似的撒在沙滩上。

宋清然来了兴致,又回到咖啡馆和前台要了个袋子,挑着自己喜欢的样式捡了大半袋。

有个小女孩跟在她后面踩着她的脚印玩,她觉得有些好笑。

眼神示意她父母且征得同意后, 从包里给她递了包小饼干。

已经记不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门就是会习惯性地带各种小零食, 看见小朋友就是忍不住亲近。

小女孩拿到饼干后很开心, 很有礼貌地和宋清然道了谢, 蹦蹦跳跳的跑向了自己的父母。

漂亮阿姨, 那边的贝壳更大更好看哦。

稚气的童声顺着海风飘过来,她笑着抬眸,好的呀, 谢谢你。

说完就要朝着小女孩说的地方走过去,包里的手机不适时地响起, 是鹿明森, 宋清然接了起来。

喂, 明森。

清然,你听我说,救助站出了点事。

惴惴不安的情绪在心间泛起层层浪花,宋清然强装镇定,怎么了?是这样的,房东突然说不租了。

为什么?是想涨房租吗?不怪她这么想,按照她的经验,这是房东涨房租的惯用手段。

鹿明森看着手里的合同,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若是真的只是涨房租就好了,他直接把这个店铺卖给了别人,现在要求我们必须马上搬走。

宋清然诧异,也顾不得是在外面,音量提高了八度,可是我们之前是签了合同的,他这样是要赔付违约金的。

房东说愿意赔付我们双倍违约金。

这个店铺,已经租给互爱救助站很久了,怎么可能突然就不租了。

房东是位很热心的老爷爷,自己都养着几只流浪猫,前段时间刚被他儿子接到国外一起生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宋清然刚坐上出租车就又接到了多个品牌方的电话,张口就是直接通知她要终止合作,根本没给她机会开口。

她就是傻子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就在刚刚,黎薇谈及过往时,她还在想两个人在一起自然是一起承担的,可现在轮到她自己头上,她握着手机,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终究是拨不出去。

沉吟片刻后,宋清然拨通了何以随母亲的电话。

阿姨,如果,如果我不妥协呢?电话那头的随宁像是早就预料到了她的态度,对于她这句话并没有丝毫的意外,当初的黎薇也没有妥协。

后面的话,她没再说下去。

但宋清然已经懂了,意思是她不过是第二个黎薇罢了。

和她讨论这些显然是没有意义的,她不可能如他们所愿,他们既然已经做出行动了,自然也就不可能会轻易收手。

阿姨,您知道他晚上经常会做噩梦吗?您知道他后背最长的那道疤足足有二十厘米长吗?阿姨,刚刚黎薇来找了我,我才知道他们分手也跟你们有关。

我以为当我真正确定这件事情之后我会觉得庆幸,还好他们分手了。

还好他们分手了,不然我的那段暗恋真的就永远都只能是暗恋。

路灯明亮,车内的空调温度正好,却怎么也捂不暖宋清然此刻冰凉的心,但其实没有,我在想,如果他们当初没分手就好了。

这样的话,这么多年来,他就不会只是一个人了。

关于你们对我做的这些事,我当然会愤怒和害怕,但是还有伤心。

你们明明知道我是他最爱的人,也是最爱他的人,可你们却依旧做了这些事情。

你们这样,受到最大伤害的人其实并不是我,而是他。

他们明明应该和她一样爱他,或者应该要胜过她。

可是并没有,他们总是打着为他考虑的名义做尽一切伤害他的事。

无论是当初的黎薇,抑或是现在的她好了,你别再说了。

随宁出声制止。

阿姨明白你的心意了,但是你也应该知道,如果你不肯妥协,何彦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这一次只是小试牛刀,想必你也不想看到自己身边的人因为自己受到牵连吧。

那天以随特意回了趟家,他说你和黎薇不一样,但我不觉得,在我眼里,你们都是一样的,我相信你们都不贪图那些身外之物,也正因为如此,你们才无法长久地待在他身边。

宋清然开口就要反驳,却又被随宁抢先开口,直到今天,我听你说了这些话。

我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他会说你和黎薇不一样,也明白了为什么他会这么爱你。

谢谢你,那么懂我的儿子。

话语间满是诚恳,那一瞬,在她身上,宋清然真的看到了一个母亲对自己孩子的无私关怀。

可正因为这样,阿姨才更要提醒你,你跟以随真的不合适。

就像你自己说的,你是他最爱的人,也是最爱他的人。

我不想你和我一样,身陷沼泽,无处逢生。

阿姨。

宋清然出声打断,我爱以随,他也爱我。

对于我来说,这就够了。

我知道在权势面前自己太过渺小,可这都不重要。

她因为想要成全父亲的安稳,想要实现自以为是的安稳,在走向他的最后一步时毫不犹豫地选择奔向别人。

他们最后还能走到一起不从来都不是因为她的迷途知返,而是她的何以随,那么骄傲的何以随,身处阴影,却依旧光芒万丈。

在她执着于往前不愿回头的那些日子里,他坚定地爱着她。

世界纷扰嘈杂,虚假与谎言蛮横强行,辜负了太多真诚勇敢的人。

有的人做了三分却言说十分,而她的阿随默默无闻地做足了十分,却依旧觉得不够。

观念不同的人是怎么谈都不可能得到满意的结果的,这次谈话并不愉快。

宋清然看着手机里的通话记录微微愣神,挂电话前脱口而出的最后一句话在耳边盘旋许久仍旧不肯散去。

阿姨,阿随晚上睡觉的时候偶尔会发出梦呓声,他说妈妈,我好疼啊。

妈妈,我好疼啊。

妈妈,我好害怕。

妈妈,救救我。

妈妈,我好想你。

何彦固然可恶,随宁当然也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可宋清然不能理解,也不能原谅。

面对何以随那么多次的求救,作为亲生母亲的她到底是怎么硬得下心来选择视而不见的。

疫情对世界经济的冲击都很大,一个小小的救助站又岂能独善其身呢?倘若不是有那笔捐款,他们救助站估计早就坚持不下去了。

疫情得到缓解后,救助站好不容易有了点起色,终于不再是只出不进的局面,现在却又再一次遭遇重创。

宋清然到了救助站后,把自己知晓的情况通通告知了蓝桉和鹿明森。

大概就是这样,所有事情皆因我而起。

前段时间刚救助回来的一只橘猫终于摆脱了对人类的恐惧,此刻正安心地躺在蓝桉的怀里,宋清然温柔地摸了下它的头。

等到这件事解决后,我就退出。

不行。

一向温文尔雅的鹿明森也是难得说出这种拒绝的话,还是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

清然,如果你退出是因为你不愿意从事这个事情了,那么我肯定尊重你的选择。

但就现在而言,很明显,你不是。

我们救助站以后还会遇到很多远比这个要大得多的挫折,难道我们每一次都要用这种形似退让逃避的方法来解决吗?明森说的对。

今晚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一句话的蓝桉也开了口。

蓝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是会有办法的。

没再继续拖沓下去,三人很快就围坐下来想对策。

现在是将四分之三的品牌方都解除了他们的合作,剩下的四分之一肯定也还存在着要解约的可能。

而且他们救助站前段时间还遭受了网暴,尽管有何以随的鼎力相助,彭会卿也从中帮了不少忙。

但也不是所有的网友都会买账的,迄今为止,依旧有很多关于他们救助站是在造假,假扮爱心人士在博取流量,消费人类善良的谣言。

尤其是今晚,在何彦的暗箱操作后,他们最新发布的视频下面,百分之三十都是在对他们进行人身攻击。

有不少网友见状纷纷退款,他们的销售评分直线下滑,再这样下去,即使剩下的那四分之一的品牌方不违约,他们也不得不违约了。

评分下滑得太快,平台会对他们的账号进行重新审核处理。

这也就意味着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们无法使用此账号。

关于这件事,你跟何以随说了吗?宋清然垂下眼,默然地摇了摇头。

何以随那么忙,今晚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他。

医院的事情都忙不过来,接连好几天都是早出晚归的,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其实想和他说好多话,可看着他眼下的乌青,到了嘴边的话又被她无声地咽了回去。

??他第一次对她发脾气好像自从遇到何以随之后, 每一次遇到的事情都是有了他的助力后才化险为夷。

他们的确是要携手余生的人,可她不能每一次都依靠他。

三人沉默良久,宋清然思索一番, 给出了自己的方案。

或许我们可以这样,攻破谣言最好的办法就是揭露真相。

我们之前一直不愿意公开救助站的地址,是因为担心慕名而来的网友太多会引起附近居民的不满, 从而可能会要求我们救助站搬离这个地方。

但是现在是我们面临的首要问题就是不得不搬离, 所以我们不妨就把地址暴露出来。

你这个有点不太道德,我翻看过租赁合同, 合同里明确规定了我们不能影响附近居民的正常生活。

这个账号目前将近两百万的粉丝,到底会有多少网友来, 我们根本就无法估量准确的数值。

鹿明森指出了问题的关键,而这个问题宋清然当然也想到了。

是这样的,我认识一个朋友,她名下有很多店铺, 其中有一个是在郊区附近。

那附近交通也还算便利,但因为远离市中心, 居民很少, 所以一直都租不出去。

如此一来, 救助站眼下面临的被迫搬离问题就解决了。

蓝桉看向她, 也觉得有可行度,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我们开诚布公地邀请网友来,但是仅限一个上午, 下午我们就迅速搬离,救助站的新地址也暴出来。

如果他们愿意的话, 甚至可以麻烦他们帮助我们一起搬迁救助站。

并且我们允许他们拍摄视频, 现在是疫情期间, 全国各地对出行问题都是严控把关。

这也恰巧证明了,能来的大多都是同城或者邻城的人。

如此一来,也能给他们救助站带来生意。

视频一旦流露出去,就是最有力的证据,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网友不相信他们的自证,难道也会不相信其他的网友吗?账号目前已经在掉粉了,事态持续发酵,这件事情当然是越快越好。

也顾不得现在是晚上不方便,宋清然立马就联系了林欣,简言意骇地同她说了摆在眼前的紧急情况。

于公于私,林欣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当初若不是有宋清然的帮忙,别说这些离婚后分到的财产了,她估计早就成了一个空有皮囊的骷髅了。

蓝桉在宋清然的指导下,迅速发布了一则声明,标题就是坚决抵制网暴,谣言终会消散。

视频刚一发布,果然又是一众讨伐,那些不明真相的网友纷纷扬言要撕破他们伪善的面孔。

已经大致猜到了现在的局面,蓝桉翻看着评论与私信,还是善良的人居多,但各种恶意揣测仍旧不少。

看这架势,来的人应该也不会少,我们需要准备什么吗?宋清然摇了下头,把刚整理好的各种资料递给鹿明森,让他收好,明天很可能会用到。

准备了反而还多了几分虚假,我们什么都不用准备,就把救助站最真实的一面展示给他们看就好。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蓝桉弄好自己负责的事情,正打算要过去帮他们一起收拾的时候,看着眼前配合默契的两人,宛如一对良配,突然就停下了脚步。

她一贯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关于他们的事情他也只是略有耳闻。

尤其是宋清然请假的那段时间,救助站的那群小姑娘都在八卦,惋惜他们的感情。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蓝桉明面上没说什么,但对于这件事她还是做不到不管不问的。

蓝桉留了个心眼,想着什么时候有机会私底下问一下宋清然。

蓝桉想着想着就出了神,宋清然见她站着久久不动,正要出声喊她,救助站其他的人正好赶到。

宋清然无暇顾及蓝桉,招呼着其他人先一起帮忙收拾一下明天要带走的东西,而蓝桉此刻也回过神来,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去。

因为救助站经常会有突发状况,大家也都习惯了深夜被一个电话叫来的事情,半小时后,救助站的全体人员均已到位。

鹿明森作为总负责人,给全体人员开会的责任自然是责无旁贷的。

各位同事,目前情况紧急,多余的漂亮话我就不多说了。

首先我非常感谢各位对我们互爱救助站的辛勤付出,我代表所有被我们救助站救助过的小动物们对各位之一崇高的感谢。

其次,想必大家也看到了我们在平台上发布的声明,这属实是被逼无奈之举。

关于大家的去留,选择权均在于你们自己,我们坚决不会做出任何的干涉。

话音刚落,底下讨论声一片。

我们不是不想去,主要是地点是在郊外附近,我们很多人为了能及时赶到救助站特意搬到了这附近,现在救助站又搬到了那么远,房租问题种种不得不在我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蒋来说出了自己的顾虑,宋清然认真听完,她知道,这肯定也不只是她一个人的顾虑。

这个问题请大家不必担心。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宋清然的身上,宋清然站起来,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我既然会提出把救助站搬到郊外的建议,自然也是考虑到了大家的住行问题。

那个店铺附近还有一栋楼,也是我朋友的。

我们可以一起租下来,这样她还能给我们再优惠一点。

至于房租问题,前三个月都走公账,后面再由各位自己支付。

还有一点,我们不可能一直都在郊区,眼下的困境都只是暂时的。

哪里有流浪动物,他们就在哪里。

这才是救助站存在的意义,也是他们坚持的意义。

那晚,宋清然没回家,一整晚都待在救助站。

担心何以随回家找不到人,她在手机电量耗尽前给何以随发了微信。

宋清然和鹿明森配合默契,宋清然留在救助站里主持大局,而鹿明森则带着几个人率先去了郊外。

晚风轻抚,月亮被云雾挡住,久久不肯现身。

蒋来给宋清然递了瓶水,由衷感慨,真的是一波三折啊。

宋清然莫名有些心虚,安静地听着,没有打岔。

她也只是个凡人,也会自私,面对这个崇拜她的年轻小姑娘,她不知道如何开口。

这一切的源头,好像都是她。

清然姐,可以问你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吗?你问。

鹿老师为什么会输给你现在的男朋友?到底是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感情里哪有那么多的输赢。

你们的鹿老师没有输,我的何医生也没有赢。

蒋来面露疑色,显然不是很理解她这句话的意思。

宋清然突然就想到了向茉,他们已经很久没见了,也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

曾经在我对待感情很迷茫的时候,有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女孩告诉我,没有什么比喜欢更重要。

蒋来歪着头想了一会儿,那我换一个问题,为什么你喜欢的人是他,而不是鹿老师呢?他们志同道合,理应是最佳的灵魂伴侣。

鹿老师对宋清然的心思那么明显,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云雾弥漫,缝隙间流露几丝微弱的月光。

宋清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事情照着他们预想的方向发展,救助站的危机暂时解除。

不过这次事件带给他们的不仅只有经验和教训,当然也有意外的惊喜。

他们收获了一大批同城粉丝的支持,有的甚至二话不说直接就办了他们救助站的卡,表示以后宠物的洗澡养护问题就交给他们了。

如此一来,只要稳定下来,即便没有直播带货的收益,也依旧能维持救助站的正常开销。

并且,还有很多爱心人士表示愿意领养猫咪,鹿明森他们三人商量过后,也做出了一系列措施。

首先,领养人必须签订领养合同。

其次,领养人必须是同城的,且必须提供准确的住址,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定期回访。

最后,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不论你因为何种原因不能继续养了,都不能弃养,必须把猫咪送回救助站。

连续忙碌了好几天,五一假期全花在了这里,这些天两人都是忙得昏天暗地,根本就顾不上对方。

鹿明森正好也要回学校上课,顺带把宋清然捎带回家,这下救助站的主心骨又变成了蓝桉。

关于这个问题,他们也已经讨论过了,鹿明森还要上课,这么远的车程随时来回跑也不现实。

至于宋清然,关于去留问题,她自己都没理明白。

两人从郊区出发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宋清然刚开始还能强撑着精神陪鹿明森说说话,后来越来越困,眼皮子再也撑不住,就这么沉沉地睡了过去。

身旁的女人消了音,夜里风大,鹿明森检车停到了路边,去后座里拿了件外衣给她披上,不动声色地调高了空调的温度。

他当初去1998接宋清然那晚,她穿了条白色吊带裙,光洁雪白的锁骨实在漂亮得扎眼,他绅士地给她披了件外衣,就是现在盖在她身上的这件白色风衣。

想让她睡的安稳些,也想多看看她安静的睡颜,他故意开得很慢,三个小时的车程,她开了近四个小时。

他当然知道,何彦不会轻易罢休的,只要宋清然在救助站一天,救助站就永无宁日。

可无论站在哪个角度考量,他都不想让她走。

到她家门口后,天已经完全黑了,门口的路灯亮得晃眼。

庭院前的那片玫瑰就跌进了鹿明森的眼里,犹记得有天晚上去救助站接宋清然的时候,何以随从角落里走出来,扫了眼他手上的那束红玫瑰,冷声道:她更偏爱白玫瑰。

思绪在脑海里盘旋,手不自觉地就往旁边伸去,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将宋清然脸颊右侧的那弯碎发拂到耳后。

睡梦中的女人毫无察觉,丝毫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突然,高大的身影走向他们,何以随淡淡地巡视了他一番,俯身将宋清然抱了起来。

他低声道了谢,转身就进了别墅。

晚风轻轻拂过,庭院的玫瑰枝叶争相摇摆,也吹乱了女人而后的碎发,男人低头吻了下她的额头,温柔地拂开那些碎发。

鹿明森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无声地给自己点了一支烟。

烟雾缭绕,思绪发散,飘向远方,回到了他们最初相识的那个夏天。

何以随把怀里的女人轻轻地放在床上,她睡眠一向浅,庭院外的鸟啼声都能把她吵醒,眼下却睡得这样沉。

自己忙活了那么多天,肯定累坏了。

宋清然迷迷糊糊地往旁边伸手却扑了个空,不满地地哼唧了两声,就下意识地开始叫人。

阿随。

阿随。

何以随坐在床边,闻言下意识地回头看床上的人儿。

他姑娘睡觉的时候就是这样,声音软软糯糯的,会一遍遍地唤他阿随,直到他应声为止。

宋清然朝他展开双臂,何以随走过去轻轻松松就将她抱了起来,把她双腿往上抬,宋清然也习惯地就搂住他的脖颈。

我想喝水。

何以随抱着她下楼去厨房给她到温开水。

宋清然就着他的手咕噜咕噜地喝了一大杯,何以随替她擦了下嘴巴,还要吗?宋清然摇了下头,又把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几点了,你怎么还不睡?还有,她怎么突然就躺在床上了?何以随托着她的细腰,抱着她去了客厅,还早,你在鹿明森车上睡着了,我抱你进来的。

他把她抱到沙发上,自己蹲下身同她平视。

清然,你有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宋清然垂下眼,他会这么说,那必然是知道了。

她低声道:我没想要瞒着你,我只是想自己去处理这件事情,我不可能什么事情都依靠于你。

为什么不可以?他像只暴怒的狮子,这句话从他嘴里吼了出来。

因为生气,面部都开始有了几分狰狞。

自他们相识以来,尤其是其实在一起之后,他对她万事迁就,连天上的月亮都想给她摘。

这是他第一次对她发脾气,宋清然自知理亏,委屈得只想掉眼泪。

何以随直起身来,转过身去不看她,压着怒火又问了一遍。

为什么不能依靠我?他是她男人,他们是要走一辈子的人,她所有的事情都跟他有关系。

为什么不能依靠他???吃醋夜色汹涌, 暗色沉甸甸地往下压,何以随站在书柜前,脸色沉得吓人。

倘若不是他有看她直播的习惯, 他都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时候才能知道这件事情。

早就料到何彦会对她出手,所以一直都有防范。

医院这几天事多,是他太疏忽了。

稍不留神, 就让何彦钻了空子。

这些天他一直都在等她开口, 他早已想好了对策,就等着她开口。

可那么多天, 明明有那么多次机会,她甚至连提都没有提及这件事情。

他一贯是个喜欢把所有的事情都掌控在自己手里的人, 可无奈在她这里他总是节节败退。

对于她,本就患得患失的他,在看到鹿明森送她回家后整个人的怒气值达到了顶峰。

他当然知道她的考量,无非是心疼他太累了, 舍不得让他过多操劳。

可感情里哪有那么多的理智可讲。

他只知道鹿明森与她志同道合,且鹿明森对她的心思那么重, 要他怎么做到心如止水。

明明宋清然也亲口承认过, 她是爱他的。

没给自己留退路, 直接搬到了他为她准备的别墅里, 为他洗手作羹汤,梦呓时的陪伴。

她还说要陪他一起走花路,奔赴自己想要的那片星空。

这些都足够证明她对他的爱意。

可他为什么仍旧会心怀忧虑?归根结底, 究其根本,人心不足, 他尤甚。

她那么用心准备的假期, 因为一个电话就不得不散场。

她越是懂事, 他就越难过。

鹿明森能陪她做的许多事情,他都不能,他怎么能不介意。

其实只需要他拿出一份文件的事情,她却为此忙前忙后那么久,生气她总是不肯依靠他,但还是心疼占了上风。

看着她累得回家倒头就睡,却还在强撑笑着说没事。

宋清然坐在沙发上,看着眼前的背影,这个背影贯穿了她的整个少女时代。

她看了千千万万次的背影,早就深深地镌刻在了脑海里。

后来,她最害怕的就是他的背影。

白嫩的小脚丫轻轻地踩在地板上,冰凉的触感从脚底传来,宋清然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双手从背后环住男人的腰间。

我真的没打算瞒着你,我也根本不可能瞒得住你啊。

何彦要对付我,肯定不止这一次,我不告诉你,是因为我自己能处理这件事情,我要是不能处理,那我肯定会求助于你的。

何以随转过身去,低头看向她,紧蹙的浓眉也已经逐渐舒展开,真的?当然。

她看着他,用力地点了下头,神情认真。

你就别生气了,都吓到我了。

她说着就伸手去掐他的脸颊,还恶作剧似的把他僵硬的嘴角往上扒拉,弄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哦?我眼中的宋老师可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当初面对徐征那种人也能都能镇定自若,现在面对何彦那种不择手段的人也能见招拆招。

他拉着她的手往下,让她重新搂住他的腰,另一只手则捏着她的下巴,报复性似的咬了下她的嘴唇。

痒痒的,不疼。

我也挺好奇,什么事情能让宋老师害怕?宋清然抬头望着他,没有给出答案。

何以随下巴抵着她的头发,叹了口气,算了,归根结底也怪我一时疏忽了。

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怀里的人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答应,我都答应你。

我不反对你继续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但是你必须离鹿明森远一点,和他保持距离。

宋清然忍不住笑出声来,我的何医生是吃醋了吗?嗯。

他倒是承认得坦荡。

这才是她爱的那个少年,光明坦荡,自信从容。

宋清然从他怀里抬起头上,把自己的规划和他说了,我不打算继续待在救助站了,我总不能因为自己的事情再三连累他们吧。

知妻莫若夫,他就知道她肯定会有这个打算。

何彦那边,我已经解决了,你放心去就是了。

你怎么解决的?其实很久之前他就找人调查过何彦,知道他在任期间挪用了不少公款,违法的事背地里也没少参与,恶意竞争与非法经营,以黑吃黑这些恶事他都涉及了。

这么多年了,一点长进都没有,难怪他爷爷不放心把那么大的家业交给他。

临了临了,公司的重大决定权仍然还把持在手上。

何彦想让他回去继承家业真的是为了他的前途考虑吗?其实也不尽然吧。

他的所作所为全然是为了他自己的荣华罢了。

何彦知道自己在经商方面没有任何天赋,不可能有任何的造诣,所以就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到了何以随身上。

他等着自己的儿子重新把何氏发扬光大,重新回到老爷子当年的荣耀,他自己好坐吃山空。

算盘被他打得叮当响,靠完老子又靠儿子。

他怎么可能会放任自己的摇钱树浪费他的经商头脑,他只恨老爷子的才智没遗传到他头上,反而给了自己的儿子。

对于他这些小九九,何以随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根本不可能惯着他。

他直接把他的那些证据一一摊开在他的办公桌上,大不了就闹个鱼死网破,老爷子最后究竟会保全谁他们都心知肚明。

何以随,你这个畜生。

你现在是在威胁你的老子吗?你是要逼死我吗?再不济也是血脉相连的父亲,他再怎么恨何彦,也不可能拿整个家族的荣耀开玩笑。

这份文件原本是他最后的底牌,只要何彦不作死,他就永远都不会拿出来。

可是这一次,他再一次,触碰到了他的底线。

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你可以试试。

这份文件在他手里留了很久,他一直压到现在,无非是心里还念着点所谓的父子情分,想给自己留点虚无缥的念想罢了。

可是,他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他只有宋清然,也只有宋清然了。

生平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威胁,对象居然还是自己的独苗儿子。

何彦怎能不生气,办公室的桌子被他砸得震天响。

何以随站在门口,眼神像看动物一样,冷冷地看着眼前暴跳如雷的男人。

看着他疯狂地到处肆虐,办公室里的东西被他砸了个稀碎。

他一言不发地走出了办公室,看着迎面走过来的女助理,冷声道,先别进去,你们何总在发疯,小心别误伤你。

要是没记错的话,这好像也是何彦众多情妇中的一个。

如此公私不分,难怪何氏在他手里越发大不如前。

若不是有老爷子坐镇掌舵,江城商界水那么深,何氏估计早就被拍在沙滩上了。

但这些事,何以随是不可能跟宋清然说的。

我有他的把柄在手里,他以后不会再来骚扰你了。

宋清然听完就攀上他的脖子,陪我睡觉去,早睡早起,明早起来给你煲汤喝,给你补补。

刚刚那个问题其实是有答案的。

是人就会有恐惧,她害怕的事情好像就是他不爱她。

过往所有的爱意都被她深深地埋进心底,像酿造已久的陈酒,时间越久,就越发浓郁。

她默默地低下了头,整个人埋进他的臂弯是。

过往即是过往,就当做是他爱上她后,她才开始爱他。

好。

他单手托住她,另一只手关了客厅玄关处的灯。

早睡当然是不可能的,何以随用实际行动向宋清然证明了一件事情,他不需要补。

怀里是累坏了的女人,汗水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宋清然浑身汗津津的,何以随想帮她冲个澡,手掌才覆上她的腰,她就嘟囔着说不要了。

洗澡也不要?也不知道床上的人儿到底听没听清他说的话,死死地拽着被子,就是不肯让何以随碰她。

算了,不洗就不洗吧,正是换季的时候,省得受凉感冒。

初夏的阳光顺着落地窗洒进干净明亮的客厅里,宋清然揉着腰从楼上走下来,坐在沙发上的何以随把头从笔记本电脑上抬了起来。

睡够了?说着就要伸手去抱她。

宋清然看向他,警告意味明显,离我远点。

她皮肤白,随便一点红印都很明显,更何况他昨晚还报复性的故意在她身上留下红痕。

细长白皙的脖颈暴露在空气中,何以随直勾勾地望向她,喉结一紧,直接将她揽进怀里亲。

梧桐摇着尾巴超他俩走过来,眼睛张望着,作为一只成熟的修勾,它实在是不理解为什么自己的两个主人总是喜欢抱在一起啃。

是不是在背着它偷吃什么好吃的呢?它奋力地往上跳了好几次,鼻子用力地嗅了好久也没发现他们到底在吃什么。

宋清然被他亲得迷迷糊糊的,一睁眼就看到梧桐歪着小脑袋,一脸疑惑地看着他们,羞得她直接把脸埋进男人怀里。

王八蛋。

她突然想到在床上翻看自己的那本旧日记,愤愤地想,真应该在上面写上一句话。

何以随是个老色胚+王八蛋。

午后的阳光总是温暖迷人,客厅里点了宋清然最爱的熏香。

何以随坐在地毯上看平板,宋清然头枕着他的大腿,悠闲地刷着手机。

何以随时不时投喂她,梧桐眼巴巴地守着,也等着被投喂,他全当没看见。

拿起一旁的橙汁就送她嘴里,见她眼睛都快怼到手机屏幕了,适时地开口提醒。

手机拿远点,伤眼睛。

宋清然吃瓜吃得正起劲呢,被打断有些不得劲儿。

突然就来了逆反心理,故意把手机往眼睛里凑,小眼一眯。

你管我?我哪敢管你,我是怕影响后代基因。

宋清然不满地瞪他一眼,谁要给你生孩子。

宋清然啊。

说完低下头就要亲她,被宋清然巧妙躲开,流氓。

好看的眼睛明晃晃地闪着,眉毛玩世不恭地往上一挑,只对自己家姑娘耍流氓也算流氓?两人你来我往地‘斗’着嘴,无论宋清然多尖牙利齿,都能被何以随掸棉花似的挡回来,迂回战术熟练得不行。

昨晚被他折腾得太狠,宋清然看着看着,困意就涌了上来。

枕着男人的大腿,怀里还抱着何以随的手臂,就这么安心地睡着了。

江城傍晚总是风大,何以随抱着她,轻手轻脚地上了楼,梧桐在身后跟着,被他赶回了客厅。

梧桐上楼梯的脚步声重,怕它吵醒怀里熟睡的人。

弯腰把她放在床上,窗外沙沙作响,窗帘倚风摇坠,何以随起身就要去关窗户。

才走到窗b边,床头柜上的书本被窗外的风吹得掉在了地板上,哗哗哗地翻了好几页。

他走过去,弯腰替她捡起,无意间就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那是,她的日记本。

下意识就回头看了眼床上的女人,轻微的鼾声传来,她安然入睡,丝毫不受其影响。

??白衣少年宋清然睡午觉时有拉窗帘的习惯, 何以随体贴地替她拉上窗帘,轻声合上门。

他走进书房,犹豫良久, 到底还是嫉妒占了上风。

他颤着手指,缓缓打开了那本日记。

2007年8月24日天气 暴雨我遇到一个白衣少年,他给我递了一把黑色的伞。

2007年12月24日天气 暴雨听说今天吃到苹果的人会有好运, 想偷偷给他送一个苹果, 可他桌洞里早就塞满了,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处。

何以随仔细地回忆了一下, 那天,他也收到了很多匿名的苹果。

可是他记得很清楚, 那天,明明是个大晴天。

2008年3月1日天气 晴池询居然和我一个班,如果能和他做朋友,是不是就能让他注意到我了。

所以, 她喜欢的人,真的是池询。

纸张一页页在他指间滑过, 播放着少女最为真挚热爱的喜欢, 陈旧的书香味也随之飘然。

2008年4月11日天气 晴明天要不要去偷偷去他家楼下呢?2008年6月15日 天气 晴【小王子不孤单, 至少他还有玫瑰。

不, 他还有狐狸。

】当看到这句话的时候,何以随惊得连瞳孔都跟着放大了。

他不信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自己的那段年少时光仿佛终于与少女的暗恋有了清晰的交叉点。

原来是她, 那个和他一样热爱《小王子》的女孩,居然是她。

压抑着内心的激动, 他屏着呼吸, 继续往下翻。

2008年6月18日天气 晴他说他想学医, 可是我的理科好差。

2008年6月20日天气 晴他不喜欢吃辣,也不吃葱姜蒜。

原来这才是她第一次给他煮面时,明明洗了葱,却没给他放葱花的原因。

2008年 6月30日天气 晴六月大概是我的幸运月份吧。

2008年 7月5日天气 晴看到他经常喝这个牌子的橙汁还有原味薯片,我也跟着他买了。

其实,没有阿萨姆的好喝。

他以为的巧合,是她背后无数次的迁就与深沉的爱意。

2008年9月1日天气 晴原来他喜欢民谣。

2008年9月3日天气 暴雨我丢了一张卡片,有点难过,本来还打算悄悄塞到他桌洞里的。

不过,即使没丢,我应该也没有哪个勇气吧。

因为那张卡片,他把黎薇错认成了她。

2008年10月8日 天气 暴雨她长得好漂亮,他们,是挺般配的。

2008年10月14日 天气 暴雨我真的落下了好多。

2008年11月1日天气 暴雨A市的录取分数线真的好高。

2008年11月11日天气 暴雨那道物理题很难吗?为什么他没回我信息。

视线停留在这里,翻书的食指久久没有再动。

关于这个事情,何以随是有印象的,他的小企鹅那段时间消息太多,有好多消息直接被吞了,他根本看不见。

原来,那段时间,她也给他发了消息,是问了他一道物理题。

可是后来他又给她发过几次消息,但她都没有回。

2009年1月1日天气 暴雨他说会跳舞的女孩都很有魅力。

高三那年的元旦晚会,黎薇在舞台上跳舞,那时学校里盛传着关于他俩的绯闻,只因他向池询打听了她的名字。

2009年 2月14日天气 暴雨他家楼下的那家清汤米线真的好难吃,不知道他为什么总是喜欢去吃。

手指翻动纸张的声响在异常安静的傍晚显得尤为明显,他生怕错过任何一页,置身事内地观望着她所有的青春过往。

2009年2月15日天气 暴雨昨天的情人节没有遇到他,好可惜。

突然想起他好像有胃病的毛病,难怪他总是去吃那家清汤米线。

她暗自努力了那么多次,他却从未知晓。

那晚他在她家门外等了那么久,耐心剥了一整袋的栗子,她看都没看一眼。

她说,何以随,你家楼下的那家清汤米线真难吃。

他那时根本听不懂,现在才知道她流着泪说出口的这句话,是对那个时候小心翼翼的自己,迟来的答复。

2009年5月30日到底还是没能同你一起上红榜,那道物理题我到现在都没会。

他们高中的时候,学校有一个制度,就是每次考试后,成绩排名全校前100名的学生名单会被制作成红榜放在学校的公布栏上。

2009年7月1日天气 晴明天,我要告诉他,我可以陪他一起去A市。

而且,我也可以学跳舞。

所以她的那条朋友圈,‘也算陪你四年了’,说的是他。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默默地陪了他四年。

她明明是一个非常热衷于美食的人,为了跳舞,那么拼命的节食减肥。

而她跳舞,是为了他。

她用心学习了那么久,只是因为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

2009年7月2日天气 暴雨暗恋最好的收尾是把一个人的喜欢变成两个人的欢喜。

何以随,你给不了我欢喜,以后我也不要再喜欢你了。

那天,是黎薇同他表白的日子。

他答应了。

这是她的日记本里第一次出现他的名字,却是她整个青春结束的象征。

他又往后翻了一页,这页上的笔墨很新,一看就是后面新写上去的。

暗恋不仅会让人自卑,还会让人自作多情。

我们度过了江城最为炙热的夏天,以至于我一度以为我们也能一起迎来红薯飘香的秋天。

没有日期,像是随手标注上去的一句随笔,又像是一个历经所有的女人给那个曾经低着头趴在书桌前的女孩,一个久别重逢的交代。

骤然涨潮的海水惊涛骇浪似的朝他涌来,医院昏迷时都在呼唤他的名字,酒醉后拉着他的手不让他走。

我有一个喜欢了很多年的人。

可我不知道为什么,我和他就是不能在一起。

他是她酒醉后都不敢说出口的人。

自他们熟识起,他就一直在回想,自己的高中生活里究竟有没有这么一个人。

可无论他怎么回忆,答案都是否定的。

因为就像她说的一样,少女时代的喜欢就真的只是喜欢。

她真的做到了喜欢一个人,就真的只是喜欢一个人。

他们曾经都那么勇敢地想要奔向对方,这才是他最欣喜,却也最为惋惜的一点。

中秋节那部没有看成的电影,成为他永久的遗憾,也是他们之间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那部电影,万千思绪顺着血液冲入脑门,他打开手机,直接搜索了那本小说的作者,六月有糖。

他又打开微博,点进了那个作者的主页。

一条置顶的微博赫然出现在眼前。

凤凰花在六月开得最为繁盛,我们还有很多个六月,也将迎来无数个炙热的夏天。

这是她对他们最为真诚的期许。

他问过她为什么给猫咪起名叫六月。

她说,因为我喜欢夏天,钟爱六月。

过往的回忆如海浪般喷涌而来,不断拍打着他此刻奔腾的心脏。

他又想起她给网友的那段回复。

怎么样才能让观众相信那时的他真的爱上我了呢?无论我怎么去描写他爱上我的细节,我都没办法相信那时的他是真的爱上我了。

我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更何况你们呢?那么勇敢的她,却在面对他时,那么谨小慎微。

中秋节那晚,她期待了那么久。

她那么勇敢地奔向他,却又在那一瞬放弃了之前的所有。

难怪,她会那么伤心。

他将她的真心抛之脑后,难怪,她那段时间一直不肯原谅他。

何以随,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那么温柔善良的宋清然,在决定放弃他之后,说出了这么绝情的一句话。

指尖继续在屏幕上滑动。

可能你们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是我想去试试。

如果我们三十岁。

回忆继续向前移动,回到他们的第一次承诺,那个三十岁的约定。

他抬眸,迎上了那道光,她说,如果我们三十岁还这样,我们就在一起好吗?他那时以为她是因为年少时的爱而不得,才把一丝希望给予在他身上。

尽管他并不想等到三十岁,但他还是点头答应。

原来她真的是爱而不得。

少女的梦里,总是会有一个芳心暗许的白衣少年。

他们在一起了那么久,他从未发现过,那个白衣少年,是他自己。

回忆继续往前延伸,女人温软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何以随,我给你讲故事吧。

何以随,你不开心吗?何以随,我给你许了一个愿,希望你可以做一个不用循规蹈矩的人。

回忆继续往前滚动,去年凤凰花开,她手捧红花。

何以随,你高中的时候有什么遗憾吗?她那么努力地想要靠近自己,那些明明是因爱意而滋生的真诚,关心,温柔,体贴,理解,却因为自己的嫉妒,被他误以为是补偿。

他后来问她高中时有什么遗憾,她说高三时有一道物理题,老师讲了很多次我都不会。

那时的他并不理解,不过一道物理题罢了。

她当时说,太难了,怎么都学不会。

他现在才明白,难的不是物理题,遗憾的也不是物理题。

那份物理试卷至今都被她保存完好,究竟是他太迟钝了,还是她的爱藏匿得过分深沉。

她是一个看到电影里感人的情节时都会流泪,委屈得要让他哄哄抱抱的姑娘,却在书写自己故事的时候,给了一个be的结局。

他突然恍然大悟,原来他们当初不能在一起,不是因为他不爱她,而是因为她太爱他。

因为爱到骨子里的极致,所以想要成全他。

后来他们不能在一起,也不是因为她终于知道了他是真的爱她,而是因为她发现自己不能不爱他。

就在昨晚,他仍在质疑,仍然对她患得患失。

他一度以为自己对宋清然的爱已经到了融入骨髓,根深蒂固的程度。

此刻,他看着眼前的一切。

同她十二年的青春相比,他对她的这点爱意,根本不值一提。

在她的少女时代里,风是他,书是他,晚霞是他,操场是他,夏天是他,全都是他。

时钟滴滴答答地走转,他整个人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再抬头时,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暗了下去。

她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居然是他,居然真的是他。

那个让他心有不甘的人,让他嫉妒成性的人,居然就是他自己。

他简直欣喜若狂,可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其他的情绪。

门口传来声响,他一抬头,就看到了他的那道光。

暗沉沉的书房里,女人眼睛明亮温柔,可能是刚睡醒的缘故,又像是雾了一层浅浅的朦胧。

怎么不开灯啊?她一睡醒,天都黑了。

她坐在床上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自己睡的是午觉。

现在是晚上,不是凌晨。

看到书房没开灯,她直接下了楼,转了一圈都没看到何以随的身影,倒是梧桐看到她后,整只狗欢脱得不行,直接将她扑倒在地摊上。

宋清然给它顺了下它身上的毛,有些奇怪何以随出门了怎么都不给她留个便签。

于是就又上了楼,本来打算换套衣服带梧桐去小区公园里散步,却在路过书房时听到里面传来动静。

敲了两下门,里面没反应,也没多想,她直接推门而进。

然后,就看到何以随坐在办公桌前。

整个书房都是黑的,男人脸上明显低落的情绪,她站在门口,梧桐感受不到此刻空气中的低沉,尾巴摇晃得不行,小脸咧着嘴,一直看着他们笑。

她走过去,在书桌对面站定,看着男人脸上隐晦不明的情绪,出声问道。

发生什么……话音未落,她整个人被何以随腾空抱起,宋清然下意识地就搂住男人的脖颈。

心里的疑问还未说出口,就被他堵住了唇。

实在算不上是一个美好的吻,更准确来说,应该是啃。

她感觉自己的嘴唇都是麻的,根本喘不上来气,她坐在他的大腿上,忍不住挣扎,却被何以随反手握住。

直到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他的嘴唇才离开。

宋清然双颊绯红,眼睛迷离得不行,衣领因为刚才挣扎的缘故敞开,昨晚被何以随故意弄在脖颈上的痕迹还没有消下去。

以至于她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被人凌|虐过一般,双手握成拳头直接砸到何以随的胸膛上,却被男人反手握住。

宋清然拽了一会,实在拽不出来,最后又只得作罢,任由他攥着自己的拳头。

你是明天要出家了吗?这么往死里弄我。

他不说话,握着她的手带到嘴边亲吻。

视线始终凝视着她,不或许是因为大脑一时间缺氧带来的错觉,宋清然觉得他看她的眼神和之前不太一样,可她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很快,她就知晓了原因。

她在他的办公桌上,看到了她的日记本。

为什么不告诉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下意识地选择了逃避。

她垂下眼,咬着嘴唇不说话。

但何以随偏不遂她的愿,食指挑起她的下巴,逼迫她直视自己的眼睛,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耳边,她又问了一遍。

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喜欢我。

??都过去了酒香不怕巷子深, 那份被她藏匿已久的爱意,以最热烈的方式摊开在他们面前。

所有的隐忍,不堪, 自卑被织成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就被人以最为露骨的方式勾了出来。

都过去了。

占据了她整整十二年的青春,被她用这轻描淡写的四个字一笔带过。

男人抿着薄唇, 双眼紧紧地锁着她, 心中激动难以言喻,手掌不停地摩挲着女人白皙的皮肤。

四周黑暗, 他脸上隐晦不明的情绪,宋清然有些捉摸不透, 脚下往前挪了一步,想把办公桌上的台灯打开。

刚要伸手整个人就被何以随抵到旁边的书柜上,怕硌到她,贴心地用手掌抵着她的腰。

那么, 喜欢我吗?那么喜欢他吗?少女的心事就这么直白地袒露出来,女人小脸潮红, 下意识地就想往后退, 却被男人紧紧拉进怀里, 带着浓厚的不容拒绝, 也带着惹人心颤的蛊惑。

然然,你到底有多喜欢我?有多喜欢你,连我自己都不知道。

她没回答这个问题, 而是回答了最初的那个问题。

我希望你喜欢我,只是因为你喜欢我。

没有掺杂任何其他的因素, 只是单纯的喜欢我, 像我喜欢你一样。

她只希望他喜欢她就真的只是喜欢她, 不是因为她的喜欢而喜欢。

那我以后,只喜欢你,永远都喜欢你。

他难得说这么腻歪的情话,宋清然还来不及感动,就听到肚子传来声音。

咕~~~这种时候,应该都只能用微笑来掩饰尴尬了吧。

宋清然咧着嘴笑纵身一跃,整个人直接就挂在他身上,我饿了。

何以随顺势用手托着她的屁股,抱着她下了楼。

她在手机屏幕上滑来滑去,撅着小嘴犹豫了好久,最后还是没点螺蛳粉,破例点了一次炸鸡可乐。

夜色迷人,晚风温柔,吹起来只觉得惬意舒爽。

两人干脆搬到了庭院里吃,梧桐在客厅里不停地刨落地窗。

宋清然心软,想把它放出来,被何以随及时制止,你确定你仅剩的那小片玫瑰花还能经得住它霍霍?前几天两人都忙着没空遛狗,宋清然干脆把工作搬到了庭院,自己坐在一边工作,梧桐则在庭院里打滚儿晒太阳。

过了一会儿,发现狗子怎么没动静了,走过去一看。

好家伙,精心养护的玫瑰全被它霍霍了。

宋清然气得晚饭都吃不下去了,也不给梧桐喂狗粮。

何以随一下班回来就看到一人一狗,大眼瞪小眼的,梧桐还兴致缺缺地趴在地板上,宋清然拉着他就开始控诉。

说着说着就要当着梧桐的面把它的狗粮全埋土里,弄得何以随哭笑不得,放下车钥匙就去庭院里善后。

也还算梧桐口下留情,收拾下来,最后能活的还有一半。

我主要是担心它这么一直刨,会不会把我的落地窗弄花了?不会,这个落地窗的材质很好。

宋清然顺着他的话往下接,那为什么随朔说这个落地窗还重新买过?是因为安装的师傅不小心弄坏了吗?不是。

她闻言抬眸,就看到男人眼底的情绪发生了明显的变化,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

因为就像她说的,都过去了。

那晚从她家回来后,他是真的动了毁掉所有的心思。

最后恢复理智,却也还是因为她。

因为她说,何以随,你要一直当医生哦。

见他没再说话,像是陷入了沉思,宋清然正要出声询问,恰巧这时,外卖到了。

他起身去拿了外卖,看着他从袋子里拿出冰镇的可乐,宋清然莫名的有些心虚。

本以为又是一顿免不了的健康教育课,不料何以随却没说什么,还将可乐直接递给她。

宋清然带着些许试探,出口询问:真的让我喝?嗯,今天心情好,算是对你的奖励。

可乐冰凉的触感流进喉咙,再顺着流进胃里。

皎洁的月光下,她看着眼前的男人,突然就想到了他们最初的那次重逢。

他站在路灯下低声打电话,背影看起来是那么的萧条落寞,光影将他大半个脸庞笼罩,指间还夹着一支已经燃了大半的烟。

她还未从重逢的激动中缓过来,就听到他说,不记得她了。

后来,她受邀前去采访,那个主持人是她的书粉,她说一段话,令她至今都尤为动容。

六月,如果现实中的他不肯爱你,那就在书中创造一个爱你的他吧。

就算结局依旧是悲的,那又怎样,最起码他爱过不是吗?她很想告诉她,她的何以随已经爱上她了。

那个物理题,不是故意不回你,我的小企鹅那段时间消息太多,被吞了。

书里总爱写到喜出望外的傍晚,少女的日记里也总是写满了遗憾。

他向她解释这件事情,是希望她的遗憾可以少一点。

那些年少时望尘莫及的,那些在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情节,那么多没有实现的事情,他都想陪她一起去做。

她看着他,声音暖暖的,我已经知道了。

中秋节前一天晚上,唐糖和池询在1998搞了个同学聚会。

说了好多关于高中的往事,其中就说到了他光棍节那天给你发消息的事情。

是我误会了,我以为自己打扰到你了,池询那晚说的话对于我而言真的很重要。

这件事情真的实实在在地鼓舞到了她。

树枝摇坠,发出细微碰撞的声响,宋清然陷在回忆里丝毫没有受到干扰,温软的声音继续从她口中传来。

其实本来打算在中秋节那晚跟你表白的,就连告白词我都想好了。

何以随顺着她的话往下问,是什么?宋清然低下头去,忍不住笑出声来,眼睫都跟着颤了几下,那我们现在不都在一起了吗?既然都在一起了,那些背后的辛酸就显得不那么难堪了可是我想听。

她最受不了他这么含情脉脉的眼神,明明一副清冷的长相,笑起来却温情得不行。

她重新抬起头来,一抬眸就对上了他好看的眼睛,说出了那句在心里藏匿已久的话。

宋清然喜欢何以随,不只是电影。

此刻,在她的眼里,他看到的是满满的坦诚与真挚。

他们的故事开始于六月,本就应该像凤凰花般红火热烈。

少女单纯隐秘的心事,那段不为人知的暗恋,被她以最热烈的方式记录下来。

他大受震撼,也深深为之动容,我后来给你发过信息。

她知道。

嗯,高考结束后,我看到了。

我那个时候一心都在想,是不是等我变得更优秀了,也能变得更勇敢一点。

高三一整年都全心投身于学习之中,那大概是我做的最坚决的一点事情。

我想是不是离你近一点儿,再近一点儿,你就能注意到我。

谈及自己的辛酸史,再怎么释怀已久的人,也还是会感慨。

宋清然也不例外,说到这里的时候,眼里的落寞感伤清晰可见,但又很快一闪而过。

她突然又笑出声来,整个人倒进何以随怀里,可惜我太笨了,努力了一年也没能上那个榜单。

不过其实后来想想,榜单上的人那么多,你成绩那么好,每次都是第一个,我就算上了榜单你肯定也是注意不到我的。

她这话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像是在安慰何以随。

男人安静听着,回以更热烈的拥抱,是我太笨了。

是我太笨了,在一起那么久都没发现,你喜欢了我那么久。

能不能再说一些我不知道的那些事情,我还想听你说。

宋清然摇头,勾上他的脖颈,露出狡黠的笑意,眉眼弯弯,我才不告诉你。

他想没关系,一辈子很长,我们慢慢来。

您还,您的外卖。

外卖小哥戴着口罩,体贴地把外卖挂在了铁门上,确认何以随看到后就骑上自己的小毛驴走了。

你还点了其他的外卖吗?嗯。

何以随应了声,起身走过去拿了外卖。

还未送到宋清然面前,她就已经闻到了那个味道。

是螺蛳粉。

眼里的欢喜溢了出来,音量都提高了几分,怎么突然想到点这个?给你点的,看你犹豫半天了。

小孩子才做选择,我们然然可不是一般的小孩子。

他替她摆好,将手上的筷子拆开递给她,吃吧。

你这个败家子,这家晚上要五块钱的配送费呢?话是这么说,但小手还是自觉地拿起了筷子听完她这句话,再看着她脑门上精打细算这四个大字,何以随顿悟,所以你那晚去超市买螺蛳粉也是因为不舍得这五块钱的配送费?宋清然点头如捣蒜,当然。

紧接着就又泄了气,但是我真的衰死了。

话锋一转,他看着对面的小姑娘忿忿不平地就开始控诉,一米六的身高真的不算矮了好吗,那个柜台摆放设计的根本不合理,把螺蛳粉放的那么高。

她说着觉得不过瘾,起身给何以随演示,那么高的柜台,我跳起来都够不到。

什么意思嘛,是矮子不配吃螺蛳粉呗。

她气得腮帮子鼓鼓的,还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何以随拉着她坐下,忍着笑意,那我后来不是帮你拿了嘛。

对啊,说到这个我更来气好吗?嗯?她在他面前早就没脸没皮了,现在连日记和电影的事情也被他知道了,她现在站在他面前,简直就是个透明人。

哪里还需要遮掩什么,也没觉得不好意思,她跨到他的腿间,搂着他的脖子。

略显可惜地说出了自己的小心思,因为是你买的,我舍不得吃。

然后。

然后怎么了?宋清然在他怀里拱了几下,委屈巴巴地说,然后过期了。

这下,何以随是真的憋不住了。

哈哈哈。

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所以那晚在她家看的到不是她新买的,而是她特意珍藏下来的。

何以随拿出手上的发圈替她挽起头发,娴熟地给她编了个麻花辫。

哎,你记得吗?就是我带你去吃早点的那次你也给我编了这种麻花辫。

他点了下头,记得,那天你还穿了条碎花裙。

他仔细回忆了一番,又说,脖子上戴了一条细细的小金项链,上面有一朵琥珀石材质的小百花,说实话,他当时觉得那条项链挺碍眼的。

哦?观察得那么仔细,说,是不是那个时候就已经对我图谋不轨了。

他顿了一下,但是没急着回答这个问题,仔细思索回忆了一番才开口,有一点。

为什么?她有些好奇,那个时候的他们才刚认识不久,好像什么交集都没有。

因为在你身上,我感受到了最为纯粹的善意。

实在算不上多好听的情话,可宋清然还是红了眼眶。

她那天和随宁说的话是真的,如果可以,她宁愿何以随跟黎薇从未分手,这样的话,他就不会一个人孤独了那么多年。

那你记不记得,那天的我穿了一双白色的高跟鞋。

他仔细回忆了一番,好像还真是,她还差点不小心摔了。

我记得你平时都穿帆布鞋。

宋清然伸手摸了下他的眉眼,对着男人的薄唇浅啄了一下,因为某个人好高。

说完朝他吐了口气,又把他嘴巴紧紧捂住,哈哈,不准嫌弃我。

??云一瑶六月份悄然而至, 本该是玫瑰绽放的旺季,但庭院里的玫瑰丝毫没有要开放的预兆。

何以随见自家姑娘天天守在落地窗前看,好笑之余又有几分于心不忍, 特意去朋友家的庭院里移植了几盆了过来。

某天清晨,宋清然还在睡觉,梧桐在门外刨门的动静异常大声, 她用枕头捂住自己的耳朵, 心想应该是何以随今早忘记把梧桐关在楼下了。

按照以往,他为了让她多睡一个小时, 总是会在遛完梧桐后把它拴在楼梯间那里,给它放好玩具, 让它自己趴着玩。

本不想理会它,但是它的爪子刨门的频率越来越快,宋清然再怎么转移注意力也无法忽略,掀开被子去给它开了门。

梧桐, 怎么了?汪~它对着她吼完就转身走,走到楼梯口又回过头来看, 见宋清然没跟上来, 又朝她叫, 汪~估计是饿了, 要带着她下去看它的碗。

宋清然跟着它下了楼。

梧桐见她跟了上来,欢脱地往前跑,直接跑到了门口, 示意宋清然给它开门。

她走过去,带着疑惑地给它开了门。

门顺势往外推, 迎面吹来一阵风, 风里夹带着玫瑰的芬芳, 她迫不及待地走出去,就看到了满庭院的玫瑰,白皑皑的连成了一片。

满庭院的清香不仅惹得路人纷纷回头,就连远方的蝴蝶也不远万里纷纷赶来,有一只彩色翅膀的蝴蝶缓缓地落到了梧桐的鼻尖上。

咔的一声,宋清然及时地拿手机拍了下来,转手就发给了何以随。

【可爱吗?】何以随看到这个照片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吃午饭的时候了,定晴一看,梧桐憨憨的样子还真挺可爱的。

他拿着餐盘,单手回复了她的消息。

【我觉得拍照那个更可爱。

】那些玫瑰今天一大早就到了,何以随看着床上还在熟睡的女人,俯身轻吻了下她的额头,轻声合上了门,没舍得叫醒她。

遛完梧桐回来,特意没有把它栓上,而是把它带到了庭院里,低下身来认真嘱咐它,再让妈妈睡会儿,你就去叫她,让她出来看这个惊喜,她一定会很开心。

梧桐像是听懂了,对着他连着叫了好几声,还开心地摇尾巴。

他笑着摸了几下它的头,乖狗,今晚回来给你加餐。

汪汪汪~看样子,梧桐圆满完成任务了。

宋清然今天没去救助站,抱着西瓜在客厅里追剧,手机就在旁边,所以回复得很快。

【油嘴滑舌。

】紧接着又发了一张照片过去,是她抱着西瓜,梧桐对镜头吐着舌头趴在她旁边。

一人一狗在追剧,看起来好不惬意。

【你继续搬砖吧,我就好好负责在家貌美如花。

】她嘴边还沾颗西瓜子,平时用来夹刘海的小发夹被她恶作剧似的夹在了梧桐身前的毛上,看起来特别滑稽,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这一幕恰巧被一旁经过的江北栀看到,暗暗感叹:这爱情的力量可真伟大,一向不言苟笑的何主任都有对着手机傻笑的时候。

落地窗外是一片祥和的美景,蓝天白云与满院的白玫瑰照相呼应,宋清然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正要拿出手机拍照,就看到远处走来了一个人。

她戴了口罩,衣着简朴不同以往,但宋清然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是随宁。

临近傍晚的时候,宋清然牵着梧桐去散步,路过超市的时候想到家里的卫生纸没了,在得到超市里的工作人员的许可后,她牵着梧桐走了进去。

去生活区那里拿完纸巾,想着来都来了干脆多逛会儿,她推着购物推车又去了蔬果区。

狗绳被她挂在推车上,梧桐乖乖地跟在她后面。

今天的橙子看起来很新鲜,她停了下来,专心致志地就开始挑选橙子。

何以随对水果一向不太挑,但对橙子情有独钟,尤其爱喝鲜榨的橙汁。

担心放太久了,要是不及时吃的话会不新鲜,她没贪心,只挑了四个,正好够他两天的量。

不逛的时候好像什么都有,一逛起来就好像什么都缺。

宋清然又买了点蔬菜,准备去结账的时候,路过零食区,梧桐闻到了香肠的香味,倒在地上耍赖不走。

感受到了身后的阻力,她回头一看,就看到了多年未见的老友,云一瑶。

她还是和从前一样,身材纤长,又高又瘦,舞蹈裤像是焊在了身上。

和她一样,牵着一只金毛。

视线交汇,两人面对面站着,多年未见,眼前的人早已褪去少女的稚嫩与天真,岁月并未在她的脸上留下多少痕迹。

可那双漂亮的眼睛早已没了往年的灵动,宋清然不知道,也不敢想,独自身在异国多年的她究竟经历了多少沧桑。

清然。

云一瑶出声叫她。

双唇颤抖,一时间宋清然也分不清到底是愤怒还是欢喜。

气愤她的不辞而别,那么多年竟一次也没联系过她。

可,心疼也是真的。

曾经那么肆意张扬的女孩,突然卸下一切变得娴静端庄起来,这其中的辛酸恐怕只有她自己最为了解。

两人去了附近的一家咖啡厅,担心咖啡喝了晚上会睡不着,宋清然没点咖啡,给自己点了一杯半糖的柠檬水。

冷饮上来的时候,眼睁睁看着对面的云一瑶将两袋方糖都放进了咖啡里,下意识就问。

怎么放那么多糖?高中的时候,每次彭会卿上完体育课,云一瑶都会及时地给他送上自己利用课余时间跑到学校门口买的饮料和甜点。

刚开始他不要,后来云一瑶学乖了,每次都买三份,让何以随或者池询代为转交。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次数多了,弄得何以随跟池询都不好意思了。

池询他们是同班同学,而云一哲又是何以随的朋友,本来就是要给她点面子的。

如此一来,彭会卿也不得不收下。

不同于何以随眉清目秀的帅气,彭会卿的英俊总是给人一种剑拔弩张的感觉。

他们那个年代,其实是彭会卿那种长相更为吃香,但他气场太强,很多女生被他吓得直打哆嗦,连话都说不清楚,更别说表白了。

但那时候的云一瑶多疯狂啊,一点都不怕他,张牙舞爪的,敢在操场上为自己喜欢的少年欢呼呐喊。

彭会卿,加油。

彭会卿最帅。

啊啊啊,彭会卿必胜。

阳光洒满操场,少女的马尾高高束起再随风飘扬,烂漫向来都是少女的标配。

高中毕业后,她遇到过很多人,却在没遇见过比她还要勇敢的人。

她去了那么多次甜品店,却从未给自己买过一次甜品。

与她而言,舞蹈当然是很重要的事情,但比这更重要的,是彭会卿。

那时候的云一瑶简直就是越挫越勇,两耳不闻窗外事,满脑子想的都是彭会卿。

毫不夸张地说,她是宋清然见过最好看的人,没有之一。

长相惊艳到无论知道她的多少糗事后依旧忘不掉她是个大美女的那种程度,可最后评选出来的校花却是黎薇,这绝对和她整天追着彭会卿跑脱不了干系。

为了追求爱情不顾一切,恰恰也正是她和黎薇最大的区别。

我们青春年少,可以有无数次失败重来的机会。

这是高中时的云一瑶最常说的一句话。

可是现在的她却只是轻声叹了口气,总归还是有挺不住的时候。

多年未见,其实早已没有那么多的共同话题,但那种最初的默契却依旧存在,她这哪是在说忌口的事,她说的,分明是彭会卿。

时间抚平的不只是难以忘怀的伤痛,还有少女身上的棱角,这一刻,宋清然尤为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少女时代好像真的过去了。

可是就在同一瞬,印象中那个张牙舞爪青春靓丽的云一瑶,她看着她,脸上的笑容特别灿烂。

上课的时候趴在桌子上睡觉,下课铃一响就转过头来,一本正经地教育她,宋清然,这么好看的小脸蛋怎么老是低着头。

高三元旦晚会结束后,跑上舞台,拿起话筒看着台下的她,笑着唱道: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

宋清然,你陪我去学校门口买饮料呗。

晚自习的时候约她偷偷溜出去,扒着后门指着低头做试卷的彭会卿,洋洋得意,快看我老公帅不帅?只不过,那时的她,和云一瑶一样,眼里永远都只有何以随。

宋清然,以后要学着做一个勇敢的人。

这是她在她的同学录唯一留言的一句话,也是她出国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有只小鸟飞到门口的树枝上停下,发出啾啾的声响,回忆戛然而止。

视线重新落回对面的人身上,宋清然开口询问,这次回来打算什么时候走?还不知道,不过暂时不会走了。

国外疫情严峻,好不容易才回来的,她家里人怎么可能让她出国冒这个险。

宋清然在心底犹豫良久,还是决定告诉她,彭会卿向我打听过你。

嗯,我知道。

而后就是漫长的沉默,没有人刻意重提话题,两人心揣过往,却相顾无言。

离别前,云一瑶叫住已经走到十字路口的宋清然,清然,要和他好好在一起。

我没有机会了,但你还有。

宋清然看着她,点了下头。

其实在很久以前,她就猜到她已经猜到了她身后是还未完全陷下去的日落,云一瑶看着她,其实她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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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单恋。

在不喜欢自己的人面前,再怎么勇敢,都是徒劳无功的。

见了许久未见的好友,按理来说应该是高兴的,可宋清然却闷闷不乐了好久,一直到何以随洗漱好上床的时候,她仍在思考那件事情。

何以随也察觉到她的低落,从背后将她搂进怀里,柔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可能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太幸运了,眼前的一切都仿佛不太真实,她用力拱了拱,双手抱紧他的腰。

闷闷的声音从怀里传来,何以随。

他应了声,嗯。

她抬头看向他,语气虔诚,我希望这个夏天可以长一点,我们的回忆也能多一点。

??你也有人等你回家。

宋清然喜欢夏天, 因为夏天的标配里有冰西瓜和碎花裙,而这两者都是她的最爱,但还是有让她觉得糟心的地方。

比如, 蚊子。

如果地球上有一种多余的生物,那一定就是蚊子。

如果说何以随是招桃花体质,那么宋清然就是吸蚊体质。

蚊子在耳边嗡嗡嗡的, 吵得宋清然心挠, 根本睡不着。

一股劲儿直接从床上坐起来,烦得薅头发。

对着旁边的人就开始哀嚎, 都怪你。

何以随有些好笑,我说了不让你开窗户, 让你开纱窗就好。

还有,带梧桐出去玩的时候要及时把门关了。

而且……看着脸色越来越黑的宋清然,何以随默默地闭上了嘴。

宋清然煞有其事地叉着腰,忿忿不平道:那还不是因为你不让我开空调。

她的头发被她弄毛躁了, 何以随伸手替她顺了顺,耐着性子给她解释, 空调吹多了不好, 你本来就体寒, 而且容易感冒。

道理她都懂, 可是她热啊。

而且重点是,这死蚊子为什么只认准她的血,不说吸血的都是母蚊子吗, 放着这么个大帅哥不叮来叮她,真的不觉得亏吗?何医生, 你说有没有人的血是冷的。

人体的体温是恒定的, 所以血凉其实是指一种体质或是身体的一种特殊体态, 表现的症状通常有……宋清然看着眼前这个一本正经给她科普的男人,只想把旁边的枕头直接甩他脸上。

那你的血冷吗?他愣了一下,随即摇头,我身体很好。

宋清然不依不饶地问,那为什么蚊子见了你都绕道走。

可能是我皮子厚,它叮不进去。

她听了故作一脸苦相,那我怎么那么招蚊子,我感觉我皮子也挺厚的啊。

要不然怎么可能喜欢了他那么多年。

不过何以随全然没想到这一茬,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她的锁骨,她皮肤嫩,随便弄一下就容易留下痕迹,难怪蚊子喜欢。

心里是这么想的,不过嘴上还是装模作样地问道:哪里厚?宋清然一看他那个表情就知道他肯定是又想歪了,玩着手里攥着的被子假装没听见。

连着打了三个哈欠,眼睛都困得睁不开了,平时这个点她早睡着了。

掖了下被子,顺势倒在何以随怀里,扒拉了下他的手臂。

你能不能抱着我睡,这样蚊子肯定就不叮我了。

他用下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柔声问道,不是热吗?怀里的人贴得更紧了,你身上冰冰凉凉的,我想挨着你睡。

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宋清然突然想到一件事,唐糖这死丫头都失踪好几个月了。

她出去旅游的时候也会经常联系不到人,但平时出去疯顶多两个月就回来了。

前段时间可以说是因为疫情,现在疫情已经缓和下来了,怎么还不回来,关键是也联系不上人。

她想开口跟何以随说一下这件事情,但窝在他怀里真的好舒服,她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从某些方面上来看,何以随可谓是家里的算命先生。

比如隔天晚上,何以随因为要值夜班,就没回家,直接在医院睡了。

宋清然喜滋滋地开了一晚上空调,然后第二天早上起来,不出意外地感冒了。

何以随下班回家看到她瘫在床上,说话的嗓子哑哑的,冷声道:现在凉快了吧?宋清然焉了吧唧的,直接不想理他。

那次感冒还挺严重的,接连着吃了好几天的感冒药才好。

因为之前见识过她把苦中药倒进马桶里的情景,所以宋清然每次吃药,都被何以随要求当着他的面吃。

如果他不在家的话,就在她的手机里提前给她设好闹钟,到点就提醒她要记得吃药。

关于之前那次,实在不是她不想吃那个中药,她也知道那是何以随托人给她弄来的调理经期的中药,但是真的太苦了,她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苦的药。

救助站的情况稳定下来后,宋清然就又把直播的场地搬回了家里,主要是家里的东西比较齐全,更方便直播。

她下播后,像平常一样,端着没吃完的果盘去了书房,大摇大摆地跨坐在男人的大腿上。

你说人是不是一旦有了依靠就会变弱啊?察觉到女人情绪里夹带了几丝低落,何以随放下手里的书,眼睛认真地看着她,什么意思?小手攀上男人的脖颈,语气间带肉眼可见的委屈,我们在一起之前,呃,就是我一个人的时候,我可以自己做很多事情的。

不会感冒,就算生病了不用吃药也会好。

每天晚上都是我自己睡的觉,可是因为有了你之后,我好像什么都不会了。

不是。

因为有了我,你可以不用假装坚强。

宋清然自认为自己也算是挺坚强的一个人,听完他这句话,差点没忍住泪奔。

这狗男人,难得说一句情话,一说必是精品,让人嗷嗷哭的那种。

两人很快又回到了那种互不干扰的工作模式,宋清然担心梧桐独自待在家里太可怜,也试过把送到宋老师那里,但无奈六月害怕它,看见它就跑。

担心小六月被它吓得应激了,就只能作罢。

于是何以随就在家里安了个监控,工作空隙时间就两个人都会叫叫它。

它很聪明,每次叫它,它都会回应,还知道朝你吐舌头。

本来以为这样的话,它就不会那么孤单了。

直到后来,何以随给她看了梧桐趴在门口等了她整整一天的视频,宋清然忍不住红了眼眶。

你看,它等了你一天。

梧桐埋头认真干饭,她心怀愧疚地摸着它的头。

何以随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安慰道:有人等你是很幸福的事情。

她转身回抱住他,抬眼望向他。

你也有人等你回家。

春去秋来,因为疫情,延误了太多事情。

正当许多人都以为疫情已经稳定下来的时候,疫情又再一次复发。

宋清然当时正在出任务,她的工作虽然是直播,但依旧会参与救助活动。

完成任务后,路过商场的时候,看到电视上播放着有关疫情再次爆发的新闻。

A市新增140例本土确诊病例和7例无症状感染者,面对如此严峻的情况,江城市第一人民国医院院长陈继洲表示将会派出优秀医生进行支援。

疫情期间,作为同胞的我们更应该报团取暖,彼此帮助,共克难关。

她心下一紧,和同行的人打了招呼就匆匆回了家。

何以随到家的时候,室内一片漆黑,他看着坐在落地窗前的人,顺手开了灯怎么不开灯?她闻言回头,四目相对,梧桐站在两人中间,小小的眼睛里透露着大大的疑惑。

清然,我得去趟A市。

宋清然轻轻地点了几下头,我已经帮你收拾好行李了,天气预报里说A市最近几天会降温,所以我还给你带了两件毛衣。

她总是这么懂事,永远都支持他的一切决定。

清然,院长说还是希望征求一下家属的同意。

所以,你真的同意我的决定吗?她走过去,手掌轻轻覆上他的脸,笑着说:我的太阳,是要照耀全世界的。

那晚,宋清然一夜未眠。

她趴在床边,窗帘被她拉开,月光悄然溜进,她借着微弱的光,安静地看着男人的睡颜。

真是奇怪,这张脸看了那么多年,每一次还是会怦然心动。

她永远,永远心动于坚持信仰的何以随。

风筝要飞走,她舍不得,想把风筝拉回来,可远方是风筝的心愿,她低头看着攥在手上的风筝线,还是选择放任它飞。

江城的秋夜总是最凉快的,因为有风,且是微风。

那些从海边捡回来的贝壳被她制成一串风铃,高高的挂在了阳台,风一吹,就发出清脆的贝壳撞击声,出奇的好听。

这个位置太高,她当初脚下垫了个高凳子也没够到,最后还是何以随下班回来给她挂上去的。

宋清然没事就喜欢做些小玩意儿,何以随倒也见怪不怪了。

但是像这次这么认真,还是连续熬了好几个夜,这倒是还没有过,出于好奇就问了怎么突然想到做这个了。

这是捕梦网,以后你做的梦肯定都是美梦。

看着她眼下的乌青,他颇为动容地将她搂进怀里。

那晚,何以随真的做了个好梦。

但他知道,哪里会是因为这个所谓的铺梦网,而是他的姑娘心心念念都是他。

他对于她的那十二年一直耿耿于怀,但她说,何以随,我们还有很多个十二年。

宋清然躺在床上,看着那个自己用心做了很久的铺梦网,又看了眼躺在床上的男人,轻声说了一句话。

阿随,你一定要平安回来。

何以随走的时候,宋清然没有去送,她只是站在庭院里,看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直至最后完全消失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

而他从始至终都没回过头,何以随强撑着情绪,不敢看她,他舍不得,真的舍不得。

这是他们在一起后,他第一次,在她面前,义无反顾地往前走。

梧桐趴在脚边,耷拉着耳朵,担心地看着自己的主人。

因为它不理解,不理解为什么以前每次都会回头笑着说再见的爸爸这次居然没有回头,也不理解为什么妈妈在爸爸走后,一个人缩在角落里静静地哭了。

宋清然对于随宁的到来丝毫没感到意外,对她,她是真的拿不出多恭敬的态度,但礼貌还是要有的。

上次来的时候她就说过,只喝温开水,所以这次宋清然也没问,直接就去厨房给她倒了一杯温开水。

阿姨,您这次来又是因为什么事情?随宁看着她,态度虽是算不上多和善,但最起码已经没了最初时的嚣张跋扈,以随去A市的事情有和你商量过吗?她来之前就已经打电话问过陈院长了,他说了虽然鼓励各位医生去支援,但也还是希望在得到家属的同意后再做决定。

嗯,他和我说过。

其实看她这架势,宋清然大概也猜到了是因为这件事情。

随宁是真的不理解,眉目间瞬间就多了几分凌厉,你不是爱他吗?你确定你这是再爱他,那里多危险你不知道吗?已经有了多少确诊病例你难道不看新闻吗?面对她的质问,宋清然的心里反而有了几分欢喜,阿姨,最起码这一刻,我在您身上真的看到了身为人母的担忧。

我不是来听你教育的,我就是想问你,为什么要让他去冒这个险?玫瑰的花期很短,宋清然赶在庭院里的玫瑰枯萎前,用心做了很多的干花,同当初那朵凤凰花一起,放到了一个亚克力材质的透明盒子里。

成品的效果很好,被她摆在书柜上当成了装饰品。

阿姨,您进来的时候看到庭院里的玫瑰了吗?有些疑惑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但还是如实作了回答,嗯,已经枯了。

她上次来的时候还是夏天,现在都已经秋天了,不枯才怪。

我很喜欢玫瑰,尤其钟爱白玫瑰。

所以,阿随就为我种了一大片白玫瑰。

但玫瑰的花期是五月到六月,而我们的玫瑰是四月份才种下去的,后来又被梧桐霍霍了不少,根本就不可能开。

可他不想让我的期望落空,特意去朋友家移植了几盆过来。

对了,梧桐就是它。

趴在地板上玩玩具的梧桐听到自己的名字,特别配合地‘汪’了一声。

它是阿随特意领养的一只狗,因为我说希望以后的家里可以有一个小小的庭院,还有一个金毛和一只猫咪。

随宁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眼梧桐,她本来就不喜欢狗,再加上听不明白宋清然到底在兜什么圈子,连带着语气也开始变得不耐烦。

所以,你想说明什么?我想要的他都给我了,他想要的我当然也要给他。

其实她还想问一句,为什么不能叫他一声阿随?为什么从来都不叫他阿随???死别何以随去了A市, 宋清然把梧桐往随朔那儿一放,自己干脆也直接搬到了郊区那边。

主要是她一个待在家里,又不敢贸然打扰他, 只能干等着何以随主动联系她。

直播的事情早已日渐娴熟,对她来说根本花费不了多少时间。

人啊,一旦闲下来就容易胡思乱想。

她无法控制自己的大脑, 也不想做这些无用功的事情,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让自己闲不下来。

像刚开始直播的时候那样,因为不熟悉业务, 总是走了很多弯路。

每次直播前做准备也要花费很多时间,那段时间, 每天累得回家倒头就睡。

刚开始还担心梧桐会不会有抵触情绪,于是每晚都会抽时间和它视频。

可谁知人家可乐意了,跟着随朔到处跑。

随朔给它拍了很多照片,有一张是它头上戴着一个吃完的西瓜皮, 还皱着眉头,跟个小老头似的, 看起来特别滑稽。

宋清然觉得很可爱, 立马就发给了何以随。

何以随看到她发去的图片后, 没有回复, 直接给她打了个电话过去。

宋清然正在和同事坐在门口的那棵大青树下边乘凉边吃烧烤,看到他的来电顿时喜上眉梢。

蒋来她们时常打趣她是夫管严,纯纯是给自己找了个爹, 因为她们撞见过好多次何以随管教她时候的样子。

她掩着笑意,拿着手机走开了。

这其实算是一个庆功宴。

前段时间救助回来的那只大橘终于可以自主进食了, 一个月前被一个路人狠狠地在地上摔了十几次, 而原因仅仅只是因为他怀疑这只猫咪要偷吃他的水果, 临走前还在它的头上狠狠地跺了几脚。

宋清然他们接到求助电话后赶到的时候,这只猫咪浑身都是血,并且对他们的靠近十分恐惧,明明四肢都已经接近残疾了,还是艰难的逃跑。

刚救助回来的时候,它的情况非常的糟糕,甚至不能正常进食,检查结果显示它的脑部受到严重撞击,导致脑部神经系统出现问题。

所以,他们只能每天给它输营养液。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很久,正当他们都以为它可能不会好转了的时候,它却艰难地爬起来进食。

看到它忍着疼痛吃饭的那一刻,所有人都热泪盈眶,它在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请不要放弃它,它只想好好活下去。

下班了?听出她话里的笑意,何以随问,这么开心啊。

嗯。

成群的小密虫在路清晰可见,宋清然伸手在空中胡乱地打了几下,你记得我前几天和你说过的那只橘猫吗?它今天终于开始自己吃东西,我们都很开心,所以就约着搞了个篝火晚会。

她说话的声音总是这样,软软糯糯的,像冬日里的暖阳,听起来很舒服。

何以随才回到酒店,还没来得及洗漱,看到她发来的消息就先给她打了视频电话。

那这么说的话,今晚肯定是宋老师的主场。

嘻嘻。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两下,恰巧这时蒋来站起来喊了她一句,清然姐,再不来烤肉可要被我们吃完了啊。

宋清然笑着向她摆了几下手。

怎么了?隔得还挺远的,何以随听不清蒋来的声音,只知道是有人叫了她。

还不是因为你。

宋清然佯装生气,你每天给我打电话她们都在旁边偷听,人家是想听小两口打情骂俏的,你呢?我怎么了?宋清然被他问笑了,你每次给我打电话都在说什么不要喝冰水,早上起床要记得喝杯温水,天气冷了要多穿厚实点。

有天晚上正要挂电话的时候,他突然出声叫她,她还以为是出什么事了。

结果居然让她去门口看看有没有锁门,还说让她千万不要给陌生人开门。

这不是给她当爹来了吗?那你自己说,你痛经的毛病是不是没有之前那么严重了?她认真想了一下,好像还真是。

但她可不会承认。

救助站里有个东北小伙,今早给他们做了饭包,真的超级好吃。

她全程跟着录了视频,就等着何以随回来给他做。

本来是想直接做了摆到他面前给他一个惊喜的,但是现在看着视频里英俊的男人,实在忍不住和他分享喜悦,我今天……等一下,我有个电话进来。

是一个陌生号码,宋清然担心会不会是救助电话,只能先匆匆挂断,赶紧接了起来。

什么?直到坐上了车,她都觉得自己神情恍惚,眼泪像是断了的弦,根本收不住,不停地往外流。

她哽咽出声,可以再快一点吗?再快一点,求求你了。

再快一点。

冷清的医院走廊,宋清然到的时候,唐糖的父母已经在手术室外等了很久了,比起宋清然眼里的惊慌,他们显然要显得淡定许多。

池询背靠着走廊右侧的白墙上,满脸的倦容,额头上还冒着冷汗,双唇不停地颤抖,拳头被他紧紧地握着,已经红了。

唐糖的妈妈连忙走上前握紧她的双手,清然,你来了。

宋清然眼眶早就红了,但还是忍着,用力地吸了下鼻子,手袖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擦湿了,阿姨,叔叔,我来了。

七寻还在A市,她可能……泪花在眼周打转,她忍着不让它掉下来,过了几秒,感觉自己已经平静下来,才又重新开口,老姚可能暂时赶不回来了。

唐糖七岁是就被查出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她知道自己的生命时长不可能像正常人一样,所以她一直都很珍惜自己仅有的时间。

每一天都让自己过得开心充实,做事从来都计较后果,想做的事要马上做,想吃的东西也要马上吃到。

因为她知道,自己没有时间犹豫。

原来何以随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的,那些药,真的不是维生素。

从手术室推出来,唐糖很快就被转入了重症监护室。

现在是特殊时期,医院本来只允许留一位家属,但医院里的人都认识宋清然,知道她跟何以随的关系。

所以,还是破例让他们留了两个人。

池询替唐糖爸妈安排好了住处,两个老人家也折腾了一天了,再撑下去只怕身子要垮。

让他们到酒店休息一下,也没想着他们能睡着,哪怕只是坐着休息一下也是好的。

安静空旷的长廊里,宋清然看着旁边的池询,出声询问,你一直都知道?回应她的只有缄默,答案不可置否。

这种时候,没有人想说话,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开口,无声地在病房门口等了一夜,期间徐慧给宋清然拿了双鞋过来。

她来的时候根本没顾上这些,也没想起来换上方便的鞋子再走,穿着宽大的拖鞋就匆匆赶来了。

快到医院门口的时候,因为走得太快,不小心才到脚后跟摔了一跤。

那时不觉得痛,眼下一个人静静地坐着,这才感觉到膝盖那里传来的痛感。

最近夜里天冷,她穿了条长裤,根本看不见伤口。

而且现下,也没人顾得上她。

宋清然突然就想到那次唐糖去西藏的布达拉宫看日落,那天早上的她特别激动,邀功似地给她和老姚欣赏自己从六点就开始等待的日出。

她透过那块厚厚的玻璃往里看去,病床上的唐糖是那么的虚弱瘦削,无论她怎么努力,也无法将眼前的这个人同她印象中的唐糖重合。

她记得那天早上,唐糖带了顶白色的帽子,毛茸茸的,只露出尖尖的下巴。

整个人看起来很欣喜的模样,眼睛亮晶晶的。

快看快看,多美呀。

她的唐糖应该是那样的,哪怕哭的时候都带着笑意,永远敢爱敢恨,永远无所畏惧。

第二天一早,池询替宋清然买了早饭,然后自己默默地离开了。

宋清然走近病房,看着病床上的唐糖,哪怕疼得心颤却依旧面带笑意。

还是被你知道了在病房外做了那么多层心理建设,告诉了自己无数遍不准哭,在听到她这句话之后瞬间破防,心底固守的那最后一道防线骤然瓦解。

会好的,会好的。

你肯定会好的。

她还那么年轻,有那么多想去的地方都没去,有那么多想看的风景都没看到,怎么能就这么离开。

不会的,不可能的。

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这句话,其实她哪里是在安慰唐糖,她想说服的人分明是自己。

唐糖虚脱地看着她,她用尽全力抬起手,轻轻地抚摸她的脸颊,你要好好的,好好地跟何以随在一起。

她看着她,逐字逐句地说,我其实想让你找个爱你的人,这样我才能放心。

但没办法,你太爱何以随了,你忘不掉他。

那本书我看完了,写的真棒,不愧是我姐们儿。

宋清然轻笑了一下,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你什么时候知道的?当我看到那本文的男主角是何以随之后,我就猜到了。

她们是最了解彼此的人,是该猜到了。

清然,我们都一样,喜欢上一个人,就真的要用一辈子。

两天后,唐糖离开了。

她又一次,经历了生离死别。

而在这期间,池询一次也没有来过。

直到之后的葬礼,他也没有来。

她走的那天早上,江城下了很大的雨。

可是晚上,宋清然却在医院门口看到了流星。

她知道,她的唐糖回来看她了。

有唐糖的地方,哪里都是满天星。

??会好的关于唐糖的事, 何以随是从徐惠口中得知的。

他去支援的这些日子里,两个人虽然各自忙碌,但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打视频电话, 再不济也会发微信。

隔天夜里,他给宋清然打电话,她的手机居然关机。

按道理说, 手机关机本不是什么大事, 很可能只是因为没电了。

但宋清然是个责任心很重的人,对待工作也很谨慎。

救助站的突发状况很多, 她根本不可能会允许自己的手机处于关机状态。

也知道很可能就是忘记充电了,可当你真正在乎一个人的时候, 是不允许有任何万一的。

万一她就是发生什么意外了呢?会不会徐家的那群疯狗不要命了,来报复她?应该不会,他们就算不看在他爷爷的面上,也不敢得罪彭会卿。

会不会是何彦?好像也不会, 何彦那点胆子,根本不敢赌。

可, 万一呢?他不敢再想下去, 立马就联系了鹿明森, 从他口中得知了她在医院陪护。

他当时的第一反应是叔叔出事了, 也顾不得现下已是深夜,一个电话就打到了徐惠那里。

这才得知了唐糖住院,且生命垂危。

一个自己教过的学生遭遇不幸, 她都尚且会被气得发抖,因为担心自己帮不上忙而愧疚到流泪, 更何况是多年的闺友。

她放在心上的事, 他只会更加重视。

第二天一大早, 何以随就联系了唐糖的主治医生,甚至还托自己国外的导师帮忙问了这方面的专家。

对此,他们给出的结论都是一样的。

宋清然昨晚手机的确就是因为没电了,在医院走廊里徘徊了无数遍,根本顾不上充电,早上起来手机充上电后立马就给何以随回了电话。

他接的很快,像是有意再等她的电话。

清然。

他这一声清然,整晚的克制隐忍瞬间消失,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口。

从前天晚上得知这个噩耗,一直隐忍到现在。

面对池询,面对唐糖的父母,面对唐糖,她都不能流露出自己的情绪。

他们都只会比她更悲伤。

唐糖她,她生病了,她病得很严重,我,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像个孩子似的嚎啕大哭,何以随静静地听着她断断续续的言语,没有打断。

突然就想,宋老师做手术的那次,她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

那么难过,身边却无人可依。

黎薇住院那段时间问了他一个问题,何以随,听说你在追求宋清然。

可这次武汉支援的名单里有你的名字,而她身边还有一个追求者。

无论从哪里看,他们都很相配。

所以,你觉得有哪只飞蛾会放着触手可及的光明不要,而选择飞蛾扑火?是啊,他总是这样,连最基本的陪伴都无法给她。

黎薇说得对,爱他,是飞蛾扑火。

黎薇曾认为自己的父母是世上最相爱的人,俊男靓女,很是相配。

她的父亲是一名消防员,工作认真勤恳。

可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曾经那么相爱的两个人不知什么时候起开始相看两生厌。

昔日温婉优雅的母亲开始指责父亲全身心投入工作,根本就不在意她们母女,而父亲也认为母亲不理解她的工作。

相互憎恶又不愿意沟通的两个人,最后的结局当然是分道扬镳。

也就是从那时起,她的母亲完全变了一个人,根本听不进去任何人的话,对她永远都只有一个要求。

第一,第一,我的女儿就是什么都必须第一。

原来当那些不愿面对的阴影真的暴露在阳光下时,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受。

黎薇深吸一口气,重新看向对面的人。

你比我有眼光。

有的人出生就是太阳,对所有人都有着无比巨大的吸引力。

高三那年的元旦晚会,作为舞蹈生的她才刚转学过去,就被学校要求上台表演节目的。

那晚,她在舞台上翩然起舞,像只高傲的白天鹅。

台下有个女孩,长相清秀,皮肤透亮,扎着高高的马尾。

旁边还有个长相尤为出众的女生,她们四个女孩在人群中尤为显眼。

她看着她,她看着不远处即将作为优秀学生代表上台发言的何以随,眼睛亮晶晶的,而那个备受瞩目的男孩,却在看她。

女孩视线一转,顺着男孩的视线,看向台上的自己。

等到她再看过去的时候,女孩早已红了眼眶。

她练舞摔疼了也会哭,但是和她不同的是,她哭的时候,永远都只有她自己。

她看着台下两三个女孩都围着她,眼里的担忧清晰可见,一向专注于舞蹈、从不会在台上失误的她险些被自己的脚后跟绊倒。

后来,她经常会留意她。

她总是扎着高高的马尾,露出光洁的额头,看起来那么的普通,身边却从来不缺人。

一直以来,她都羡慕那个女孩,她羡慕的不是她得到了何以随的喜欢,而是,在她的身边永远都有那么多真心待她的人。

显而易见,何以随比她有眼光,认定了一个人就真的非她不可。

她哭了很久,发泄够了才缓缓抬起头,看向视频那头一脸担忧地看着她的男人。

她带着颤音,阿随,唐糖会好的,对吗?她看着他,眼里燃起一丝希翼,都会好起来的,对吗?他看着她,重重点头,嗯,会好的。

他是医生,告知家属真实的情况是他的义务。

但同时,他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看着心爱的人如此悲伤,他也会痛心。

他突然知道,黎薇临走前对他说的那句唇语是什么了。

何以随,原来你不是一直都这么理智的,原来你也不是不会主动喜欢别人。

唐糖是她那段自卑拧巴的青春岁月里灿烂的一道光,是她回忆那段苦涩岁月时少有的一颗糖。

和宋老师一样,都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之一。

他挂了电话,传来淅淅沥沥地又下起了雨。

天气预报说的很准,他来的这些天,A市一直都在断断续续地下着雨。

他再一次,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没有陪在她身边。

其实但凡他用心想一下,就应该察觉到唐糖生病这件事。

有件事情他一直都没有告诉宋清然,就是他当初之所以会那么坚定,除了非她不可之外,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是因为唐糖的一段话。

她说,宋清然不会上喜欢鹿明森,有的人喜欢一个人就是一辈子的事。

你说喜欢她,最起码要拿出诚意吧。

她话止于此,那时的他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直到后来看到宋清然的那本日记,他才明白。

唐糖想告诉他的是,关于喜欢他这件事,宋清然坚持了十二年,他亲自说出口的喜欢,又有什么理由轻言放弃。

徐惠也算是看着他们一路走过来的,很久之前,久到连何以随自己都还没有发觉的时候,她就已经看出来他们对于彼此来说是不一样的。

这种事情当然不能轻易是定论,它是体现在生活中的种种细节。

感情里其实哪有那么多的轰轰烈烈,平淡安稳才是常态,而细水长流则是两个人在一起最好的结局。

比如宋清然看个何以随的眼神,从来都是柔情似水的。

她本性就是一个温柔到极致、将善良贯彻到骨子里的人。

但,还是不一样的。

喜欢何以随的人有很多,但真正能看懂他,并且走进他心里的却只有宋清然。

比如她当时是真的有心撮合宋清然和她的小叔子,但最后却又无疾而终。

还能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触动了一向清心寡欲的何主任的腹黑技能。

明里暗里都在暗示她不要带宋清然去相亲,甚至还撒谎说她已经有要接触的对象了。

为了配合他难得演一次戏,她是真的憋笑憋得很辛苦,看着他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她是真的很想笑,宋清然有没有对象,她能不清楚。

不过是不想揭穿他罢了,听完之后还要假装很惋惜的样子。

在医院陪护的时候,夜深人静时,宋清然一个人坐在长长的走廊里,总是会默默地流泪。

徐惠让她去何以随的办公室里休息一会儿,她也强撑着说不去。

她知道,和她同样睡不着的不仅有痛失爱女的唐糖父母,还有远在A市回不来的姚七寻。

还有,池询。

唐糖离开的前一天晚上,像是预感到什么,宋清然心口传来整整绞痛,她站在病房门口,深深地凝视着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女人,早在一周前,唐糖就已经无法正常进食了。

早在一周前唐糖就已经住院了,但没有告诉她。

何以随去了A市,她自己也搬到了郊区,关于唐糖住院的事情,她一无所知。

倘若不是已经,,,她这次应该也还是打算要瞒着她的。

手指轻轻覆上门上的玻璃窗口,仿佛是在抚摸她的脸庞。

她总是这样,笑就要肆意大声的笑,竭尽全力都在路上,永远都在追逐于自己喜欢的事情。

以至于她从未想过,她的唐糖,那个行事果断、说走就走的唐糖,所遭遇的一切痛苦都是她不曾想到的。

她们是彼此的青春岁月里最好的见证者,她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梦到唐糖从床上起来,轻轻地摸着她的头发。

她说,我们是一辈子的朋友,从前,我从未让你感到难过。

以后,你也千万不要因为我的离开而感到难过。

你曾经和我说过一句话,你说夜晚最亮的那颗星星就是你妈妈,以后我也会是其中的一颗。

睡梦中,她恍恍惚惚地听到她和她说了很多话,她知道她舍不得她。

可是等她再醒来的时候,床上的人早就没了呼吸。

原来昨天晚上那个不是梦,她握着她冰凉的手,好,我的唐糖人如其名,带给我的永远都只有甜蜜。

??薄荷唐糖走的那晚, 宋清然没有着急回郊区。

因为疫情的原因,暂时无法举办葬礼。

办好手续后,她面色平静地走出了医院门口。

徐惠找到她的时候, 她已经在石凳上坐了三个多小时了。

会怪他吗?视线直视前方,再缓缓地落到西南方向,宋清然长呼一口气, 用力地点了下头, 会。

徐惠十指交叉,俯身坐到她旁边, 在死亡面前,任何事情都会显得无比渺小。

一辈子很长, 但能陪我们走下去的人真的很少,而我们要送走的人却很多。

面对死亡,人类的所有智慧与力量都显得特别苍白无力。

她看着面前的宋清然,有那么一瞬间, 在她的身上他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下唇微微颤抖,眼睫也跟着颤了几下, 她停了一下才又继续开口。

关于死亡, 其实没有人是不恐惧的, 哪怕是跳楼自杀的人, 在即将着地的那一瞬间还是会本能地产生后悔惊恐的情绪。

说完之后,她重新看向宋清然,轻声道:所以, 你怪他是情有可原的。

生命里算得上真正重要的事情能有几件,而他们这样的职业, 注定是要与家人错过太多的。

记得当初刚怀上陈浩安的时候, 他爸爸也总是这样, 永远都在上班,待在家里的时间很少。

她自己也是特殊职业,哪会不知道他是真的身不由己。

可是受委屈的时候,伤心难过的时候,哪会顾得上那么多。

我父亲去世的时候,他忙着出任务,甚至连我父亲的葬礼都没有去。

那应该是她曾经觉得最难释怀的一件事情,她是家里的独女,葬礼上大大小小的事情全部都只能她自己硬着头皮上。

母亲埋怨她嫁个消防员有什么用,也就说出去好听,各种苦楚只有自己知道。

最重要的是,因为那件事,她失去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

那段时间她忙得脚不着地,连自己怀孕了都不知道,最后因为操劳过度、忧思伤神流产了。

现在宋清然可不就是当初的自己。

宋清然默默听完,也觉得很是惋惜,但她不暇思索就给出了答案。

徐惠姐,我会怪他,会埋怨他,会生气不理他,可唯独,唯独不会离开他。

他说她是他的天使,如果没有她,他可能会有一个按部就班的人生,可能会屈服于家族的权势、亲情的羁绊,会选择在三十岁放弃自己毕生的追求。

但其实不是这样的,他才是她的光。

视线逐渐聚焦,西南方向的那间屋子里,窗边的那盆绿植在黑夜里显得异常萧条。

提起他,她的眼睛总是亮晶晶的,徐惠姐,我相信,你肯定和我一样。

可能作为丈夫,他们无法做到十全十美,可为了人民,他们已经极尽所有。

徐惠表面是在劝诫她,实则是在宽慰她。

她是在告诉她,她们的男人即使在面对死亡的时候,哪怕真的恐惧,却依旧愿意牺牲。

而他们恐惧的来源,恰恰也是她们。

因为,他们只会觉得,对她们的亏欠永远弥补不完的。

夜晚的对话总是很容易成为被人们尘封在心底,而关于这次对话,宋清然却突然有了一个想法,等他回来,等他平安回来,她有许多话都想告诉他。

她拿着徐惠给她的钥匙,打开了何以随办公室的门。

他的办公室久无人住,一股积压已久的尘埃气息扑鼻而来。

她上次来他的办公室是来还给他那件外套。

她好像从来没有告诉过他,那件外套其实不是他原来那件了。

那件外套是前年的新款,早就没有存货了,她托了很多朋友,最后花高价买了一件全新的。

那件旧的现在都还挂在她自己家的房间里,本来是想扔掉的,在真的看着它在垃圾桶里的时候,还是舍不得。

直至今日,她仍旧认为那件衣服是成就他们的重要物件。

手扶在门把上,缓缓落下,宋清然一眼就看到了摆在柜子上的阿萨姆,整整有一箱。

她又下意识地看向支在一旁的单人床,上面居然真的有一个薄薄的小毯子。

脚步声哒哒哒地踩在地板上,忍着内心的激动,她朝窗边走过去,右手朝窗边的那盆绿植伸去。

定晴一看,笑意在嘴角漾开,是薄荷。

是薄荷,居然是薄荷。

所以,他真的看过她写的那本小说,连男主视角的番外都看了。

那篇番外她嫌自己写的太过矫情,最后感觉也像是在强行圆满大结局,所以哪怕早就写好了,却依旧迟迟不肯发出去。

宋清然仔细回忆了一番,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好像就是在她刚写完番外的那天。

她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何以随在用她的电脑,说是他的电脑在书房,他急着要回一下邮件。

她当时没有在意,现在想想,那天晚上的他极尽缠绵。

或许,那篇男主视角的番外就是原因。

姚七寻到底是没能赶回来,电话那头的她强撑着情绪迟迟不肯发作,多年的好友早已有了发觉对方情绪崩溃的默契,可也知道她爱面子,从不在别人面前哭。

宋清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适时地挂了电话。

唐糖这些年寄给她的明信片被她整整齐齐地放在收纳盒里,她一张一张地拿出来摆好,看着茶几上满满当当的明信片,全国各地,从南到北,从平原到高山,从日出到日落。

有张她去云南临沧翁丁村的照片瞬间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宋清然拿起一看,这张照片是唐糖大一暑假的时候自己去的。

那边紫外线很强,她回江城之后黑了好几个度,到现在都没完全白回来。

她身上甚至还穿着当地部落的服装,白皙的脸蛋被晒得泛红,脸颊两边象征性地花了几道迷彩,笑容肆意张扬,几乎都快咧到耳后了。

这张照片她看过无数次,可这一次她在里面,看到了池询。

他一身白T黑裤,被淹没在身后的人海里,倘若不是他鼻尖上的那点痣,宋清然可能永远都不会发现他。

她拿起手上的照片,对准窗外,午后的阳光透过落地窗,落到男人的眼睛里。

几乎是同一瞬,在他的眼里,她看到了唐糖的身影。

原来,从那时起,他就已经开始喜欢唐糖了。

旁边的手机叮叮咚咚响个不停,宋清然本不想理会,但这手机震动幅度太大,扰了梧桐的清梦,它一脸不情愿地从狗窝里爬了起来,耷拉着耳朵,叼起手机直接递到她的手边。

宋清然接过,顺手摸了摸它的头,梧桐真乖,真是妈妈的好狗狗。

指纹解锁,都没有点进去,直接就在消息提示界面那里看到了热搜,而热搜的本人是她自己。

微博前十个热搜,她占了三个。

###作者六月有糖真名就叫宋清然###女作者yy昔日校园男神###作者六月有糖的各种卑鄙行径宋清然直接蒙圈了,挨个点进去看了一下。

第一个还好,没有什么太过分的言论。

第二个全是在骂她恶心,欺骗读者的,有的营销号开始捕风捉影,胡乱编造,甚至造谣她是破坏别人恋爱关系里的第三者。

第三个直接更甚,把她直播的录屏都发了出来,短短一个小时都不到,有些不明真相只顾吃瓜的网友甚至扒出了她在幼儿园任教的事情。

当年的那段视频自然也跟着被爆出来,现在都在骂她虐待儿童,利用救助流浪动物的噱头来哗众取宠。

她下意识就拨通了何以随的电话,冰冷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通,请稍后再拨。

宋清然沉吟片刻,轻轻地抚摸着照片里的女人,笑着说,梧桐,你干妈要是在的话,你爸爸现在耳朵肯定比火烧云还漂亮,又红又热。

林欣动作迅速,立马就发布了自我阐述说明的视频,甚至还发出了徐征曾经家暴她的录像,力证宋清然的清白。

而鹿明森这边也反应很快就想到了对策,想到用宋清然之前捐款的证据来证明她爱护流浪动物这件事绝非是在立人设,更不是为了炒作。

因为发的是官方微博,宋清然已经成了热门人物,官博又本来就有流量,很快她从大学毕业之后就开始捐款的汇款证明就又冲上了热搜。

事情发酵得很快,再到后来大学时的那些社团成员也纷纷站出来替宋清然证明清白,其中也包括当时追求过他的社长。

鹿明森给她打来电话的时候,宋清然语气平稳,和以往没有任何区别,整个儿就是一个事不关己的态度,仿佛上热搜的人不是她本人。

她自始至终也没提起这些事情,甚至还问起了救助站的近况。

鹿明森见她理智得过分,一度怀疑她是不是在双重打击下大受刺激,脑子都可能有些不大清醒。

在宋清然的再三推辞之下,才打消了亲自到她家去看望她的念头。

谣言终究只会是谣言,即使他们不出手她也有办法化险为夷,更何况她知道他们一定会出手帮忙。

她担心的从来都不是这些事情,而是第二个热搜话题里,某个网友的话直抨她的心脏。

【未经别人允许,直接用了人家的真名来写文,这可不就是yy吗?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你经历了这种事,被一个男生写进他的暗恋史里,在番外甚至还结婚了,你自己不觉得恶心反胃吗?还说什么是为了填读者的意难平,我看是为了满足你自己的某些癖好吧?】那些不攻就可自破的谣言她都可以不去理会,可唯独这一个,她没办法反驳。

写文时用了真名,这样无意间的一个举动,好像真的,真的是在恶心别人。

她的爱,是病态的吗?少女时代单纯的喜欢,当冠上了真名之后,真的会让人感觉到恶心吗?如果何以随没有爱上她,肯定会觉得她恶心。

如果他早知道这件事,会不会认为她是一个病态。

会不会,就不会喜欢上她?这段评论醍醐灌顶,她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她想知道他的答案,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询问。

??答案辉耀酒店。

男人脸色凌厉, 赤着上身从浴室走出来,瞥了眼床上早已累晕过去的女人,光洁的额头上有着些许汗渍, 男人冰冷的眼神这才有了几分回暖。

室内一片旖旎,暧昧不明的温存气息在空气中尤为明显,床上的人儿, 大片的白净暴露在空气中。

彭会卿光着脚走过去, 替她掖了下被子。

她常年穿的都是舞蹈服,布料轻薄, 盛怒之下,被他轻而易举地全部撕碎。

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 朝着阳台走去。

指间的烟换了一支又一支,地板上很快就堆了许多烟蒂。

夜色汹涌,指间的微弱星光照射到他的脸上。

他站在江城最高的建筑之上,他现在终于有了俯视一切的资本, 却唯独失去了一个女孩的真心。

他看向身后熟睡的女人,夹在指间的烟因为用力已经变形, 他不明白, 他们之间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个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女孩, 怎么突然就不爱他了。

看着秘书传来的邮件, 彭会卿大致看了眼,立马就转发给了何以随。

沉吟片刻,还是决定再和他确认一遍。

【真的想好了, 一旦出手就不可能有回旋的余地。

】他应该也是在等他,回复的很快。

【尽快。

】何以随看着手机里的邮件, 神色逐渐凌厉, 他多想立刻赶到她身边。

可是理智告诉他, 他不能,他必须要顾全大局。

翌日清晨,何氏首席执行总裁何彦因贪污罪、挪用公款、集结黑恶势力等多项罪责,数罪并罚被有关部门带走。

众人在感慨江城商界瞬息万变的同时,更关心的是将何彦拉下马的幕后之人,居然是他的亲生儿子,何氏集团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何以随。

各大新闻媒体争相报道,有人说好一个商场无父子。

也有人为何以随大义灭亲的行为深感不耻,何氏迟早是要给他的,看来这是等不及要上位了。

可还是有了解真相的人,圈内人都深知何家这位太子爷一心从医,对商场上的事从来都不感兴趣。

可也正因如此,他们更加奇怪,那何以随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众说纷纭,可关于何以随的真正用意,却没有一个说法是正确的。

有网友细心地发现这何氏的太子爷何以随也是江城一中毕业的,和作者六月有糖是一个学校。

这世上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互联网时代,网友的力量太强大。

顺着这个线索继续往里扒,居然真的有人找到了何以随高中时代的照片。

他穿着蓝色白相间的校服,坐在教室一排,阳光刺眼,挡住了前桌女生看黑板的视线,他没出声,默默地起身拉上了窗帘。

替女生挡住了耀眼的光,自己成为了众多少女的另一道光。

‘咔嚓’一声,男生绝美的侧脸被定格。

@捡破烂的小破烂【靠,这神颜谁看了不迷糊。

难怪六月有糖直接为他写了一本文,甚至还翻拍成了电影。

】@秃头界的大漂亮【楼上的,本来觉得电影里的何以随已经够帅了。

这本人一来,直接碾压啊。

这少年感,绝绝子。

】@快来快来扒一扒【突然发现六月有糖yy,好像也不能完全怪她,果真是美色误人啊。

】@腿毛比头发茂密【同意同意,我要是六月有糖,直接拐带回家好吗?】营销号趁热打铁,把之前宋清然直播时候的截图跟何以随的照片放在一起,标题异常显眼。

当电影男女主回归现实评论区褒贬不一,自然是谩骂站了上风。

@好喜欢六月【男俊女美,真的好有夫妻相。

】@玻璃渣里捡糖吃【电影里没有爱情,希望你们有。

】@能不能好好说话【一群磕CP的脑残粉能不能不要那么自作多情,有没有问过人家何以随愿不愿意啊?】@你有个大饼【就是,yy还有理了。

人家可是何氏的太字爷,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别乱带节奏了。

】@摆烂王哲【纯路人,咱就是说郁南风导演眼光一向绝美独到,第一次拍这种题材的片子就给自己埋坑里了。

】这些评论宋清然自然也看到了,有些过激的网友甚至发私信骂她。

骂她简直玷污了暗恋这个独属于青春的美好词汇,当初那部电影有多令她们感动,现在就有多令她们憎恶。

面对这些毫无理智可言的恶言与谩骂,说她不在意,怎么可能。

可最让人痛心的还有一点,就是对于他们的这些恶评与指控,她无可反驳。

再三思量之后,她发了一个微博。

很抱歉,写文之前,的确没有征得何以随本人的同意,接受一切合理合法的批评。

但其实眼下,她最担心的其实不是这件事情,而是何彦。

商场上的事情她不懂,可她也知道,一个集团的领导人出了事,那必然是会造成公司股市动荡的。

她相信这一定是何以随深思熟虑后才作出的决定,他远在A市,实际操作的人必然是彭会卿无疑,而他也肯定是经过何以随的许可后才会对何彦发难。

两天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在网络上持续发酵,早已到了众人皆知的程度。

饶是她再怎么不想让宋老师担心,她也肯定是瞒不过的。

随朔找了个蹩脚的借口把梧桐送了回来,其实就是怕她一个人待在家里会胡思乱想,特意把梧桐送了回来陪她。

她也没挑明,默默地将这份好铭记在心。

梧桐吃完碗里的狗粮后,宋清然就带着它回了宋老师那里。

许是察觉到她低落的情绪,也可能是回来之前随朔早就教过它。

总之梧桐很听话的没有吓唬小六月,只是安静地趴在她的脚边。

就连王阿姨拿出专门给它做的大骨棒时,它都没有离开半步。

而关于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一向喜欢说教的宋老师却一个字也没有提及。

用筷子夹了最大的一个虾仁,径直递到了她的碗里。

从小到大,父亲的爱好像一直都是这样无声却有形。

从上小学开始,宋清然就有一个很大的缺点,就是非常非常不喜欢古诗和文言文,也从来都背不下来。

可惜她的初中班主任正好是他们班的语文老师,因为这件事情,宋清然没少被叫办公室。

记得最严重的一次,好像就是中考前不久的动员会,语文老师再三强调,必须熟记《论语》,整整初中三年,宋清然硬是没有背下来。

后来,语文老师单独把宋老师单独留下来谈话。

倒也没有说很难听的话,也都是为了她能考出更好的成绩,可站在办公室门口的宋清然还是羞红了脸。

自己的父亲是高中语文老师,而自己却连篇短短的《论语十则》都没有背下来。

可能从那时起,自卑与敏感就暗自在心底埋下了种子。

那天回家之后,宋老师没有责怪她。

她拿着语文课本,站在庭院里,透过桂花树枝的间隙,看着宋老师在厨房忙碌的背影,突然就红了眼眶。

那好像也是第一次意识到,父亲好像真的没有记忆中那么高大了。

可就是这么一个永远都一个记不住课文的宋清然,却把朱自清的《背影》通篇都背了下来。

等他的背影渗入来来去去的人里,再找不到了,我便进去坐着,我的泪来了。

或许,当那些情感饱满的句子一遍又一遍地从口中朗声读诵,再深深地刻入脑海里时,她就该懂了。

父亲的爱,无声无息,像一只无形的船帆,载着她,看遍万千美景。

晚间小路总是伴随着落叶,一踩到就会发出吱吱沙沙的声音。

梧桐觉得好玩,故意去踩道路两旁的树叶。

今早上下了场小雨,树枝阴影下没有晒到阳光的落叶上依旧挂着些许雨露。

梧桐很快就弄脏了爪子,黑黢黢的爪子踩到干净的地面后,留下痕迹明显的爪印。

道路两侧都有环卫工人,宋清然抬眼朝他们望去,随即拍了拍梧桐的耳朵,把它带到一边,从包里拿出湿纸巾给它擦起了爪子。

一人一狗慢悠悠地散了好久的步,好在现在情况特殊,宋清然戴着口罩在人群中也不会显得奇怪。

推开门,看到沙发上坐着久别的男人,四目相对,她却突然笑了出来。

你回来了。

她直接朝他奔去,何以随轻轻松松地就把她抱了起来,低头亲了下女人的红唇,宋清然顺势搂住他的脖颈,整个人埋进他的怀里。

何以随双手掂了几下,瘦了,是不是光顾着想我了,都没时间好好吃饭。

女人闷闷的声音从怀里传来,我才没有。

嗷呜。

梧桐伸出爪子刨了几下何以随的腿,见他俩都迟迟没有反应,又对着天花板哀嚎了一声。

宋清然探出头来看了它一眼,笑着问,你也想想要抱抱?梧桐像是听懂了,朝她吐舌头。

翻云覆雨一番,宋清然窝在他怀里,明明身心俱疲却毫无困意。

心里藏着事,她想要一个答案,一个她不敢开口询问的答案。

她抬眸看了眼熟睡的男人,又缓缓地低下了头。

几乎是同一瞬,何以随睁开了眼睛,覆在女人腰间的双手更加用力。

何以随每次出差都会很忙碌,吃饭作息的时间有时候比在医院都还不规律,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的,比如每次出差回来都会有一个小长假。

这次虽然是去A市支援,但也还是照例放了一周的假期。

家里有一段时间没打扫,灰尘落满了整个屋子。

宋清然在心里盘算着打扫卫生的事情,丝毫没听到何以随倚在门边喊了她好几声。

直到感觉到熟悉的气息逼近,男人从身后将她整个人拥进怀里,她这才回过神来。

嗯?你说什么?何以随看着他,眼里的情绪隐晦不明却又带着某种莫名的坚定。

清然,陪我回趟老宅吧?有些事情,有些人,总是要当面了断的。

??老宅对峙A市的疫情形势在众多志愿者的全力配合下, 已经稳定下来。

何以随也到酒店开始了十四天的隔离,但他还没有告知宋清然他已经提前结束工作,等隔离时间一到确定核酸结果显示阴性就可以回去和她团聚。

这次假期, 他说什么也要好好陪她。

他在酒店里偷摸计划了很久,为了不被她看出端倪,他甚至还特意和从前一样不定时联系她。

只是这一次, 他精心准备的惊喜, 又再一次功亏一篑。

那张高中时代的照片也是彭会卿在他的授意下派人放出的,在彭会卿看来, 这完全就是多此一举。

宋清然没有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网友现在如此过激, 不过是因为她身上的那层滤镜被打破了。

互联网时代,花钱买几份通告,再顾几波水军很容易就能解决。

再者,现在又有何彦的事情被爆出来, 网友根本无暇顾及宋清然的那点小事,再过几天就不会有人再提了。

可是他没有这么做。

因为这一次, 他要告诉所有人, 宋清然是他的人。

他只要宋清然。

老宅。

何以随跟宋清然到的时候, 何老爷子坐在庭院里, 桌上的茶早已没了热气,显然是等候多时了。

这是宋清然第一次来老宅,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何老爷子虽然年事已高, 头发已然花白。

但眉目间英气十足,到底是在商场上叱咤风云的人物, 看向她的眼神毫无打量的意味却又极具穿透力。

宋清然心下一颤, 身体下意识地往何以随身后移了几分。

身旁的男人也感受到了她的慌张失措, 手臂轻轻揽了下她的肩,同时给了她一个安抚宽慰的笑。

她看着他的眼睛,余光顺势看到男人的背,联想到他背后的那些伤疤,宋清然突然就感觉到了力量,整个人挺直背脊,直视老爷子的目光。

你好,爷爷,我叫宋清然。

老爷子不怒自威,鹰一般的眼神盯了她一眼,丝毫没有要和她搭话的意思。

宋清然也没在意,恭敬地向他鞠了个躬才被何以随牵着坐下。

何家的人并没有把何以随当成真正的家人,那么她就更没必要征得他们的认可。

只是她听何以随说过,他爷爷是家族里唯一给过他关心的人。

可她也深知有些观念根深蒂固地驻扎在人们心里,老人的祝福有了自然是锦上添花,但没有也不会觉得遗憾。

对于何老爷子的这种态度,何以随想让已经料到了,他有条不紊地上前给老爷子重新泡了一壶茶。

气氛一片诡异,见祖孙二人不说话,一旁的江叔出声打了圆场,论起泡茶,以随泡的是最和老爷子心思的。

老爷子斜眼瞥了下泡茶的人,冷哼了一声。

我泡茶的手艺是爷爷教的。

话音刚落,一壶茶也泡好了,何以随倒掉老爷子杯子里的茶水,重新替他满上。

茶倒七分,为人处事也要学会留有余地,这些都是爷爷亲口告诉我的。

茶杯被老爷子狠狠地掷在桌边,发出清脆的声响,滚烫的茶水瞬间洒了一地,甚至还冒着热气。

我教了你那么多,你是都学到狗肚子里了。

亲手举报自己的父亲,你是要急着上位吗?老爷子气极,拿出曾经在商场身为王者的威严,指向何以随的食指甚至在发颤,那是你的父亲,为了个女人,你是要和自己的父亲,自己的家族决裂吗?何以随神色不变,语气不卑不亢,爷爷,您自己也清楚,何彦就是个毒瘤。

他留在何氏,就是一枚威力十足的定时炸弹。

你住嘴。

老爷子撑着拐杖,猛地站起来,骂人的声音震天响。

多少年了,老爷子一向沉稳淡定,从最初的一无所有到现在的位高权重,早已见惯大风大浪。

如此不顾体面当众动怒,几乎是看不到的。

何以随看着他,面色依旧平静,爷爷,您之前寄给我的基金还有房产,我已经整理好了并且寄过来了,想必您也收到了。

您之前总是让我给家族一个交代,这就是我的交代。

他放弃何家给予的一切,只想重新做回普通人。

老爷子一顿,随即冷笑一声,呵,你觉得用钱来打发我们就够了?血浓于水的亲情你都不管不顾了?爷爷,可是这些年来,何家给我的,也只有钱啊。

这么多年来,何家带给他的,也不过一个钱字罢了。

老爷子久经商场,看人一向很准。

早在很多年以前,他就认定,何以随是他最好的继承人。

他看着自己用心栽培的孙子,看着看着突然就想到了那个始终心存善意的小男孩。

那个遭遇一切不公,却始终给人留有余地的孩子。

这么多年了,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何以随之所以一再妥协,从来都不是无力反抗,而是因为他内心始终,存有念想。

其实他也只是一个渴望亲情的孩子。

什么时候,他的孙子,已经完全失去掌控了。

好像真的是他们错了,他最憎恶他的善良,却一直在利用他的善念,将亲情的枷锁,全部捆到他的脖子上。

他看向宋清然,女人长相清秀温婉,但绝对算不上惊艳,笑起来的时候像两轮弯弯的月牙。

心里憋着的那口气,长长的吐了出来。

他想通了,何以随不是对自己的至亲失望透顶了,而是终于找到了那个不会让自己失望的人了。

可何彦是他的独子,即使会因为他的贪婪愚蠢而生气,可他也没办法坐视不理。

祖孙俩沉默许久,再出声时,老爷子的口吻早已没有了最初的威严。

王叔在老爷子的示意之下,拿出了准备已久的资料,摊开摆到何以随面前,你早就知道你父亲干的这些脏事儿,但你也一直都没有揭发出来。

你这次之所以会做得那么决绝,无非就是因为你认为是你父亲动了宋清然。

可如果我告诉你,不是他呢。

说到这里的时候,宋清然的心也跟着颤了一下。

桌上的资料,何以随只瞥了一眼就再没看,视线重新看向老爷子,我知道不是他。

你知道?可是,那也是他自己做的孽。

这件事情是何彦的秘书做的,她在何彦的逼迫之下,不得不放弃相恋多年的男友,被迫成为他圈养的情妇。

她尝试过很多次反抗,可何彦权势太大,她根本扳不倒他。

何以随来公司找何彦的那天,她在办公室门口假装是要送一份很紧急的文件,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听了个大概。

她花了很多心思去调查何以随,可他这人实在太低调,除了清一色的奖学金和各类优秀证书就再无其他。

踏破铁血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何彦的办公室从不轻易让人进,更不会让别人随便动他的东西。

她也是花了很多的心思才取得他的信任,成功拿到了办公室里保险柜的钥匙。

跟在他身边的这些年,她当然掌握了很多何彦犯罪的证据。

可是她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生活在底层的她深知自己即使把这些证据拿到警局举报也不会有人搭理她。

她就算是寄给记者也不会有哪家媒体敢冒着得罪何氏的风险报道出来。

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绝对不可以放弃,父母含辛茹苦地供她上大学不是为了让她干这种见不得人的事情的。

父亲从小告诉她,人可以穷,甚至可以没有远志,但一定要活得堂堂正正。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

她找到了何彦调查到的宋清然的资料。

但这份资料很明显已经在何彦手里待了很久了,她清楚何彦一心等着自家儿子为自己扩展宏图,断然不会允许何以随和一个家境普通的女人结婚。

、主要是何以随还那么喜欢那个女人,她知道何彦一定不会允许自己的儿子因为儿女情长而自毁前程。

按照他的性格,必然是要除之而后快。

可他却迟迟没有公布,她又联想到那天在办公室里大发雷霆的何彦,那么就只有一个原因,就是他的儿子何以随手里绝对掌握着他的把柄。

那次救助站的事情就是何彦吩咐她去办的,她对他们的事情再清楚不过。

在何彦的授意下,她去过很多次他们居住的那个小区,夏天六月的时候,在他们别墅庭院里,她看到了满庭院的白玫瑰。

有个路过的小女孩小脸羞得通红,牵着妈妈的手,两个小马尾迎光摇摆,漂亮阿姨,可以给我摘一朵吗?正在看书的女人莞尔一笑,俯下身来与她平视,说话的语气特别温柔,好的呀,你想要哪一朵?临走的时候小女孩恋恋不舍地看着庭院里的女人,最后又回来抱了她一下。

她看着那个特别温柔的女人和一只金毛在庭院里嬉闹,看着看着,恍惚间就失了神。

如果不是因为何彦的话,这样的庭院,男友曾说也会给她买一个。

不过他们应该不会养狗,男友很喜欢狗,可她对狗毛过敏。

她知道宋清然对何以随的重要性,所以她来了一招挑拨离间,因为她知道,只要何彦一旦出手,那么何以随就一定会反击。

可她忘记了,何以随是何等的聪明,怎会看不出来她使的这些小技量。

早在这些事情被爆出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猜到了,根本不可能是何彦。

首先何彦出手绝对不会像她那么扭捏,他要想出狠手的话,绝对是一招制敌。

再者,他回了江城的事情只有彭会卿知道,何彦的确有可能会趁着他不在的时候对宋清然发难,但绝对不会提及他。

这是为了避免网友对他的身份产生好奇,从而来挖掘他的隐私。

可何彦做这些的目的本就是为了逼他回公司,一个公司的领导人能对公司造成多大的影响他不可能不知道,哪怕就是为了说服股东,他也根本不可能让他陷入舆论之中。

最后,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何彦根本不敢和他赌。

他贪婪且无能,可这样的人,有时候往往最为惜命谨慎。

我是何家的人,这个家族带给我的一切,好的坏的,所有的一切我都甘愿受着。

但她不一样,她没有任何的义务去承担这些。

我也不会允许她受到丝毫的伤害,哪怕是我的至亲也不能。

哪怕这次不是何彦做的,哪怕这次和平解决了,可下一次呢?下下次呢?这是何以随离开老宅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老宅门口是一条长长的大道,大道两旁种满了蓝楹花,可以现在不是它的花期。

蓝楹花在江城本就少见,更何况还样这么长长的两大排。

宋清然觉得有些可惜,没看到蓝楹花开满整条大道的样子。

可生活不就是这样,总会失之东隅,但也总能收之桑榆。

何以随,你还有我。

想到这里有些伤感,她看着旁边的男人,一股脑地说出了心中所想。

嗯,我知道。

我还有你。

我也只有你了。

后来,多年以后的六月,他们故地重游,又来到了这个地方,蓝楹花的花瓣洒满了整条大道,也落到了男人的发间,女人伸手替他取了下来,笑嘻嘻地说。

你今年肯定会有桃花运。

他的手掌很大,宋清然总是要用两只手才能完全握紧,何以随,如果你最后还是没有喜欢上我,你也会觉得我是在yy你吗?他没说话,示意她看手机。

宋清然自昨晚开始就没敢再看过手机,任她再怎么坚强,看到那么多不堪入目的恶语,也还是会难过。

她打开手机,点进去微博就看到了热搜第一。

###何以随本人出面回应我知道作者六月有糖的行为的确不太妥当,我也并不认可这种行为。

可是怎么办呢,她是宋清然。

宋清然不完美,是我的就很完美。

还附上了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她枕着男人的手臂,整个人蜷缩在男人怀里安睡。

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抬头,就对上了男人的眉眼。

可是,没有如果。

无论如何,我都会喜欢上你。

‘啪’地一声,泪珠滑落,准确无误地落在男人的虎口。

??跨越山海来爱你(正文完)何彦的判决书下来那天, 何以随去看了他。

看着自己的父亲用那么憎恶的目光看着自己,他显得很平静。

他静静地看着,任由眼前的人不停地朝着自己咆哮, 一直到离开前他才说了一句话。

你养了那么多的情妇,却只有我一个儿子,是你的报应, 更是我的报应。

何以随那条微博一发, 风向全部一边倒,书粉专心致志地磕起了糖。

而那部电影也因此又大火了一把, 宋清然的直播间也因此引来了很多人。

本是流量正好的大好势头,可宋清然却做了一个决定。

她将退出互爱救助站, 也将封笔,不再写文。

此事一出,她收到了很多私信,大多都是劝慰她的。

他们都以为她是因为遭遇网暴不愿再过问世事, 但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不是这样的。

她跟何以随一样, 哪怕遍体鳞伤, 却依旧热爱这个世界。

时隔多日, 宋清然再次受邀前去接受采访, 主持人依旧是她的那个书粉,那个眼睛大大的软萌妹子。

只不过这一次,是露脸的。

第一环节问的都是些和电影有关的问题, 可第二环节就是比较私人的话题,但也是经过宋清然许可的。

她虽然没有看过台本, 但她相信, 她的书迷肯定不会对她进行恶意提问。

主持人眨巴着眼睛, 笑着问她,六月,我可以问一下你是怎么把他追到手的吗?这个问题,她倒是猜到了。

投其所好应该是大多人都会做的事情,我自己也做了这样的事。

可能有很多人都依靠这个成功追到了自己暗恋的人,但很遗憾,也是我们在一起很久之后,我才知道这个方法在他身上并没有起到关键性的作用。

她看着镜头,眼里泛着星光,因为他告诉我,何以随喜欢的宋清然,就真的只是宋清然。

黎薇去世的那天,何以随一个人在书房坐了很久。

那晚,在三楼的阳台上,月光和她对着流星许愿的那晚一样皎洁。

他抱着她,说出了藏在内心已久的话。

他喜欢的从来都不是在舞台上闪闪发光的白天鹅,也不是万事都迁就他的玫瑰,而是宋清然。

黎薇来找她的那天,她去而复返,看着那个重病缠身也不曾弯腰的白天鹅,问出了很久之前就一直想问的问题。

你是天生吃不胖吗?她无所谓地笑了笑,当然不是。

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就对我的饮食进行了严格的控制,我的胃是被硬生生地饿小了。

很多时候其实不是我不想多吃,而是我的胃不允许我吃。

她像一个洋葱似的,将自己的外壳一层一层地剥开,遗憾的是,没有人会因此落泪。

她自己也不会,很久很久之前她就知道了,哭是最为懦弱的表现。

在巴黎进修的时候,她遇到了高中时的竞争对手云一瑶,那个明明比她好看却极尽全力去爱一个人的傻丫头。

看着她一个落单地走在巴黎的街道,感慨之意油然而生。

好像不是所有的勇敢和努力都有用的,她眼睁睁地看着曾经那么鲜活明亮的一个女孩,终于被逼成了生活的傀儡。

可她并没有幸灾乐祸的快感,只觉得可悲。

她们可以努力成为优秀的芭蕾舞者,却都得不到挚爱。

她这辈子被很多人羡慕过,也羡慕过很多人。

她们都不是宋清然,也成为不了宋清然。

那一刻,两个人同时卸下伪装,将最坦诚脆弱的一面留给彼此。

宋清然没再说话,转身望向沙滩上的贝壳,迈着轻快的步伐,朝着海边走去。

此刻,对于黎薇,她终于是释怀了。

主持人看到现在的她提及暗恋对象时,言语间皆是甜蜜,也不由得替她感到高兴。

因为他们都很庆幸一件事,书里的何以随对宋清然做的一切一无所知,可现实生活中的何以随,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好像真的有好好在爱宋清然。

最后一个问题,我知道一直以来你都在致力于救助流浪动物,可为什么突然就终止了呢?怕她误会,主持人连忙又补上了一句话,我知道你肯定不是会因惧怕而退缩的人。

她从事的就是媒体方面的职业,在采访之前自然是做足了准备,所以她知道宋清然一直在捐款的事情,也知道她曾经救助学生的事迹。

于公于私,她都不相信网络上的那些流言蜚语。

关于这个问题,即便她不问,她也会在这里说。

不是为了澄清,而是为了告诉某个人。

我辞职是为了他,为了更专心地陪伴他。

这个答案是很多人都没有想到的,在场所有录制的工作人员都愣住了。

现在都在说什么新时代独立女性,这好歹也是位作者,不会也是个恋爱脑吧?而他们的这些想法,宋清然也早就猜到了。

我知道我做出此举肯定会有很多人会觉得我是恋爱脑,为了一个男人,放弃工作沦为家庭主妇,四年的大学好像白上了。

就连他也不赞同这样做,他认为两个人在一起应该努力朝着自己的理想努力,一起奔赴星辰大海。

她对着镜头笑了一下,可是,他也是我的星辰大海。

我当然也不支持任何人随便因为其他人而放弃自己的追求,可是,他不一样,他是何以随。

他是何以随,所以没关系。

她不需要任何人的支持与认可,她今天说这番话,只为了说给他听。

她之前说的不对,其实人生能有几个十二年,救助流浪动物的事,蓝桉她们会去做,她也能帮忙。

可是等他回家这件事,只有她能做。

随宁去了北城永久定居,老爷子因为何彦的事情坚决不肯再原谅他。

这一次,他是真的,真的只有她了。

A市疫情完全稳定下来之后,姚七寻在云一哲的陪同下赶回江城参加葬礼。

唐糖的葬礼完全遵循她的遗愿,只请了她最好的几个朋友,就连她的父母都没有出席。

宋清然也按照她的意愿第一次穿上了大红裙,她说她活着的时候热烈张扬,离开的时候也要走得轰轰烈烈,她要求所有出席她葬礼的人必须穿大红色。

她就是这样,永远都只随着自己的性子来,却从不允许别人为她忧心难过。

不用为我难过,我已经竭尽全力让自己开心了,所有想做的事情我都做了,想去的地方也都去了个遍。

我感受到的所有美好都被我用心记下来了,我会带着这些回忆离开。

好的,我不难过。

我永远永远永远记得那个陪我走过那些回不去的年少时光的女孩。

她生前寄给宋清然的所有明信片被她全部整理到一个透明玻璃柜里,向唐糖所有的朋友展示。

她想告诉他们,他们的朋友很厉害,也很勇敢,在那么多山川河流都留下了自己的痕迹。

这实在不像一场传统的葬礼,来宾全都穿着喜庆,明明没有任何人流泪,甚至没有体现出一丝哀痛,却把内心的不舍与悲伤通通扬了出来。

待所有人都离席后,宋清然走上台,在她的遗照前,拎着裙边转了一圈,笑着道:唐糖,你看,我穿红裙子好看吗?何以随说很好看,你说呢?她俯身,轻轻地抚摸着她的遗照,眼眶里含着泪却依旧在笑,以后我会像你一样,每天都开开心的,你走吧。

有唐糖的地方,哪里都是满天星。

想我的时候,你就趁着有风的时候,顺着风来找我。

我们说好了,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

那天的葬礼,池询没有来。

后来,宋清然才知道,早在医院那晚,池询就已经下定决心了。

他拿着唐糖身前做的路线规划,一路向北,没有回头。

自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宋清然都没有再见到池询。

你说,池询什么时候才会回来?旁边的男人身子一顿,久久没有开口,久到宋清然觉得他都不会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却抬眼看向了她,一字一顿地说出了一句话。

喜欢一个人是没有归途的。

她在哪里,你就在哪里。

她要是一直走,你就只能一直跟。

唐糖去过的所有地方,都有池询的身影。

每一次,每一个地方,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里,他都在。

何以随将自己后来才知道的事情通通告诉了宋清然。

唐糖离开的那天晚上,池询喝了一夜的酒,一向千杯不醉的他终是醉了,撒了天大的泼,看见什么砸什么。

酒吧里的人根本拦不住,也不敢拦,只能把电话打到彭会卿那里。

彭会卿赶到的时候,酒吧里的人已经被他们清场了,损失多少都先不说了,反正怎么着也不会有自家老板砸的多。

因崩溃而难得大醉的人,最容易做出来的一件事,就是酒后吐真言。

那些事情何以随也只听彭会卿说了个大概,所有的细枝末节都藏在他自己的心里,无人知晓。

过年的时候,宋老师一家子都陪着王阿姨回了乡下的老家,这件事情是征得了宋清然的同意的。

人要有良心,之前的所有佳节,王阿姨都陪着他们在这边过。

这次这么安排,也是应该的。

宋清然都去了,何以随肯定也是要跟着去的。

疫情期间,按照以往是不允许医生随意出城的,可这次因为是过年,而且考虑到何以随已经参加过两次抗疫支援了,于是出城的准条就这么被批了。

乡下和城里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更热闹,左邻右舍都是亲戚。

两人跟着王阿姨和宋老师到处走亲串戚,把整个村寨都走遍了才算完。

不过走归走,肚子也是吃得滚圆。

这家吃一点饺子,那家吃一点烤鱼,到了村口又遇到卖烤红薯的,宋清然嘴馋,挺着肚子还是理直气壮地让何以随给她买。

晚上村里还搞了篝火晚会,王阿姨说这是他们当地的习俗。

宋清然吃得太撑不想动,于是两人就没再陪着他们去。

可难得来一趟,要她在屋子里老实待着,她才不乐意呢。

折腾何以随去弄了楼梯,两人爬上了房顶,并排坐着看星星。

才刚上来,宋清然就打了个喷嚏,这两天气温突然骤降她有点小感冒。

等会下去再吃一次药。

宋清然老实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也没过脑子,张口就问:你说我吃了药之后去拉粑粑,会不会把药拉出去?何以随看着她,笑得直抖肩,她总是能想到各种古灵精怪的问题,心里这么想着,可还是耐着性子回答了她。

两人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抬头望向天空,宋清然突然激动地往天上指了一下,你看,这颗星星是我,那颗星星是你。

这样的漫天繁星,在江城根本看不见。

何以随顺着望去,她指了肉眼看起来很近很近的两颗星星,近到几乎要贴近彼此。

他看着她,可是星星间的距离是很远的,我想和你做同一颗星星。

说完对着柔软的唇吻了下去。

只单纯看的话实在有些无聊,宋清然开始数星星,一颗,两颗,三颗,可天上的星星多到数不清,还没数到三位数,她就困了。

何以随给她喂了药以后,出去拿了毛巾想给她擦个脸的功夫,就看到她已经趴在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宠溺地看着她笑,才掀开被子躺进去,身旁的人就顺势搂住了他的腰。

现在其实还早,她是玩累了。

何以随关了灯,拿出手机就开始看。

他看的是宋清然的微博,她闲着的时候就喜欢发微博,花草啊,猫狗啊,就连煲汤时不小心被烫到,她也能拿出一支笔在水泡上画两只小耳朵。

然后,照例发微博。

他大学时辅修过心理学,如果一个人的分享欲很强烈的话,说明她心情很好。

他一直都在说,不用考虑他,想做什么就去做。

她每次都只笑笑,我现在做的事就是我想做的事。

他其实很担心她只是为了安慰自己才这么说,可眼前的所有事情都在道尽一个事实,就是她是真的,真的很开心。

他细细翻看着她的微博,翻着翻着又看到了之前看到过的那句话。

暗恋最好的收尾是把一个人的喜欢变成两个人的欢喜。

何以随,你给不了我欢喜,以后我也不要再喜欢你了。

之前看的时候,他都只想到了她默默喜欢自己时的辛酸苦楚,现在看着,总觉得莫名的熟悉。

脑海里迅速搜索,试图找到一些线索。

突然,何以随猛然想起高中毕业后的那次同学聚会。

那晚,黎薇也去了,他俩旁边的那个女生说一句话。

所爱隔山海,山高海亦深。

他当时正在和黎薇谈论填报志愿的事情,根本没有太注意到说这句话的人是谁,只觉得说话的人挺有才气的。

而且当天晚上回去,他就收到了一条匿名短信。

好像,好像真的就是那条。

像是不敢相信一般,他把那句话又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

暗恋最好的收尾是把一个人的喜欢变成两个人的欢喜,何以随,你给不了我欢喜,所以,以后我再也不要再喜欢你了。

不,不是好像,真的就是。

可是那晚的他因为太累连内容都没看完就关了手机屏幕。

那个旧手机早就不知道被他扔哪儿去了。

而且,那晚在酒吧门口,马路边有一个掩面哭泣的女人。

此刻,何以随突然意识到,他当初不曾在意的两句话,是一个女孩对自己青春的遗憾与告别。

难以压抑心中的激动,他把熟睡中的宋清然亲醒,温柔地对怀里的人说了一句话。

所爱隔山海,爱意平山海。

宋清然本来还迷迷糊糊地想要抡起拳头打他,却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眶瞬间就红了。

当晚,宋清然的微博又炸了。

原因是一条顶置微博,只有四个字。

苦尽甘来。

她在告诉所有人,也在告诉那个曾经在酒吧门口默默哭泣的女孩。

你要的他,真的来了。

又是一年凤凰花开,夏至六月。

两人又回到了江城一中,宋清然看着旁边打球的男生,仿佛看到了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旁边的男人看她老是直勾勾地盯着人家看,表示很不爽,把手里的钥匙一递就上了场。

因着他的加入,场外的围观群众瞬间就多了起来。

宋清然站在人群中,看到他他轻而易举地就抢到了篮球,站在三分线上,在众人的欢呼声中,篮球稳稳当当地被投进了网。

他站在场上,看着场外汹涌的人群,他一眼就锁定了她。

倏忽,宋清然仿佛看到了那个身着校服、意气风发的少年终于回过头了,看向了她。

她含着笑意望向了那个趴在书桌前认真努力的女孩;站在红榜前红了眼眶的女孩;夜深人静时默默记录心事的女孩。

她想告诉她,宋清然,下一次,勇敢一点,再勇敢一点。

因为何以随说,他只喜欢你。

因为山高路远,但总有人,跨越山海来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