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月一点点上浮, 她看上去十分正常,脚步平稳,腰间用来加速的球都憋了下去, 整个人像是在水底逛街,慢慢悠悠地向上走。
若是能够忽略她身后那长长的鞭影以及鞭影之后的男人身影, 那看上去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在水底观光的游客。
水压逐渐减小,周围也从红光遍布转换成漆黑一片, 再游一段,便能看到一点点的微光。
那是来自冥界的月光。
明明冥界也是红月, 洒下的月光在透过水面之后, 却并不是诡异的红色,反而和人界一般正常。
刑月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越跳越快, 砰砰地心跳几乎要冲出整个胸膛, 让她满耳都是这样的声响。
可她知道, 这不过是错觉而已, 若是声响真有这么大, 身后的男人怕是早就意识到了异样。
她只是紧张。
刑月反复查看自己丹田中的那一点点残存的灵力,灵力太少了,她不仅仅是没有试错的机会, 她甚至不敢去细想这么一点点灵力到底够不够她逃出生天。
很快,她就看到了水面,粼粼的水波在月光下闪耀,让这诡异的水面显出了一丝温柔。
刑月身后传来威胁的声音:要乖乖的才可爱。
刑月疯狂点头:那当然,这世界没什么意思,冥界这些人贪污腐败无恶不作, 整个冥界都被他们搞得乌烟瘴气, 还不如冥河下面清净。
男人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 他也觉得是如此,虽然冥河下面没什么东西,可冥界看上去也没什么意思。
刑月从河面探出头来,短短的头发被打湿后压在她的脸颊上,在苍白的脸色下显得整个人格外狼狈,她手中是一朵完全没有受到水波影响的雪白花朵,哪怕已经离开根茎一段时间,可它看着还是那样的神采奕奕,在月光的照射下闪烁出诡异的红光。
琰圭伸手接过了花,看上去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现一般说道:怎么还不上来?刑月摇了摇头:上边也没什么意思。
说完她毫不留恋地转身下水,徒留琰圭一个人在原地疯狂跳脚,就像是骤然得知同伴离去的普通人一般,满脸都写着迷茫和愤怒。
刑月明显感觉到,身后的长鞭又送了些许,再等等,再等一瞬,果然,男人似乎想要靠近自己的玩具,这时候长鞭就显得有些碍事,他顺手收起了长鞭。
终于,一切束缚都没有了。
在男人向着刑月伸出双手的一瞬间,刑月丹田中残余的灵力全部凝聚在脚下,爆炸一般的气流迅速推动着她向上飞升,眨眼间就冲破了冥河水面的禁锢,一瞬间就重新见到了冥界的月光。
男人似乎完全没有料到刑月的出逃,因此停顿了一瞬,可马上他就反应了过来欺身而上,一道模糊的黑影随着刑月冲出水面,手中长鞭重新出现,带着重重浓重的水汽向刑月席卷而去。
微红月光之下,刑月浮在半空之中,她手中的白玉剑也被月光附上了一层微微的红光,让她这一身狼狈也显现出了一丝妩媚的味道。
妩媚,却强大,她的剑意中带着她那一往无前的意志,明明身姿显得瘦小又孱弱,可是就是有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威芒,尤其是手中那把白玉长剑。
那长剑上,一道道鲜血顺势而下。
琰圭疯狂地在下面呐喊,喊道自己嗓子都哑了,可却半点都没有用,根本抵达不了刑月面前。
刑月周身像是被施展了一层屏障,将自己的五感全部隔绝,唯有如此,刑月才能专下心来。
她也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手中流下的鲜血,那鲜血像是不是她的一般,没有知觉,没有疼痛,她的眼中只有面前那道模糊的黑影以及自己手中的剑。
剑意,她第一次理解了这两个字,随着刑月用透支的方式提升自己的力量,她头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和剑心意相通,她觉得自己整个人化作了一柄长剑,撕毁、杀戮、斩尽面前一切的阻挠!战!随着刑月一声大喝,天边七杀星大亮,在一瞬间的光芒甚至如同日光,小动物们颤抖着从洞口探出头,好奇地张望突然的天亮。
七杀星灭,万道剑芒从刑月周身亮起,竟也将周围照得如同白昼,琰圭被照得泪流满面,不得不闭上了双眼,那黑影也在光芒最盛之时在周围掀起一滩水雾用来抵挡无所不如的光芒。
终日生活在黑暗中的男人,感受到了令他难耐的刺痛。
下一瞬,万道剑芒齐发,向着男人直冲而去,男人不得不拿起长鞭抵抗,一瞬间就被万钧之力压回了水面之下。
另一边,琰圭看准时机启动隔绝法阵,彻底封闭了这一片的水面,让男人没有机会二次冲出。
补灵阵吸引阵一次开启,半空中下坠的刑月受到阵法的吸引从冥河正中央被吸引到琰圭身旁,被琰圭一把抓住转头就跑。
而冥河中,男人几鞭挥过便突破了阵法封锁,他举起手擦了擦自己嘴角的鲜血,懒散地抬眼向前方望去,刑月二人已经逃了几十米出去,而他根本没有办法离开冥河十米之内。
真是有意思,到嘴的小玩具竟然就这么跑了。
果然人类都是毫无信用的狡诈之辈,等他再有机会抓到小玩具,一定不会再给她逃跑的机会。
快了,很快,他就可以不被囚禁在这个荒芜之地。
——琰圭疯狂奔逃,跑得他上气不接下气,连呼吸都几乎无法维持,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等他停下脚步的时候,王城已经近在眼前。
脱离危险的认知让他再也撑不住自己的身体,靠着城墙缓缓跪坐在地,手中还环抱着刑月柔软的身躯。
刑月早就因为透支灵力晕了过去,这一次和之前不一样,她在离开冥河的时候就已经透支了一次灵力,后来万箭齐发几乎是在透支自己的血肉身躯,此刻她看上去凄惨极了,虎口崩裂,鲜血早就将袖口染红,连眼角都留下了鲜血,整个人像是在血池中涮洗过一般,到处都是刺目的鲜红。
更可怕的是,琰圭发现这些竟然都是刑月自己的鲜血。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整个人都慌了,再一次挣扎着爬了起来,他已经抱不起来刑月,便将人放在后背上,用不知何时又出现的丝巾将人绑在自己身上,蹒跚着向城中走去。
鲜血从刑月发丝上流下,流过了琰圭的双眼,鲜血让他双眼刺痛,也让他视线之内全都是红色。
这就是之前刑月看到的景象吗?琰圭看着自己腰上别着的白花,他头一次有些厌恶自己。
他知道,自己改变不了刑月,无论再来多少次,刑月依然会奋不顾身的为了冥琀下冥河,可他能改变自己。
若是他当时换个手法去对付梦魇,也不用受这么严重的伤,这一次她去就可以。
又或者,他不说那传说中的材料在冥界,就算刑月从其他地方知晓,他多说两句也能糊弄过去。
再或者,他多给冥幽些关注,这种事情也就不会发生。
他明明是个上仙,明明是修真界万年都出不了一个的修炼天才,为什么到最后,他却想一个凡人一样背着重伤的刑月步履蹒跚的走在冥界的街上,医馆是那样的遥远,以至于他这么努力却总也走不到。
怎么能这样呢?他一向是将自己的兄弟保护得很好,每一次出任务都是他挡在前面,虽然大家总会受伤,但没有一次是危及生命的重伤,就算是面对梦魇之时,他也都护住了那些兄弟。
怎么到了刑月就换了过来?他极为唾弃自己,怎么搞到最后,他成了那个躲在刑月身后被保护的人呢?不应该是这样的,刑月修为低年龄小,性子单纯又容易受骗,偏偏还正义感爆炸什么事都想要去管管,明明,他才应该冲在前面,让刑月不用面对这些,不用处于这种生死未知的状态。
终于,医馆近在眼前。
琰圭想要大喊,最终只发出了一声有气无力的呼唤:医修……救……救救她。
说完这一句话,琰圭嘭地一声砸在医馆门前的地板上,晕倒前一手高举着冥花,身躯则牢牢地垫在了刑月的身下。
医修快步走出,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那朵高昂着花冠的花朵,那白皙如玉的花朵上,染上了丝丝嫣红。
医修第二眼便注意到了地上趴着的二人。
他一惊,赶紧上前,一边吩咐着周围的小童将整个医馆清空,一边自己将刑月扶起,同时让小童将琰圭带到一边休息。
他特意让小童将琰圭带到了一间单人的房间,毕竟对方是这种敏感的身份,这样一身狼狈的暴露在人前总是有些问题。
虽然他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问题,可他敏锐的察觉到,这俩人的身份多少有些问题。
按道理来讲,他是应该去揭发的。
医修回头看了看痛得已经失去了意识的冥琀,冥琀是个好孩子,为了冥琀,这么一点点的小瑕疵,他还是忽略掉比较好。
毕竟,这些年冥寂和冥幽做得那些事,实在是令他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医修看了看刑月,那伤令他触目惊心,可是他除了将刑月放到灵力充沛的阵法上,并且喂她一些温养的灵药之外,毫无办法。
这不是病不是毒,只是单纯的伤,透支灵力的透支生命力留下的伤,强行提升修为引动周天星辰之力之后的反噬。
这种反噬即使是医修也毫无办法,需要的是真正的天材地宝以及修为极高之人替他们打通经脉疗伤,这些他都没有。
医修摇了摇头,希望这个小姑娘意志力再强一些,不要被这些打倒,至于其他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将冥琀医治好,让刑月这些伤不要白受。
冥花通身雪白,随便一晃,上面的血渍便被晃落,又变成了雪白的模样,一如刚被摘下时的样子,圣洁中又显示出一丝丝诡异。
医修手中柔和的灵力溢出,缓缓包裹住冥花,只见那花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开始疯狂挣扎抵抗灵力的侵扰,甚至还发出了阵阵刺耳的尖叫,那尖叫声渐渐高昂,在一刻钟之后又转为微弱,又过了一刻钟,那声音终于彻底消失,而原本雪白挺拔的花朵也变成了干瘪的碎片,用手指轻轻一撵就变成了粉末。
他在粉末中混入了春分时节的灵泉之水,夏至时节的第一片冥月树叶片,秋分时节的秋菊花瓣,冬至时节的灵泉之下冷硬的冻土。
四时之灵物在他手中混合,配合他温和的水属性灵力,四时灵物逐渐在他手中融合,最终融合成完整的四时之力。
这是他能找到的最好的温养之力,冥花力道太过霸道,唯有用四时之力去温养中和,才能让病人顺利将其吸收。
医修立起丹炉,袅袅烟气从丹炉中升起,他心中有些焦虑,只剩三个时辰了,而且他只有这么一朵冥花,虽然他已经很久没有练坏过丹药,可此刻还是难免有些紧张。
他在丹炉之下升起灵火,手中的水灵力恰到好处地调节着灵火的温度,他灵力催发之下,丹炉之火一下子变得极为旺盛,让丹炉都被烧得通红,四时之力被此催发终于彻底合二为一。
随后火温渐渐降低下来,粉末状的冥花被倒入其中,混合在不断翻滚的四时之力之中,在整整一个时辰的翻滚之后,炉火温度再一次降低,逐渐要归为常温。
医修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才是决定丹药能不能够最终成型的关键时刻,一旦失败,他就只剩一个时辰,那时候才真的是回天乏术。
一股小小的烟气从丹炉之中冒了出来,淡淡地甜橙香气中混合着草木芳香让人心旷神怡。
医修没有停下手中的灵力供应,他一点点逐步地降低着丹炉温度,知道丹炉再也没了声响回归室温,然后灵力还是绕着丹炉盘旋了片刻,才最终撤下。
平日里他根本没有这么谨慎,但冥花这么珍贵的材料就算是他也十分少见,因此动作总是格外谨慎,这种谨慎甚至维持到了打开丹炉的那一刻。
他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下,开盖这种动作,根本影响不了丹药成品才是,他这是在做什么。
医修摇了摇头,可手还是谨慎又稳健,一点点移开丹炉顶盖,一股浓郁至极的芳香冲得他差点后退,没错,这就是冥花!这个东西练成丹药之后就是浓郁到令人难以招架。
医修大袖一挥,丹药从丹炉中飞出飘飞在他的身边,莹白色的丹药上缠绕着四色花纹,竟是极品丹药。
他带着丹药向冥琀走过去,调动灵力将丹药送入冥琀口中之后,又用灵力辅助冥琀将药力化至五脏六腑,淡淡的白光在冥琀经脉中游走。
医修皱着眉头等在一旁,这毒已经消失不知多少年,连带着解药也是他从古籍之中推断而出,而没有真正的实践过,应该会有效的吧?可若是有效,怎么他等了这么半天还没有反应?医修的心又一次揪了起来。
◉ 62、第六十二罪医修的后院正中央是一个小小的池塘, 左边有个小房子是他平日里住的地方,其他地方则都是病房。
有些是露天的,有些是封闭的, 应对各种不同的场合,充分满足一个医修平日里的需求。
而现在, 刑月和冥琀都躺在池塘边上的露天病房中,若是其中有人醒了, 一抬眼就能看见其他人。
医修一回头便看见了双眸紧闭的刑月和半死不活却挣扎着照顾刑月的琰圭。
他忍不住摇摇头,琰圭这个人呀, 眼中只有小姑娘, 从来到这儿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过冥琀。
若不是这花是这二人拼死夺回来的,他都要以为冥琀和他们是陌路人。
医修又将头转回来, 他知道, 虽然琰圭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过, 但若是冥琀醒了, 至少刑月能稍得慰藉, 说不定一个不小心就醒过来了,小姑娘醒过来之后说不定半死不活的琰圭也觉得病痛全消了。
剧本他已经写好了,接下来就等着冥琀快点清醒。
他握着冥琀的脉搏仔细体会, 眉头时紧时松,心跳随着冥琀的脉搏一起上下起伏,握了半天那脉搏还是阴晴不定,只是冥琀头上又多了不少汗珠。
医修叹了口气起身,准备去那个毛巾给冥琀擦擦那一脑门子的汗,帮这个可怜的孩子减轻那么一星半点的痛苦。
他刚一转身,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咳。
医修一个没拿住直接将整盆水打翻, 他一个箭步冲了回去, 根本不像他外表那种老迈的模样,连双眼都放出了光,紧紧盯着冥琀。
冥琀缓缓睁开了双眼,他浑身都痛,但却并不想之前那种让人想一头撞死结束生命的疼痛,而是混合着酥麻痒的难耐,让他恨不得狠狠挠两下胳膊,来阻断这种令人不是的感觉。
不过可惜,他早就没了力气。
冥琀有气无力的想要说话,最终只能勉强发出了一点点气音,问道:刑月,呢?虽然他离彻底康复有着很远的距离,可他知道,自己能醒来一定是因为刑月。
若是刑月没有问题,此刻一定会站在他身边等待着他苏醒。
刑月不在,她出事了。
冥琀的眉头艰难地鼓起了几座山峰,他焦急地想要起身,却被医修狠狠按了回去,甚至直接弄了两个布条将人绑在了床上,尤其是那双手,为了让他忍住皮肉生长的痒痛,绑得一点都动不了。
乖乖呆着,我去看看刑月,放心,她还活着。
只是活得不太好,虽然这话并不适合告诉现在的冥琀。
但是冥琀已经猜到了,他身体完全不能动,只有头能够微微转动,他向左转转是一面墙,向右转转,果然,看到了刑月的衣角。
也只看到了衣角。
可就算只有这么一点衣角,他的心还是跟着揪痛了起来,那衣角呈现暗红色,一看就曾被鲜血完全浸透,再风干之后才能呈现这种触目惊心的暗红和僵硬的质地。
这该是流了多少血,才能让衣角完全浸透?他忍不住喃喃道:我不值得啊。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手臂在一点点恢复,被毒侵蚀的血肉在冥花的滋养下重新生长,那血肉生长的感觉是那样清晰,他忍不住想,这些都是用刑月的鲜血才换来。
明明,他们认识都不到一个月,一共只有十数天的时间,刑月为何要为他做到这种地步?他手忍不住动了一下,一个圆滚滚的球珠从腰间滚到了他的手下,那圆润的触感他是如此熟悉,是留影珠。
冥琀忍不住又想起了之前的一幕幕,上万人围绕在法场前面围观着王族密辛,无数人碎碎念着冤枉了他,也有无数人叫嚣着要处死冥幽。
似乎,从刑月来到冥界开始,从他们认识之后,他就一直在被刑月拯救,每一次,只有人仙修为的刑月在对抗那些远胜于自己的人的时候,又该承受着多大的压力?他不值……冥琀突然顿住了。
他艰难地又转了一点点头,终于看到了刑月的面容。
刑月是笑着的,哪怕她昏迷不醒,可她嘴角依然上扬。
他不值得,但刑月值得,刑月值得拯救一个值得的人。
他觉得自己似乎终于有些明白了刑月之前和他谈话的目的。
那一日,在真相还未揭晓之前,刑月搜集了一天证据,拖着自己疲惫的身躯回到寝殿,在门口遇到了报臂而站的冥琀。
即使是如此疲惫,刑月也还是笑着开口,只是话语并不想之前那么温和,一上来就咄咄逼人地问道:你可知,你的母亲并不是因为担忧你过度而死?冥琀别扭地别过身去,眼神黯淡神色躲闪,他知道,他当然知道,母亲那么坚强的人,这么多辛苦的日子都熬了过来,怎么会在他之前死去?母亲就算是担忧他想要追随他而去,也一定会在他身故之后。
他早就猜到了。
那不过是那些人想要他去死的伎俩。
摧毁他最后的活着的念想,让他对这个人世间彻底失望,又因为无法报仇无法反抗而对自己厌恶,从而乖巧地按照他们预想的方式成为一个替罪羊。
你以为那都是冥幽做的吧。
可你可曾想过,以冥幽对冥王的敬畏之心,以冥寂对冥王的畏惧之情,他们怎么可能杀了冥王的侍妾?刑月步步紧逼。
冥琀猛然抬头,那会是谁?连冥幽和冥寂都不敢动手,难不成……不可能,我早去母亲生前的居所看过,那里明明,明明还残留着冥幽动过手的痕迹。
冥幽爱用鞭子,那鞭痕他再熟悉不过,甚至他身上也还残留着一点点痕迹。
是,确实是冥幽动的手。
但是没有冥王的默许,即使早已失宠,谁又敢动冥王的女人?刑月拍了拍冥琀的肩膀,我也许能让你手刃冥幽,却不能让你手刃冥王,有些事只有你自己可以做。
当时的他觉得这话很好笑,甚至在他亲手将冥幽绳之以法之后,想起这话还是觉得很好笑,连仙狱掌事都没有办法解决的事情,真的是他一个凡境修为的普通修罗有资格想象的吗?甚至,杀了他母亲的不仅仅是冥王,而是这整个冥界的腐朽与颓唐,是那些为了利益千里迢迢将人贩卖至此处的人贩,是为了利益偷偷将人房间里的偷渡者,是宫廷中替王族寻找美貌少女的仆从,是那些看管少女不让他们脱逃的侍卫。
甚至,冥王那些侍妾与儿女,那些瞧不起人族从而欺压他们的存在,全都是造成母亲死亡的原因。
这些东西日积月累,就算没有这一个导火索,也终将在某一日彻底爆发,压垮母亲的脊梁。
是整个王族的通力协作,是这上下一心的腐败与残忍。
这些,刑月改变不了,哪怕她在厉害,她终究是人族,是仙界天狱的掌事,她的职责是行走四方惩奸除恶,是带着那一本厚厚的法典让更多人看见,冥界的事情终究需要让冥界中人来解决。
冥琀曾经觉得他根本没有这个能力,他这样平平无奇的一个人,和那些天之骄子之间的差距堪称鸿沟,他觉得自己怎么追赶可能都赶不上。
但有没有可能,每个人都是这么认为的呢?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平平无奇,觉得自己不过是个普通人,觉得天塌下来总有别的人去顶着,永远轮不到自己去解决那些莫名其妙又生死攸关的问题。
刑月从没有这么认为过,所以,她以人仙之躯完成了这么多他原本看来不可能的事情。
◉ 63、第六十三罪在完全不能动的情况下, 冥琀多了许多时间去思索去考虑。
当全身上下都被固定在一处之后,脑子反而分外的活跃,可以用全部的精力去反思和对比。
这下, 他更觉自惭形秽。
世界上怎么会有刑月这样的人呢?明明修为也不算高,从她用的那些术法也能看出来, 明显是半路出家,最最基础的连他都会的术法用得都不熟练。
可她看上去是那样的自信, 笃定着自己什么都能完成,向着一个既定的目标一往无前, 无论遭到多少人的嫌弃, 无论遇到了多少的波折也还是向着目标执着前行。
甚至还不仅仅是如此。
明明她自己也没有很强大,可她依然义无反顾的去保护弱小, 比如他。
对, 他是经历了许多艰难困苦, 他从小备受欺凌, 他母亲还被其他人合谋逼死, 可这就是他一直想要放弃生命,懒得认真生活下去的理由吗?他总觉得自己天赋低微,觉得自己修为不高, 觉得自己能做的事情有限便不敢去尝试。
但仔细想想,刑月和琰圭已经帮他解决了最大的障碍——冥幽——甚至看冥王的态度,之后冥寂大约也不能对他动手,之后的漫长人生,只要他自己小心一些不故意找个没人的时候跳到冥寂的眼前,他几乎已经没有了生命威胁。
至于修为, 他真的是天赋不高吗?还是说因为他不仅从来没有获得过修炼资源, 而且因为要艰难的在冥幽手下讨生活, 而没有办法找到时间认真修炼,从而才导致至今还没有达到人仙修为呢?六界中有着那么多的例子,那么多天赋不高的人靠着艰苦卓绝的努力最终也取得了辉煌的成就,他付出过努力吗?连努力的程度都不够又何谈天赋?他的命是刑月救的,他至少应该为了刑月活下去,至少应该替刑月完成让冥界变得更好一些的心愿。
哪怕一点点也好,起码他要付出过努力,才对得起刑月对他的恩情。
不然,他就算到了地下,又有什么脸去见母亲?冥琀想象了一下,若是他能见到母亲的魂魄,母亲肯定会立马给他一巴掌。
他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连母亲都看不下去他最近的所作所为,他自己为何就沉溺在悲痛难耐的情绪中那么久呢?这种感觉很奇妙,好像沉睡数年的人突然清醒,又或者解了多年的难题豁然开朗,他的心态一下就变了,从一开始的郁郁向死,到之后的勉强活着,再到现在的努力新生,他,顿悟了。
远方,王城中,再一次干涸的秘泉泉眼发出了隐约的响动,随着时间的流逝,声音越来越大,最终,哗啦啦的泉水破眼而出,这水比之前还要大,片刻之间就填满了泉水池。
水依然没有停下,还在不断外涌,他们漫过水池,漫过树根,无数的树叶在泉水上打着旋,来来回回地飘荡,随着泉水一同奔向远方。
很快,王城中的人都听到了潺潺的流水声,有些人担忧的望向远方,但过了片刻,他们就发现,这样的担忧是毫无用处的,只是他们又发现了更令他们震惊的事情。
无数的人们跑到了冥河畔,原本暗黑见红的河水从中央一分为二,一边还是暗红到令人生厌的颜色,另一边则逐渐变得清澈,从上游开始,一点一点,清澈的河水从源头开始向下游侵染,那颜色清透中带着微微的暗青色。
有些来自人界的人觉得这颜色有些奇怪,他们抬起头发现,在冥界挂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红月,竟然变成了温柔的米色。
原本暗沉微红的夜色也变成了和人界相似的夜色,清透,静谧,原本那种无处不在的压抑之感消失了,而是让人见之舒心。
有那好奇的顽童趁着大人不注意偷偷捧起一捧冥河水,小心的放在嘴边,轻轻舔了一口。
甜的!顽童沾沾自喜地向大人炫耀,大人刚想要训斥,却发现越来越多的人去捧了那冥河水。
竟然,真的能喝。
这么多年了,他们从来都不敢去碰的冥河水,竟然能喝了?城中百姓奔走相告,这简直是天大的喜事,王城这么多年来发展停滞不前,甚至于冥界一直停留在原地,虽然跟王族尸位素餐有关,但也跟冥界的自然状况紧密相连。
冥河贯穿整个冥界,相比其他河流,冥河的规模、支流数量全都远胜其他水系,每年的大量降雨最终都汇集到了冥河之中,最终变成无用之水。
甚至于,王城之中除了冥河之外,根本就没有其他河水,以至于家家户户只能打井生活。
水井的这一点点水量,又怎能支撑得住地里的庄稼呢?不少人喜极而泣,有了这个水,这个冬天,他们是不是就不用再挨饿了?空气中,灵气逐渐变得浓郁,星星点点的灵气从冥河中飞起,向着不远处那小小的医馆中涌去,一波又一波,像是柔和的水波,又似轻缓的微风,轻轻地环绕在躺在地上的男人的身上。
男人紧闭着双眼,睫毛微微颤抖,整个人也随着一波又一波的灵力不住地抖动,他的丹田以肉眼可见地速度变化着,从原本空空如也,变成了一个细小的泉眼,之后是一滩灵泉,并最终延伸成一条蜿蜒向前的河流。
冥琀全身的伤原本是在缓慢地愈合,在丹田演化之中,他身上的伤愈合地逐渐加快,一刻钟之后,随着丹田中河流的出现,他的伤痊愈了。
冥琀骤然睁眼,原本散漫的眼神变得坚定,他抬手一挥,充足的水灵力覆盖了整个医馆,似灵雨洒向四方,轻缓地抚慰着医馆中的众人。
他,突破了。
◉ 64、第六十四罪原本一直被痛苦折磨而眉头紧皱的刑月, 此刻神情也变得平缓了下来,一直在旁边紧张得来回转圈的琰圭第一时间伸手探向了刑月的手腕,随后才在医修的逼视中讪讪地收回了手。
不知何时突破了床的封锁的冥琀也走到了刑月身边, 他想要询问刑月现在的状况,可还没有开口就遭到了琰圭的白眼。
不过, 这真的是琰圭吗?冥琀惊讶地盯着地上还没有他腰高的小萝卜头,小萝卜头穿着不合身的大人衣服, 此刻正一脸迷茫地站在原地,大部分的时间都在注视着刑月, 小部分的时间则对着他翻着白眼。
他转过头看了一眼医修, 医修熟练地转过了头去,喃喃道:人老了, 这眼睛也不太好使了, 我得先去休息一会儿, 反正这医馆里唯二的两个病人状况都稳定了, 我这一把老骨头确实应该休息了。
短短一句话, 充分打消了在场众人心中所有的疑虑。
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琰圭臭着一张脸,他懂了,因为刑月太久没有醒过来, 用来支撑他变身的灵力消耗殆尽又得不到补充,他久违的回到了幼儿的姿态。
琰圭既庆幸又忧虑,庆幸地是只有两个外人看见了他变身的形态,并且这两个人看上去并不想会说出去的模样,其中一个还早就知道,忧虑的是, 毕竟还有一个医修也看到了, 而且他也干不出来杀人灭口这种事。
不仅仅是道德感让他做不出来, 他也没这个能力。
琰圭重重地叹了口气,他想要回身狠狠地训斥冥琀两句发泄心中的不满,却又因为他体内的伤也被方才那一阵灵雨治愈了些许而无法开口。
是啊,他要斥责冥琀什么呢?并不是冥琀求着刑月去拿冥花,也不是冥琀将他们二人害到这般境地,说到底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没有什么资格去说冥琀。
他只是,迁怒而已。
但一向能够很好地控制自己情绪的琰圭此刻却根本控制不了这种迁怒,他怎么看冥琀怎么觉得不顺眼,最后只好迈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腿,气鼓鼓地在一边照顾刑月,竭尽所能地将冥琀当做一个透明人。
其实也很简单,毕竟他太矮了……——刑月昏睡了一整天,醒来之时那些引起城内动荡的异象已经不像一开始引得人们慌乱又好奇,逐渐恢复了正常的生活,有那有眼光的,已经开始琢磨能怎么利用冥河之水来一展抱负。
医馆也重新开始了营业,只不过后院完全封锁,医修和他的小学童都在前厅为众人看病,把后院完完全全地留给了几个见不得人的人。
只是,后院中又迎来了一个不速之客,一个三人全都没有料到的访客。
念骏悄悄地来到了冥界,悄悄的潜入了医馆,他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是天仙修为,并且多年前就到了巅峰境界,念骏若是真的想要隐藏,整个冥界除了冥王等几个修为巅峰几乎没有人能发现他。
此时的冥王也没有这个心思去用神识在冥界扫视,他正忙着思考该如何提高冥界众生的生命力,冥寂正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和痛苦之中,至于姜家的那个上仙则根本没有这个闲心来管这种闲事。
至于天庭仙狱中,由念骏亲手制作的和他一模一样的人偶正像他日常一般行动,孤僻地呆在自己的房间中读着那些没什么人感兴趣的书。
念骏就这样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见到了刑月,见到了这个他十分厌恶的女人。
自然,他也知道,按道理来讲,把之前那件事抽丝剥茧地去分析,他并不应该将这一切怪罪到刑月身上,细究起来全都是老幺的错。
但是,老大毕竟是因为要救刑月才跌落凡间啊,这让他怎么能够心平气和地面对刑月?根本没有可能,他并不是全有理性构成的机器,在面对亲近之人生死之事前不可能全然的保证自己的冷静,他对老幺生气他厌恶天帝都不妨碍他也讨厌刑月。
毕竟,若是没有刑月,他们这些年过得是那么的平安顺遂,是刑月的出现将平静的表象打破,掀起了阵阵涟漪。
他一直在被两种情绪折磨,在老大经年累月的教导下他觉得自己不能怪罪刑月甚至应该向刑月道歉,而另一种情绪则在叫嚣着想要让刑月滚出他们的生活滚出仙狱。
只是,好几个月的和其他人隔绝一般的生活已经让念骏从最开始的悲痛中冷静了下来,细致的谋划出逃也磨平了他发现七杀星异动时的激动,所以现在,他已经能够抑制着自己心中难耐的情绪,对着看起来十分虚弱的刑月用尚算温和的语气问道:老大……我是说,琰圭在何处?刑月虚弱极了,她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冥琀身上才勉强维持了自己的坐姿,对于这个之前没有见过面的来人保持着应有的警惕:你是?她猜测,应该是琰圭的那些小弟们。
这些人花了这么久才找来已经让她十分惊讶。
她扭头看了琰圭一眼,只见琰圭已经换了一身合身的孩童衣服,坐在一边玩着土,仿佛像个傻子。
她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大哥,你是三岁孩子的形象好不好,三岁话都会说了,能不能不要表现得像个智障。
可惜,根本没见过小孩子的琰圭听不到刑月内心的独白,他顶着念骏扫视的压力认真的在扮演一个孩子。
嗐,反正念骏也没见过小孩儿。
一向自诩聪慧,自诩自己无所不知的念骏用目光反复扫视了小屁孩数遍,最后眉头紧紧皱了起来,疑惑地向着刑月问道:你……孩子都三四岁了?他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恭喜啊,孩子看着真聪明。
◉ 65、第六十五罪念骏对刑月的印象更差了一些。
修真界中, 修者生育远比普通人要难,伤身体又伤修为,最终也只是能得到一个毫无修为的孩子而已。
并不是说不能生, 事实上很多修者都有后代,但很少有人在修为低微的时候便生下后代, 大部分人都会等到修为再高些,确保没有人能威胁自己和孩子的安全之后再去养育后代。
而且, 修为越高,虽然损失的修为也相应增加, 但是恢复的也要更快。
因此, 大家普遍认为修为低微便养育后代的人,多少都有些无法控制自己欲望的嫌疑, 这样的放纵也说明了这个人将来成就有限。
念骏印象里刑月修到了地仙, 凭借她的年岁其实算是天赋不错, 多努力一下成为上仙也不是没有可能。
这样的人竟然浪费自己的宝贵的修炼时间选择□□和孩子, 真是让人无法理解。
他放出神识向刑月探去, 片刻后惊得整个人都愣住了,他瞪大了双眼反复打量着刑月,最后才语气犹疑地说道:你, 怎么成凡境修为了?大约也就凡境五级的样子,这……这么短短的数月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太离谱了吧,这个女人的命可是老大救的,她能不能珍惜一点不要浪费老大的牺牲啊。
他看出了刑月没什么力气能回答他的问题,便颐指气使地向冥琀问道:你说说,这是怎么了?几个月前还是地仙的人, 怎么现在像个废物一样?冥琀有些窘迫, 他也不过是刚刚晋升人仙, 之前也一直是这个人口中的废物,他紧张的捏了捏衣角,不知道该如何说,转头看向了刑月。
得到了刑月的首肯之后,冥琀才简单的概述了一下事情的经过:……总而言之,刑月是为了救我才受此重伤。
念骏不耐烦地打断了冥琀,他收起了自己常年不愿离手的风流扇子,从储物戒里掏啊掏掏了半天拿出了一个不起眼的丹药,随手扔给了刑月:快吃,把自己搞成这么一副样子,简直丢仙狱的脸面。
刑月接住了那一枚丹药,她并不认识这药也不知道这其实珍贵万分,若是在人界出现在拍卖行,必然会引起众人哄抢。
但她依然十分惊讶,虽然她从来没有见过琰圭这些下属,但通过原书的种种描述和她遇到的那些脱离了恶作剧范围的恶作剧,她也知道,这些人必然讨厌她极了。
谢谢。
无论这人出于什么目的,还是值得她一声谢。
念骏更加烦躁了:你这人怎么回事啊,你都不怀疑一下吗?你认识我吗?你见过我吗?怎么我给你药你就敢吃啊?他把冥琀拉到身边,还有这个,他难不成是你孩子的父亲吗?你救他的时候就没想过,你要是死了我们老大该怎么办啊?刑月偷偷地瞥了琰圭一眼,诶,他们的关系已经亲密到了同生共死的地步了吗?念骏说完也发现了自己的话有点问题:我是说,你是仙狱掌事,你若是死了,我们老大必然会被追责。
他烦躁地掏出扇子扇啊扇,完全没有平日里风流倜傥的翩翩佳公子模样,反而像是真的觉得闷热一般,摇晃得急促又随便。
他觉得自己比老大还要了解天帝那个狗东西,狗东西就是想用刑月来侮辱老大,让老大不堪受辱奋起反击,然后就有机会将声名显--------------/依一y?华/赫的老大搞死。
这套招数他太熟悉了,他还没成仙的时候,这些不入流的手段就见识了不知道多少。
所以你不能死,你得好好活着,不然显得我们仙狱容不得人似的。
念骏盯着刑月将丹药吞服并用灵力化开之后才重新想起来自己来此处的目的,他环顾四周,老大,我是说琰圭呢?刑月此刻已经精神了许多,她已经不需要靠着其他人自己就能站立。
其实她觉得除了修为又一次下降之外,她整个人的状态还挺健康的,能跑能跳甚至还有点饿了。
不得不说,天心交给她的这个术法还挺好用的,虽然有副作用让她修为下降,可是竟然没有伴随着其他的疼痛与伤痕,甚至随着灵力得到补充之后,她丹田看上去都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就是变小了点。
要知道琰圭当初爆发之后的副作用都要比她这个大。
当然了,琰圭可不认可,他的伤虽然严重,时不时还会发作伴随着疼痛,但那伤是暂时的,等彻底修复之后修为就会回归,可刑月这可是实打实的下跌,是要重新修炼才能够回归。
谁轻谁重啊,心里一点数都没有。
刑月站起身走了两步,和念骏保持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揣度了了一下琰圭的想法之后说道:我们自从落到人界之后就分开了。
可能你们老大并不想要我这样一个拖后腿的存在,因此想要自己疗伤。
她歪着头像是在回忆曾经,表情诚恳又真切,一如她曾经忽悠小可怜们时的模样:他可能是受了重伤,担心我口风不言泄露了他的行踪,到时候引起他仇人的注意,所以甩开了我。
她还提出了自己的猜测:说不定等他伤好了,就回去找你们了。
念骏神色几番变幻,刑月说得确实有道理,老大一向很谨慎,做事考虑又周全,在根本不认识刑月的情况下将这个人甩开才是正常。
但是……他语气凶狠:我早都听说了,天庭仙狱来了一男一女到冥界,另一个人难道不是老大?虽然他不相信老大会跟着刑月,可是冥界认识琰圭的人可不少,刑月就算是想随便找个人冒充都很难。
两个人在冥界搞得沸沸扬扬,无数人都在议论他们的事情,只有老大才能搞出这么大的声势才对!刑月僵住了,对哦,那么多人都见过他们俩,这该怎么编?她想了想决定说出实话:你看,那边就是你老大。
念骏拳头一下子就捏紧了,嘭地一下砸在地面上:刑月!不要侮辱我老大!◉ 66、第六十六罪琰圭在被刑月点名的时候紧张极了, 手里的土都掉到了地上,他震惊又愤怒,只觉自己的一世英名就这么毁于一旦, 以后再也没办法在念骏面前做老大了。
但随后,他就听到了念骏那一番发言。
这话是在说他是个傻子吗?说什么鬼话呢?有这么形容自己老大的吗?琰圭陷入了两难之地, 这是被认出来也难受认不出来也难受,最后扭头往刑月身后一藏, 眼不见为净。
而这个行为在念骏眼里,就变成了自己吓到了人家孩子。
他更加烦躁了, 这种小朋友也太麻烦了吧, 这么简单就能吓到刑月到底怎么教的啊,刑月虽然现在修为不咋地, 可曾经也是地仙, 怎么把孩子教成了这么一个胆小的模样。
他往后退了一步, 像是在撇清自己和怕人的小孩子之间的关系, 凶着一张脸催促道:快说, 到底怎么回事。
刑月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斗转星移听说过吗?刑月吊起自己残存的修为演示了一下,身后的小人短暂地变大,一瞬间露出来惊讶无比的表情, 片刻后又重新变成了小豆丁。
没办法,以刑月仙子的修为能达到这种程度已经是她在万分努力之后的结果了。
琰圭吓得要死,他还以为刑月就这么不讲道义要将他出卖,直到重新变小之后那颗砰砰乱跳的心才回复了正常。
下次玩得这么花之前能不能先和他说一声,就算是个三岁孩子也需要心理准备的好不好。
刑月在念骏暴怒之前语速极快的交代完了所有事情:我知道这位冥琀小朋友是被冤枉的,但是当时情况紧急我修为又低, 只有借了你们老大才有可能将人救下来, 之后我也从没有败坏过琰圭的名声, 反而将他清官的声明发扬光大,不信你可以去外面随便揪住路人询问保证童叟无欺。
所以现在你能把手中的扇子放下来了吗,不愿意的话把扇子上的尖刺收起来也可以。
她真是善解人意极了。
念骏虽然还是不满刑月打着老大的旗号招摇撞骗,但最后却是没有让老大蒙羞,而且旁边那个小子看上去也是有大造化大功德的模样——他目睹了冥河变迁的瞬间——老大能救下这样的人,哪怕是举着老大的名义救下这样的人,对老大而言都是一件好事。
修真者讲究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多做点好事总归没有坏处。
他闷闷不乐的呆在一边,一身郁气无数施展,最后只能回报给自身,嘴不满地撅起,白眼恨不得翻到天上去,只觉得自己浑身都像是有烈火在燃烧,恨不得撕裂这一方天空。
可惜他没这个能力也没这个胆子,万一要是惊动了冥王冥寂什么的,或者,万一被金刚察觉到他偷偷逃离仙狱……念骏打了个寒颤,那后果他不敢想。
他哀怨地看了一眼刑月:算你识相。
我警告你,决不能打着我们老大的旗号为非作歹,要是被我抓到了,哼。
别看他这么一副桀骜不驯的性子,而且似乎也不是特别在乎他人性命,实际上他乖的很,毕竟他们这些人做的事都会被算到他们老大头上,以至于平日行走人界半分不敢行差踏错。
也就老幺毛毛躁躁,总以为自己那点子小聪明有用,搞点恶作剧不会被人发现,结果可好,搞砸了一切。
念骏的离开和到来一样突然,刑月就一个眨眼的时间,再睁眼,面前已经没了念骏的身影。
她回过头把小豆丁举到眼前:你这个小弟来这么一趟,就是为了送我一个丹药吗?她还没努力教育呢,这帮小弟就变成这种性子了吗?琰圭觉得事情完全不是这个样子,但从结果来看又似乎就是这个样子,以至于他都陷入了沉思,念骏这孩子的脑子是不是傻了。
肯定是傻了,不然怎么会连他都认不出来,这孩子真是白养了。
刑月点了点琰圭的大脑门,手感细滑让她忍不住多点了两下:他是去其他地方找你了?琰圭点了点头:应该也没有其他可能性。
毕竟他也不能指望这已经离家出走的破小孩乖乖回仙狱继续关自己紧闭。
他微微松了口气,好在偷跑出来的是念骏而不是其他人,念骏虽然博学多才聪明至极,但一方面是所有人中最为敬重他的,另一方面这人非常相信自己的聪明,很容易聪明反被聪明误。
他在人界不少地方都故意留下了些气息,用来哄孩子足够哄上好大一阵。
但,他的伤确实要加紧解决了。
我们是不是,该回望月仙门了?这冥界中虽然也有不少珍稀药材,但他毕竟是人族修者,人界的功法、丹药以及疗伤技巧才最适合他。
还有灵力,这冥界的灵力对于他来说实在是难以吸收,一堆杂质拥挤在他的经脉里。
想到这儿琰圭挑了挑眉,手搭在了刑月手腕上问道:你最近修炼,没有发现什么问题吗?刑月起身的动作导致小豆丁根本没办法握住刑月的手腕,但她完全没有发现这一点,自顾自地转了个圈圈,还闭上双眼让灵力在体内完成了一个大循环,随后神清气爽地说道:没什么呀,怎么了?她觉得自己甚至可以去跑个十公里,哦不谦虚了,一百公里也不在话下。
琰圭讪讪地收回手,这家伙到底什么体质什么灵根啊,等回到望月仙门必须测测。
他心中有些小小的嫉妒但同时又觉得欣慰,就刑月这么个作死的性子,还是天赋高一些好,不然将来没有他,刑月行走六界怕是要死上个几百次。
他掩盖掉自己担心的表情,背过手去假装自己是个成熟的老父亲:我只是觉得,我们该回望月仙门了。
不然以你现在的修为,若是不小心被王族那些人撞见,怕是之前所有的努力都要付之东流。
刑月一琢磨,好像确实如此,只是……她该如何面对麟符呢?作者有话说:琰圭&刑月,互为父母◉ 67、第六十七罪刑月是个行动派, 一旦敲定了要回人界便立马开始收拾了起来。
反正短期内在冥界的事情都做完了,至于下一步的节点阿统又神神秘秘地不肯说,她在冥界呆着也没什么事做, 反而是回到人界有许多事情等着她。
最最最起码,她得好好修炼, 不然顶着现在这个修为,之后要是再遇到事情她就算再如何榨干自己也难以解决。
她也没什么行李, 唯一能称得上行李的东西大概就是旁边这个在装智障的小朋友,其他的冥王送的小玩意儿都在储物戒中, 想来想去甚至拔腿就能溜。
唯一让她有些牵挂的便是身后那个已经痊愈的冥琀小朋友。
刑月在脑海中整理了一下阿统刚刚给她的关于冥界中冥河变化的资料, 以及那个传说中的秘泉的异变,琢磨着得让对自己不大自信的冥琀小朋友看看到底什么是天赋异禀。
当然在这之前, 她得先和阿统算算账。
你不是说, 你的能力受到影响, 知道的东西和我差不多只局限于那本书吗?阿统十分无辜, 整条丝巾都乖巧地缠在刑月的手腕上, 还自顾自地系了个完美的蝴蝶结:书里写了。
你是不是忘了,穿过来的时候你在我脑袋里直接放了本书。
阿统:……糟糕被拆穿了。
刑月凶狠逼问:说,你怎么知道这些的?既然知道这么多, 下次能不能提前预警了?拯救的是你的世界诶,能不能别玩这种极限猜猜猜的摸奖游戏了?阿统扭捏了一阵:人家本想装作大佬哄哄你,所以……我刚才偷偷溜出去看了。
你别说,那河水还挺好看。
哦对,特别惊险,我差一点就要被人发现抢走了!它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时尚大红花丝巾, 虽然有着很强的神念, 但在现实世界就是一纯纯的菜逼, 三岁小孩都可以欺负它一下,所以除非忍不住,它一般不离开刑月。
刑月无语了,该说这个系统什么好呢?极富冒险精神?艺高人胆大?还是六界第一大傻子?她还以为随着对关键人物的改变系统有了新的能力,没成想,还是一如既往的废柴。
废柴阿统不复以往的嚣张霸气,发出了一声委屈的嘤嘤。
刑月仿若渣男对嘤嘤声充耳不闻,转身就拿着嘤嘤怪提供的资料跟冥琀说:走,姐姐带你出去玩!冥琀并不知道刑月到底多大,有些腼腆地叫了声:刑月姐,你刚好还是应该多休息。
他想得很周到,既然他们马上就要回人界,路上还要车马劳顿,现在更是要多多休息。
至于他自己,虽然有些舍不得相处了这么久的这两位——好吧主要是舍不得刑月——但他心中更多的是钦佩和羡慕。
佩服刑月的勇气和担当,羡慕她那一往无前的气势。
他没有更多的想法,只是想着若是他从现在开始努力,是不是有一天能让刑月看到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冥界,到时候他们再把酒言欢。
若是他做不到,冥琀有些落寞,其实他内心深处还是不是很相信自己能够做得到,但是至少他也可以像姜界一样,像珠儿一样,做一只扑火的飞蛾,给将来真正有能力改变冥界的人打下一个台阶,让刑月将来看到崭新冥界之时也会想到,这其中有他奠定的地基。
这样想一想,连修炼都更有动力了。
只是,刑月没给人拒绝的机会,拉着人转身就走:姐今天就带你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奇迹!去冥河的距离其实步行也可以,但是见证奇迹当然还是高空视角最好,她可是剑仙。
刑月大喝一声:剑来!白玉剑应声而来,只是和平时相比多了那么片刻的迟疑才飞到刑月脚下。
刑月没有管这片刻迟疑,只当是由于她修为变低了些许才导致如此,她侧过身向着冥琀伸手,一个巧劲就将人拉上了飞剑。
至于琰圭,早就被忘在了脑后。
三岁小孩不配玩高空运动。
白玉剑冲出庭院高高飞起,它跨过那小小的院落,跨过热闹的街巷,跨过小孩好奇的仰望,最终在数百米的高空之上俯视冥河。
这视角奇妙极了。
冥河很宽,宽到若是站在地上从一边向着另一边望,会让人产生看不到尽头的错觉,以至于桥都必须修得极宽,宽到车马能够通行才能满足大家通行的需求。
鉴于冥河的特殊属性,当年还是冥王带着冥寂等人花了大力气才在冥河两岸搭建起一座座桥梁。
这么多年过去了,桥还是原先的桥,人却似乎不再是原先的人了。
冥界编了很多的童话来吓唬小孩儿,以至于不少冥界中人都笃定冥河危险至极。
冥琀从前也是在地面上只敢远远望着冥河的人之一,他最大的勇气不过是在小心翼翼地站在岸边,然后望向对岸。
或者是飞快地在桥上通行,生怕慢一秒,就能被冥河生吞活剥。
这是他第一次站在高处俯瞰冥河。
原本的冥河是死水,虽然是一条纵贯冥界的长河,可却看不出一丝一毫流动的迹象。
而现在,冥河变了,明明是那样深的河流,他又站在这样高的位置,却就是让他觉得这河水清澈见底,清澈的水波在冥河的一侧奔涌,滔滔不绝连绵万里,从他视线的尽头一路延伸到他的脚下再延伸到视线的另一端尽头。
万里江水浪涛涛。
那是希望,是生命,是压在冥界头上数万年的魔咒的松动,是……冥琀心中产生了一股说不上来的情绪,他望着这奇怪的以冥王城为分界向不同方向流动的江水,望着那真正的水源的方向,隐隐地期待着,这是因为他吗?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他并不是一直被嫌弃的一个庶子,并不是天生就活该被人人欺凌的小可怜,他其实是被上天垂爱的,生来就带着某种拯救世界一般地伟大使命,以至于当他进阶之后整个冥界都在为他欢呼?冥琀自嘲地笑了笑,他也真敢想。
这么多年的低贱生活唯一留给他的可能就是这种天马行空的想象力。
他怎么配呢?他这样连血统都会被人诟病的普通人,他这种毫无存在感的王室成员,上天总不能是瞎了眼吧。
刑月猝不及防地退了冥琀一把,冥琀一个没站稳就从飞剑上掉了下去,掉下去之前他徒劳地伸出手却什么都没有抓到。
他害怕又不害怕。
高空坠落害怕是生理本能,对刑月的相信则是心中笃定,他肯定不会死。
但是刑月姐这一番作为又是为何?很快他就明白了。
河水骤然升空,道道浪花冲天而起,而浪花中包裹着的那个人正是冥琀。
河水似是不满意冥琀的狼狈姿态,硬是靠水流给人正了正身位,让原本大头朝下的人变成了身姿挺拔的站立姿态,高高立于浪花中央,他被打湿的衣摆都被摆到最合适的位置,时不时被河水冲刷,仿冒随风飞舞的姿态。
周围一直绕着冥河没走的人一下子就看到了这个身姿不凡的仙人,小孩子惊叫一声:妈妈,是河神!冥琀想解释,可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离开冥河,甚至连姿态都不太方便动,一动便有水流冲击他,让他维持挺拔的站姿。
他觉得自己不是河神,是被母亲训斥的小孩子。
很快,岸边人越来越多,无数人下跪朝拜,口中高喊着河神保佑,声音越传越远,人聚集得越来越多,最终连在王宫中深居简出的冥寂都被其惊动。
冥寂寻了个角落暗中观察,他怔然地望着人群中央的身影,那是冥琀?怎么会如此……秘泉的传说竟然是真的?他落寞离去,男儿有泪不轻弹,然而最近他却接连落泪。
他本想过杀了冥琀给弟弟报仇雪恨,可那人已经被捧上这样的高度,不再是无人在乎的庶子,父亲又是那样一番态度,他怎么能够找到机会杀了冥琀?他败了,输得彻彻底底。
◉ 68、第六十八罪最终冥琀是被刑月救下来的。
刑月给了冥琀一个耍帅的退场, 她用灵力激起巨大的水幕,当水幕消失后她和冥琀消失在原地,直接飞到了天上, 在所有人都注视不到的上方离开了城中央。
刑月本想带着人直接回去,让冥琀明白自己是天命之子之后她觉得自己的任务也就完成了, 正好可以拍拍屁股开溜。
但这时,白玉剑却出了岔子。
他们二人颤颤巍巍地落地, 白玉剑不满地一抖,若不是刑月体育满分怕是已经脸着地。
刑月二话不说就把白玉剑收了起来, 她谨慎地从地上捡了跟树枝, 深呼吸数下之后做足了毫无用处的准备工作。
虽然没用,但是她心情能稍微好点。
白玉剑再一次被召唤了出来, 它绕着刑月上下飞舞很是打量了一阵, 最终剑尖指向了刑月的脖颈。
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驾驭它, 区区凡境之人, 哪里配得上它这种旷世名剑。
它的主人应该是逐鹿天下的枭雄, 是被万人仰望的英豪,而不是这种空有一腔善良的圣母。
冥琀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赶紧想要挡到刑月身前, 他刚有动作就被刑月拦了下来。
刑月不冷不热地看了白玉剑两眼:你想好了,我可是天命之女。
她说这话时笃定极了,那气势就像是这天下不过是她掌中玩物一般,山河万物尽在她脚下。
毕竟,她说得是真的。
冥琀用崇拜至极的目光看着刑月,这就是刑月姐吗?这就是敢随口让冥王之子叫姐的女人吗?好厉害哦, 他也要成为这样的人!刑月一回头就看到了冥琀闪闪亮的星星眼,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就是日后威重傲慢,沉稳深重,心思极其深沉的可怕冥界话事人吗?突然又觉得她的未来十分暗淡。
但当刑月转过头来,又恢复了那一副高傲的模样。
刑月刚要说话,就被冥琀打断了。
冥琀又一次来到了刑月身前,他这一次站得笔直且用力,任刑月如何做都没有办法再一次将他保护在身后。
他可是河神,怎么能在他的地盘让刑月姐被欺负!冥琀义正言辞地说道:你曾经的剑主或许被人敬佩万分,也可能被人恐惧。
冥琀的声音有些抖,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些,甚至感觉脑子都不太利索了,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但他只要一想到刑月就站在他身后,就总觉得自己想要说些什么。
在冥琀的身后,刑月一脸慈爱地盯着冥琀,她不怕白玉剑的暴走,无非是觉得自己不够格当剑主,这种小事让神识无敌的阿统解决起来不要太容易,但她此刻就是想看看这个自己救下的孩子到底会说些什么。
她想了想,自己还是应该表现得柔弱一点,免得冥琀一会儿看见自己的姨母笑就泄了气势。
她想哭却实在是哭不出来,只好努力揉了揉眼睛,起码也得揉红了才好装乖。
冥琀板着一张脸,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剑是杀人之兵,是凶煞戾气。
但杀手无寸铁之人不过是宣泄暴戾,挥剑向修仙者不过是为了自我快意,每天面对这些所谓的快意恩仇,上演着一幕幕完全一样的恣意妄为,真的有意思吗?这种人你见得少了吗?可曾通过杀戮赢得真正的尊重?他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刑月,他一向坚强的刑月姐此刻是一副受伤的模样,眼眶微微红润,虽然脸上没有水痕,但一看就是因为怕他担心而擦掉了,一定早就哭了出来。
是啊,谁被自己的本命法宝威胁会不伤心难过呢?冥琀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却又分析不出来到底是哪里,最后脑海中只记住了刑月委屈的模样,让他气势再一次攀升,凭着自己柔弱的身板转过身去继续和白玉剑对峙。
刑月姐心怀大义,她保护弱小还努力想要在这个混乱的世代中建立秩序,她希望给弱小的人撑起一片天,让每个人都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这样的人,一定会是改变时代的人,一定会获得常人难以想象的功德。
难道不值得你追随吗?刑月脸红了,红得比她揉红的眼眶还要夸张,她哪有冥琀说得那么伟大,她只不过是想修修律例,然后让这些捡来的小朋友给她打工而已。
嘻嘻,但是夸奖谁不爱?她美滋滋地听着冥琀夸自己,还不忘维持着自己略显刻意的演技,只剩下一丝心思去观察白玉剑的情况。
这一看,却发现白玉剑似乎被冥琀说服了。
其实它只是想要一个能成就自己的主人,至于到底是如何成就反而不是它关心的事情。
原本它觉得就刑月这样的圣母实在是难成大事,但看看冥琀被救,这不就是刑月干成的大事吗?再往回想想,麟符也远非池中凡物,刑月似乎有一种奇妙的能力,总是能让这样的未来之主围绕在自己身边,甚至连琰圭……白玉剑剑身抖了抖,它觉得自己看不懂琰圭。
罢了,不提这个晦气的东西,看看冥琀,又乖又努力,明明不过是个人仙就敢和它对峙又显示出这个人勇气非凡,说不定真的能看到这个人改变冥界的那一天。
白玉剑软下了剑身,嗖地一声溜回了刑月的腰际,服帖的当起了一个漂亮又合身的腰带,一点都看不出刚才的嚣张姿态。
刑月残忍地从白玉剑的剑柄上拆下了她系上去的漂亮白玉小剑坠,同时从路边随便捡了块破石头穿了个孔扔到了剑柄上。
背叛者没资格用好看的!冥琀都呆住了,他停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我……是说服了它吗?冷静下来以后他甚至都想不起来自己刚才说过了什么,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将看上去危险又可怕的白玉剑说服。
刑月微微抬头,她觉得自己似乎才发现冥琀竟然这么高,在她心里冥琀也好、麟符也好甚至琰圭也好都是小朋友,平日里大家要不是忙于奔波要不是坐在某处——有时候甚至是伤重躺着——以至于她都没有注意到冥琀比她高了整整一个头。
刑月踮起脚尖然后发现似乎也没有这么大差距,她高高举起双臂,伸手手掌轻轻摸了摸冥琀柔顺的头发,最后又顺手拍了两下,发出轻微的声响。
做的不错。
冥琀不是第一次被拍头,以前只是觉得自己已经成年了为何还要这么对待自己,其他倒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可是这次,随着那一下下轻微的动作,他却脸红了。
嫣红的颜色首先从耳畔开始烧起,不算白的肤色下都已经可以从耳垂看出隐约的红色,随后红色蔓延到脸颊上,绽放出鲜艳的色泽。
刑月奇怪地盯着冥琀的脸看:诶,你发烧了吗?她小声碎碎念:难道是下水感冒了?不是说修仙之人不会感冒吗?◉ 69、第六十九罪本来刑月打算回到医馆之后拎起琰圭就走, 但走到半路他又想到自己还有一件事没有做。
她得抄个书。
六界毕竟是个玄幻世界,总体来说科学树上的技能点点得并不多,比如, 笔。
刑月兴冲冲地跑向医修讨要笔,可等看到医修给她掏出一根毛笔之后她接过笔的手都木了, 呆在原地半天都没有收回去。
这根笔比较细又轻,比较适合你们女孩子。
医修说完才发觉不对, 不过你也是有修为在身之人,笔的轻重应该没什么影响哈哈, 你喜欢什么样的?要不要我给你换一个?刑月疯狂摇头, 虽然重量不重要,但是粗细很重要, 换跟粗的她就更不会写字了!医修又多说了两句:诶呀, 不过你要笔干什么?我平时需要写字是因为要给这些没修为的人看病, 你应该不用才是, 你要用什么直接用念珠不就够了?念珠, 和留影珠类似的东西,只是一个记录的是画面,一个记录的是文字, 都方便得很。
只是这一次刑月想抄的是《仙界律例》,这个东西竟然无法用念珠记录。
刑月尴尬地笑了笑:就是想写点东西,这个笔就行,够用了。
刑月生怕被揪住继续问,一溜烟跑走。
为了能让抄完的书更容易保存,刑月特意抱了一大堆韧性极佳的宣纸, 并且无情地把正在睡觉的琰圭从床上揪了起来。
教我几个避免这些东西被毁坏的术法。
琰圭自从身体变成小孩子之后, 睡眠时间也随之增长, 此刻他艰难地睁着自己朦胧的睡眼,模糊不轻地说道:先这样这样再那样那样。
刑月照葫芦画瓢一番这样那样之后,她上手撕了一下纸,发现果然撕不破!琰圭真是万能术法小天才,居家旅行出门必备百科全书。
她兴致勃勃地磨墨铺纸,细软的毛笔尖在在砚台里蘸取黑漆漆的墨水,然后轻柔地在纸上写下第一个笔画。
写不上去。
刑月不信邪又写了几笔,还是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她烦躁地重重画了几下,除了让纸变得有些褶皱之外毫无用途。
终于清醒了的琰圭突然说道:你刚才上的是术法,会将物品维持原状一直不变。
刑月不满地看了琰圭一眼:你不早说,浪费十分可耻。
她将这张释过术法的纸放在一边,重新拿了一张纸放在桌面上铺平,然后收拾好心情拾起笔郑重地写下第一个字——六。
仙界律例太小气,还是六界律例听上去响亮!她兴致勃勃地给自己手中的律例重新起名,并把这四个字写在第一页,然后举起纸张拉远一看。
过于……丑陋。
笔画歪歪扭扭,字体大小不一,一看上去就毫无功底,像是小孩子偷偷拿起笔临摹大人写下的字。
刑月几乎可以想象得到,就凭她这一笔字要想抄完所有的书,怕是书页上的字都会挤挤挨挨令人看不懂。
她抬头望向琰圭,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你说,这六界太平一些,是不是也给你减少不少工作量?琰圭斜睨了刑月一眼:直说吧,又有什么事。
你看你风度翩翩风流倜傥风姿潇洒风流绝代……你再不说我回去睡了。
刑月委委屈屈,怎么夸一夸也不行了,她一秃噜将自己的打算说出:想必你也有一手漂亮的字?你想让我帮你抄书?刑月从琰圭的语气中听出了一丝不愿意,以为琰圭是嫌弃书太厚觉得累,她赶紧把新鲜改名《六界律例》翻开给琰圭看:你别看这书这么厚,实际上大段大段都是空白,有字的根本没有多少页,要不了多久就可以抄完!只是,琰圭根本不是因为这么简单的理由。
但让他说是什么理由他又不知道该如何描述。
从白日里刑月没带他只带了冥琀出去的时候,他心底就不太舒服。
现在看着刑月前前后后地为冥琀忙,甚至不惜推辞了一天自己的归期,他心里更加不舒服了。
这人怎么就对冥琀这么照顾啊?冥琀又不是她儿子!刑月等了半天没有等到回话,只好悻悻地回到桌子前拿起笔,打算自己抄录。
就算有些地方可能看不懂,但有总比没有好。
她想得很好,这律例缺的东西太多,靠她自己补全根本不现实,这些未来君主预备役可都是极好的人选,大家一起事半功倍,一定能让她早日退休!退休的曙光让她更有动力了,打算今天就开始挑灯夜战,反正她是修者,不眠不休三五天,这书一定能抄完。
琰圭听到了刑月的自言自语,忍不住声音拔高:你还要再呆三五天?他迈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腿到了书桌前,整个人一蹦往刑月身上一撞想直接把人撞开,却因为人小力道小撞出了一种撒娇的效果,直接坐到了刑月的怀里。
他坐那就开始抢笔:你这写的跟没认过字似的,给冥琀他能看得懂?刑月瘪了瘪嘴:我之前不也给你写过字?你当时不也看懂了?琰圭没好气:怕是这世界上也就我能看懂你那猫爪子抓出来的字。
刑月想回怼,但肯帮她抄书的就是大爷,被说两句忍就忍了,她打算把人放在椅子上,自己去给琰圭大爷准备点夜间小零食,免得人饿到,结果刚一动身又被说了。
你这一动,我这一页纸就废了。
刑月赶忙往前探头,果然发现原本工工整整已经小半页的字迹突然出现了一个大大的斜线墨迹,看上去突兀极了,她小小声嘟囔道:反正也就是给冥琀看,差这么点也可以?诶诶诶你别撕啊,写了这么半天呢。
琰圭冷冷淡淡地声音传了来:你代表的可是仙狱,从仙狱流传出去的《六界律例》就这么乱七八糟,你丢得起这个人我可丢不起。
刑月回忆了一下,琰圭着实是个偶像包袱极重的人,他以自己原身出现在他人面前之时一向都极其注重自己的形象,气度举止一丝不苟,堪称别人家的仙君一般的存在。
谁能想象这样的仙君在褪去了偶像包袱的私下里是这么一副样子呢?甚至为了骗过自己手下不惜装白痴。
刑月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她觉得自己脊背发凉,她看了琰圭这么多丑态知道了这么多秘密,等将来琰圭恢复修为了之后,不会一刀把她杀了吧?想到这里,刑月想要会望月仙门修炼的渴望愈发强烈了起来。
她甚至坐在这里抱着琰圭就开始了冥想打坐。
虽然冥界之中的灵气少到可怜,但聊胜于无,修仙之人就是要养成无时无刻都修炼的良好习惯。
琰圭抄书是很快的。
其实还能更快,用仙法的话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只是他早就支使刑月用各种方法试了一下,这《六界律例》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毛病,怎么都没办法直接复制。
他当时还生气的拍了一下书:你一个《律例》把自己禁制搞这么严格,不利于传播啊你懂不懂!残破的还被改过名字的《六界律例》慢悠悠地抖了抖身躯,老神在在地翻到了琰圭该抄的下一页,并在空白的角落浮现出一行字:未曾补完。
它可是超品级别的东西,上天入地只此一本,补完才能复刻合理得很。
两个人都被这书能对话这件事惊呆了,他们又对着书说了一大堆,可惜这东西就是不肯再吐露哪怕一个字,甚至收敛了全身灵气表现得像一个凡间书册。
琰圭没法子,只得老老实实地抄录,并且按照《律例》中的空当留好了空页。
虽然他不是很甘愿,但他不得不承认,冥琀确实是个好苗子说不定将来真的可以补充这书中不少的空缺。
他不服输的想,他也可以,他可是仙狱第一代掌门人,见过无数案子的老前辈,他就不信他能输给冥琀!带着这么一股冲劲,琰圭双眸中目光都变了,他奋笔疾书,天亮之前一个时辰他就已经抄完了整册书,可他依然没有停下笔,拿起一张空白新纸继续奋笔疾书。
他之前差点冤枉了刑月,所以办案要讲证据,没有扎实的证据不能认定罪责。
他被天帝责罚,天帝乃妄动刑罚没有任何依据,这也不该,没有任何人能高于律例。
刑月入职受到阻碍,这是妨碍他们这些服务大众的部门正常行动了。
还有老幺这种带头的肯定要重罚,其他不知道的就算了知道的也得担一定责任。
琰圭越写越长,他从没想过自己之前的经验竟然可以落笔成文给其他人参考,也没想过他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积累了这么多经验。
他甚至写得有些兴奋了起来,著书立说,这是所有文人都曾有过的追求,虽然他现在已经脱离了文人的行列,但是在万千年前他也曾是执笔便是江山的饱学之士。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写的这些东西也可以得到《六界律例》的认可,若是真能如此,他手握仙狱掌事令牌这么多年也没有德奥这本书的遗憾多少也是能消除一些。
越是这么想,他越是停不下笔,不知不觉间,天亮了。
刑月怀抱着暖呼呼的小团子又不能动,因此半夜就已经保持着坐姿睡了过去,等她再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桌上多了好多张纸,她捡起其中一张一看,根本不是《六界律例》中原本的内容!这不是疑罪从无吗?还有这一条,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再下一条,已经有了些妨碍公务罪的影子,甚至还区分了主犯和从犯。
刑月望向琰圭的目光中充满了敬意,这就是传说中的学霸吗?作者有话说:预计3-40W完结,未出场的人物还有个妖界的,如果还有小天使再看的话,就攒攒吧。
◉ 70、第七十罪刑月学这些的时间离现在已经有不少日子了, 尤其是等她穿越之后,那些曾经的岁月似乎离她越来越遥远,回想起来仿佛上辈子的事情一般。
她也并非专业学这个, 只是为了处理邻里纠纷才自学去考,等真的去考的时候才发现事情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
毫无基础的她本想好好研究一下这些, 可只有几个月的时间,那么多本书, 考试的压力就在那里明明白白的摆着,每时每刻都在催促着她赶快去做题去背法条, 到最后她只能变成一个记忆机器, 疯狂的往脑袋里灌输知识去速记。
这种短时间内的快速记忆十分的不牢靠,时间稍微长一些便记不大清了。
至于考完试之后, 日常工作的琐事纷至沓来, 每天奔波在社区中处理家长里短的各种事情, 中间还经历了不少精神冲击。
她一直想着解决完小豆子的事就能有点时间了, 结果可好, 解决到一半她自己直接没了。
等到穿越过后,她也想过修缮一下这本残缺不全的律例,可是一来一直被阿统催着解决各种问题, 这才几个月的时间就给她手底下搞了这么多个问题少年,她根本找不出时间系统的整理下自己的思绪。
二来,她一直不太敢动笔。
她觉得自己对修仙界的事态还不够了解,曾经那些一知半解的理解也不知道能不能套用过来。
并且她写下的东西似乎真的能改变这本神神秘秘还会放金光的书,万一要是一个不小心害了整个六界的生灵,这个罪过也太大了。
各种纷杂的思绪下, 刑月到现在也没能下定决心去写。
她还想过, 等回了门派可以找琰圭商量一下。
她的经验是不够, 但是琰圭在仙狱干了这么多年肯定比她强。
我们还挺心有灵犀的。
刑月美滋滋地看着琰圭写的那些东西,我之前就想和你商量这些,我们竟然想一块去了。
琰圭看见刑月在看自己写的东西竟然有一丝脸红,就像是学生在被老师检阅作业一般,那作业还是自己以为的得意之作。
他又怕老师看又怕老师不看,更怕老师看完之后说他写得不过是些废纸。
琰圭觉得自己最近情绪变化实在是太大了,明明以前的他经常被说是息怒不行于色的大佬,他永远都是脸上挂着如沐春风的微笑,以至于别人都觉得他根本看不出情绪。
他也确实没那么多情绪,除了偶尔会因为手下人的憨而头疼以外,他大部分时候都处于厌世消极的状态。
越看那些罪人越消极,越消极越忍不住去看那些罪人,恶性循环。
现在他还是能看到冥界大公子这种应该被处死的人,他依然没这个本事去行使他心中的正义,可那些消极的情绪却减少了不少,以至于他还有心情抄书,甚至抄完书还在写这些有的没的。
琰圭脸越来越红,仿佛自己的小秘密被人发现了,他伸出自己的小胳膊就要去抢。
瞎写的,你别看了。
琰圭的胳膊实在是太短了,力道也微乎其微,轻而易举的就被刑月挥开:你别抢啊,这好不容易写好的。
我也有些想法我们可以讨论一下。
你看此处,所谓证据,是不是应该规定一下证据的类型,到底什么能成为证据,怎样的证据才能称为完整?琰圭一听就停住了争抢的动作,他眉头微皱陷入了思索,沉吟半晌才说道:比如人言,若是仅凭此,肯定是不能论罪。
刑月追加道:不仅仅是证人,哪怕是罪犯,若是仅有他一人的认罪,也不能认定。
他有可能替别人顶罪?琰圭脱口而出,冥琀不就是替别人顶罪?二人又商量了几句,把这一条完善过后刑月执笔一个字一个字写进了正版《六界律例》中。
刑月也不想在这里面留下自己歪歪扭扭的字迹,但除了她谁都没办法在里面留下自己,她只能一边歉意的看着先行尝试的琰圭,一边自己歪歪扭扭的写着字。
等到这寥寥几行字写完之后,又是一阵熟悉的金光,晃得人睁不开眼,等这一阵金光过去之后就看见那些字彻底印在了《律例》之上。
但是字变得工整又好看。
刑月气鼓鼓,连本书都嫌弃她!——刑月发现这东西她可以改。
不是随便改但又可以一直改,似乎是有一定道理的改动才能够生效,瞎改不行。
每一个法条的诞生都需要经历无数的改动和讨论,这也不是他们一朝一夕就能够就能够做好的,因此在讨论完第一条之后他们暂且放下了这件事。
他们,该启程了。
琰圭此时已经困得不行,在金光刚刚闪过之时他短暂的兴奋了一下,这个一直不肯认可他的书这一次竟然认可了他的东西!虽然那几行字刑月也有贡献,但是他的贡献也超多!在短暂的兴奋过后,一晚上积累的疲惫终于翻涌上来,他还只是个凡人,又是个小孩子的身型,彻夜不眠并且当苦力这种事对他而言实在是过高的体力消耗。
之前有着情绪撑着还能睁大双眼,现在就只能趴在刑月的后背上昏昏欲睡。
刑月没有任何挣扎,像是一个任劳任怨的老母亲背起来自己听话的小儿子,随手拍了拍确定人是睡着而不是断气了之后,拿着他们这一夜的成果走出了房门。
门外,是正打算叫二人去吃早饭的冥琀。
冥琀一看到刑月的打扮就隐约明白了些什么,他稍显落寞地开口:你们,是要走了吗?虽然他早就知道这一点,甚至几天前就知道了他们快走了,可当他看到人还留着的时候心底总还是忍不住抱了那么一点点的希望。
虽然他知道,无论他怎么拖延,都不可能拖延到刑月看到他成功改变冥界的一天。
冥琀不是那等矫情的人,他可能有些不自信,但他坚强又坚定,一旦下定决心去做便不会再犹豫。
他这一晚上也是彻夜未眠,为自己的未来规划了一个又一个方案。
原先是他一叶障目了,一时觉得自己没有未来,一时又觉得连母亲的仇都没法去报的自己是个废物。
但谁说报仇一定要是立刻马上呢?让大公子看着这个世界变得越来越不一样,让对方曾经依仗的一切不合理的规则逐渐失效,最后当他终于能拥有权柄之时再行审判之责,这样全方位的打击不也是一种极佳的报复方法吗?就是实现起来有些难。
第一步,他要从修炼开始。
既然有了计划,那他们的分别就成了必然。
就算刑月不走,他也要去王族族学中进修,那里外人不得入,他们依然要面临分别。
或早或晚罢了。
冥琀刚要说什么,怀中就多了一本厚重的书。
他手忙脚乱地去接,险些没接住,片刻后才看清书名:《六界律例》?又反应了一会儿,冥琀眼中满是亮光,他有些崇拜地望向刑月,不自觉地换上了尊称:这是您写的?聪慧如他,立马就明白了这个东西的价值。
刑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完全不敢居功:不不不,这……你就当是天道托梦吧。
这不是阿统搞的就是某位或者某些先贤遗留的产物经了阿统的手,说是天道托梦也没什么毛病。
冥琀的眼神更加崇拜了,他喃喃道:天道。
随后激动地提高了音量,您竟然能得到天道的认可!诶,也不是,算了,你当是也没关系。
但是你不能到处说。
刑月根本解释不清这个东西的来历索性将错就错,她抓着冥琀的肩膀,神色认真:相信自己,你是被天道选中的人!中二少年冥琀被忽悠得两眼放电,重重一点头:嗯!就算是为了天道,他也要让冥界改头换面!◉ 71、第七十一罪回程远比来时要顺利, 刑月现在是有钱人,虽然她和琰圭因为斗转星移之法已经没法再用(刑月法力已经不够了),不敢大张旗鼓地走, 只能悄悄地溜走避免被王宫之中那些老狐狸发现。
但有钱能拿到的体验和没钱完完全全不一样,刑月甚至坐上了贵宾席。
贵宾席上, 各色灵果灵茶,甚至还贴心地准备了冥界特色小糕点, 打包成了漂亮的盒子,让大家方便带回去给亲朋好友。
还都不额外要钱。
刑月一边喝着茶一边和阿统沟通, 她已经感觉到, 阿统和之前有了些许的不一样。
你对冥琀的改变,确实让我恢复了一些力量。
刑月赶紧询问:恢复了多少?我是不是能开挂了?身为穿越女主, 她觉得自己需要一点大女主的体验。
阿统:我能打雷。
雷公电母?也不错啊, 看谁不爽就劈谁, 听着就帅气逼人。
比那弱一点点。
弱多少?阿统牌丝巾在空中挥舞, 只见贵宾室中无端举起一小朵乌云, 非要形容着乌云的大小的话,也就和琰圭的头差不多大。
一声轻微的轰隆声在室内响起。
刑月!你对我的头发做了什么!刑月:哦豁,我的外挂是个烫发棒。
虽然拿到了如此完美的体验, 但这条偷渡线路还是被刑月牢牢地记在了心里,等一落地就催促着琰圭给他那个偷溜到人间的手下念骏发了个无法追踪的消息,让人赶紧把这个窝点给端了。
刑月发之前还多嘴问了一句:你手下的修为,自己处理得来这个事吗?偷渡一般都是个产业链,这种都要依托于一个规模不小的组织,念骏文质彬彬又是单枪匹马……路上就醒了的琰圭看了看刑月又看了看自己:他是天仙修为, 这是你这种凡境修为和我这种凡人修为的人该操心的事情吗?刑月忍不住内窥了一下自己惨兮兮地丹田, 然后乖巧闭嘴。
路途并不长, 他们连一个新法条都没讨论完,脚已经踏上了人界的土地,不远处就是拥有传送阵的主城。
好脾气的带路人在那里迎来送往:几位客官,还有三个月就是易天秘境开启的时候,因此好多人都来了这苍蓝城,苍蓝城之中的守卫也大大加强了。
他赔了个笑脸不好意思地说道,这种时候小的这种人出现在这种地方就不太合适了,容易被,嘿嘿。
他呵呵笑了几声然后说道:几位就麻烦一下自己进城?兴许是这个带路人脾气太好,伸手不打笑脸人,哪怕这段行程差了那么点意思,也并没有为难他。
当然了,这些偷渡的小朋友也确实没什么资格让人家带进去,不然被捉住的说不定就是自己。
苍蓝城很大,和望月城一样都是依托仙门取的名字,只是这个地方远比望月城繁华,它位于大陆正中心,四周仙门无数,苍乃是苍空,蓝乃是蓝家,一个是最大的仙门,一个是名人无数的世家,因此这苍蓝城便取了一个两边都不得罪的名字。
刑月提溜着琰圭慢悠悠地进了城,她虽然着急回门派看望麟符,但又不急着这么一小会儿,简称薛定谔的急切。
怎么说呢,她有点近乡情怯。
她信誓旦旦地出去,却什么都没做到,她该怎么跟麟符解释呢?从她的角度这件事无比正常,那是骨头,尤其是对于冥琀这种特殊血脉,这根本就无法再生。
修者身上骨头虽多,但缺了哪一块都将对未来的修行产生巨大的影响,这种事她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
但对于六界的许多修者来说,拿一块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的人的骨头去救自己的亲近之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即使在她的角度冥琀和麟符甚至琰圭对她而言都是一样的,但麟符那依恋的态度明显把她当做了姐姐,结果姐姐出去了一趟就多了个弟弟,搁谁谁都接受不了。
刑月陷入了忧愁,她戳了戳怀里的琰圭:不然咱们先吃个饭?琰圭一语就戳中了刑月的小心思:你不敢回去?瞎说什么呢,我有什么不敢的,要不敢也是你不敢,天心山峰下的冷风好吃吗?琰圭委屈了,他不想喝风了,他觉得自己这么亲切又可爱值得吃点好的,他能屈能伸:你说得对,咱们该吃饭了。
他们已经不是穷人,刑月细心的将自己欠江庭的钱连本带利的单独存放了之后,拎着自己厚重的钱袋子大手一挥:走,去吃饭!——苍蓝城不愧是大陆中最让人瞩目的仙城,和望月城的岁月静好相比,这里建设得辉煌霸气,丹丹是城门就高大数十米,厚重的玄铁一看就充满了安全感,仿若能抵挡十万铁蹄。
城门口站着数十人组成的守卫,一部分坐在桌前验证来人身份,一部分则穿着锃亮的甲胄,虎视眈眈地盯着一个又一个行人。
刑月拿着自己望月仙门的弟子证明站在队伍中小声问身边的琰圭:不是说这易天秘境,各方势力都会来,甚至很多小世界都不远万里来参将这个盛会,这么多种多样的身份证明真的能验得明白吗?琰圭趴在刑月耳边同样小声回道:不太能。
但是吧,至少能把那些连认真做个说得过去的证明都懒的妖魔鬼怪筛掉。
而那些愿意认真搞个证明的至少不会轻举妄动滥杀无辜。
刑月想了想也是这么回事,只听琰圭继续补充道:城里各个知名门派和世家都有派人驻守,至少也有地仙级别的高手坐镇,一般来说就算是偷偷来的也是想去秘境的,没有敢在这个时候闹事的。
刑月脑洞大开:那这要是投个原子弹,各大仙门岂不是倒退千年?琰圭:原什么弹?刑月:嗯……,就是一种威力大到可以将一个城市炸平的东西?琰圭笑了笑,笑容中充满慈爱,像是在原谅自己无知的小闺女:看到城墙上那些法阵了吗?就算是有移山填海之能的上仙,若是只有一人,也难以轰碎这阵法。
若是多人,琰圭摇摇头,上仙及以上本就稀少,让他们联合更是艰难,不过是一个苍蓝城一个易天秘境,还到不了这个等级。
刑月懂了,原子弹不如上仙,她忧心忡忡,这个世界有这么多独立又分散的上仙原子弹可真是太不安全。
此时已经排到了刑月,她满脸写着乖巧地递上了自己的名牌,望月仙门也是人界数得上号的门派,这牌子好认得很,没多久就被放了进城。
守卫还嘱咐了两句:你们望月仙门的值守人驻扎在进城后左手边第一家客栈的天字一号房中。
刑月问了下:都有谁呢?守卫略一思索:那些修为高深的仙子仙君小的也不太认识,倒是有位江庭仙君性子十分随和,短短几日就和城中不少人都称兄道弟。
刑月忍不住伸出自己的大拇指,不愧是江庭。
但他们也没有急着去找江庭,刑月有点怕被人抓住盘问这段时间的去向,尤其还是师兄这种身份更让她觉得头大,等她偷偷溜回仙门再做打算也不迟。
于是,她拎着小豆丁,径直走向了苍蓝城中看上去就最为昂贵的酒楼通天酒家。
一壶清酒可通天。
刚一进门,小二在刑月身后把酒楼门一关,外界的纷扰嘈杂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清雅的琴瑟之音和着些微的流水声,一听就高端极了。
刑月要了个窗边的位子,连价格都不问,霸气的让小二上两道店内最有名的招牌菜,然后轻轻推开窗子。
外界的嘈杂却没有传入。
她指着窗边雕刻成梅花状的小圆钮问道:这是干什么的?琰圭:这上面有个隔音阵法,若是客人不想如此想感受街巷繁华也可旋转,根据旋转程度不同可调节外界传入的音量。
同时这桌子上也有相应阵法,即使将将隔音限制全部放开也不会影响其他桌的客人。
刑月对着这充满科技含量的小小旋钮肃然起敬,之前是她小瞧了六界,总以为这些地方的人天天沉迷修炼其他什么都不懂,现在看来是她见识太浅。
就像旅游一般,到了异国他乡人们总是喜欢一边吃饭一边看着周围的风土人情下饭,这些对当地人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对于外地人来说别有一番风味。
菜还没上桌刑月就一直在四处观望,右上方的一桌客人凭借着出众的外观成功吸引了她最多的注意。
坐在正中位置的男子极美,他身着轻纱红衣,劲瘦的腰肢在轻纱掩映下若隐若现,一只青绿玉笛横在腰间,更是衬托得他肤白若雪。
刑月刚想往上继续看看美男子的脸就被琰圭一巴掌拍在了手上。
好好吃饭,别总看那些不三不四了。
刑月不明所以:美男天下共享啊,我看看他洗洗自己的眼睛不行吗?旁边那个小姐姐好像也不错……刑月还没说完,就被琰圭打断:那男子是狐妖,摄人心魄不可多视。
隔了片刻又听琰圭说道:我不够好看吗?刑月看着琰圭那张嫩嫩的小脸,怎么说呢,不能说不好看,但谁会把可爱的小朋友当做美男去欣赏啊,她不是变态啊喂。
刑月真诚地看着琰圭的脸说道:唔,看着你,我比较想当妈。
◉ 72、第七十二罪琰圭觉得自己这伤是时候该好了。
他独自生着没来由的怨气, 面前刚上的香喷喷的两道菜都不那么香了,他各吃了一口刻薄的毛病又犯了:不是说有钱了吗?怎么就点了两道菜?怎么,我不配吃?刑月随手糊弄了两把琰圭的头毛:咱们吃不完, 公职人员不能带头浪费。
她根本没有察觉到琰圭的小情绪,诶, 你快看,那个狐妖在搭讪那个漂亮仙子。
玉律狭长的双眸微微抬起, 他只是随意一望,便让人觉得双眸含情似有水波荡漾, 若是认真的望向一人, 叫谁能忍得住不沉醉于这片刻温柔之中?晴空仙子便是如此。
薄纱覆面的她也难掩自己的倾城之姿,作为欢喜宗的圣女自认阅人无数, 却还是忍不住为了面前的男子脸颊绯红。
她轻轻抬眸, 小鹿一般的双眼中映照出玉律无暇的姿容, 含羞带怯地说道:这位公子可是想邀我与你同坐?此时的通天楼中已经没有多余的空桌, 她本想离开却被面前风姿绰约的公子叫住, 就此发展一段露水情缘倒也是一桩美谈。
晴空刚想答应,一个看上去元气满满地姑娘半路杀出,她警惕地看着对方, 用眼神警告这是她看上的猎物,谁知那姑娘根本不理面前的公子,而是径直向她奔来。
我们那里空位多,来我这儿坐。
刑月根本没给人拒绝的机会,不由分说地将人拉向自己的座位,直接将人按在座位上, 并招呼店小二来点菜, 任何一点拒绝的机会都被她直接掐死。
晴空恨得牙痒痒, 但又不愿在人前直接暴走破坏自己这纯洁美好的形象,便咬着牙恨恨道:小二,点菜!刑月笑眯眯地坐在晴空身前,全然不顾身后传来的玉律的目光,专心致志地欣赏面前的美人。
美人就是美人,哪怕生气都是如此动人。
刑月不敢传音,只是蘸着茶水在桌上写下二字:魅惑。
晴空一下就怒了,怎么了,瞧不起他们修合欢道的吗?这气她绝不能忍!还没等她暴怒奋起,就见刑月抬手指了指身后,又点了点桌上,然后沉重摇头。
刑月用眼神表达:我们家琰圭说了,那个男子修魅惑之术,会将人敲骨吸髓吞噬修为,万万不可被他迷惑。
漂亮姐姐千万不要被男人骗!晴空抬起的屁股又坐了回去。
她从袖中伸出一根细针,毫不犹豫地向着指尖扎去,尖锐的疼痛过后她再看身后那男子,虽然依旧美艳异常,但那种沉醉之情却已经消失无踪。
晴空颔首陷入思索,她自制力极强,看见心喜的男子确实会有欣赏之情,但是刚才的悸动确实来得莫名其妙实属不该。
合欢道也是分派系的。
阿统在刑月脑内侃侃而谈:这个晴空仙子一看就是讲究你情我愿那一派,他们这一派修为晋升会慢一些,但是相应的孽力孽缘也少一些,而且对天赋要求更高,最主要的是长得必须好看,不然根本搞不出来你情我愿。
刑月十分捧场:另一派呢?另一派的话,对于自己的双修伙伴的态度和鼎炉差不多,修为只有自己涨,另一半生死不论。
他们修为飞快,但无论是心魔还是天雷都比其他修者猛烈。
修炼越爽,死得越早。
那后面那位狐妖就是这修死快的一派?阿统点点头又摇摇头:是,也不是。
刑月懒得再问,谜语人不值得对话。
总之主动魅惑这种手段看上去也不像什么好人就是了,能救一个是一个。
晴空在心中运转心法数遍之后,起身向着刑月行了大礼,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此处。
经此一事她深刻意识到,她的修为还浅,这世间诱惑太多,她还需要继续修炼!这三个月,闭关!晴空走之后,刑月这一桌子菜也吃得差不多,她擦擦嘴,美滋滋地离开通天楼,沿着清静的小路打算前往传送阵。
再怎么近乡情怯,也得有归乡的一天,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晚挨刀不如早挨刀。
姑娘为何走得如此急?是怕了玉某吗?一只碧绿长笛突兀地出现在刑月眼前,近距离看这只笛子刑月才发现她是被笛子那翠绿的颜色迷惑了,这竟是一只骨笛。
不是说骨头不能用,只能说多少沾点凶煞之气。
刑月谨慎地后退一步,却险些撞进玉律怀中,她赶紧转身,只见玉律一身红衣斜斜倚着墙,像是没骨头一般懒懒散散地靠着,一头纯白色的长发随意地披散下来,让人觉得格外慵懒。
温柔、美艳,像是话本里魅惑人心的狐妖从纸上走出,一个眼神便能勾魂夺魄。
我只是着急回家。
姑娘家在何处?玉某闲着也是闲着,不妨送姑娘一程。
玉律说话时一直盯着刑月的双眼,狭长的丹凤眼中完完整整地映着刑月的身影,对方像是一个活力满满又单纯无害的小白兔,可爱得让人忍不住想要抱在怀中好好抚摸。
他忍不住心底嗤笑,能从他手底下抢人的人,又能是什么单纯小白兔。
再说他和那晴空仙子本就是同道中人,何须眼前这么个人来打搅。
玉律不太高兴,失去了一个总要再得到一个,不然今日岂不是白白出门。
刑月不想和这种风流浪子废话下去,她把怀中的琰圭往上捞了捞:我连孩子都有了,着急回家给孩子做饭。
姑娘刚刚吃完饭不是吗?不合胃口,我孩子不喜欢。
玉某倒是粗通些烹饪之法,不如……玉律有些奇怪,他们狐族天生自带魅惑之术,再加上他这一张举世无双的美艳面孔,面前这人为何就对他如此抵触?男欢女爱乃是你情我愿之事,他对女子向来温柔如水,也从不会视作鼎炉用完就抛弃,双修对大家都有好处,何必将他当做洪水猛兽?玉律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就像是可爱的小狐狸正疑惑不解的看着他人,让人马上就想给对方答疑解惑。
饶是刑月都觉得自己的心在怦怦直跳。
她赶紧用手压住自己的胸口,深深呼吸了两下,忽略脑海里阿统骂自己见色起意的声音说道:你不过是想找个漂亮姑娘谈情说爱,我都有孩子了你又何必纠缠?她说得直白极了。
玉律噗嗤一声笑了,他转头向着琰圭,伸出手虚空在琰圭头上摸了摸:说不定这个孩子也想换个爹,小朋友,喜欢我吗?琰圭冷冷地盯着玉律,呵,想当他爹。
当爹,得有见面礼吧?他充满童稚的声音冲淡了语气里的阴阳怪气,见面礼呢?不至于这么点东西都拿不出来吧?想空手套漂亮仙子,简直不要脸。
玉律随手就拿了颗闪闪亮亮的珠子:夜明珠,喜欢吗?小孩子应该都喜欢这种漂亮又亮闪闪的东西。
琰圭嫌弃地缩回手:中看不中用的东西也好意思送人?这狐妖不行。
玉律眉头轻挑,还是个识货的小朋友。
他从身上翻了翻,在腰间解下一颗和方才一般大小的珠子,那夜明珠已经是品质上乘的东西,通身洁白闪着淡淡荧光,可这一颗一出现便能将夜明珠衬托成了街边凡尘。
流光溢彩的宝珠让琰圭都忍不住侧目,玉律拿着宝珠在刑月和琰圭面前绕了片刻之后才放到了琰圭手中:此乃麒麟妖丹,乃是疗伤圣品,不知小公子是否能看得上眼?琰圭将宝珠收入怀中:勉勉强强。
不知小公子现在是否想换个爹。
琰圭摆摆手,一双大眼睛无辜地睁着:我乃天生天养灵脉血统,夺天地之造化,吸万物之精华,父母乃天道,想当我爹,要问天道是否应允。
小公子说笑了,不如你叫我一声看天道是否应允?琰圭顺了顺自己不太顺的头发,嘴角咧开了甜甜的笑容:爹。
轰隆一声,玉律的白发变成了羊毛卷。
◉ 73、第七十三罪刑月趁着玉律盯着自己的羊毛卷发呆的空当拽着琰圭就跑。
她一边跑一边上气不接下气的问琰圭:你变了你变了, 你以前明明是个听话乖巧的好孩子,怎么开始忽悠人了?琰圭乖巧的呆在刑月背上,哪怕没有人看见他也摆出了一副无辜的表情:我只是让他感受一下, 不要随便勾引漂亮女孩子,会出事。
能出什么事?出事的差一点就是我们了好吗?再说了, 你就不怕我不配合你?那小天雷也不是她能控制的,她还得给阿统陪着好话, 才让阿统出的手。
肯定会配合,这种逢人就勾引的人给他点教训才对吧?更何况, 琰圭闷闷不乐。
何况什么?跑得太快风声太大, 刑月没有听见。
何况我没说假话,你不是总说我是你儿子吗?你不还说自己是天选之女吗?那我说我爹是天道是不是没毛病?阿统在刑月脑海中帮腔:确实, 琰圭是世界主角, 大气运者, 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就是天道之子。
刑月真想把这俩人团吧团吧打包一起扔掉。
扔之前她发现了不对:这人长成这个祸国殃民的样子, 怎么看怎么都得是个重要角色吧?阿统惊讶道:你才发现吗?那狭长的如丝媚眼, 一看不就知道对方身份了?刑月表示你再这样谜语人我就真的把你打包扔掉。
阿统啧啧了两声,对刑月的想象力报以了十二分的遗憾:那是玉律,多好认啊, 这世界上能长成这般相貌的除了他还有谁。
刑月沉默了,还真是主角之一。
妖界统领狐王玉律。
此人一生风流不羁最爱美人,男女不忌的同时种族卡的也不死,上到天界下到冥界全都被他撩过。
最后似乎是被琰圭打服感召才加入了主角团队,协作琰圭整顿妖界。
只是可惜妖界本就四分五裂,他们的行为又激进, 折腾了一溜遭, 在六界毁灭之前妖界就已经和毁灭差不多了。
刑月对这段剧情表达了自己的不理解:这样一个风流不羁的人, 打一架就能打服?是不是有点不合理了,玉律的人设又不是战斗疯子。
阿统心虚道:这……那段历史离毁灭太近了,当时我的力量已经很弱了,很多细枝末节的事情都不太了解。
这也叫细枝末节吗?这不应该叫至关重要吗?阿统瘪瘪嘴:你凶什么嘛,人家也想知道嘛。
刑月抓着小丝巾来回摇晃:清醒一点不要如此恶心,快把那个暴躁阿统还给我。
她想着想着又想到了一些不对:其他人出场的时候都是命运关键节点,玉律呢?我应该改变什么?不对,这其中问题有点大。
原著中的玉律出场是一副慵懒美艳的模样,而她见到的玉律也是这么一般模样,这和其他人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她能改变麟符的想法是因为麟符还没有被折磨成后期黑化的模样,她能改变冥琀的想法是因为冥琀此时也尚处在犹豫怀疑的阶段,而不是之后那个积威深重的冥王。
玉律呢?你快说!阿统声音都比平时弱了一个度:诶,这个嘛,我能控制的时间重来有限,所以,你看……直说吧,我觉得我的心脏应该还承受得住。
若是想直接改变玉律曾经的命运,还得再往回穿一百年,我没这个能量了。
琰圭更是。
要是想一步到位到达琰圭性格变化的节点,这得往前提前万年,这是一个可可怜怜的小系统应该做到的事情吗?不,它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卷发棒棒而已,它只想给刑月烫卷。
刑月试探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这个人我不管也行?我的意思是,这个人我不知道怎么管但是你必须得管。
刑月麻了。
传送阵近在眼前。
刑月往身后望了望,玉律的身影已经遥远到根本见不到。
她觉得自己短时间内也想不出什么法子,站在此处也没办法产生作用,还是早点回宗门看看麟符,关心下这个刚刚成年的小朋友比较重要。
至于玉律,待她有时间和阿统在详细讨论一下拯救世界的计划再决定该如何处置这个棘手的人。
刑月乖乖交了两人份的钱之后,和一群人一起站在了泛着淡淡蓝光的传送阵之上,片刻之后,二人已经身处望月城之内,望月仙门近在眼前。
周围是熙熙攘攘的人潮之声,她还看见了环儿在门口招揽客人,看见她的时候还快乐的跟她挥手示意。
等真的看到望月城内这熟悉的场景之后,刑月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心思去思考什么妖王啊玉律啊,她整个人都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满脑子都是麟符那张脸。
你说他不会失望吧?琰圭中肯地说道:肯定会失望。
他会不会期待了很久,希望我能够拯救他?琰圭继续点头:确实,若是他一生都不曾拥有机会也不曾接触过修者还好,又或者他不曾……琰圭打住了,麟符似乎对刑月有着不一样的依恋,这可能才是麟符最大的心结。
他心中又忍不住泛起一丝丝不舒适,真是奇怪,他一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家伙跟麟符那种小屁孩置气实在是显得他有些小肚鸡肠了。
也不对,他反正也是个小孩子,生气也就生了。
麟符那么个小屁孩凭什么天天惦记着刑月啊,一个就知道给刑月带来麻烦的混小子!琰圭想了半天终于给自己找了个合适的生气理由,觉得他一定是把自己代入了老父亲的角色,自家的漂亮孩子长大了开始被别人觊觎了,他作为老父亲肯定要严加把关,像麟符这样不太成熟的就不合适。
那什么样的比较合适呢?那肯定是成熟又稳重,修为高深学识也渊博能帮刑月解决一些棘手的问题,同时呢长得也不能太差,身材也要过关。
让他再想想,性格也不能差,要稍微严厉一些能管着刑月时不时的突发奇想,同时对律例这方面也要有些了解不然帮不上刑月的忙。
琰圭思来想去,就照着他自己这个标准找就不错。
他可得擦亮眼睛,免得刑月被玉律这种徒有其表的人骗了。
他瞄了一眼刑月,这人一看就是个容易沉溺美色的。
琰圭独自想了一大堆,再一抬头才发现,刑月紧张得脸都有些泛白。
他说的实话大概有些伤人了。
琰圭嗤笑一声,刑月这宛若佛祖一般的性子实在是缺乏锻炼。
刑月,你要知道,这是他必须要面对的问题,不是你。
若是不遇到刑月,那此时麟符连遗憾和难过的机会都不会有,直接就已经魂飞魄散,或者稍微好一点没死成还在给那糟老头子当着炉鼎,当然当着炉鼎也并不一定比死要强。
刑月沉默摇头,有些话她没办法跟琰圭说。
按照时间点来说,即使她没有穿越麟符的根骨也肯定是毁过的,那曾经的麟符到底是如何恢复的?在她的接入之后这种恢复的机会还存在吗?万一是因为她的到来影响了麟符原本的恢复机会,让麟符痛失仙缘,她……刑月越想越紧张,连手都在微微发抖。
这些想法她已经翻来覆去的想过很多次,每一次都只是徒劳无功的想,找不到任何的解决办法,甚至连自己的心绪都无法安抚。
琰圭知道,刑月是没办法靠自己解决这些情绪了,但是靠麟符说不定可以。
他以自己瘦小的身躯强硬地拉着刑月往望月仙门大门走,根本不顾刑月的反对,也不知他从哪爆发出来这么大的一股力量,让刑月一时都没有能力反抗。
等刑月挣脱开的时候,她的双脚已经踏上了望月仙门的土地,面前,正是麟符。
◉ 74、第七十四罪虽然只分别了一个多月, 但是对麟符而言可谓是度日如年。
他谨遵刑月的教诲没有离开望月仙门,但是除了学习之外其他所有的时间都用来在望月仙门的正门口巡逻,堪称最强巡逻员。
到了后来, 他甚至搬来了一张小桌子支在了门口,除了上课的时间之外所有的时间都像是一座雕像一般驻扎在正门门口, 甚至引来了不少的调笑。
但他丝毫不在乎,每天都风雨无阻的等在此处。
江庭因为和麟符有着一面之缘, 因此对他格外照顾一些,在离开此处去苍蓝城之前还贴心的送给了麟符一把伞。
多才多艺的江庭在桌子上做了个小巧的机关, 正好能让伞插在上面不到, 既遮阳又挡雨。
他一边做一边碎碎念:我好穷,这也是要算钱的, 等你姐姐回来得一起结算给我。
他虽然嘟囔但是没敢让麟符听见, 这小孩儿心思敏感得很, 怕是听见之后死活都不会要这伞。
到时候人要是因为生病有个好歹, 他得内疚死。
望月仙门这么多年了, 还从没出过因为感冒伤风减员的事情。
若是曾经的麟符大约会借机特意讨好一下江庭,他本就是可以做到八面逢迎的人,这甚至是他赖以生存的成本。
但是现在, 他满心满眼只有外出未归的刑月,对于其他人仅有心思维持基本的礼貌。
到后来,连江庭都有事需要离开仙门之后,麟符常常见到的人除了虽然共同上课但是不太说话的同门之外,就只有守在仙门口的弟子。
他偶尔也能听到那些弟子议论他。
这人好奇怪。
长得确实不错,只是行为确实不太正常, 你说他天天等在这里是在等谁啊?不管是在等谁都挺可怜的。
为什么这么说?你想啊, 有资格出门做任务的哪有这种外门弟子啊, 咱们外门弟子的规矩就是一旦完成全部修行出去了就不能再回来,所以他等的肯定是身负修为的内门弟子。
另一个人立马明白了言下之意,他目光中更加同情:啊,可是这个人已经过了年龄却没能觉醒根骨,这在门派里已经是人尽皆知……唉。
他深深叹了口气:希望这人等的是亲人不是爱人。
若是亲人还能带着祝福去祝愿对方修行,若是爱人,那还不知要承受多少痛苦。
麟符躲在树后听着这一切。
是啊,若是爱人……所谓仙凡之恋之所以不会得到嘱咐并非是简单的歧视嫌弃那么简单,甚至因为望月仙门这么多年来对望月城的管束和门下弟子的教导,歧视凡人这种情况在望月仙门统治的地方并不常见。
差距主要是时间。
谁愿意在自己百年死后让爱人孤独的度过漫长的一生呢?又有谁愿意自己只是爱人生命中的过客?仙凡之恋中的凡人必然要面对的一个问题是,当他们死后,是否能接受爱人再拥有下一段恋情?是祝愿爱人永远孤独,还是祝愿自己不是爱人生命中的唯一?怎么想都是无解的问题。
麟符攥紧了自己的手,他对刑月的感情,是对亲人还是对爱人?是……爱吗?他忍不住回避这个问题,就凭他,有什么资格谈爱刑月姐姐呢?他哪里配……可是他……麟符忍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再一抬头就发现他日思夜想的人就站在眼前。
麟符眼睛都亮了,刚才那些想法全都抛弃到了脑后,他忍不住迈步上前,在快靠近刑月身前的时候才嗖忽停住,稍稍后退了一小步才声音响亮地说道:阿月姐姐!刚说完他就敏锐的发现了问题:阿月姐姐,你受伤了?他赶紧上前,伸手试图碰触刑月又不敢,只是虚虚的放在她肩膀上,语气急切地说道:伤到哪了?疼不疼?短短几句话,他眼中已经蓄了些许泪水,靠着压抑才没让泪水蓄满落下:都是为了我是吗?姐姐你不需要这样的,我这种人……刑月被麟符眼中的泪弄得头皮发麻,她这时候是承认好一些呢还是否认好一些呢?总感觉两头都有点问题。
好了好了,已经没事了,我就是修为又下降了一点而已,没受伤也没大碍。
她觉得在大门口谈论这些实在是有些尴尬,赶紧将人拉到没什么人的地方。
望月仙门毕竟是一仙家宝地,灵气聚集的地方树木自然茂盛非凡,他们站的地方恰巧有一颗百年桂花树,此时正是桂花盛放的时节,清雅的桂花香萦绕四方将众人包裹其中。
刑月站在桂花树下,转了个小小的圈,她算不得整洁的裙角轻轻飞扬,短短的发丝也随着风飞起,周围是打着旋落下的细小桂花花瓣,落在她的发丝上又因为她的动作滑落在地。
麟符险些看呆了。
刑月转完圈说道:你看,我根本没出事,至于修为再练就好了,你不用放在心上。
刑月是真心的,修炼又不疼,但受伤的疼可是真的疼,她感觉自己完全受不了。
麟符眉头紧皱,嘴角勉勉强强苦涩的笑了笑。
外伤甚至要比修为降低来得好。
为什么刑月能这么轻松的说出这种话?还不是怕他担心。
刑月伸出手抹平了麟符的眉峰,一脸歉疚地说道:是我应该对你说对不起,我答应过你要帮你修复根骨,我……对不起。
道歉是这样的无力,可她此时除了这般无力的行为再也想不出其他的方法。
她忍不住开始念叨:这段时间你有发现喜欢的东西吗?做饭?裁缝?木工?又或者想要读书考学?都可以的,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的。
你这么聪明,若是考学一定能考取功名,到时候你就是风风光光的状元郎,说不定还能得到公主的青睐。
刑月,不要说了。
许是麟符声音太小刑月没有听到,继续说道:等你功成名就了可不能忘了姐姐哦,到时候你的房子可得给我留一间。
麟符提高了声量:刑月。
刑月还是没有听见,麟符终于喊了出声:刑月!刑月被吓得一哆嗦。
麟符神色难看,他没有抬头看刑月,而是半垂着头望向自己的鞋尖:我不会离开望月仙门。
只要刑月不离开,他就不会离开。
◉ 75、第七十五罪刑月被麟符突然的爆发吓住了, 等她反应过来以后已经看不见麟符的踪迹。
她追上去跑了两步,四处都是一模一样的树林,绕了一圈最后又徒劳地回到了桂花树下。
我怎么不知道我还有迷路这个属性呢?刑月印象里她方向感挺强的啊, 给人推拿都可以问是不是应该往东北方向推。
哼。
土土刑月在人前不会称呼琰圭真名,你闲着没事哼什么哼, 你是嘲笑我吗?呵。
嚯你长本事了啊,忘了是谁给你喂饭了吗?我看长本事的是你!刑月惊讶回头, 发现是一个一头白发的帅哥。
她盯着对方的脸迟疑了片刻才说道:师父?她的师父不是个老头子吗?天心又冷哼了一声:这才一个月没见就忘了我了?果然糟老头子没人疼。
长成这样好意思说自己是糟老头子吗?要点脸吧。
师父你这个变化有点大,所以弟子没认出来也正常吧?刑月自知理亏, 毕竟是她先不告而别, 她试探着说道:是师父设下了令人迷路的法阵吗?她观察了一下天心的神色就知道这事没跑,赶紧说道:你快解开啊, 再晚我就追不上麟符了。
那孩子心思敏感, 万一要是出事了……他不会出事。
天心直接出言打断, 他去了剑阁。
剑阁?刑月也算是剑阁弟子, 那好啊, 正好我顺路就可以……不对,他是外门他进不去。
刑月猛地抬头看向天心:他是要去问心阵?!刑月抬腿就想往外跑,她要去把人追回来!她有修为跑得比麟符快, 她还来得及!天心眼疾手快将人抓住:让他去,不好吗?天心不太理解地歪了歪头,这是他的勇气他的机缘,你不应该去阻止。
刑月想要挣脱却挣脱不能:你懂什么啊,他才十八岁!他哪里分得清什么是冲动什么是真心?问心阵那是会死的地方!修仙本就是九死一生的路。
他不去就不会死,他本可以安安稳稳的过一生!你又凭什么替他决定他的路?你凭什么认为他一定不能过?天心抓着人到了剑阁的一座阁楼之上, 从他们的位置望去, 正好可以看见问心阵。
你似乎总将他当成一个孩子, 可我倒是觉得,这个人丰富的经历早已让他有了自我决断的能力。
这阵,他就算没有闯过,我想他也不会后悔。
刑月趴在阁楼的窗子上往外看,她紧张地一直在揪手中的小丝巾,揪得阿统嗷嗷直叫。
阿统道:你师父说得对啊,你这性格也太甜美的老妈子的。
这种时候暴躁阿统能不能不要上线了,我想要温柔小阿统。
阿统翻了个白眼:不挨骂你怎么会清醒?想开点吧,那可是主角团之一,就算气运不如琰圭也不是凡人,这样的人你让他一辈子庸庸碌碌地活那么百年然后死去,他怎么可能甘心?可是按照原本的剧情,他根本不可能接触到问心阵这种地方,也就是说曾经的他并不是因为问心阵才修复的根骨。
既然如此,他很可能过不去啊。
刑月急得直跳脚。
麟符知道自己可能过不去。
他早就查了许许多多的书籍,问心阵所有人都可以闯,只要用心打听去找总是能找到很多的资料。
他自然知道这个地方的通过率极低,也知道有不少人都死在了这里。
这些东西,他一个月前就知道了。
他不是冲动也不是任性,他已经思考了一整个月。
日日夜夜每分每秒,每一次想起刑月便会一同想起问心阵。
若是去了他可能会死,若是不去这一辈子他都将活在遗憾痛苦和悔恨当中。
两相比较起来,搏一把更好不是吗?麟符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问心阵。
说是问心阵,实际上了一间纯黑色的塔楼,一共六层,每一层代表一次问心,若是能通过六层便是通过问心阵。
由于这里已经十年没有人来,连看门守卫的弟子都已经撤走,只剩下一层层能将人淹没的荒草。
等到了靠近问心阵的位置,连荒草都没有,地面上寸草不生,看上去荒芜又寂寥,冷风一吹更显孤寂。
麟符的脚刚踏上这一小片荒芜的土地,无形的压力就从四面八方涌现而来。
像一重又一重的水浪,一层层拍打在他的身上,无声无息但是无穷无尽,似乎是想将来人劝退。
确实,曾经就是有无数的人被这肃杀的气氛劝退。
但麟符没有,他连步速都没有受到影响,几步的时间就通过了这一小片地,一眨眼的功夫就进入了问心阵中。
刹那之间,山河皆变。
——麟符睁开眼,雕梁画栋珠宝玉器尽皆铺陈开来,而在前方正中,是满满一桌子的各色美食。
从仙界到妖界到冥界应有尽有,大部分都是他没见过的东西,但是仅凭一眼就知道一定是珍馐美味。
桌子上仅仅有一双筷子,筷子旁边放着一个精致的白盘子,上面是一个香香软软的白面馒头。
是他小时要饭时,最想要的东西。
他四处望了望,整个空间一目了然,除了眼前的美食似乎没有其他地方可以去,并且他在原地等了片刻也没见场景有任何变化,他只得向着前方走去。
麟符戳了戳那白面馒头,馒头像是新蒸出来的一般,上面还冒着蒸腾的热气,触感一如他的想象,柔软中带着一点点弹性,舒服得让人忍不住想要再戳一次。
他揪了一点点放入口中,软绵绵的面团在口中随着咀嚼一点点化开,散发出香甜的味道。
比他想象中还要好吃一点。
他在碎府吃过无数珍馐,只是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甚至连刑月都没有说过,他最喜欢的其实就是这一口馒头。
此时,问心阵外。
天心看着自己担心到不行的小徒弟说道:其实这个阵也没有那么的危险,尤其是前三层和你们当初入门时的测验差不多,无非就是钱财美色权势一类的东西。
唯一的差别大概是这个阵更能准确读取你们的所思所想,从而精确的幻化出来。
刑月一脸谴责地看向天心:这不是侵犯隐私吗?天心:?隐什么私?小徒弟总是说些让人听不懂的话他已经习惯了:反正你放心,还不到该担心的时候,等后三层的时候你再担心也不迟。
刑月无语了,这真的是在安慰她吗?刑月从担心中分出一点点心思给天心,十分真诚地问道:师父,我一定没有师娘吧?万年单身的天心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 76、第七十六罪和天心描述的差不太多, 前三层确实是财富美色权势。
第一层在麟符完整的吃完了一个馒头后就过了,过得太快以至于他都没有想明白是为何才通过。
到了第二层他渐渐明白了一些。
和入门时不一样,问心阵要的并不仅仅是人能够对这些诱惑视而不见, 它要的是在经历过后依然能将这些当做过眼云烟。
当有实力的时候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当没有的时候也不会为此做出违心之事;权势来了就掌握, 权势走了也不会急红了眼。
想通这些之后,他从面前正在舞剑的美人手中一把夺下镶嵌着珠宝的长剑, 用着偷学来不太熟练的剑法一剑向前劈去。
剑势如虹,破浪碎风。
哪怕没有灵力可这一件气势无匹, 在这般气势之下面前的景象一点点碎裂成了飞沫, 第二层还没来得及发力便已经消失,第三层缓缓浮现。
他不需要这些历练。
若仅仅停留在这个层面的问心, 来多少他都无所畏惧。
他的剑道始终如一, 除了刑月, 没有人能对他产生一丝一毫影响。
在一剑挥出之后, 麟符眼神变得愈发坚毅, 他执剑向前踏步而出,双手握住剑柄高举过头顶,再一次一剑向前劈砍而去。
剑在空中掀起气浪, 第三层还没有真正展开就已经被气浪碾成粉碎。
麟符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拖着缓缓上浮,他嘴角忍不住浮现出一丝微笑,他知道,六问他至少通过了三问。
再有三问他就可以达成自己的愿望。
为了能够修炼,他可以付出一切。
一个透明的看不出五官的人形出现在半空之中,古板的毫无生气的声音在虚空中响起, 随着这声音出现的是一级又一级台阶。
【问心阵遍布四海八荒。
】【第四层四海八荒的挑战者将共同参与。
】麟符周围, 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真实的人影, 他们神情和他类似,都在戒备的打量着周围和对方,但衣着打扮则各不相同。
大约五人,每个人都带着一往无前的决心。
【9999阶台阶,先到者为胜。
】这声音似乎是担心大家没有听懂,还特意着重加了最后一句:【只取一人。
】这是麟符早就知道的事情。
问心阵中不一定是哪一层,但一定有一层是多人参加,每一次规则都不一样。
若是凑不齐人,先来的便需要等待,若是曾经在阵内等不到一刻钟基本都可以,但在问心阵逐渐式微的这些年,有些人甚至需要等上数年。
他能直接进入此处是运气好。
只是,只取一人的话……麟符看向他人的眼神更加戒备,他谨慎地向后退了一步,手也背向身后握住了刚才顺来的长剑。
虽然是把不堪大用的花里胡哨的装饰剑,但在这样的时刻却能给他提供一些些安全感。
几乎所有人都选择了和麟符差不多的行为,所有人都停在了原地,并逐渐拉远距离,在距离终于让人觉得有些安全感之后,最靠前的人终于开始向上爬。
台阶上,弥漫着淡淡的雾气,没多久就已经看不见那个人的身影。
第二、三人几乎是一起走的。
他们在看不到前人身影之后明显有些着急,生怕因为自己的犹豫痛失良机,失去了跨过问心阁的机会。
麟符是第四个踏上台阶的。
他并没有那么急切。
他并不相信这个台阶只是简简单单的九千九百九十九级台阶,随着台阶数的升高一定会有其他的问题。
这么有象征意义的数字,拼的一定是他们的意志力。
只是,为何要只取一人?是真的要让他们拼个你死我活吗?麟符一边爬台阶一边在心底思量。
他有些拿不准问心阵的意图。
自古以来,问心阵通过的标准就让人不是很莫得清,唯一能肯定的是大恶之人无法通过。
但是通过者中,有的通过者是大善之人堪比佛陀,有的是乱世枭雄杀人不眨眼,有的愿意站在世界巅峰俯视其他人,有的则喜欢遗世独立的隐居生活。
猜不透弄不清。
他是应该表现得狠辣一点还是柔和一些?是应该主动帮助那些被他人攻击的人还是事不关己,又或者主动出击?麟符心思沉沉,唯一没变的是他的不断抬起的双腿,一级又一级,偶尔似乎有模糊的身影从前面或者周围的迷雾中闪过,但仔细看去时又总觉看不真切。
他心底的默数没有断,有节奏的随着自己的脚步数着。
四千九百九十九,五千!过半了!麟符停下脚步擦了擦额角的汗水。
他根骨破碎,哪怕平时再如何努力也不过是个没有修为的凡人,凡人的体力是有上限的。
能不间断不停歇的走整整五千级台阶对他而言已经是不小的负担。
他抬头向上望去,白雾之中是仿若无尽延伸的台阶,一直延伸到天的尽头。
他笑了笑又向下看,一样的无尽。
既然能征服一个无尽,就该能征服另一个!麟符休息了约一刻钟便重整旗鼓,再一次踏上了台阶。
一级,两级,不对!身上感受到了明显的重压,他的脚步都变得沉重了些许。
麟符才刚刚十八岁,虽然已经长得比刑月高出一个头,可少年人的身量纤长瘦高,似飞鸟般轻盈,根本不应该如此沉重。
是问心阵在给他压力。
麟符并不惊讶,他反而微微安下了心。
若是一直只是平静的台阶他反而更加担心,因为那意味着,他们五人必定要为最后的结果拼个你死我活。
现在这样反而更好,说不定中途就有人因为压力坚持不下去从而退出,到时候,那些刑月姐姐不喜欢的场面便不会发生,他还是那个乖乖巧巧的孩子,还是刑月姐姐会喜欢的模样。
麟符都没有注意到,若是曾经的他绝不会这样去想。
若是曾经的他一定会认为,为了生存,为了更强,牺牲一点其他人又算得了什么?但现在,他有意识的在避免冲突,甚至在迷雾中瞥见他人身影都会悄悄避开,从台阶的另一侧绕走,只想安安静静的夺得最终的胜利。
但他也并非刑月,他只是自己不想动手,至于其他人之间是如何争斗并不在他的考虑范围之内,甚至在心底隐隐期待着,期待这些人斗个你死我活然后他能不战而胜。
五千五百级,重力再一次加深。
麟符估计了一下,就像是他身上背了个和刑月姐姐一般重的人一般,虽然他并没有机会真的背一次。
他的迈步已经不似之前利落,额角的汗一滴滴下滑在他脸上连成了小溪。
六千级,他脊背已经微微弯曲。
七千级,麟符甚至已经站不直身形,他手脚并用的向上攀登着,每隔一百级左右就不得不停下来休息片刻。
每当这时候,酥麻痒痛之感都会从他的双腿双脚蔓延开来,让人想就地躺下再也不起来。
每一次的停下都是对意志力的挑战,让人只想继续休憩而不想再次迈步。
可若不停下他怕是早已经倒地不起,根本不能完成剩下的路程。
他一次次地停下又一次次的起身,心思逐渐麻木,不再想去思考问心阵的意义,也没有力气伪装出他以为的问心阵喜欢的模样,他只是机械的迈步,因为一直需要双手的借力,没有衣衫保护的手掌早就磨破了皮,此时已经鲜血淋漓,每一次扶着台阶都是钻心的疼痛。
九千级。
当麟符踏上九千级的那一瞬间,如山如海一般的重压呼啸而来,他的膝盖直接砸到了地上,随后整个身子都被拍在了台阶之上。
鲜血,从他嘴角缓缓流出。
他尝试了三四次,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可能站起身,他唯一能做的便只有一层一层地向上爬去。
和之前的攀爬不一样,之前只是脊背难以站直,手脚并用加快速度罢了。
而现在他是真正的在爬,手掌先放在上一级台阶上,留下一个带血的模糊手印,之后脚再跟着移动,腰腹也要一同发力,肋骨被冷硬的台阶擦得生疼,然后才能移动一阶。
只是一阶而已。
他看不见其他人的模样,忍不住在心底诅咒这些人是和自己一样狼狈的境况。
应该是差不多的吧?若是有修炼的可能,哪怕是最驳杂的灵根,也可以找个小门派甚至当个散修,勤能补拙的故事一直在修真界之中流传,时不时就会有某个人靠努力逆天改命成为天之骄子。
若非根骨损毁不能修炼,谁又会来遭这份苦痛?甚至他们有极高的概率会在此处丢掉性命。
而根骨损毁的他们,都将停留在凡人的修为,不过是有些体力的高下之别而已,那一点点微末的差别在这样的重压前等同于无。
毕竟,谁又会在意哪个蚂蚁的力气更大呢?他小声的念叨着自己的诅咒,希望他人也如此狼狈,希望他们意志不够坚定从而早早放弃,希望他们互相之间厮杀到一个不剩。
他的心思阴暗而又卑劣,都不用和刑月去比,甚至和她身边那个拽上天的小屁孩比都不堪到了泥土里。
他本就是这样的人,若他不是这种为了生存不折手段的人他又怎么可能从碎府活下来?他生于尘埃,从一出生开始就染上了泥土的污脏颜色,这颜色刻在了他的骨血深处,让他再怎么努力都无法将自己洗白。
刑月姐姐曾说他也是个好孩子,因为他懂得什么叫冤有头债有主,所以她放过了环儿。
刑月总觉得他还有救。
不,他早就没救了,他的乖巧懂事,他的听话认真全都是装的,都是装给刑月去看的,是因为刑月喜欢他才如此。
环儿?环儿并不是他刻意放过的,只是他的血毒只能如此而已,只是变故太多他没有时间和精力将环儿也一同灭口而已。
或者说是没有必要,碎府都毁了,一个环儿是生是死又能如何?对他根本没有影响。
他不是善良也不是心软,他只是不在乎不关心,活下去对他而言已经很累了,这些东西根本不值当他耗费心神。
但他从来没有在刑月面前否认过他对环儿的放过。
卑劣如他贪婪的抓着这一点点的善意,沿着这些走到了刑月的身边,紧紧地攀附着自己的救命稻草。
汗水和血水混合着糊在了麟符眼前,让他的视线变得模糊,恍惚之间甚至看见刑月就站在他的身前,正在冲他微微笑着。
这样卑劣的他凭什么得到刑月的照拂呢?若是刑月知道了一切,看透了他是一个如此卑劣下贱的一个人,还会像现在一般把他当做弟弟吗?弟弟。
这两个字含在嘴里让麟符觉得苦涩极了。
他不想当弟弟。
那他,想当什么呢?他不想看见刑月总是用看着小孩子的眼光看他,不喜欢刑月总是用着格外温柔的态度对他。
刑月不是这样对待琰圭的。
哪怕琰圭看着远远比他小,可刑月是那样的信任琰圭,她不在乎琰圭吃苦,会同琰圭拌嘴,甚至连远赴冥界这样危险的地方也毫不犹豫的带上琰圭。
而他,只能被刑月用保护的名义留在这里。
他不想如此,他想站在刑月的身边,不再以弟弟的名义,而是以————道侣。
麟符心中蹦出了这两个字。
◉ 77、第七十七罪麟符嘴中念叨了一轮这两个字, 又在心里反复思量了几番,只觉身上都有了些更多的力气,向上攀爬的速度都肉眼可见的加快了些。
他不知道等自己有资格修炼以后是否能够成为刑月道侣, 但是他知道,若是他停在了此处, 他绝对没有机会。
谁有这个机会呢?琰圭吗?一想到这个可能麟符更加难受,琰圭这个人一看就和他那单纯的外表不同, 一定是个心机深沉到比深渊还不可测的人,说不定是一个已经活了上万年的老妖精, 也不知道跟在刑月身边到底在打什么歪主意。
都不用想这些, 就看他那阴沉的一双眼就知道这人绝对不简单。
刑月姐姐是那么单纯率真的一个人,若和这种老妖怪结成道侣, 怕是被坑得骨头都找不到。
麟符更加有动力了。
他脑中继续浮现出一幕幕画面, 一个单纯又美好的女子身形婷婷的站在远处, 脸上的惯常的温柔笑意, 手中是一把纯白如玉的剑, 脚下是……一个人?麟符猛然惊醒,他定睛看去,之间前方的女子手中的剑根本就不是纯白如玉, 而是满布鲜血,一滴滴顺着剑尖下落,滴在她脚下的人脸上。
她抬脚一踢,那个人便毫无意识地顺着台阶向下滚落,而那名女子也像是再也无法支撑住自己的身体一般轰然摊倒。
他看到这一幕根本就没有意外,这样的规则有争斗才是正常, 这修真界本就是弱肉强食, 每个人都汲汲营营为了自己考虑, 从来不曾想他人,为了一瓶丹药都可以杀人越货,就像他曾经抢夺别人的馒头,就像他被别人关在宅邸中一关就是十数年。
都是一样的,他们都是一样的,唯一的不一样不过是刑月而已。
他不知道那名女子最后能不能获胜,但是他知道,那个滚落台阶的人必然会死无葬身之处,毕竟是这么高的台阶,九千多阶,就这么毫无意识地滚下去,一个凡人脑袋一次次磕在上面九千多次,怎么都要身死道消。
麟符看见自己艰难地伸出了一只脚,就那么愣愣地拦在半路上,卡在了那道身影的必经之路上,巨大的冲击力带着他也下落了几阶,最终和那道身影一起停住。
直到停住之后他才有些僵硬地收回了自己的脚。
他不太理解地看着自己的那只脚,看了半天也看不出什么结果,难道是因为他爬了太久所以脚僵了才不由自主地伸出去?他……总不能是想救那个人吧……麟符趴在原地休了一会儿,狠狠喘了几口气,试图把这些他都不太理解的东西排出脑海,可他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回了头,在看到那个人微微起伏的胸口之后才真正意义上松了口气,缓缓呼出的气流和空中的气雾萦绕在一起,混合成了一团模糊。
就如他这一团思绪。
麟符狠狠心转回头,咬着牙往上继续爬,不知为何,他觉得自己的力气比刚才更多了,手上的伤都没有之前那么疼痛。
他心中一直在默数,不,他就是爬得更快了。
他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影,只见那个人影的姿势变了,手摇摇指向他,他顺着那个手指的方向看去,成功在他的腿上看到了一块玉佩的模样,那碧绿色的玉佩缓缓化成一道虚影,最后融进了他的身体之中。
他甚至都没有注意到,此时他的嘴角带了一丝微笑。
麟符往侧面移动了一些,然后继续向上爬去。
果然,再又过了数百阶之后,他在正中的方向看到了那个女人的身影。
呵,你倒是假好心。
那个女人用阴毒的目光看着麟符,可惜他们都是凡人,她并不能顶着这么大的重压移动到麟符身边,她将手中的暗器抛掷,若是平时那暗器必然能够将麟符打落,可在这种重力之下,那暗器刚飞出两三米便狠狠砸在地上。
只差一步了,只差这么一个人,她就能够第一了。
她不甘心,她离成功已经这样近了,只要再干掉这么一个人她一定能够通过问心阵!麟符觉得这个女人莫名其妙,爬楼梯已经很累了,累到他哪怕松懈一丝都觉得自己再也无法爬上去,这个女人怎么还有力气说话?他根本就懒得理。
为什么要救他?你不想拿第一吗?那个女人已经不动了,之前的争斗似乎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让她望着不远处的台阶只能暗恨,她没有流泪,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总有一天她一定能踏上修仙之路!麟符收敛心神,完全不顾周围的声音。
第一,他想的,他想到发疯。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动那一丝丝恻隐之心,但等他真的将人救下之后又觉得不过是一点举手之劳的事情,也耽误不了他去拿这个第一。
那么几阶台阶的后退,如果他本就不应该拿到第一,那这么多一点距离也无济于事。
麟符望着那个女人笑了,他懒得真的发声说话,只用口型说道:反正,你没机会了。
就算要害人,也应当有点分寸。
这个结果,可真是害人终害己,逗得他根本就忍不住笑。
也许,他真的被刑月改变了吧。
真是有趣,明明才认识这么短暂的时间,甚至中间还有不少的时间分离开来,他的心思竟然真的被刑月改变了。
虽然,可能只有一丝。
终于,麟符已经能看到终点。
当他终于将手掌放到最后一阶台阶之上,然后撑着身体将自己一点点移动,左脚先踏上台阶,在右脚也踏上了重点之后,那一身重力骤然脱离,他整个人因为用力过猛猛然站起然后向前扑到,最后又跌倒在地。
他没有再起来,只是在原地喘着粗气,他明确能感受到自己的体力在一点点恢复,在短短一刻钟之后便恢复如常,身上的伤痕也都消失无踪。
可他依然难以起身,身体上的疲惫是消失了,心理上的疲惫却难以消除。
等他终于能够站起身之后,站在台阶顶端向下望去,雾气一点点散去,那个女人的身影先显现在最接近的台阶之上,之后是那个被他拦下的人,那人手还保持着向上指的姿势。
再往下,有人站在五千阶的地方面带着微笑遥遥向他挥手,还有人一瘸一拐的走在归途之上。
在这一刻,麟符终于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他,第一了。
麟符手中握着花里胡哨的长剑遥遥一指,指向那名女子。
他中气十足地朗声道:你,不配!就一个字,爽!周围的台阶之景也渐渐消散,麟符拿着剑谨慎地观察着周围。
前几层都有各种消息流传而出,而第五层和第六层却没有这些讯息,他查了许久最后也不过是知道,最后是抉择。
一点点微小的火星从角落里燃起,四哥硕大的锁链从空中陡然出现,精准的向着麟符的手脚飞来,麟符反应极快试图躲避,可远远比不过那锁链的速度,只一瞬间,他的手脚就被捆住。
手脚被捆缚的麟符被困在了原地,那火星从四面八方蔓延过来,一点点沿着地面的缝隙向他袭来。
空气中的温度逐渐变得高了起来,麟符的脸上已经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可再没多一会儿,这些汗珠就被蒸发殆尽,干热的炙烤让他的脸颊被灼烧得生疼。
火星,终于攀附到了他的身上,丝丝缕缕的火顺着他的衣角爬上了他的腿,然后爬上了他的腰腹,最终他整个人都陷入了火焰之中。
麟符懂了,这就是他的考验,烈火焚心。
他咬紧牙关,努力告诉自己这是幻境。
这必然是幻境,若这是真的烈火怕是早就将他烧成了灰烬渣渣一点都不剩,只有幻境才能燃烧这么久也还不灭,一直灼烧着他的心神。
但是好疼了,这比之前肋骨一次次磕在台阶上还要痛,比手掌磨破了皮还要疼痛,比他摔在终点的时候还要痛。
这,要忍多久?一刻钟过去了,烈火越燃越旺,但对麟符而言似乎已经没有差别,他早就被炙热的温度炙烤得意识模糊,连最基本的清醒都难以保持,只能勉强维持着一点点神智让自己没有彻底和这火焰融为一体。
他觉得,若是连这一点点神智都没有维持,他怕是会直接烟消云散。
半个时辰过去了,麟符嘴里不自主地喃喃着刑月的名字,仿佛只有这两个字能让他记在心中。
一个时辰过去了,麟符的眼前再一次出现了刑月的幻影。
哪怕他已经神智模糊也还是知道,这必然是幻影,就像之前他在第四层认错人一样,刑月不可能出现在这里,刑月此时应当是在望月仙门中,说不定正坐在某个地方担忧地看向问心阵,等待着他从问心阵中走出来。
可他还是忍不住望过去,哪怕只是幻影也让他从炙烤中回复了更多的清明,在这一丝清明之下他看清了刑月的身影。
那样清晰的身影就这么突兀地躺在烈火之中,她似乎神智也被剥夺,这样高的温度让她整个人都蜷缩成一团,脸上满是痛苦,嘴中时不时发出痛苦的□□。
麟符周围传来沙沙的锁链之音。
另一边,突然传来一阵刺目强光,哪怕在这样强的烈火炙烤之下,那光芒还是盖过了一切火光,将他的目光吸引过去。
那是一把剑。
明明那剑上什么字都没有,剑也朴素极了,看上去就是一把平平无奇的随处可见的铁剑,可当麟符看到的那一刻便知晓,这剑代表了剑道。
若是他拔出此剑,便能拥有自己的剑道。
但是那剑周围也燃着熊熊火光,火光不断蔓延,已经能看出剑尖开始有了融化的迹象。
原来,这就是抉择。
若他不顾一切去拔剑便能拥有剑道,若他去救刑月便来不及去拔剑。
抉择,意味着他只能选择一个。
作者有话说:加一点字~◉ 78、第七十八罪四肢的锁链恰到好处地松了开来, 哗啦哗啦的声音之后它们消失在空气之中,仿佛从未存在过,只有手腕上隐约的红痕提醒着他方才的一切并不是他的幻觉。
麟符敏锐地意识到, 这便是第六层。
问心阵,一问金银珠宝, 二问香车美人,三问权势滔天, 四问坚毅向前,五问烈火焚心之下是否还能保持本心, 六问在本心和剑道之间到底如何抉择。
麟符一下子就笑了, 这还用问吗?他全都要!这一刻,他那残破不堪的根骨闪烁出莹莹光芒, 骤然粉碎成无数的飞沫融进他的四肢百骸之间。
麟符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的速度, 化作一道残影穿过重重烈火一下子便来到了刑月的身前, 单手便将人直接抗在了身上。
这一连串利落顺滑的动作实在是太快, 快到烈火都没有反应过来, 甚至没来得及挡住麟符的去路,他顺着来路花了更少的时间直接来到了那柄朴实无华的铁剑面前。
铁剑的剑柄上还剩最后一点点剑刃残骸,整个剑柄都被烧得通红, 一看就是能将人烧化成飞灰的温度。
他毫不犹豫地伸出右手握住剑柄,一瞬间空气中都弥漫出了焦糊的气味,咝咝啦啦的烤肉声不绝于耳,可他就像完全感受不到疼痛一般根本不肯放手,整个身躯都微微后仰,带动手掌发挥出巨力, 一下子便将残剑拔出!一剑劈出, 光辉灼目。
仿若这问心阵六层塔楼的存在, 就是为了等待这一剑。
剑光所到之处,一切皆化为齑粉。
一片烟尘之中,麟符身上背着的刑月也随之化为烟尘,他隐约感受到了烟尘之外的嘈杂之声,可他周围却又维持了一样的寂静。
一个突兀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为何要救?麟符知道这是问心阵在问他,也知道问心阵为何有这样的问题。
他知道那不过是一道幻影,问心阵也知道他知道这一切。
可他还是没有任何犹豫地冲向了刑月的幻影。
毕竟,万一呢?连他手腕上的红痕都是那样真实,万一问心阵为了培养出一个剑道天才而枉顾他人性命呢?当时刑月脸上的表情也是那样真实,那种痛苦的神情让他连第二眼都不忍去看。
哪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不可能放任刑月受到如此伤害。
当然这一切都不过是一份担忧,最重要的是,他知道这道考题叫抉择。
抉择,只有遵从本心的才是属于他的抉择,才是属于他的道。
靠着违背本心偷来的道,必然不会长久,而他要长长久久地陪在刑月身边,他必然要遵循自己的道!刑月,就是他的道。
我若是剑,她便是剑鞘,若没了剑鞘,剑不过是一柄疯魔凶器。
哪怕再来一万次,我也会救。
随着这个救字音落,无尽的硝烟散去,麟符看到刑月那张焦急张望的双眼一下子就找到了聚焦,那道身影如他预想中一般急切地向他奔来,速度快到将其他人全甩到了身后,甚至连琰圭都只能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巴巴地追着。
只是片刻,那道人影都就到了他的身前。
刑月在麟符身前急急地刹住了车,她想碰对方又不敢,在麟符身边转了一整圈,用眼神上上下下扫视过麟符全身之后,才小心翼翼地将人拥入怀中。
傻孩子,你怎么这么想不开。
连问心阵这六层塔楼都塌了,就知道麟符在里面到底遭了多少罪。
好在人最后成功走了出来,万一要是没能成功出来……刑月连想都不敢想这一种可能。
麟符看见刑月这幅模样一下子就变得有些内疚。
他当时太冲动了,或者说他来这个地方来得太晚了。
若是他早一点趁着刑月不在的时候来,就算失败他也能无声无息地消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若是他没能成功,他的刑月姐姐怕是要愧疚一辈子。
他的嘴角无声地弯起。
大约,他内心中想要的便是这样的一种结果。
他活着想要陪在刑月身边,他死了也想被刑月永远铭记。
当个凡人有什么意思呢?他知道他一定能度过平安无忧和和美美的一声,刑月肯定会替他解决大部分麻烦,让他比绝大多数凡人都过得快乐。
他会拥有自主选择的权利,除了修炼之外可以体验一切他想体验的东西。
然后等到百年之后,含着微微的笑容在刑月的注视下安然长眠。
在之后,刑月会将他忘记。
他不是刑月的遗憾而是一种美满。
美满这种东西太过虚幻,永远不可能被人一直牢记心中,只有伤痛才能铭记。
看啊,他就是如此卑劣的一个人。
即使在问心阵中他看上去救了个毫不相干的人,可在心底深处,他对着自己最亲近的人竟然还是有着这般卑劣的想法。
麟符的手缓缓抚上刑月的双眼,擦干那一滴滴滚烫的泪珠:我肯定会活着出来。
从始至终,他就是如此坚信。
刑月将人放开,她仰头看向麟符的双眼,这才发现原本就已经比她要高的小伙子现在长得更高了些,整个人的身量都变得不一样了。
原来是属于少年郎的纤细瘦高,看着纤巧又俊俏,若是穿上一身长袍满满都是书生气。
可现在,麟符的整个身子骨都变得壮实了许多,那宽阔的肩膀已经能将刑月完全包住,而她想环抱麟符则变得费劲了起来。
麟符,似乎长大了。
刑月一贯将人看做一个小孩子,可现在面对麟符这样一般身型,连她也难以将人继续当做小孩子。
直到这时她才理解天心的话。
是的,她可能错了。
麟符是真正的天才,是必定要从黑暗中崛起的闪耀星辰。
而真正能够统领一方的人,无论出身到底为何,必然都要经历重重磨难最后才能够一飞冲天站在常人不可及的高度俯视众生。
在一次次的劫难之后,他们入凤凰浴火重生,终将造就一段传奇。
这样的人不应该因为她的软弱而变成废物。
她无奈地笑了笑,就像每一个看着孩儿长大的老母亲,谁家的老母亲会舍得自己孩子吃这么大的苦呢,可谁家的老母亲也都会为了这样的孩子而骄傲。
她盯着麟符略有些迟疑地问道:你,达到人仙境界了?麟符从未修炼过,他连灵气都没体会过,自然也不能理解这些境界之间的玄妙差异,骤然提升之后他脸上全是茫然无措。
天心慢悠悠地跟在刑月身后,适时开口:是的,他如今已经是人仙境界。
天心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刑月。
别人家的弟子没有师父都人仙了,我的人仙徒弟呢?我那么大一个人仙徒弟呢?怎么出去的时候还是人仙回来的时就这么菜了?他剑阁阁主的脸面还要不要了?这种时候刑月脸皮厚得不行,她将麟符推上前去:我这不是赔给您一个吗?天心吹胡子瞪眼了半天,胡子都要被他吹飞了,可就是没有出言否认,他一手拎起在地上慢腾腾走着的琰圭,一手拎起如他眼中如废物一般的刑月,咬牙切齿地说道:三个月后就是易天秘境开放的日子,若是你们达不到人仙不能进秘境,呵。
他走了十数米,才不耐烦地回头说道:怎么还不跟上?我不配当你师父?他也不管人家有没有跟上,转回头来碎碎念道,这年头怎么还有我天心上赶着当师父结果人家不要的事,说出去都要给人笑掉大牙。
麟符的双眼一下子就充满了亮光,他赶紧快步赶了上去,一声声师父叫得嘴甜极了。
然后他小小声地叫了一声他一直都想要叫出口的称呼:师姐。
刑月师姐。
他的阿月师姐。
从此以后,他们终于可以不再分离。
作者有话说:麟符大概想不到,他在文案里可是将军,早晚是要参军的哈哈哈哈。
天庭参军禁止带家属哈哈哈哈哈。
◉ 79、第七十九罪天心作为师父并不算称职, 大多数时候都是扔给刑月一本书然后把人打发到某个不知名也见不着人的小山头,扔在那里不管不顾连口吃的和水都不给,等到三天之后天心觉得火候差不多了才会再一次出现, 用堪称毒打的实战方式查看弟子的进度。
这一次也是同样,刑月看着眼前这满眼的苍翠之色, 唯一让她感到一丝喜悦的是这一次密林之中还有个小房子,这次大概不是学习剑招和术法, 应该是修习心法,应该不用吃那么多苦了吧?只是, 琰圭和麟符呢?刑月摇了摇头, 罢了罢了,她还是先担心三天后的自己吧。
此时, 麟符已经被天心丢进后山的剑阵之中, 剑阵之中有着十八铜人, 每个都是他亲自炼制而成。
像麟符这种野蛮生长起来的小子就适合实战, 多摔打摔打才是正经。
刑月那教法太宠了, 根本带不出真正的剑道天才。
至于琰圭,正坐在正殿和天心大眼瞪小眼。
天心居住在剑阁群峰中最高的一座之上,和其他主峰不同的是, 他这里冷清极了。
或者说整个剑阁群峰都已经愈发式微,人们对这里尊重又惧怕,可若说要在这里修习,却没几个人愿意。
天心本就性子孤傲,人家不愿意来他也不屑于卖力宣传,剑阁在他手中也更加沉默, 因此整个剑阁都过得像是遗世独立的孤家寡人, 还活着的长老们一个赛一个实力强劲, 门下的大弟子也都能够独挡一面,就是再往下数基本没人。
至于天心自己,毕竟是名声在外的大剑豪,哪怕愿意吃苦的人不多,可是想要拜入他门下的人却不计其数。
他多年来从未收徒,无论有多少人询问他也只是说,缘分未到。
至于缘分是什么,他望着眼前人,不就是这些不让人省心的小东西吗?天心对着琰圭吹胡子瞪眼,阴阳怪气地说道:你这伤,是不打算好了是吗?琰圭装傻:伤?什么伤?伤什么?用我帮你指出来吗?天心威胁地伸出了一根手指,若是等他指出,虽然不会伤上加伤,但是一番彻骨疼痛肯定是免不了。
琰圭不由自主地抖了抖,他假咳了一声说道:咳咳,我这不是没有能修复伤口的药吗?天心淡淡开口:麒麟妖丹可是疗伤圣品,怎么,治不了你被梦魇打到的那点子小伤?琰圭,装什么装?琰圭骤然被叫破本名,小小的身躯全部僵住,好半天脸上才浮现出尴尬的笑容:啊这,天心阁主怎么看出来的?他现在才三岁的样貌,整个脸都是肉嘟嘟的小小一团,就算是和长大之后的他有那么一点点像,但也有限得很,哪怕是对他那么熟悉的念骏都难以看出。
这个天心怎么回事啊,以前怎么不觉得这人这么敏锐?他面色变得有些凝重:难不成天界已经传出了些消息?天心阁主摇了摇头:确实未曾听闻你重伤,唯一和你们仙狱有关的消息大概只有这段时间仙狱比较低调,原先四处惹事的十几个人最近都消失了踪影,除了冥界似乎有那么一点点有关琰圭大人出现的传闻之外,全都安静得可怕。
他笑眯眯地看着琰圭:你带着我的小徒弟倒是干了一番不小的事业,怎么她就受了那么重的伤你倒是完好无损的?琰圭如实说道:大概因为我如果再受重一点的伤就会没命吧。
刑月人仙的修为还有跌落的余地,他着实没什么余地了,再跌落只有死路一条。
天心觉得自己都要气死了,可也没什么办法。
知道你还不快点修复那点子伤?他早就看出来琰圭受了伤,只是这伤确实严重,寻常丹药于事无补反而有可能因为药性的问题加重伤势,在没有合适良药的情况下只能靠他自己一点点蕴养。
蕴养这种事都是开头慢之后快的,这些时日过去,很明显琰圭已经靠自己修复了一部分伤势,这种时候又正好得到了对伤势和经脉刺激极小的麒麟内丹这种疗伤圣品,实在是不能更恰当。
这要是他,怕是刚得到的时候就立马吃掉。
琰圭略略别开眼去:这内丹是我和刑月共同获得,这么宝贵的东西我不能独吞。
天心眉毛一挑:呵,我那徒弟的性子,我一眼就能看透,你可别跟我说你这么个老人精跟她在一起这么久了却还没能看透。
就这么一颗药,她要是知道了这药的效果一定会逼着你立马吃下去。
天心冷笑一声:我就问你,你敢把这东西的药效跟她说吗?琰圭沉默了。
这就是他不愿意和这些老妖精打交道的原因,这些人活的这一把年纪其他事没见得干多少,天天闲着没事就知道长心眼。
天心像变戏法一样从琰圭的身上摸出了那一颗麒麟内丹,大袖一挥,那颗漂亮至极的麒麟内丹就这么浮在半空之中,随着时间缓慢地在半空中旋转。
你好好想想。
疗伤对每一个修者来说都是十分私密且重要的事情,伤口这种事情肯定是不能轻易示人的,天心觉得自己体贴极了,悄悄的离开,给琰圭留下一个完美的空间。
要是这样还想赖在他徒弟身边的,到时候他就给他把要直接噎进去!室内,安静了。
琰圭看着空中不停旋转的那一颗丹药发起了呆。
之前他留在刑月身边顺理成章,他是为了救刑月才受此重伤,且当时的他根本没有自理能力,除了跟在刑月身边别无他法。
但是,在他得到丹药之后呢?琰圭最近也发现了,他对刑月有着别样的心思,总是在一些奇怪的地方有着一些奇怪的心绪,之前那些情绪都被他强行压下,根本没有细想。
但是等他略施计策拿到疗伤药之后,有些东西再也不能拖。
是啊,他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服用丹药呢?当时的情形还能说是紧急,可等到他们回到门派之后呢?他们就坐在那里看着麟符闯问心阵,等了那么半天,周围的环境无比安全,甚至还有天心这样的修为奇高的修者守在一边。
他为什么没有服下这枚丹药呢?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是他想要赖在刑月身边呢?琰圭被这个念头弄得更呆了。
他为什么会这样想呢?刑月这个人单纯到甚至让人觉得有些傻,做事又十分冲动莽撞不顾后果,一味的想要救人根本不在乎自己身体的伤痛。
天天就知道为人牺牲,简直就没长脑子。
这和他明明是完全不一样的人。
他的性子刻薄冷漠,而刑月温柔细心;他做事谨慎小心,而刑月不顾一切。
他怎么会想要留在这样的一个人身边呢?琰圭叹了口气。
真是令人头疼。
他握住了那一颗丹药,缓缓放入口中,丹药顺着口中沉入丹田,微微的荧光照亮了他的丹田,药力顺着丹田中的经脉一点点开始释放。
等他吸收全部药力,修为虽然不会重回上仙巅峰,但怎么也会恢复到天仙。
那到时候那个易天秘境应该就没有他的份了,他只能站在外面看着刑月在秘境中历险。
然后,麟符陪着她。
琰圭体内的灵力瞬间就涌向丹田,形成一只灵力手骤然握住那颗麒麟内丹,随后直接将内丹从体内带出。
这种突然的中止引起他的丹田一阵阵痉挛,疼得他直冒冷汗。
大滴大滴的汗水顺着发丝低落到衣衫之上,打湿了他的衣领。
他内视丹田,看到修为节节攀升,在攀升到人仙巅峰之后终于颤颤巍巍地停止。
琰圭缓缓松了一口气。
还好,他还能去。
琰圭推门出去的时候,看到了天心意味深长的眼神。
天心狠狠地在琰圭后背上拍了两巴掌,这小子,还是觊觎他徒弟。
啧,他可得好好看着,千万不能让这小子威胁到他徒弟那一颗认真修炼的心!琰圭面上满是羞涩,他就这么直愣愣地出来,他的心思几乎就暴露无遗了。
他就是想留在刑月身边,没有其他理由,就是单纯的想。
这又有什么不好呢?他可是仙狱副官,留在仙狱掌事身边不是理所应当吗?仙狱掌事可是个新手,并且还善良得过分,若是没有他在一边照看,又怎么能让人放心呢?更何况,他们对律例的讨论还没有完成,还有那么多的条款需要他们一点点理清,这种情况下他怎么能离开刑月那么久?对,就是这样。
◉ 80、第八十罪天心觉得自己将一切看得透透的, 自家小徒弟身边跟的这两个男的,啧啧。
一个对自己的心思清清楚楚,目标也定得明明白白, 另一个倒是不怎么明白自己的心思,但就是要赖在自家小徒弟身边。
他倒也没什么阻止的心思, 这些小儿女情长一些再正常不过,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 不好好经历一番又怎能看破情思最终得成大道?总归有他在一旁看着,刑月总不至于被渣男骗了去。
天心摸着自己的白胡子, 那个麟符对刑月依恋颇深肯定不会当渣男, 至于那个仙狱副官他可得多观察观察。
天心拿出一面镶嵌着金玉的小镜子查看刑月的状况,在看到人正在一门心思研读心法的时候满意的点了点头。
若是自家徒弟喜欢, 两个都要了也没什么。
只许刑月渣女不能男人渣她, 天心觉得理所应当丝毫不认为自己双标。
疗伤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哪怕拥有麒麟妖丹这种难得一遇的灵药, 哪怕琰圭手法娴熟且无需担心外界可以安心疗伤, 但从他吞下妖丹到最终走出房间,时间也过去了将近三天。
琰圭自己没什么感觉,修真无岁月, 不知道多少修者一闭关就是成百上千的日子,哪怕他之前身兼仙狱副官的职责扛着整个六界的和谐,也还是时常在仙狱中闭关。
他的修为早就到了瓶颈之处,闭关也并非是为了修为更进一步,大部分时候,他都是为了疗伤。
相比之下, 这次疗伤简直顺利极了。
唯一能称得上是不顺利的事情就是门口站着的天心。
琰圭被天心那意味深长的眼神盯得头皮发麻, 不得不开口打断这诡异的气氛, 说道:我去找刑月。
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这不是上赶着给人家看戏……天心围着琰圭转了一圈:你该不会是想去易天秘境才如此吧?维持这样一副小孩的形貌该不会是想要躲避仇家追杀吧?还是说,你只是舍不得离开我的小徒弟?一出来就想去找人家,果然是舍不得我徒弟。
琰圭忍无可忍的白了天心一眼:求求你了,捡起你的高冷人设行不行?这个人跟自己的师兄弟话都那么少,怎么现在聒噪得不行。
天心撇了撇嘴,抬手就在周围布下漫天结界:望月仙门内,有探子。
琰圭皱紧了眉头。
你也察觉了吧?你迟迟不肯回归仙狱,强令仙狱闭门谢客至今,难道真的就只是因为这点子儿女情长?若说一开始还是因为重伤,但是再重的伤养一养也该好了,琰圭要是一直在仙狱修养,这伤说不定都好上两回了。
琰圭抿着双唇,灼灼目光盯了天心半晌,最终说道:仙狱内,也有。
他略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我曾经怀疑过刑月就是天帝派了的探子,但后来发现不过是个傻姑娘。
天心赞同地点了点头。
琰圭奇怪问道:你和她相识又不长,你点什么头。
天心得意一笑:凭我是她师父,而你只是一个没有身份的无名小卒。
好家伙,重新定义无名小卒。
天心得意洋洋,让你装让你装,装成无名小卒了吧嘻嘻。
琰圭懒得和这个不着调的老人家在这个问题上争论,他只是将一些疑点在心中反复思量。
不应该出现的梦魇,不应该下界的念骏,他不想怀疑和自己同生共死这么多年的兄弟们,但此番伤重来得蹊跷,怎么看怎么透着问题。
若是目光放大一些,冥王最后对他们的行为的默认态度也来得奇怪,为什么这么多年都对冥界的浑浑噩噩毫不在意,他们一去却又轻易的认同了要发展冥界的说法?虽然六界这么大总是有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发生,他这些年来也见证了无数悲欢离合,但是最近的种种还是透露着不寻常。
尤其是,刑月手中那本《仙界律例》。
他常常在想,这个书这么多年都没有出现,到底是看不上他,还是因为时机不合适?亦或者,是被什么他不知晓的力量给压制住了?琰圭觉得是最后一种。
因为书在刑月手上出现,而刑月身上有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气息。
——刑月已经三天没吃过饭了。
曾经修为高深的时候她都没有辟谷更别提现在,她早就饿得眼冒金星。
唯一抑制饥饿感的方法竟然是修炼面前那本心法。
随着心法的修炼,灵力循环在体内建立,源源不断的灵力能驱散身体的疲惫,也捎带着解决一点点饥饿之感。
可她也很累了。
刑月盯着屋外的青草发呆,忍不住开始思考若是师父再不来,她是会先累死还是先饿死。
窗外只有翠绿的草和翠绿的书,难不成她要去啃树皮吗?一阵烤鸡的香气在空中突兀出现。
那气息香极了,闻着这味道都知道定是上好的野鸡现杀现做,用清甜的山泉水洗净,然后放在火上炙烤。
无需过多的调味只用一小把盐巴和孜然便能最大程度的激发香味。
小火慢烤大约半个时辰,外皮焦脆内里软嫩多汁的烤鸡便做完了。
刑月从没吃过野鸡,也不知道什么是上好的野鸡,上面一段话没一个字是她心中所想,全都是门口站着的麟符说的。
刑月看见麟符满眼都堆了笑,赶紧接过对方手中的食物,摆在桌子上也顾不得什么形象,抄起筷子便开始大快朵颐。
她边吃边用模糊不清的话语问道:你怎么来惹呀,师父呢?她没说我师父而是只说师父,这细小的差距让麟符心里荡漾出一圈圈涟漪,即使这些天他并没有见到神出鬼没的师父,嘴角还是挂着浅浅的笑意。
师姐。
两个字在他麟符口中被叫得缠绵悱恻柔情蜜意,若不是刑月正吃得香甜,怕是要听出一身鸡皮疙瘩。
刑月正和鸡腿奋战,太过于专注以至于都没怎么听见身旁人的声音,过了半晌直到身边人又叫了两次,她才抬起头:怎么了?只听天心道:怎么了?自然是要来看看我的小徒弟日子过得多美啊。
他用赞赏的眼光在麟符和琰圭之间来回打量,随后又定睛看着刑月,目光中充满痛惜与指责:你看看他们再看看你自己!整个剑阁主峰就你一人还在凡境!刑月茫然的目光落在琰圭身上,下意识窥探了对方的修为。
什么?!这些人到人仙境界都是这么随便的吗?!◉ 81、第八十一罪刑月自闭了。
她一向勤勉又努力, 从小就被灌输努力学习才能逆天改命的观念,要认真一点再认真一点才能对得起自己拿的那些补助。
她也确实做到了,虽然没有进人人向往的最高学府, 可也进了她满意的专业。
小城市的高中本就人人都在努力拼搏,即使有天赋的人也不外如是, 因此那种差距倒也没有如此直观。
可现在,有的人一夜顿悟直升人仙, 可她还可怜巴巴的从人仙径直跌落。
这公平吗?她不是小丝巾好不容易找回来的天选之女吗?阿统挠了挠刑月掌心,难得没有嘴贫嘴贱去调侃, 而是认真安慰:他们几个毕竟都是主角团, 自然是天地钟爱的人才,进步快一点也正常。
刑月泪眼婆娑:难道我不是你钟爱的人才吗?阿统沉默了, 钟爱是钟爱了, 人才……就得看怎么比了。
若是跟普通人比, 刑月的天资肯定称得上是钟灵毓秀, 但是跟这些真正的天纵奇才相比, 就不太够看了。
它刚酝酿好新一轮安慰还没说出口,就看到刑月已经擦干了眼泪变得笑意盈盈。
你是学过变脸吗?刑月美滋滋地拍了拍手中的书,说道:这些人再牛逼将来也是给这本书打工, 给它打工就是给我打工,因此他们厉害就是我厉害!她就是如此善于自我开解。
阿统及时泼了一盆冷水:修为再停滞不前,易天秘境你就要去不了了。
那个九尾老妖精可还在秘境里等着你。
刑月哼哼唧唧了一阵,圆润地滚到了天心面前,脸上是可怜巴巴的讨好笑意:师父~拉长的尾音听得人一身身鸡皮疙瘩。
她大大的眼睛眨巴着,圆圆的杏眼因为之前一两滴可疑的泪水而显得水雾蒙蒙, 可爱又深情。
天心一挥袖, 直接把麟符和琰圭两个人送出了密林。
说吧, 什么事。
他就像是护着自家小崽子的老父亲,一边感慨吾家有女初长成,一边又对这些不知道打哪来的野猪嫌弃万分。
不得不说,有徒弟的感觉十分新奇。
曾经他百般推脱不愿带徒弟,现在带了之后反而有那么几分上瘾。
我想好好修炼。
刑月觉得自己真诚极了。
也就是说,你之前都不怎么想?天心迅速地抓住了重点。
刑月真诚的笑容中侵染着一丝丝尴尬。
不能说想,也不能说不想。
她只是一直有点缺乏真实感。
穿越之后随着阿统的指挥做这做那,潜意识里并没有完全将自己当做这个世界的人,而是当作一个局外人,一个拯救者。
她做事认真,因此也一直认真地扮演着这个身份,因此对天赋不如那些怪物这件事也接受良好,因为她只是一个拨乱反正的棋子,参与棋局,改变一些些微不足道的东西,然后让所有人能够更好的将棋局继续下去。
她并不需要多厉害。
就像这林间清风,吹出了这清脆的树叶沙沙之音,却并不是这声音的主角。
主角是绿叶,而她只是清风。
风过无痕才是最好。
不是她不愿成为主角,而是她更想看到这些本来带着遗憾的角色能够真正的发光发热,而不是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原因陨落。
就像她曾经救过的那些小孩子。
只是现在,她的修为是真的不够用了。
若是再不努力,让那个不知道打哪来的老狐妖再次让世界回到原先的轨道上,那她前期的努力不就全都白费了?刑月挽住了自家老师父的胳膊:怎么会呢,我一直都心心念念想要好好修炼,在冥界的这段时间也都无时无刻不再想念您。
她隐隐有些想法,之前师父特意突击教导她那两个术法,是不是早就知道了她要有这么一趟?天心白了刑月一眼,嘴角的两撇小胡子都飞起了一个小角,片刻后又精神的恢复了原貌:嚯,原来你是去了冥界嘚瑟。
刑月甜笑不减:我去哪里了,您老这么厉害肯定知道,我肯定不会瞒着您?那你之前怎么没先告诉我?天心还是对自家小徒弟无声无息就跑了这件事耿耿于怀。
他当时也想过跟去,但他确实不知道小徒弟要去做什么,自己山头这么几个人都不是普通人,就算现在修为低也很可能办出些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若是去了,若是有帮助还好,要是帮了倒忙……到了天心这个修为,直觉已经并不仅仅是一种虚幻的感觉,而是夹杂了沟通天地和预测的一种复杂方法,不得不信。
所以他最后没去,只是一遍遍在这空荡荡的山头重复着占卜,只是无论怎么占卜都没有办法占卜到刑月的情况。
他换了个角度去占卜琰圭,结果还是一无所获。
以至于他最后只能占卜麟符……然后就看见这个倒霉孩子日复一日的蹲在门派门口,像个没有人要的流浪狗。
天心斜睨着刑月:我就不追究你那些小九九了,还有三个月,人仙大圆满,只要到了我就放你走。
刑月惊了:易天秘境的入场门票不是人仙就可以吗?呵,你以为一个秘境能同时容纳多少人?你以为我们望月仙门有多少名额?难不成你认为我是会为了你打破规则的那种师父吗?虽然也不是不行。
天心想了想自己在自家师弟师妹面前的高冷形象,嗯,果然还是不行。
刑月的脸苦哈哈:那人仙大圆满就一定能吗?天心摇摇头:凭咱们宗门的内卷程度,大概只有人仙大圆满才有资格。
刑月:想哭,不多说。
——每天上午练剑法下午练心法晚上熬夜冥想的日子过得飞快,眨眼之间三个月就飞速溜走,只在山间留下了一片片被剑气扫到的翠竹。
这一天,天气阴沉沉,虽然还没有天降甘霖,但是丝丝绕绕的水汽在空气中反复缠绕,让人的心思也愈发沉闷。
刑月眉头紧皱,水汽在她周围凝结成细小的水珠,又随着不知从何处而起的风形成一个个漩涡,呼应着刑月眉宇间大滴大滴的汗珠。
她正冲击着凡境大圆满。
周围的翠竹也被风声扰动,发出一阵阵合鸣,只是这些终究抵不过竹林外的喧闹。
此时,整个望月仙门各处都充满了喧闹,尤其是剑阁。
平日里都安静得像是不存在的剑阁此时一反常态,熙熙攘攘的人群挤在后山前,来得晚的抢不到位置便散落在四处,伸长了脖子向着后山的方向望去。
这片竹林以及由竹林围住的小小屋宇虽然被天心亲手制作的结界包裹以至于没有外人闯入,但是那些喧闹还是透过了竹林传入了刑月耳中。
此时和一堆天字辈坐在一起的天心正襟危坐着装严肃,是不是给出一两个字的蹦豆答复旁边喋喋不休的掌门天玉。
诶我说天心,年轻的时候我记得你也不是这性格啊,怎么一把年纪了反而成这样了?天心轻飘飘的看了天玉一眼:聒噪,不够稳重。
天玉想起来了,当他们都从徒弟成为师父到最后成为各峰峰主和掌门之后,他们的师父曾颇为担忧地嘱咐他们,要保持高人形象不要太跳脱。
他又看了看天晴,嗯……在其他人面前保持风度就算了,为什么就他们几个的时候也要这样啊,他真的要憋死了。
正当天玉闷闷不乐的时候,他突然看见天心的脸色变了。
从一个毫无表情的僵尸脸,眉峰突然涌起一座座高山,再稍微仔细看一下,宽大的袖袍之下的双手在不断的变换着手势。
天玉定睛一眼,嚯隔音法决。
他眯着眼睛用神识在整个剑阁略略打量了一番,竹林里的动静一下子就被他捕捉到,他意味深长地说道:还以为你就变成了一座冰山,没想到还挺有人情味的。
你这徒弟一看天赋就不错,基础又扎实,冲击人仙境界大圆满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他这话不是瞎说,人仙境界大圆满也不需要天劫,到了人仙境界的人只要不放弃修炼早晚有一天能到大圆满,不过是时间的差别。
啧啧,这都能让你如此担心,想不到啊天心。
天心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天玉,径自施展着法决:聒噪。
天玉也不怪天心的冷漠,他看戏看得很开心,分出了一小半的心神一直锁定在竹林之中,看着那个小姑娘身边的灵气越来越浓,终于在达到一个临界点之后,所有的灵气漩涡陡然消失,呼啦啦全都涌入了那个小姑娘的身体之中。
天玉大概心算了一下这灵力的总量,不算还好一算心底陡然一惊,这灵力量大得惊人,天心运气也太好了吧,从哪找到个天赋这么好的小徒弟。
他这辈子收了那么多徒弟都没遇到过一个天赋这么高的,凭什么天心只收了一两个徒弟就能遇到这么好的苗子。
还没等他感慨完,那个本来经历了一场突破应该变得虚弱急需要休息的小姑娘不仅睁开了眼睛,还随意地扎起了自己散乱的头发,急匆匆地从小屋中蹿了出来,一看方向,竟然也是去后山?天玉若有所思:我记得你这个小徒弟本身就有一柄很厉害的本命剑?那她去后山是要干什么?今日后山之所以来了这么多人,就是因为剑冢开了,凡是想要用剑做本命灵器的都会来此处碰碰运气。
但正常来说,除非自己的本命剑损毁,是没有人会换本命剑的。
刑月既然已经有了一柄,自然就不需要第二个。
天心撇了撇嘴,不太高兴的说道:因为我还有一个徒弟。
刑月怎么就这么爱给别人操心呢?◉ 82、第八十二罪刑月确实已经不需要去剑冢碰运气, 但凡她动一动这个念头,都能被白玉剑给直接崩了。
但麟符需要。
在原著里,麟符用得也是一把宝剑, 沉晶为骨的一柄漆黑宝剑,厚重大气中又透着浓浓煞气, 让人一见便觉瑟瑟发抖。
原著中没有写这柄剑的来历,只是浓墨重彩地描述了这柄剑的凶神恶煞, 试图用剑来喻人,展现一个仙军统领的风貌。
只是刑月实在是无法想象这个天天叫着她姐姐、动不动就跟她撒娇的小男孩竟然将来会变成那样一副凶残面貌。
万一是因为她的到来而让麟符的未来产生了改变(毕竟以前他并没有拜入望月仙门), 最后麟符还会不会拿到原先那把剑, 拿到的剑又会是什么?会不会有可能遇到危险?凭借那小子对自己的依赖程度,刑月根本放心不下, 只想尽早出现在后山剑冢前, 免得麟符没拿到心意的剑垂头丧气出来时找不到人能安慰自己。
唉, 养孩子可真是复杂。
此时, 剑冢内, 麟符和一堆同门才刚刚进入。
一开始他的心思也并不在剑冢之上,甚至当得知刑月大约会在同一天冲击人仙境界大圆满时,他还特意去找天心说自己不想去剑冢了, 想去守着刑月。
给天心气得跳脚,百般说教都无果之后他恨铁不成钢地说道:凭借刑月的天赋早晚会有一飞冲天的一天,她将有悠长的寿命,又因为性情纯善会遇到无数的敌人,就凭你现在的实力,难不成想要一辈子当个拖油瓶吗?就这一句话, 麟符立马就对剑冢上了心。
可一看到这小子这副模样, 天心更难受了, 甚至暗搓搓地找到天玉想在剑冢里给这小子下点绊子,然后在天玉惊恐的目光中讪讪而去。
当然,此时的麟符已经被剑冢吸引了全副心神,虽然还有一丝丝的心牵挂着正在突破的刑月,但是大部分的心神已经全部被面前壮观的景象吸引。
剑冢从外面看并不大,不过是一座光秃秃的连颗树都没有的石头堆积而成的山,若是路上遇到都会被人嫌弃的那一种。
但一旦通过结界走入剑冢之中,便会发现另一番天地。
连绵不绝的剑意在结界打开的那一刹那便直冲云霄,冲天的煞气浓厚到几乎要引起天劫降世,在片刻后被周围几位长老集体压制才回归于平静。
剑气,在结界内探头探脑,似乎对新一波的小韭菜们好奇极了,好奇中又带着一丝克制,生怕吓到这些小韭菜们,没过多久便由克制变成了彻底的平静。
当然,这只是在外面看到的景象,当麟符真的走进剑冢之后,如秋风后的落尽绿叶,如冬日里寂寂白雪,明明还是那座光秃秃的石头山,明明只是在各个角落里多了些看上去灰突突的毫不起眼的剑,可怜空中微不可见的尘土都带上了肃杀的气息。
寂寥、萧索、肃穆、凶煞。
麟符第一次直面这些,第一次明确认识到剑是凶器。
以前他不是没有见过剑,只是见到最多的只是刑月那把软趴趴的白玉剑,气质温婉柔和,偶尔还显得有一些跳脱调皮,加上白玉的质地显得简直不像一把剑。
他的世界很小,虽然他没有傻到以为世界上的剑修都如刑月一般,他只是阅历太浅以至于难以想象其他剑的模样。
而现在,他见到了。
明明剑冢中再安静不过,这些在这里带了不知道多少岁月的剑平静的立在地上,进来的人也因为短时间内的巨大震撼而安静到几乎忘记呼吸,可麟符就是觉得自己耳边不断响起铮鸣之声。
那声音清晰极了,如战场上正在拼杀的金戈之音,似乎还伴随着战马铁蹄之音,刀剑刺进血肉的细微噗呲声,还有战鼓雷鸣、痛苦的呼喊,所有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一同涌入麟符的耳中,震得他脑海轰鸣。
他一开始还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保持着清醒,用尽全力抵抗脑海中的铮鸣之声,并试图寻找声音来源的方向,想要解决这恼人的声响。
但是很快,麟符那清澈的双眸便逐渐失去了聚焦,光亮一点点从他的双眼中消逝。
麟符觉得自己在做梦,可是这梦实在是太过真实。
他身处一座奇怪的简陋房间中,手中握着一把陌生且锋利的剑,剑刃上映射成他的面容。
是他,又不是他。
原本显得有些稚嫩的脸上显示出了不少岁月的痕迹,虽然因为早早就踏入仙途没有皱纹,但是眼神中透露出骇人的锋芒,让人看上一眼便肝胆俱裂。
这是以后的他。
麟符意识到他这是进入了幻境,他并没有办法控制现在这一副年龄稍大的身体,只能被动的被牵引着感受一切。
手中的剑微微发热,麟符意识到,场景要变换了。
果然,下一瞬,那座简陋的房子从他眼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战场。
熟悉的金戈铁马之音再次传来,只是视角和之前有了些许的不同,那些声音的来源变成了脚下,而他自己则高高居于云端。
麟符往下斜睨了一眼,就算是他这样同情心不多的人也为地下的景象忍不住皱眉,铺天盖地的红,人人都拼杀到近乎失去了理智,只剩下本能的想要消灭对方的血腥欲望。
麟符眉头紧皱,这是怎么回事?他脚下的白云和他手中的剑都昭示着他现在修者的身份,但是脚下这些无疑都是没有修为的凡人,凡界承平日久,虽然小范围的冲突从不间断,但这种接近于地狱的景象却已经数万年没有发生过。
他抬头向前方望去,数个长得奇形怪状的人正笑容狰狞地看着他。
他知道六界之中本就有妖族,妖族化形常常不够完全,但六界中人早就习惯了这些,并不会因此而差异,就算是他见识少也不至于将其称为奇形怪状。
这些并不是妖,若是非要说,有些像刑月姐姐给他讲过那么一两次的梦魇的模样。
魔族?之前刑月去冥界的时候,麟符在藏书阁看过很多很多书,虽然主要是为了解决自己的修炼问题,但是看多了总会看到很多不为人知的奇闻。
魔族并不能算作一个种族,虽然现在聚集在冥河之中的魔从数量上来说已经足够成为一个种族,但是若从他们的诞生来讲,却不能称之为一个种族。
魔族,诞生于其他种族之恶念。
他们是恶念的集合体,是纯粹的恶意,所谓的善意根本就不存在,最多是因为一点点好奇而能让敌人多活那么一会儿,其他时候一律要拼杀至死。
他们似乎不怕死也不怕痛,至今人们也没有弄明白对于魔族而言到底有没有死亡这个概念,还是只是溢散于天地间,等待某个时机再次复活。
这么多年来人们唯一确定的只有他们的诞生。
当人世间越混乱,冥河之中的魔族就越多,当他们的数量达到某一个阈值之后,冥河中的封印便无法再限制他们,到时候,真正的毁灭便将降临。
未来,会这样吗?麟符微微挑眉,所以呢?现在的他是什么身份?对面的人开口了。
那个人摆出了一副扭曲的妖娆姿态,神将麟符,你这般英武的身姿,若是就这样陨落倒是有些可惜,不如跟了我们姐妹几个,虽然最后也是个死,好歹能过上一阵快乐日子,不好吗?它咯咯地笑了起来。
麟符感受到自己眉头紧皱,似乎是因为这话而感到恶心,随后右手那把看上去就非凡无比的剑的剑身上释放出浓稠的煞气,他又感受到自己往脚底下看了一眼,看到凡人这一方已经节节败退。
他催动了自身大半的灵力,并没有选择消耗更少的速战速决之法,而是用这大半的灵力一点点让自身气势攀升。
对面的人感受到不对连忙开展攻击,可是它们无论是刀枪剑戟还是法宝绸带,所有的攻击竟然都在到达麟符面前一米左右就自动消散了。
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屏障拦在了麟符周围,任它们施为都无法破解。
它们对视一眼,点子太硬打不过!此时魔族发挥了自己的优良传统——能屈能伸打不过就跑。
它们没有丝毫犹豫掉头就走,甚至生怕自己走的比对方慢上哪怕一步,互相还在暗中给对方使绊子,都奢望着对方能给自己垫背。
可当它们才走出三五米就发现它们竟然走不出去了?!想来为非作歹根本不知道恐惧是何物的两只魔物心底升腾起陌生的情绪。
这股情绪让它们两股战战,话都说不利索,一向嚣张跋扈四处乱飞的四肢此时颤抖着蜷缩在一起,它们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这一次,它们要死了。
魔本来是很难死的。
哪怕被砍到只剩一个脑袋,在这个恶念横行的世间想要再一次复生不过是时间问题。
可现在,它们竟然觉得自己要死了?!地面上激战正酣的凡人也不约而同地停下了互相砍杀的姿态,纷纷仰头望向天空,原本湛蓝的天空此时乌云密布,但围绕在麟符和那两位魔将身边却透出了晃眼的明蓝,一堆翻腾的乌云和明蓝下似乎显得有些寂静的天空,像是龙卷风的正中心处诡异的宁静,像是山雨欲来之前转瞬即逝的安宁。
麟符手中的剑从发热变得发烫,若是换个凡人来此时怕是已经难以握住剑柄,可是那柄剑就像是长在他手上一般,丝毫没有颤抖的从下方逐渐高举过头顶。
不,并不是他功力深厚驱使这样庞大的灵力、煞气以及这般不凡的长剑也能毫无费力,而是根本就是这柄剑在驱使他。
他,不过是这柄剑用来想天下宣誓赫赫威名的工具!这一剑完全没有遵守快既是强的定律,它慢极了,一点点从剑鞘拔出又一点点高举头顶,周围的威压恐怖到连地上仰望着一切的凡人都有不少忍不住跪倒了地上。
至于麟符对面的那两位魔族已经快被无处不在的威压折磨到精神崩溃,若是再过那么一刻钟,怕是不等麟符挥剑它们就要溢散成空中一缕残烟。
终于,剑落。
似惊鸿贯日破天而来,似银河乍现溅落人间。
七煞七杀,七杀既出,诸神皆破!◉ 83、第八十三罪此时已经是深夜时分, 周围暗影沉沉,好在等候在剑冢之外的全都是修者,仅靠残月的光亮也能看清一切。
也正好能让所有人看清天上的星辰。
天空突然就亮了。
人们的目光从剑冢上移开, 纷纷被天空吸引,刑月对诸天星辰并不熟悉, 但是她熟悉剧情。
是七杀吗?站在刑月一旁的琰圭也正抬头看,他几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皱着眉头说道:也不知是谁能得七杀剑的偏爱。
七杀剑强归强,但杀意太过于强盛, 并非寻常之辈能够驯服, 若是不能驯服,人便会被剑主导, 最后彻底沦为一柄没有个人意志的杀气。
刑月喃喃道:是麟符。
书里描写的不太流畅的剧情到这时突然就自洽了。
麟符那个爱撒娇的小性子, 实在是和之后威严冷酷杀人如麻的将军形象对不上, 但若是因为七杀剑, 一切就能说得通了。
阿统得知了刑月这番想法实在是受不了:你也把这些人想得太好了。
它都要迷茫了, 刑月到底是成长在什么样的环境下啊,怎么能养成这样一副性子。
就他那样还叫爱撒娇的小性子?你是不是对撒娇有什么误解?你不觉得就他曾经那些经历,小时候是乞丐后来又被当做血奴驯养, 就这样不长成一个杀人如麻之人都对不起折磨他的那个修士。
话虽如此说,但阿统也讨厌对那个修者讨厌极了,以至于都不想提起对方的名字。
刑月把小丝巾团吧团吧扔进袖口,就算是杀人如麻,但也没有威严冷酷嘛,总之她可怜的小弟弟肯定是被剑影响才变成那副样子的!她一直认为, 没有真正意义上毫无缘由的恶, 人生来就算性子有些问题,只是,要怎么避免或者减轻这种影响呢?正在刑月纠结之际,七杀星突然将全部光芒收敛,夜空重新变得黯淡,骤明骤暗之下即使修为如刑月之流也觉得一时间难以看清周围,但在下一刻,夜空中重新亮了起来。
这是,破军?琰圭及时出声告知刑月,此刻他的心底也充满了惊讶,剑冢中名剑众多,但是能够呼应星辰的剑也就那么几把。
不仅仅如此,这些名剑性子高傲的很,往常数十年都难以见到一次,怎么现在一次性就有两个星辰之间亮起?他看向刑月:你觉得是麟符?琰圭主动牵起了刑月的手,安抚性地拍了拍,不要担心,若真是麟符,那这是他的福气,能得这样的名剑青眼,将来必定具有大造化。
他之前过得那样苦,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
刑月勉强地笑了笑,她手心都浸满了汗水。
她凝神静等,等啊等,等啊等,又过了整整一个时辰,剑冢的门终于开了。
此时的剑冢之外鸦雀无声。
来看热闹的都伸长了脖子向前看,他们放下了手中正在做的事情,也不再互相闲聊,全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剑冢出口。
各家师父其实心里早就有一万只骏马在奔腾,恨不得和其他弟子一样凑到剑冢门前去,但都碍于面子,不得不高高在上的维持着自己平静高深的姿态。
比如天心。
他手中的灵力缓缓流出,淡蓝柔和的灵力从他的掌心输送到剑冢之门上,随着一声细小的咔嚓声,终于,门彻底敞开。
第一个出现的人刑月并不认识,对方手中的剑她也没那个眼里认出,大约也是一柄名剑,以至于对方被一堆人簇拥了起来,轰然而上的恭喜之声中夹杂着对方师父克制的肯定。
之后出现的人越来越多,望月仙门弟子之间氛围和谐,拿到了名剑的被恭喜,没有拿到的也被安慰,剑阁每年就这么一次热闹的时刻,想来腼腆的剑阁弟子们受宠若惊,一个个都表现得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在这股人流之中,一个不太起眼的身影从角落里钻了出来,径直走向另一个角落。
麟符双眼闪着细碎的光芒,脚下不停地向着刑月奔去。
他本想克制一下内心的喜悦表现得像那个第一个出现的剑阁大师兄一样步伐稳健,但没走几步就没有办法继续控制自己的步伐,从走变成小跑最终变成狂奔。
他一头扎进了刑月的怀中,已经比刑月高了一个头的半大小子做出这样小鸟依人的姿态十分奇怪,可麟符偏偏就是想这样。
他咕哝着嗓子说道:阿月姐姐,我拿到自己想要的剑了。
刑月心底之前那些担忧早就被抛到了天边,剩下的都是对自家孩子长大了的骄傲。
无所谓了,谁不希望自家孩子变得强大呢?至于那些有的没的风险,船到桥头自然直,总有办法能够解决。
她声音温柔:什么样的剑?--------------/依一y?华/麟符恋恋不舍地离开刑月的怀抱,只见他身上并不能看见一柄剑,正当其他人疑惑时,麟符手按在侧腰上,随着刷拉一声轻响,一柄材质几乎透明的软剑从他腰间抽出。
那柄剑漂亮极了,琉璃一般的材质在月光下给人一种奇异的流动之感,内敛的光华遍布剑身,仿佛是用最上等的宝石雕刻而出。
但世界上根本就没有这么大的宝石,这完全的由天地净化萃取之后才能呈现的姿态。
天心早就站在了一旁,眉头微皱双唇紧泯,脸上一副不解又带点嫌弃的表情:你怎么搞了一柄软剑?还有你这头发是怎么回事,怎么就变短了?你这一身白衣又是怎么回事?以前没见你穿过啊?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新收的小徒弟是个适合用软剑的体质?剑和人是要适配的,性子狂放大开大合的人适合用重剑,性子锋锐进攻性强的人适合轻巧长剑,温和如水又坚韧的人如刑月才适合软剑。
麟符这种明显适合长剑的非要搞把软剑?有毛病吧?明明拥有这么好的天赋,明明和他命格相配的七杀剑都已经为他敞开怀抱,还非给人家插回去转而找一柄软剑?天心又气又骄傲,气这个徒弟如此任性,又为麟符能接连得到名剑的认可而骄傲。
他将人提溜到一边,一挥手施展出静音屏障:七杀难道不是你?放心说,刑月听不见。
麟符迟疑地向着刑月方向看了一眼,确定对方真的没法听见之后才说道:嗯,是我。
麟符抢在天心之前说道:师父,弟子选择破军而非七杀不仅仅是因为师姐。
他在七杀的幻境里挥出了惊天动地的一剑,那一剑让他第一次认识到,原来话本里一剑惊山海一剑破天地是真的存在的,原来他这样的人也有机会成为这种人物。
但在短暂的震撼之后,他却迅速的冷静了下来,并且坚定无比地将七杀剑插了回去。
哪怕仅仅是片刻拥有,他也明显地感觉到,七杀,是杀戮之剑,这样大的威势必然要建立在尸山血海之上,数不清的鲜血才能浇筑出这样一柄剑,才能成就一个旷世名将。
若是从前,这可能是他所追求的,既然这天地不仁,既然这万物都是如此罪恶,不如就让他再添一把火毁了这一切。
但现在,他并不希望这样,他甚至不希望看到这样的一天。
谁说万物都是罪恶的?在他在问心塔上攀爬的时候他的那一点点恻隐之意真的没有帮助他最后通过问心试炼吗?这偌大的望月仙门,给他递伞的师姐,给他搬桌子的师兄,哪怕对他等在山门口的行为不解也没有强行驱逐他的师兄弟,以及现在站在这里真心实意地互道恭喜的众人,他们不应该走到那一天。
真有那么一天,他的刑月姐姐是会心疼的。
他不懂破军到底意味着什么,只是当他将七杀放下之后,当他听到破军的呼唤之后,忽然就觉得,那才是他想要的剑。
破军。
如果七杀给他展示的是未来,那破军是否是让他去破除那个未来?◉ 84、第八十四罪易天秘境乃是众多修仙门派中子弟皆向往的地方, 只是刑月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去。
最近已是盛夏天气炎热,尽管仙家法器不知冷热,但阿统还是应景的喜欢呆在窗台上, 它在窗台上飘飘荡荡,冲着路过的小仙子吹了下口哨引得对方茫然四顾之后才回答刑月脑中的疑惑。
剧情要你去, 我就问你去不去。
刑月不知道说什么,只是觉得这穿书文真好写, 根本不用交代前因后果,一句要完成剧情便可解决一切。
那么剧情到底为何需要我去?刑月觉得自己作为女主还是需要抢救一下这本书的逻辑, 不然这秘境一看就不是什么好去处, 她乖乖呆在门派带俩娃不好吗,非要去冒这个险。
小丝巾又在窗台上掀起了一些微不足道的风, 看着空气从自己的身体中穿过, 凭空多了些惆怅。
你再仔细想想?刑月脸顿时就垮了:真就是那个九条尾巴啊。
那人一看就多少带点病, 她只想带娃不想当医生啊。
她也没这个水平当心理医生啊, 而且即使她已经将和尾巴相关的情节反反复复回忆了好几遍, 也还是没能找到到底要阻止这个人什么,仿佛这个人天生就是个怪胚。
小丝巾十分惆怅,如果有的选, 它也不想靠近尾巴。
尾巴这个人吧,除了怪异一点,神经病一点,不可预测一点,难以理解一点,还是有那么一些优点的。
比如呢?长得帅?刑月指着自己最近画的琰圭和麟符的画像说道:难道他们不帅?都是主角了, 帅怎么也得是必备品质。
小丝巾眯起眼睛满脸写着嫌弃:画的很好, 下次不要画了。
不然它的涵养撑不住不骂脏话, 嘤。
——此时多了个尾巴外号的玉律正优哉游哉的走在街上,他向来将自己毛绒绒的尾巴藏得很好,再加上一身修为内收,以至于外表看上去根本看不出来是一个妖族,活脱脱一个俊俏贵公子。
再加上那通身的法宝,其他就不多说了,单说那腰带上缀着一个芳华内敛却在偶尔隐隐透露出一丝宝气的玉佩,系着玉佩的缎带也是用灵石碾成的丝织就。
灵石这种东西想要做成丝线,哪怕是个凡人也知道这事难极了,必定要是极奢豪之家给最钟爱的后辈才会用的东西。
而此时的苍蓝城正因为易天秘境变得熙熙攘攘,不仅恣意张扬的仙君仙子多,试图从中寻觅爱侣的仙君仙子也不少,其中甚至有声名远播的著名美人。
比如此时正跟在玉律身边的这一位。
金瑶儿穿着端庄大方,眉眼处的妆容却透着勾人心魄的美艳,随随便便一眨眼,那眼中的星光恨不得射到其他人心里去。
她捏着手中的玉佩,眼神一转脚步一撵之间便向着玉律迎了上去。
这位仙友,金瑶儿莞尔一笑,看得周围的路人忍不住驻足,可她却仿佛看不见那些被自己魅力迷惑的人,令人心痒的目光一下一下地瞧着对面的人。
她对这些尺度向来把握的很好,那眼神若即若离似有还无,你说她勾引也说不上,可若说是没有,却总让人忍不住回味。
金瑶儿适可而止,微微移开了自己的眼神,略微低垂着头,从上方看去隐隐能看出她脸颊有一丝羞红。
她红唇轻启,声音软糯:看你似乎是刚来苍蓝城?玉律没有立刻答话,不知从哪里拿出一柄白玉扇在手中轻轻摇荡,片刻后才轻笑道:确实如此,我初来乍到,想着就快到那易天秘境开启的日子。
他脸上露出了明显的苦恼神情:可我还没找到登记之所……易天秘境的名额除却早就下发给各大门派和宗族的之外,每个修者聚集的城池也都会分到几个名额,这些名额通过公开武斗的方式分配,选出的人常常会有比那些名门大派还要惊艳的后辈。
一般来说,获选的人要么是门派家族中因为种种原因被埋没的天才,要么是某些不出世的大能的弟子。
玉律这种情况,明显是后者。
金瑶儿压下自己雀跃的心情,她这说不定是捡到宝了,能随随便便把这种宝物当做装饰戴在身上,那身家的丰厚程度她想都不敢想。
而且这也说明了,这个人大概率涉世未深是个单纯的贵公子。
她虽然是人人知晓的美人榜上的仙子,可那又如何,空有一副容貌罢了,被家族里那些人成天惦记着能去交易些什么。
与其到最后被用来随便的推给某个人当做礼物——甚至是炉鼎——她为什么不自己选一个如意郎君?她是瞒着家里出来的,一路偷偷摸摸直到到了苍蓝城才显露身份,为的不就是能够偶遇这么一位翩翩仙君?样貌不错,修为高深,打扮阔绰,她一定再好好观察一下。
金瑶儿向着周围看了一圈,敏锐的从周围的人群中看到了那么几个嫉妒的目光,她下意识地向着玉律又靠近了一步。
仙君若是不嫌弃,不如我给仙君带路?金瑶儿轻柔浅笑,手里拿着自己的名牌晃啊晃,一副小女儿撒娇形态,我从族里偷偷跑出来,因此也还没报名,正好同路。
玉律也跟着笑,有那么一瞬间的呆滞,像是被面前仙子的美貌沉醉了一般,随后神情立马清明,并轻声道歉,引得金瑶儿又是一阵娇笑。
那这一路,便有劳仙子。
能得仙君陪同,也是瑶儿之幸。
◉ 85、第八十五罪易天秘境作为修仙界难得的盛会, 功用有很多。
有心人来这里寻找命中注定的另一半,少年侠士们试图通过这里向天下昭告自己的荣光。
也有目的更明确之人想在这秘境之中寻找那最关键的灵药,亦或者只是按部就班地跟着宗门长辈的决定在合适的时间经历合适的历练。
刑月其实对这里不太了解, 只是模糊的知道是个能够探险的秘境而已。
天心本以为自己的这几个徒弟——加上不知道怎么混进来的琰圭——之中只有刑月缺乏常识而已,结果没想到这三人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废物。
天心匪夷所思地看着琰圭:他们俩就算了, 怎么你个老头子也不了解易天秘境?琰圭不服气,他明明这样年轻可爱, 凭什么叫他老头子。
他气鼓鼓地小脸翻了个软萌萌的白眼:怎么了?我一直活在仙界,每天忙着解决这里那里的纷争, 哪有时间了解这种小孩子过家家的秘境。
这个形容倒也没错, 易天秘境确实是小孩子过家家。
门派有关易天秘境的课业早就过了,天心不得不担当起了解释的重担:这地方是玄仙之下人仙之上才可以去, 虽然对年龄没什么限制, 但是一位修士一生只能去一次, 一次之后自身的灵力波动便会被秘境记录, 再想进去则会因秘境排斥而不能。
这在修仙界还挺常见的, 秘境要么是得天地之造化而产生,要么是大能之辈借天地之力设立,总而言之, 自成一方小世界,这小世界在创始时的规则便可以任意设立,并且很难以人力突破。
除非也是能创造小世界的大能,但人家大能费劲千辛万苦破坏别人小世界干啥?显摆自己神力无匹吗?天心继续解释道:因为这种规则,慢慢的易天秘境就变成了少年英才的历练之地,百年开一次, 一次开一年。
一开始只是单纯历练, 后来则变成了各大宗门炫耀自家后辈之地。
刑月心理涌出一股不好的预感:不会为了保护这些少年英才, 有一套实况直播系统吧?天心眉头微皱神情疑惑:那是什么?不过我们确实有一套保护机制,不仅在入口处有数道封印,只有五枚密牌齐聚之时才能解除该封印,而且进入秘境的每个人身上带的令牌能够每时每刻与外界沟通,可以用窥心镜反馈佩戴者周围的情况。
刑月:……这不就是直播吗……一年,直播,实时真人秀?那是人能过的日子吗?阿统生怕又想反悔,赶忙跳出来【不,你必须去。
】刑月【我真的不想被人观看啊,我看了好几遍剧情,这一段也没什么关键情节,要不等尾巴出来我们再琢磨?】不是她矫情,正常人谁愿意当楚门啊。
这段易天秘境的剧情也很简单,说白了就是龙傲天的发家之路,但那是第一主角也就是琰圭的,最多捎带着麟符,也就是现在憨憨的站在她旁边的那俩小孩。
至于尾巴,在上述二人的光芒之下则完全隐形,若不是前几日她在苍蓝城中遇到了尾巴,她甚至不知道这个人也参加了易天秘境。
【你不觉得奇怪吗?虽然我不知道他具体年龄,但怎么也是琰圭的同龄人,琰圭是因为受伤修为回退,尾巴看起来也不像受了伤的样子,为什么要来这里?又为什么能来这里?】阿统说得头头是道,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有条理过【你觉不觉得,剧情,也不对,我说是世界,就是从这里开始乱起来的?】刑月回忆了一下,其实书写得很符合流行套路,一开始是男主落难,然后是一段时间的猥琐发育,又从易天秘境开始进行一系列打脸与逆风翻盘,看得人爽极了。
但这个爽,确实是以世界的混乱为代价的,乱世才有英雄。
从此之后,各地的混乱陆续显现,明明主角努力在力挽狂澜,可世界却一点点崩坏,甚至战火四起。
书完结在主角成为仙狱掌事试图重整山河的时候,可刑月已经知道,之后山河并没有被重整,而是彻底毁灭。
她不得不说到【你是在暗示,这都是尾巴做得?可他不是主角团成员之一吗?】哦不对,这个人在主角团中长时间不存在,属于神秘大佬那种,在主角团快要不行的时候出现一下,之后便又因为各种原因而消失在观众视野之中。
阿统继续做工作【那易天秘境大得很,环境清幽唯美,又不用像现在这样每天被天心催着修炼,你就当去度假了呗。
】刑月摸摸下巴【不,我要好好修炼。
】既然尾巴可能不是什么好人,而琰圭和麟符大概率还是要沿着曾经的轨迹经历种种磨难成长,那他们就需要另一个人来在关键时刻帮他们一把。
【那里灵力密度也很高,特别适合修炼!】此时,天心逼逼了半天,早已口干舌燥,结果一回头却发现刑月似乎在发呆?他一巴掌拍在了刑月的脑壳上:我讲课你都不好好听?!刑月因为和阿统聊天而迷茫的眼神重新恢复了聚焦,她有些愣怔地盯着天心:师父,给我准备点修炼书籍呗?天心???艹,我刚才那么半天说的这人一点没听?他气呼呼地说道:赶紧看看你储物戒。
明明他早就准备好了一切,却没有徒弟领情QAQ琰圭赶紧说道:刑月刚才大概在思考自己要如何最大程度利用秘境。
麟符也跟着说道:师姐一向如此容易进入入定状态,因此修为才能如此进步神速。
麟符还小小的鼓了下掌。
天心:……感觉自己的徒弟们没救了。
——刑月没有理这两个看上去不太正常的小捧哏,她随便找了个借口溜走,一边清理着储物戒,一边头也不回的回答者从身后传来的天心的呐喊。
还有半个时辰就出发了你要去哪啊?!放心,我有四分之一个时辰就回来。
她去哪,她当然是去厨房啊!她已经想好了,既然这一趟长达一年的真人秀不可避免,她又不是主角不想发光发热,她只想默默修炼,修炼累了就躺在秘境里体验修仙版农家乐,农家乐最重要的是什么,那当然是要做好吃的!材料嘛到时候去秘境里现找就行了,反正她储物戒里天心塞了不知道多少解毒丸,根本不怕吃没见过的食材。
但是调料就没那么好获得了,她可得好好多弄点调料,到时候才能成为一个平平无奇的料理小天才。
调料嘛,虽然门派厨房内就不少,但是她跟人家也不熟,去了搞得像偷一样,实在是不够体面。
她去了小饭馆。
小饭馆现在已经扩大了不少,本来不过是一个小小的门面,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可一段时日不见,老板娘已经把隔壁门面也买了下来,打通后正式挂了个牌匾,就叫小饭馆。
刑月噗嗤一笑,还真是朴素的名字。
而这一声轻微的笑声却被正在店里忙碌的老板娘听见了,她爽朗的笑声穿了出来:阿月,怎么还不进来?其实也没过多久,说到底刑月也只是去了一趟冥界,又在门派里进行了一段时间集训而已,这点时间不仅对修者而言不过是弹指一挥之间,对于凡人也算不得什么。
老板娘笑呵呵地看着刑月,像是看自家令人骄傲的后辈:没想到还能见到你。
刑月哭笑不得:望月仙门离这里这么近,怎么会没机会见我。
她拿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一些对凡人身体有益的小丹药,这个你拿着,我跟你换点油盐酱醋。
老板娘佯装嗔怒地看了刑月一眼:我那么点油盐酱醋怎么值得这些东西。
她也不推脱,爽快的收下,你要这些东西,是要离开这里很久吧?她目光看向远方,虽然只是萍水相逢一场,虽然只是朝夕相处了几个月,可看着这些朝气蓬勃的后背,她年纪大了总是忍不住感慨:环儿的姐姐找了来,也不知道干了什么,总之环儿突然就开了智,据说小时候失去的一些记忆也回来了。
老板娘语气中有些欣慰又有些失落:然后呀,两个小姑娘就也想要修仙,她们说救了她们的人就像是天神一般,她们也想成为那样的人。
我不是不想她们将来成就一番功绩,我只是,只是……只是环儿很像我已经去世的女儿。
只是不舍。
但孩子总要高飞。
老板娘的眼神向着刑月看去,这孩子,大约也是要高飞的吧。
而刑月的眼神则看向远方,她似乎也感受到了一丝失落,只是此时她还不能完全理解。
她本来就是来更好的辅佐主角们称王称霸的,她有什么好不舍的呢?◉ 86、第八十六罪由于时间不多, 刑月也没能继续和老板娘叙旧,她拿足了各种调料,临走前又在老板娘的百般推脱下给人家塞了数两银子之后, 便匆匆回了门派。
此时,众人已经整装待发。
大约是兄弟姐妹都比较冷淡, 以至于望月仙门的门主天玉也并不怎么爱长篇大论,实际上他虽然当了很多年掌门, 但一直都不怎么会处理这样的场合。
他有些尴尬地往台前一站,眼神空茫地望向远去, 修长的身型搭配上广袖长袍再加上那白色长发, 引得台下一片小小声地惊呼。
门主真帅。
我好想成为门主那样的人。
门主我想当你道侣!面对和师兄妹完全不一样的热情弟子们,天玉那薄薄的脸皮一下子就红了, 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化解这自以为的尴尬场面, 索性大袖一挥, 威严的声音传遍全场:出发!台下, 极其整齐洪亮的声音回答道:是!天玉眨巴眨巴眼睛, 险些被吓到,不过反正离得远没人看见他的表情,不然他高冷的形象怕是要崩。
但这一点小细节还是被眼尖的天心注意到, 天心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天玉一眼。
这么大的人了,都不知道活了多少年,怎么胆子还是这么小。
可不能破坏他们天字辈的高人形象。
无数道飞剑群起而飞,这是百年一次的盛会,不仅仅是门派中的弟子全都在周围围观,年纪轻的想象着将来自己去易天秘境的那一天, 年纪老的或是欣慰或是担忧。
出了望月仙门, 望月镇的街道上也是熙熙攘攘, 数不清的人在街上挤挤挨挨,欢呼的声音几乎能直接到达云霄,让站在飞剑上跟在天心身后的刑月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她甚至从人群中分辨出了老板娘那微胖的身形。
她向下挥了挥手,只是飞剑速度太快,她也无法分辨老板娘有没有看到她挥舞的双手,只是一抬头收获了天心一个警告的眼神。
刑月从眼神中读懂了,行剑不规范,亲人两行泪。
她对自己师父的精神境界肃然起敬,并且不再东张西望,开始严肃认真的驾驭飞剑。
几个时辰之后,浩浩荡荡一百多人终于飞临了苍蓝城。
苍蓝城中央广场上,左半边是一团团整齐的颜色聚集在一起,并且中心位置留出了一小片空余,右半边则是各色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散修,正有些焦急的试图结成临时团队。
而眨眼之间,望月仙门的人就将那一小片空余填了个满满当当。
天玉像是丢垃圾一般焦急地将密钥丢给了天心,天心完全不像对着刑月之时的随意,而是用冷漠的眼神狠狠剜了天玉一眼,然后化身一整块大冰雕手持密钥走到了最中央。
周围人似乎也都习惯了天心的出现,三个人都等在哪里。
为什么是三个人?因为还有一个正在长篇大论滔滔不绝的发表着演讲。
一开始还有一点点耐心的天心在原地站了半炷香的时间之后终于耗尽,他指尖一点,一道看不见的气流直冲那位长胡子的腰际,啪嗒一声消失无踪。
还没有讲尽兴的长胡子老爷爷祖艾骤然失语,一阵嘟嘟囔囔后匆忙结束了演讲,然后不情不愿地走向了另外三人。
虽然这么好的给年轻人训话的机会他难得才能拥有,不过他可不想接下来十年都被天心追杀,这次就先这样吧。
也不知道这些年轻人有没有好好听,他的话可是字字真金,在易天秘境种说不定就能救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们一条命。
再不济也能通晓点天地真意嘛。
祖艾摇头晃脑:这么多年了,天心你还是这么缺乏耐心。
天心略一伸手,祖艾立刻闭嘴。
刑月在远处看着高台上自己的师父。
她身边是拥挤并且显得有一点点嘈杂的人群,左手边是牵着她手的小豆丁,右手边是手掌心都出了些汗水的麟符,身前是大部分都不认识的同门们。
同门们大多在期待着这一次探险。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有的人把这当成自己扬名的机会,有的人则认为这是增长见识的机会,熙熙攘攘的人群像是第二天要去郊游的小学生,每个人眼神中都透露着期待。
但是没有担忧。
所有人都真诚的相信着,这会是一趟安全的旅行。
对于有能力的实力派,危险是他们成长的基石,对于实力稍逊的则相信着万能的师长。
是啊,这一段已经在原著中出现,是男主琰圭的成长之旅,而不像之前是没怎么被描写过的配角情节。
也就是说,这一段,是安全的。
男主平平无奇的遇到危险,平平无奇的展现出远超之前展现过的实力,平平无奇的将一切解决然后震撼所有围观群众。
刑月听着周围的嘈杂,想着这一段的剧情,她突然感受到了一阵放松。
这放松不是突如起来,潜意识里她早就意识到了,不然也不会在储物戒里塞了一堆调料,可这是她第一次认真审视,原来她感受到了放松。
不再被追赶着解决各种各样的问题,不再有那么大的压力去修炼,不再一定要拼上生命危险去战斗,也不再想着有没有可怜的小朋友即将要被危害。
仿佛,真的是一场旅行。
仿佛,她已经融入了这个世界。
她真的成为了一个年轻的被期待着的修仙者,就和周围这些人一样,她也可以去体验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去探索这个自己也没有那么了解的世界。
但又有一些寂寞。
她真的融入了吗?若有一天她真的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去解决,这个世界是不是也并不需要她,那到时候,她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到时候,她是不是孤身一人了呢?就像曾经一样……左手掌心突然传来一点微不足道的压力,独属于小孩子的柔软的指尖在她掌心有节奏的一下下按着,一下子将她的思绪从云端拉回了喧嚣。
刑月低着头看向琰圭,想那么多干嘛呢,怕是这奶妈还要当好多年。
发什么呆,该走了。
刑月顺着琰圭的力道略微有些踉跄的向前走去:小孩子家家力气还挺大。
琰圭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叫我一句祖宗都够了。
说完他又有些不舒服,这个称呼怎么越想越不爽。
他更加抓紧了刑月的手:好好抓着,一会儿过‘门’时灵力流太大,不好好抓着容易被冲散。
刑月嗯嗯啊啊地随便答应着,他们三个的修为在整个队伍中也算上乘,要是连他们都被冲散,那这秘境是不是有点问题。
虽然这么想着,但她双手还是都攥得更紧了一些。
应该,不会出意外吧?刑月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坚定的迈向了那座看起来五彩斑斓的门。
——绚烂到令人头晕的光影在刑月周围反复变换,高频的闪烁让人目眩神迷,刑月甚至难以睁开双眼,这样的景象让刑月忍不住进一步握紧了双手,扎实的触感让她在这样混乱的场景中寻求到了一丝安全感。
不知道这时间到底是漫长还是短暂,可到底是赶在刑月吐出来之前,她终于双脚踏实地站在了地面上。
她实在是忍不住终于是单膝跪地吐了出来。
我的天,主角们每天的冒险生活必须要这么难受吗?终于将胃里清空之后,刑月感受到了一些问题。
左手虽然触感还在但明显不是熟悉的那一个,而右手更是直接空了?!她迟疑着不肯转头看,怎么可能,她明明超级仔细的握着两个人,哪怕自己难受到快断片了都坚定的没有放手,甚至中间还偷偷捏了个术法连接到了二人身上,确保一切万无一失。
她吹出一口气悄悄运转灵力输入到眼前的树叶上确认剩下两人的位置,片刻之后……树叶碎了。
碎成了无数飞沫。
刑月僵硬的将头向左侧转去,如果不是琰圭,那她在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握住的到底是什么?◉ 87、第八十七罪唔。
一声不知能不能算得上□□的声音从刑月身畔传来。
刑月赶紧转头一看, 只见一个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浑身是血的躺在地上,血液侵染了少年的面容,可即使如此模糊的情况之下, 依然能看出少年的苍白羸弱。
刑月赶紧跪坐在少年身边,脑海里已经想出了无数种学过的急救方法, 她刚要施展又想起自己现在所处的世界观,放下了准备剪开对方衣服是手, 而是捏了个不太熟练的治愈术法。
青绿色的灵力向着她指尖聚集,聚集到一半却嗖忽散去。
刑月赶紧重新捏了一次术法, 这次灵力成功聚集, 可却在到达少年身体前的一瞬散去。
刑月委屈了,她学习时间那么短暂, 仅有的时间都在学习战斗技能, 这些辅助技能点没有点好也不能怪她啊呜呜呜。
眼看着眼前的少年又一次呕血, 刑月忍不住向周围灵力祈祷, 这一次, 赌上一切,一定要成功!阿统冒了个头,犹豫的丝巾缠绕又松开, 最后还是缠绕了上去,但它嘴上还是不饶人:一个最基础的治愈术法青灵术而已,怎么被你搞得这么惊心动魄惊天动地的。
不过,这种青灵术这种低级术法,面对这个少年这么重的伤真的能有用吗?想这些也没什么用,它能够独立用出来的术法只有针对精神力的, 至于其他则必须要依凭刑月才能够使用, 或者先教会刑月。
教她……阿统犹豫了一下, 就算刑月学得再快,面前这个重伤的少年等得起吗……卧槽他怎么醒了。
阿统还在恍恍惚惚怀疑人生的时候,常识不太丰满的刑月却惊喜地欢呼道:呀,你醒了?能说话吗?刚才发生什么了?可有哪里还不舒服?少年神色莫名,缓了半晌才终于彻底睁开了眼睛,双唇在张开前又呕出了一些鲜血,再过了一会儿后才终于开口:还好。
短短两个字给刑月心疼坏了,这是多么在脆弱中透露着坚强,绝望中展露出希望,悲伤中又有着坚韧的语气啊!简直像是为她量身定做一般,简单一句话就踩在了她的心坎上。
阿统觉得这事有点怪:你小心点,这人说不定有问题。
你要知道这可是有直播的,正常争斗虽然允许,但是在传送之时使坏把人搞成重伤怎么都称不上正常。
我知道,只是他伤这么重我怎么能放着不管呢。
刑月在储物戒中掏啊掏,没一会儿就拿出了一瓶外伤药膏和一瓶内伤丹药,她递到少年面前,能自己用吗?她得照顾一下少年的敏感心思,不好直接上手帮忙。
少年就着刑月的手微微直起腰身,黑曜石一般漆黑的双眼定定的看着刑月,他没有马上接过丹药,而是在片刻之后脸颊微红的偏过头去,然后用低弱的气音说道:谢谢。
语闭,他像是有些逃避一般一把拿过丹药,然后背过身去开始为自己疗伤。
刑月嘴角刚挂出慈母微笑,就听脑海里阿统说道:啧,装的真像。
?你还没看出来吗?这就是那个狡猾的尾巴!阿统咬牙切齿,一把年纪的人了,装嫩也不害臊,有够不要脸的。
?刑月不是不相信阿统,她只是真心疑惑,图什么?尾巴修为比她还要高,先不提为何费尽心机降低修为进入秘境,这人装成这样接近她是图什么?她只不过是一个平平无奇的修仙之人而已。
最多也就是和琰圭混的近一些。
难道是因为琰圭?你别瞎想了,这人不是想演嘛,陪他!就不信他不露馅!阿统兴致勃勃,完全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是拯救世界。
骤然接过演戏大业的刑月还没有想好要怎么演,只听那少年语露羞涩地说道:这位仙子,秘境危险重重……他还没说完,刑月就热心的接话道:要我帮你叫师长接你出秘境吗?你是哪个门派的?少年语气一顿,之后锲而不舍地说道:我无门无派,是靠自己才进来,我不能出去,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刑月老神在在:活着才有机会,不要这么极端,要不我帮你联系天心吧,我师父人很好的。
眼看着刑月就要掏出通讯令牌,少年的语气变得有些急切:不,我真的不能离开,也许这种秘境对你们望月仙门的子弟而言不值一提,但是对我而言重要急了,若是,若是我不能把我这次机会,那我的妹妹就没救了。
我师父可以帮你啊。
刑月是真心的,她并没有在演戏,天心外冷心热她早就看得透透的。
眼看着刑月还要拒绝,妖王玉律的心都要吐血了,这个女人怎么油盐不进。
他的天赋术法便是能变成最让对方心软的模样,当他看到自己竟然变成一个浑身带血的少年的时候确实有些惊讶,但仔细一想这又实实在在是一个很好的身份,柔弱又坚强十分适合接近他人。
若是事事都需要他人帮助,那我又怎配活在这个世上?玉律看着刑月的动作急急说道。
刑月诧异地看着对方:那你,自便?说完刑月转身就要走。
玉律在后边中气不足地喊道:你就把我扔这儿?刑月摆摆手:加油,自立自强的好少年。
——玉律骂骂咧咧地跟在刑月身后,刑月心情极好地在走到一片小河边。
她并不着急。
琰圭和麟符无论是在一起还是分开,两个人的修为都可圈可点,尤其是琰圭,虽然对方没有跟她老实交代,但她早就看出来了,这个人的伤怕是已经好了不少,凭借仙狱副官的水平,全力发挥之下这里大约每一个够他打的。
因此,这两个人绝不会面临像之前一般危及生命的危险。
主角们在为了自己的荣耀努力,她正好不用带孩子,还能近距离看着十分可疑的玉律,此时不摸鱼何时才摸鱼?刑月挽起裤脚撩起裙摆,噗通一声跳入水中。
岸上的少年神色晦暗不明,他看着刑月和大多数仙子不太一样的矫健身姿,背在背后的手轻轻动了动,跟在二人周围的一个不起眼的法器顿时黯淡失去光辉。
过了不久,飞鱼仙子刑月带着几条肥硕的鱼上了岸,鱼鳞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水珠也在刑月的脸颊上映射出七彩光芒。
玉律好奇地凑上前去:你在干什么?难不成这鱼是他不认识的什么奇珍异宝?易天秘境里难道有他不认识的东西吗?毕竟大家虽说要在秘境中呆一年,但对于修者这不过是弹指一挥间,既需要寻宝,有需要破解种种未知危险,有时还要和同类周旋比试,要是遇到那难得一遇的灵气漩涡,还要抓紧时间修炼。
他实在难以想象在这种情况下有人会有闲心去关心普普通通的一条河鱼。
刑月无辜地望着对方:饿了。
玉律:???他一脸茫然的看着对方熟练地杀鱼洗鱼,精挑细选的找了根树枝,并且用那把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宝剑将树枝削成了细细一条,然后噗嗤一声串在了鱼上。
再之后,地上又出现了一堆柴火。
再之后,这一堆柴火被刑月一个不小心施展出的生火之法在瞬间烧了个精光。
啊,这个人,是真的饿了。
玉律就着河水洗了洗脸,洗干净了脸上那本不应该出现的血污,然后兴致勃勃地蹲在刑月面前:我帮你生火,你分我一条?刑月看着面前这个连装受伤都懒得装了的人:你帮我生火,并且,让我摸摸你的尾巴我就答应你。
九条!毛绒绒!◉ 88、第八十八罪玉律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 他只是又拿出手帕擦了擦脸,还一转身换了一身艳红衣衫,腰间是蔷薇花状的镂空, 枝条蜿蜿蜒蜒直到胸前,在最敏感的地方戛然而止, 忍不住让人想入非非。
他随手撩了撩,原本枯黄肮脏的头发就变成了丝滑轻云, 雪白的发丝绕在他指尖缠在他脸颊,更显得少年唇红齿白, 狭长的狐狸眼随便一眨便诉说着万千心语。
他, 就是勾人心魄的妖精。
他轻轻一笑,手腕再次一翻, 那一直跟着他们的法器彻底报废, 而随着那一声轻响, 身后的衣衫被九条尾巴掀起, 硕大的雪白尾巴在空中轻轻晃动, 少年特有的清朗音色似林间清风吹走所有燥热:你怎么猜到的?他是真有些好奇了。
就算他发现面前之人察觉到一些不对劲后他已经懒得装了,但刑月又是怎么发现他的身份的呢?明明,他们才见过一次而已不是吗。
他已经在苍蓝城呆了这么久, 见过了那么多人,却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发现他的问题。
刑月认真思索了一番,她这么不会撒谎的人决定说实话:因为,我有挂!她示威一般地甩了甩手上的丝巾,她可是被神青睐的女人。
这一甩恰好有意思小火苗点燃了另一堆柴火,刑月面露喜色得赶紧跑去烤鱼, 甚至一时间都忘了玉律存在。
玉律愣住???你说什么?挂?那是什么?他等了很久都没能等到刑月回话, 不得不又一次开口:挂是什么意思?刑月无奈的撇撇嘴, 拿起一把前几日现磨的椒盐洒在已经烤得微微焦的鱼上:天眼?天书?预感?超能力?捡个你听得懂的名词理解吧。
这自制椒盐的味道比她想得要好,鱼又鲜嫩,就这么一点点调料已经激发出了鱼肉特有的鲜香,刑月陶醉的闻了闻,决定一会儿还要再烤一只。
玉律谨慎的向后退了一步,鼻子却不争气地向着探了探,鼻翼还小幅度的动了动,让那香气更进一步的融入自己。
这几个词里他只听过天书一个,可那明明指的是天帝常年握在手里的实力莫测的法器,这种东西跟面前这个平平无奇的女人怎么可能扯得上关系。
好吧,他承认这个女人也不是特别平平无奇。
好吧,这个女人该死的奇怪。
——玉律深邃多情的眼珠子在妩媚妖娆的眼眶中转了一条烤鱼的时间,终于还是觉得面前这个沉迷烤鱼的女人不怎么像是不出世的隐藏高手,于是屈服于自己的鼻子,蹲在了刑月的面前。
给我一条呗。
刑月用不可思议的语气说道:你一个骗子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玉律委屈,他为什么是骗子,还不是因为刑月眼中的他是那个样子吗?就算是他有九分责任,刑月怎么也要有一分责任吧?他又蹭了蹭,蹭到了刑月身边,像一只真正的小狐狸一般乖巧地蹲着,身后九条毛绒绒地尾巴在半空中转了个小圈,然后从刑月身后自然而然然地绕过,轻巧地讲刑月包裹。
刑月只觉浑身一震酥麻,险些没有握住手中的树枝。
她忍不住往后轻轻倚靠,半个身子都陷进了绒毛中。
啊,纯白毛绒绒躺椅什么的,这是什么梦中才有的场景。
刚才那些不愉快似乎都被这一大片毛绒绒抚平了,刑月觉得这只狐狸有点像猫一会儿晴一会儿雨。
哦不对,更像狗,不是说很多狗狗都喜欢装瘸来博取人类同情吗?这和玉律的行为简直如出一辙。
以后就叫他狗尾巴好了。
终于从刑月手中混到了一条鱼的玉律并不知道自己又多了一个不那么好听的名字。
——人群中的麟符显得忧心忡忡。
每个进入秘境的人都有自己的铭牌,那个小牌牌若仅仅作为一个身份标识实在是显得有些傻,各个门派都想在这上面做点文章,在历经数代长老掌门们的智慧改造之后,已经变得功能齐全。
其中一个功能便是能稍稍干扰一下进入之人的落点,这一点点干扰最后便会让同一个门派之人落在差不多的位置。
因此,此时麟符身前身后全都是望月仙门的同门。
唯独没有刑月。
好吧也没有琰圭。
但他也不是很关心。
江庭从身后一把抱住麟符,将人抱得一个趔趄。
想你的阿月姐姐,哦不对,现在应该叫阿月师姐了?麟符一脸僵硬地将那一双手从他肩上一点点剥离,若是仔细看还能发现他脸上有一些泛红。
不太会说话的少年费尽心思终于找到了能够转换话题的点:为什么你也能来易天秘境?明明看上去大了他好多岁。
江庭摆出一副夸张的受伤表情:你以为谁都是你和你姐那种修炼天才吗?我们这种普通人也需要修炼机会的好不好。
他还想知道为什么麟符刚加入门派就能有进入秘境的机会呢。
唉,人比人,真是气死人。
看着江庭在那里摇头晃脑,麟符憋了半天,终究还是没憋住,噗嗤一声笑了。
看到少年终于露出了一些笑容,江庭一脑袋黑毛一下子就又凑近了麟符:放心吧,你阿月师姐的修为就算是暂时落单应该也不会遇到什么大问题,更何况,他指了指头顶飞着的不起眼小法器,还有这个呢,真要遇到什么危险,你师父怎么会坐视不理?他摇头晃脑,就差拿把扇子直接装成教书先生: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好好体验秘境,抓紧提升自己,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刑月肯定也希望你早日成才不是?他还没说完,定睛一看,面前之人已经抓紧时间开始修炼了?!年轻人,有点过于听劝了吧。
——此时,琰圭的眉和他身处的山峦一样,层峦叠嶂起此彼伏。
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他的眉毛好歹还能看见尽头,而这绿色浓到发黑的山峦则根本看不到尽头。
很明显,他和其他人失散了。
虽然他并没有对这个秘境多了解,但是凭借他比其他人多活那么多年的经验,大概也能判断出,在不考虑他被传送出秘境的情况下,他应当是来到了秘境深处。
这里荒芜又充满生机,参天的大树直冲云霄,遮蔽了大部分阳光。
按理来说树下应该只剩些不起眼的草叶藤蔓,可大约由于这里灵气充足到过分,大大小小说不清是什么的树、灌木、绿藤、青草一起勾勒出了一个立体的森林。
立体到琰圭找不到合适的地方落脚。
而填充这立体的还有这满天的迷雾。
这才是山峦绿到发黑的缘由。
琰圭的脚步有些犹疑。
犹豫再三后终究还是放弃了去找刑月的想法,转而一头向着迷雾深处扎去。
这种一看就可疑的地方要是让刑月发现了,那个傻姑娘说不定又要拼得一身伤。
◉ 89、第八十九罪刑月这些日子过得很爽。
每天在这环境无敌好的秘境里顺着合心意的方向随便溜达着, 累了就扯个叶子坐在石头上休息,饿了就随便的摘个果子捞个鱼,心情好的时候还能抓个倒霉的小动物。
哪怕是遇到她想吃但是打不过的妖兽, 只要她露出调味料的一角,自有某条狗尾巴跳出来替她解决一切。
但是, 爽着爽着她就觉得有哪里不对。
为什么她一个人都没遇到呢?就算易天秘境广袤无垠,他们这些人一同进入, 初始落点也不应该差距这么大。
就算她没什么进取心行进的距离有些近,不代表别人也是这样才对。
她看了看身边晃悠着九条尾巴的人, 看了很久, 久到你顺滑的白毛都有了炸毛的倾向。
怎么,终于学会欣赏我这儿绝世容颜了?玉律嘚瑟的从腰间拿出一支玉笛在指尖翻飞, 潇洒风流。
刑月抿着嘴, 并不想听这人的花言巧语。
她想过逼问, 但一来打不过, 二来问了也不会说, 根本就没有用。
【阿统,你就不能提供点帮助吗?】阿统的声音异常虚弱:【我……不好……意思。
】刑月闻声根本不敢再在玉律面前摆弄小丝巾,她赶紧将其收进储物囊。
储物囊隔绝外界侵扰, 多少能替阿统遮挡一些。
果然,阿统的声音终于可以连续了。
【我没有办法,我所有的探测方法全都失效了,甚至我能感受到一股明显的力量弥漫在这秘境中,它在压制着我,我甚至不敢联系你。
】阿统沉默了片刻, 才用着发抖的声音说道:【那气息, 和我毁灭之时感受到的气息, 一模一样……】【我隐隐能够感觉到,一旦我被对方发现,我,甚至包括你,都会像一只蚂蚁一样被对方捏死。
】刑月察觉到阿统情绪有些不对,她赶忙在脑海里幻想了一些平静祥和的场景,试图安抚阿统的情绪。
【若是那个不知名的存在真的有这种能力,你我二人又怎么可能活到如今?祂怎么可能放任你将我带来这个世界?】【就算祂实力碾压,也必然受到某种限制,你才是这个世界的意志,若是连你都不相信自己,那还有谁能够相信?】又过了片刻,阿统终于平静了些许,只是声音还是能听出来一些颤抖:【我……基本能够确定,曾经,就是被这股力量毁的。
】刑月此时已经将目光放在玉律身上半天了,盯得对方浑身发毛。
喂,被我迷住了?虽然玉律觉得这种事不太可能,但是万一这个呆瓜突然明白过来了呢?毕竟他这张脸因为过于吸引人,这些年来都不敢随便示人,生怕一不小心引起众人沉迷。
刑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些天她已经不知道翻了多少个白眼,但是此时她根本懒得吐槽面前这个傻子。
虽然阿统提供不了什么帮助,但是根据秘境第一定律,最危险的最有可能出问题的地方一定在秘境中心,她也不需要再跟狗尾巴废话了,反正最近看起来不论她去哪,这人都一定会跟着自己。
某个暂时看起来还算安全的炸弹绑在了自己身边,她也好放心去调研另一个若隐若现的炸弹。
等玉律从对自己的脸的陶醉中醒来以后,就发现身边已经没有人了,他四处一看,那一道一点都不优雅的倩影已经快要走到视线之外了。
诶,你这个人怎么说走就走啊?!并不是所有来到易天秘境的人都能感受到不寻常,比如金瑶儿觉得自己运气很是不错。
她修为一般,本来没有资格,好不容易才混进了这个秘境,想着搏一搏,说不定就能在这一次冒险中搏到一个满意的意中人。
她也想过或许有风险,因此她做了充足的准备,偷偷搞到了望月仙门的信物,最终成功和望月仙门中人降落在了同一地点,没走多远就遇到了一堆望月仙门中人。
望月仙门的人多少都沾点技术宅的单纯,又有着第一仙门的乐善好施的习惯,看到落单的仙子便没有丝毫怀疑直接接纳。
而最让金瑶儿惊讶的还不是这般顺利混入,而是她竟然又遇到了之前遇到的贵公子。
一阵风吹过,金瑶儿脸上的薄纱恰好从她脸上飘落,她白玉一般的手腕轻轻抬起,却没能拦住那一缕清风,就此让脸上的羞红在众人面前展现。
金瑶儿微微欠身行礼,银铃一般地声音比清风更让人舒适:这位仙君,不知可否有幸知道您名姓?麟符本没有注意一旁俊男美女的风景,直到江庭在他身边说道:啧啧,这些年轻人啊,真是有活力,秘境探险都不能忘了谈情说爱。
江庭十分遗憾地说道:我长得也还行啊,修为也不算差吧,为何这么多年都没个道侣呢?我说麟符,你可得抓紧啊。
麟符脸色紧绷:我抓紧什么?江庭一脸贱笑:你姐姐那样优秀之人,你要是不抓紧,说不定哪天你就要多个姐夫喽。
麟符面色一阵红一阵白,他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琰圭。
但也不会吧,毕竟琰圭看起来只是个小豆丁。
那么阿月姐姐在冥界有没有认识什么人呢?又或者她现在身边有没有出现什么人呢?不是他胡乱担心,也不是在他心中阿月姐姐是脑子里只有恋爱的笨蛋,而是只有像他一般亲身经历过那春日暖阳一般的温度之后,才能明白这样一个人能够有多有吸引力。
并且他也清楚的知道,这个永远像太阳一样的阿月姐姐有多么爱帮助他人,多么爱成为逆境中人最渴望的那一束光。
这样的一束光,谁又能抵挡得了呢?天色已经晚了,麟符对不远处的谈情说爱毫无兴趣,他主动揽下了守夜的任务就地开始打坐。
若是他再强一些,是不是就能站在阿月姐姐身边,说不定沐浴在光里,他也能成为光的一部分。
江庭贱兮兮的声音传来:啊,仙君,快救救我,啊仙君,我爱上你了。
麟符忍无可忍:闭嘴!江庭:哦豁,锯嘴葫芦说话啦。
作者有话说:存稿还有一章,今天写了1.7K。
上班好累不想上班。
◉ 90、第九十罪并不是所有人都像金瑶儿一般, 空有美貌实力不足,需要靠其他手段才能进入易天秘境。
美貌与实力并存,或者外貌虽然没有那么优越但是实力出群的仙子也不少。
比如空茗。
空茗是家族中的希望。
其实家族更期待的是个男孩,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都修仙了还这么在乎那根秽物,但她没办法改变这一切, 她甚至没有和家族切割的勇气。
因为她是主家最具天赋的新一代,也是主家唯一一个有机会争夺下一代家主的新一代, 因为她的母亲每日都用充满渴望的眼神看着她,因为家族并没有真的对她怎样, 反而倾尽一切在培养她。
只是这一切却构成了她的牢笼。
她不敢停下, 她必须比其他分家的子弟更加优秀,她一旦落后一点点, 甚至只是进步慢上那么一点点, 就会受到来自周围无穷无尽的压力。
并不是打骂, 也不是惩戒, 只是无处不在的失望目光以及母亲日复一日对未来的悲惨想象。
即使她从未明白过他们这一脉从家主的位子上下来之后, 到底能悲惨到哪里去。
他们依然有钱有修为,他们只是不像曾经那么有权力罢了。
她无数次想放弃,就像现在, 如果她就此跳入面前这条湍急的河流之中,散落成易天秘境中的无影灵气,似乎也不错。
如此佳人,就这样香消玉殒,岂不可惜?空茗回头瞪视,啐了一口:登徒浪子。
她带上围帽, 将自己的面容遮得严严实实。
只是她的目光却在围帽之后忍不住追随着面前的身影。
这人明眸皓齿风姿绰约, 简单来说, 和那些备受追捧的风流公子一模一样,就连手中的折扇都写着差不多的诗词。
能救佳人一命,我当一次登徒子也未尝不可。
围帽后的空茗翻了个白眼,可她却也没再拒绝这登徒子跟在自己身边。
反正就算有什么宝物需要争夺,她也有自信能打得过对方,那愿意跟着就跟着吧。
不仅仅空茗这种修仙世家中的女子难潇洒,仙门中的仙子也不少觉得自己活得艰难。
比如霄暧,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为了这次秘境机会付出了多少。
身体某处似乎还在隐隐作痛,那种耻感和痛楚也不知是残留在了身体上还是烙印在了她脑海中。
霄暧闭了一下双眼,努力想要忘记那一夜发生的事情,在发现一切都是徒劳之后,她咬咬牙拨开面前草丛,她要变强,只要变强,曾经那些践踏过她的人都将付出他们应当付出的代价!在她没有注意到的身后,一只硕大的蜘蛛正悄悄趴在树上,一身紫色金属光泽彰显着自己甚至能威胁天仙的剧毒。
它在等待,等在那个一击必杀的机会!小心!银白的剑光从霄暧眼前一闪而过,擦着她的脸颊,割断了她一缕墨发,一剑正中身后紫蛛,发出一声铮鸣。
一个一身白衣神情肃穆的男子站到了霄暧面前,此人严谨到连头发丝都板板正正,被一丝不苟地收拢到了发带之中。
霄暧赶紧执剑站在男子身边。
仙子小心,万不可离我过远,这种蜘蛛有群居的特性,我们小心离开此处。
不知道为什么,一向对男子甚微反感的霄暧却下意识地听了此人的话,放心的将后背交给了对方。
等到她意识到这件事时,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罢了,此刻她已经不想死,既然如此,和此人暂时结伴也实属无可奈何。
就暂时忽略此人性别好了。
大部分人进入易天秘境之后都是和熟悉之人在一处,不过也有一些怪咖,就喜欢四处乱窜。
他们也不是真正的独行侠自己探险,而是今天去这个团体蹭一下,明天又去那个团体转转。
这些蹭客的目的,若是非要较真,大约就是玩吧。
毕竟有什么机会能一下子见到这么多门派的这么多青年才俊呢?抓紧时间多看看,说不定就能撞见不少热闹。
比如游佐和钱唐就是这样的人。
游佐坐在树梢上放风,有些失望地说道:今年出名的仙子,无论是美人榜、侠名榜亦或者其他乱七八槽的明明来了很多,我本来还以为能有机会结识一些。
钱唐打断道:你那是想结识吗?你明明就动机不纯。
啧啧啧,之前怎么没发现你有这爱好。
游佐梗着脖子说道:哪里有动机不纯,我超认真的好吗?我可是特别向往能和未来的道侣一同冒险,一同经历生死,然后成为被人羡慕的神仙眷侣。
钱唐拿了个果子在手里啃:嗯嗯,你就是最棒的。
游佐听出了钱唐的敷衍,可他实在是不吐不快:修仙界那么大,遇到合心意的仙子何其艰难。
我可是特意跟师兄打听过,这易天秘境中结成道侣的每年都不少,我做了很多准备的。
他一边说一边掏出一大堆符咒:我肯定能保护住那个还没遇到的她!只是,只是今年怎么那么多青年才俊啊?这些人之前都没听过啊!对这件事钱唐也有些疑惑:虽然每次秘境开放都会有些原本的无名之辈在此展露头角,也有些原本并不在俊侠榜上的修者出现,但这次也太多了。
因为游佐抱着一颗想要邂逅命中道侣的心,所以他们二人辗转在多个修仙世家以及修仙门派之间,对仙子们的动向也比其他人更上心一些。
这一上心就发现了一些问题。
比如,出现了很多他们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的长相极佳的男性修者围绕在仙子身边。
要真说这些人意图不轨吧,似乎也不是。
他们看上去正常极了,不仅外貌优秀举止端庄修为高深,且常常和仙子们已经在易天秘境□□经生死(游佐要羡慕哭了),深得仙子们信赖。
唯一让人奇怪的也就是,太多了。
难道所有隐世不出的大佬们的弟子都挑这一届易天秘境出现吗?隐世不出的大佬的数量够用吗?游佐丧极了,为什么啊?他努力修炼用心打扮,甚至还出重金找专人设计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怎么就被这些人衬得一文不值了呢……问题是这易天秘境才开几天啊,这些人怎么就都共经生死了?不理解,他真的不能够理解。
钱唐拿出水壶怼到了游佐嘴里:好了,别想这些了,我们往中心走。
啊?难不成你真想就当个蹭客啊?快走,不然等回去了我就去找伯母吃饭!多大个人了告状就没意思了吧?诶,你等等我!刑月也在往中心走,只是在一边走的时候,她还用了三分心力观察起了玉律。
一开始也没发现什么不对,这个人成天就跟个小猫小狗似的,一会儿赖在她身边撒娇,一会儿又装模作样地傲娇远离。
无论如何,一到饭店肯定准时到来。
一想到这人本体是个九尾狐,那像猫猫狗狗似乎也没什么太大问题。
只是她真的不怎么想养一只这么大的宠物。
好吧,看在九条尾巴的份上也不是不能养。
但,当时间一点点流逝,当她越来越靠近秘境核心,当周围开始弥漫起薄薄迷雾,她终于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这个人,常常在发呆。
她突然回忆起了第一次见到玉律的情形。
当时的玉律和现在在她面前的长得完全不一样,但这不是重点,堂堂妖王易个容不要太合理。
但除却长相,那时的玉律风流自信,可一点都不像宠物。
什么才是这个人真正的模样?还是说,其实都是?刑月实在是想不到什么好办法阻止这个人搞事,她唯一的办法便是进一步地将人拴在自己身边。
从物理上。
玉律惊喜地看着身上的绳子:月月也喜欢着何种玩法吗?刑月:滚!!!作者有话说:感动,又写了一千五,明天可以继续更了。
◉ 91、第九十一罪刑月将人绑在了身边, 不过也就留了两三米的距离给玉律自由活动。
哎呀,你这样,我还有些小激动呢。
玉律红润的双唇微微上翘, 原本没什么精神的双眼此刻眯成了一条线,似是在期待又似在打量。
刑月脸蹭地一下就红了, 这个人,哦不对, 这个尾巴在说什么虎狼之词。
母胎单身的刑月将各种奇怪画面从自己的脑海中赶出去,板着一张脸说教道:小孩子不要总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
小孩子, 噗。
玉律变矮了些身型, 从瘦高的模样变成了矮刑月一个头的少年,原本棱角都不锋锐的脸更是变得圆润, 甚至还带着一点婴儿肥, 看上去像熟透了的水蜜桃。
他的桃花眼也变得更大更圆了, 盈盈的水光在其中泛滥, 映着刑月的模样:姐姐是讨厌我了吗?玉律!你够了!玉律的手牵着刑月的衣角晃呀晃:呀, 姐姐叫我名字真好听。
这人简直蹬鼻子上脸!刑月认清了这只狐狸的狡猾,她深呼吸了数次,才平复了自己的心绪。
周围雾气越来越浓了, 一定发生了什么,她不能被这只狡猾的狐狸牵住心神蒙混过去。
在刚才玉律身型变换之时,她明显的感觉到,周围的雾气绕着玉律动了。
可这是为什么?明明这个人一直在自己眼前啊。
她现在要做些什么才能阻止这一切?杀了玉律?她做得到这一点吗?阿统细小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不能。
】那她能做什么?很明显,无论她是否将玉律绑在身边,这个人都依然能够影响秘境局势, 那她要将人放开吗?略微有些稚嫩的少年音在耳边响起:不能哦, 若是放开, 那一切将会发展得更快呢。
这个人能读心!是呀,我超厉害的对不对,姐姐不夸夸我吗?不,不对,这个人不是一直能读心,是接触!她的衣角还在玉律手里!刑月手起剑落削下自己衣角,谨慎的和玉律保持着一米左右的距离。
呀,被发现了。
玉律有些遗憾的埝了捻手中残留的布片,那布片细滑柔软,似乎还带着一点点某个人的气息,没想到,姐姐竟然想杀了我呢。
不过不能哦,阿律很厉害的。
玉律嘴角带着一贯的浅笑:不过,我也不会阻止姐姐去阻止这一切哦,也不会主动逃跑。
瞧我多乖呀。
刑月看着玉律摊开手,就像是真的不在乎她要做什么一般。
她,大约也只有相信玉律这一种选择。
是她疏忽了,是她在一开始错误的以为现在的时间点离世界崩溃远的很,以为这么一个秘境不过是秘境而已,以为反正系统没有给出具体的剧情提示她只要在一旁看着几个主角们发挥自我就好。
是她将易天秘境当成了一个度假的地方,甚至还认真的准备着调料,想着休息一下这段时间疲惫的身心。
不,不完全。
她想要休息的念头是何时诞生的呢?是在和玉律短暂的那场邂逅之后……但是她懈怠了,大意了,松懈了,才给了别人机会。
她总觉得为了能给她改变的机会,她必然会出现在主角们划向深渊之前,就像之前遇到麟符、冥晗一样。
但其实,世界意志将她拉过来不过是想要改变世界毁灭的结局而已,只要在世界划向深渊之前不就可以了?至于主角们,哦不对,严格来讲只有琰圭一人是主角。
世界并不想拯救所有人,她也没有那个资格拯救所有人,她能做的不过是保护她还能够保护的罢了。
至于玉律,这是一个已经成年了的,世界观完全成型的,心思多到根本无法看清的妖王。
他有着丰富而完整的经历,童年、少年、青年,从妖族王子到一步步走向妖王,成为妖界人人羡慕又恐惧着的对象。
这样的人,她真的能改变吗?刑月面向玉律:是你做的吧?为什么呢?玉律耸耸肩:为什么一定需要原因呢?我不过是喜欢混乱罢了,不可以吗?他的目光深深浸入迷雾之中,看不出喜欢也看不出不喜。
就好像这些迷雾就应该存在,而他不过是顺势而为。
他双眼瞪大,嘴角咧到最大弧度,脸上呈现出制式化的癫狂:鲜血、斗争、刀光,血肉被一寸寸隔开,铺天盖地地从天空撒下,多么盛大!多么美好!刑月抿着嘴,神情中带着些许悲悯:何必强装喜欢。
现在收手你还有……玉律神情骤然变得狰狞:谁说我是强装!他似乎变得不再有耐心,大袖一甩直接背过身去,你不是总喜欢玩拯救他人的把戏吗?既然如此,我给你个机会。
向前走吧,放心,我说道做到。
刑月咬咬牙,不再将大部分心神放在玉律身上,她已经充分认识到这是没有用的。
她唯一能做的,只有继续向前。
衣袖之下,一滴鲜血滴入《仙界律例》之中,转瞬消失不见。
——虽然不能完全确认,但是琰圭觉得,他应该是整个秘境中最深入迷雾的人。
周围的迷雾浓到他几乎要看不清脚下的路,即使他向前方呼出掌风,周围的迷雾也能够迅速地将短暂出现的空隙填满,涌动着蒙蔽眼前的一切,像是将天地万物全部吞没,不留任何生机。
而他感觉到,随着他的脚步一步步向前,身型越来越沉重,大滴大滴的汗水从他脸颊滑落,划入迷雾之中,成为迷雾的一部分。
仿佛在演练他的未来。
他继续向前,沉重的身体并不能拖慢他的步伐,他早就习惯这些艰难险阻,甚至这些反而会加快他的脚步。
快一点,再快一点,他有所预感,马上他就要到了!下一瞬,狂风骤起,在狂风之下肆虐的迷雾如海浪如波涛,波涛的最前端锋利如刀,丝丝缕缕割在琰圭身上,割破他的衣衫留下道道血痕。
他的身型不受控制的恢复如初,腰侧的玉牌微微一亮,隐藏于其中的利剑发出一声铮鸣。
一剑荡出,试图强行扫空一切。
不,根本没有,仅仅片刻,迷雾就有了合拢的倾向,而就在这短短的瞬间,琰圭看见了前方那高高的祭坛。
他原地一踏,身形似光,赶在迷雾合拢前的最后一瞬嗖忽穿过,嘭地一声摔倒在祭坛之下。
这周围,并没有那无处不在的迷雾。
琰圭抬头仰望,高耸的祭坛之上一颗颗通红的灵石闪着刺目的光芒,将周围一切映照得通红,包括被绑缚在祭坛之上的少女们。
绑住她们的并非是绳索,而是一缕缕缠绵地灰色迷雾。
那迷雾从少女们心口飞出,汇聚成凝实的一股,越过隆起的峰峦,沿着细白的胳膊向上攀岩,最终在手腕轻柔缠绕,然后再向远方飞去。
少女们嘴角挂着浅浅地微笑,双眼紧闭神情安详,像是陷入一个温柔的梦境之中。
只是在红光的映衬下,带出隐晦地不祥之感。
琰圭瞳孔骤然一缩,在确认了其中没有某个人之后才松了口气,双手一撑从地上站起。
下一秒,他神情变得有些恍惚,他刚才想要确认什么?怎么想不起来了?不,现在不是思考这些事情的时候,这些少女们的生命力正在不断流失,再有一刻钟,就将被这个祭坛吸收殆尽,永远成为祭坛的一部分。
琰圭执剑而上,他身上的气势渐渐攀升,很快,不该属于人仙的气势从他身上出现,原本早就该修复好的伤口终于能够从身体中获得给养,丹田贪婪地吮吸着这些养料,在不断的旋转中,一点点修复那最后的裂痕。
没有任何声响,但是空气中某些东西变了。
强盛的独属于天仙的气势在一瞬间直冲云霄,秘境之中风云陡变,原本平静祥和的天空突然阴云密布。
他要抢速度!抢在秘境反应过来之前将一切结束!没有时间等到天仙鼎盛的修为了!只是刹那之间,琰圭的双眼紧闭,再睁开时目光中是毫无感情的金光,应和着手中闪烁着灿芒的剑。
他没有任何犹豫,也没有机会犹豫,双手紧握剑柄,没有任何技巧地向前一送!纯粹的,靠着修为碾压的剑锋摧枯拉朽地向前飞驰,地上的尘土试图跟随却完全被甩在身后,狂暴的风压向着周围积压而去,将一切尽数吹散,连带着不被迷雾覆盖的空间都扩大了些许。
而各大门派各个世家的人也终于能借着这股风暴看清面前发生了什么。
所有人下意识扬起头颅向天空望去。
那是怎样一个人啊,明明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到衣不蔽体的地步,明明连头发都没有好好束起,可这一切对他而言却分毫不损。
他站在那里,就是天是地,是在这个秘境中终于让他们找到的可以依靠的身影,是伟岸的让人忍不住信赖的天神。
他们经历了那么多艰难险阻,想要救自己的同胞又苦于自己低微的修为,不少人都期待着又那么一个人可以替他们解决一切。
而现在,那个人就站在他们面前。
琰圭高居于半空之中,剑锋之下的高塔已经粉碎,那些少女此刻正安详地躺在地上。
一切,太顺利了。
作者有话说:今天写了1.3K,感觉要后天才有下一章了,叹气。
◉ 92、第九十二罪琰圭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可还没来得及细细寻觅,周围就已经挤满了人群。
七嘴八舌的声音充斥在耳畔,吵得他没有办法集中精神去仔细思考。
他向来不怎么爱在人群中和他人交往, 对于这些交际应酬十分头痛,可此情此景下他却也不敢跑到一边躲清静。
虽然他并没有和这些人一起经历秘境, 但是看着地上那些少女,再看看正在消散的诡异迷雾, 他也能够想象,这些年轻的修者必然也经历了一些凄惨和恐怖的事情。
在这种情况下, 他作为唯一的长者若是一走了之也太不负责任了些。
于是他就僵在了那里, 局促到不知所措。
好奇怪,明明这样被万众瞩目被所有人期待的情形应该是他最熟悉的, 为什么现在他却对此显得有些茫然又害怕?遥远的记忆在脑海深处如坚韧的杂草, 哪怕他努力去遗忘, 可随便什么清风一吹, 就死灰复燃。
是啊, 在他还是个凡人的时候就是这样,被人信赖,被人敬仰, 被人狂热地崇拜着,数不清的人将自己的未来压在他身上,让他压力倍增的同时又感到阵阵酥麻从脚底直窜到头顶。
那是一种多么令人欢喜的情绪啊。
只不过,后来证明,所有的一切都是假象罢了。
也不对,只是脆弱罢了。
人们的情绪容易被引导又容易被利用, 只要上位者稍稍点拨就会跟着欣然转向。
他曾高立云端被亲切的称为琰圭将军, 也曾跌入泥潭被所有人唾骂。
他曾以为自己早就心冷失望, 再也不期待这些虚无缥缈的信赖,可当被这些年轻人用这样充满期待的目光看着的时候,他却可耻地动摇了。
好在,善解人意的江庭终于出来为琰圭解围:好了好了,琰圭师……他卡住了,这是师兄还是师弟呢,琰圭道友肯定已经累了,我想大家应该都已经筋疲力尽了,这次秘境就此结束大家应该没意见吧?琰圭松了口气,尽管理论上来说这样的领导职位应当是他所熟悉的,实际上自闭了不知道多少年之后他早就已经生疏了。
更何况他原本也不是温和的领导者,在现在这种情境下,还是江庭这种性格的人更合适。
此时的秘境早已被封锁,原本跟着大家用来实况转播的法宝也碎了个干净,外面焦急等待的师尊们得不到任何联系,在没有媒介依凭的情况下根本没办法提前将秘境打开,只能急得在外面跺脚。
当得到周围几乎所有人都同意离开秘境之后,琰圭向着江庭点点头。
琰圭的修为再一次攀升,天仙顶峰的气势让周围所有人都冒出星星眼,若不是在现在这个场景下,怕是大家都想让琰圭给自己来一场实战指导。
可惜,他们时间紧迫,头顶的天空已经再一次被漆黑阴云覆盖,怕是再过数息就要向将周遭一切毁灭,维护秘境的规则。
他手中握剑,只是那凶煞的剑并没有出鞘,而是在剑鞘中发出隐隐铮鸣。
这不寻常的响动终于给了苦等在外的师尊们机会,他们围在天玉身边各展神通,通过那唯一一个小小的几乎要看不见的缝隙尽力施为,终于,随着天玉一声怒吼,秘境终于破了。
欢笑、哭泣、欣喜,各种情绪在此处交织。
那些喜悦欢愉让熟悉又陌生,这么多年来他作为仙狱掌事,向来是办完事就走根本不留恋身后的各种思绪。
而现在,他正置身其中。
他觉得周围本该还有另一个人,找寻了一圈之后却始终不得其法。
他丢了什么吗?想不起来。
接下来的一切似乎顺理成章。
他被当做英雄迎回了望月仙门,数不清的赞誉一起向他涌来。
只是世界并没有向着他预想的方向发展。
那些少女,位于仙门中的都说是被某位世家贵公子欺骗,而身处世家之中的则说他们是被某位仙门弟子侮辱。
其实她们的话语中充满着矛盾,各家都明白自己根本没有玩这样的套路,也大体能猜到对面不会用这种麻烦又下流的方法。
但是,大家默契的认可了这些证言。
放手一战,有何不可?这个世界安逸太久了,久到很多人早就不明白到底什么是争斗。
他们天真的认为那不过是酣畅淋漓的成名机会,觉得是让门派挑战望月仙门的契机,觉得是自己修仙多年应该有的一场奖赏。
但所谓奖赏、机会、契机,跟普通人从来就没有关系。
他们不过是棋子,是门派用来争夺资源的棋子,是世家用来决斗的消耗品罢了。
琰圭重伤未愈就开始带着望月仙门中人四处救火,他们去东海试图平息争端,去西部强压借着复仇旗号屠杀的世家,他们疲于奔命,终于,将这一把火烧到了自己身上。
最近几年崛起的沧湖门在他们风流倜傥的掌门的率领下被一堆仙门簇拥着站在了望月仙门门口。
怎么,傲慢自大的望月仙门没有一个人敢出来迎战吗?天玉身后,几乎所有弟子身上都或多或少带着伤,他们脸上全都写满了伤心和震惊。
为什么啊?明明他们是在努力地维系着脆弱的和平,明明他们用尽全力想要保护弱者,明明这些人才是争端的创造者啊!为什么要反过来指责他们啊?为什么最终是望月仙门成为众矢之的?琰圭站在所有人中间,是啊,为什么呢?望月仙门从不想挑拨争端,他们也不愿对同为修者的同伴刀剑相向。
暂避吧。
天玉揉揉眉心,发出一声长长地叹息,我们不能牺牲在此处。
他的判断是对的。
没多久,世界开始崩解。
贪嗔痴妄,所有的欲念都是可以被利用的。
世界本是由平衡铸就,有被欲念驱使的恶人,便有与之相对的除暴安良的义士。
当平衡被打破,世界不可避免的滑向堕落的深渊。
深渊的背后,是虚无。
虚无中是无穷无尽的黑暗,以及裹挟在黑暗之中的纯粹的恶念之下孕育的生灵。
那黑暗从冥界之河中诞生,当人们终于在斗争的闲暇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那黑暗早已蚕食掉大半冥界,将触手伸向了人界之中。
此时所有人再一次聚集在望月仙门门外,他们将希望的目光望向曾经的英雄。
英雄知道一切都是徒劳,知道再怎样努力都不可能来得及,但他能放弃吗?不能。
琰圭再一次站上了风口浪尖,他像以前一样疯狂的燃烧着自己,他背负着所有人的希望,他用手中长剑堪破虚妄,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中为人们守护着仅剩的净土。
可终究是太晚了。
最后,他的身后已经只剩寥寥几万人。
被困在望月镇的几万人有的醉生梦死有的破口大骂。
骂世界,骂自己,也骂琰圭。
为什么这一次英雄没有逆天改命拯救一切带他们脱离苦海呢?没有人记得,造成这一切的并不是英雄。
就像曾经他还是凡人之时一样。
这世间的事情也许是个循环,他失败过一次没道理下一次就会成功,也许他就不是个合格的能够被觊觎希望的人。
他早就不喜欢这一切了啊,他只觉得疲惫。
那疲惫就像这无穷无尽的黑暗虚无一样,无所不在地包裹着他每一寸身躯,死命地想要将他拽进深渊。
为什么他不能放弃呢?为什么他一定要成为英雄呢?为什么他不能当个软弱的人醉生梦死享受最后的时光呢?或许,他应该主动走入虚无,让一切彻底结束。
那就解脱了不是吗?琰圭站在望月镇边缘,翻涌的浓雾戏弄着他胸口的衣带,衣带一松,一本厚重的书籍从胸口落下,重重砸在琰圭的手里。
琰圭定定地看着手中厚厚的书册,封面上没有任何名字,只有一滴血痕。
不,本该有名字的。
他抬手抚摸书册,当摸到血痕之时,一股尖锐的刺痛深深扎入他的掌心,喷涌而出的鲜血彻底打湿了封皮,四个大字趁着血色缓缓浮现。
《仙界律例》轰隆一声,周围的黑暗碎裂了。
作者有话说:诶嘿,明天还能更,开心。
◉ 93、第九十三罪热, 是琰圭又一次苏醒之后唯一的感受。
他神情有些恍惚,方才是幻境吗?那现在呢,周围的一切是真实的吗?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他现在位于一个高台之上,高台周围是绵延数百米的岩浆, 翻滚的岩浆翻出一阵阵热浪,在这个不允许御剑飞行的秘境之中相当于封锁了他的所有出路。
琰圭右手搓了搓, 幻境中的一切都已经消失,只有右手掌心被刺破的伤痕还残留着。
他忍不住笑了笑, 终于知道那股违和感是什么了。
他怎么能把刑月忘了呢?喂, 你干嘛笑得这么恶心。
琰圭向身后瞥了一眼,他十分确定之前身后根本没有人, 麟符是刚刚才出现在此处的。
之前的幻境之中, 麟符也几乎没有出现。
麟符、刑月, 这两个和他相交甚笃的人都没有出现在幻境之中, 这本不是一个合理的选择, 这样的选择意味着很容易让陷入幻境之中的人察觉到问题从而脱离幻境。
琰圭苦笑,明明有这么大的问题,他竟然差一点就被幻境吞噬永远出不来了。
不是吧, 你怎么又在笑?麟符有些恶意地说道,难道见到我这么高兴,你该不会是喜欢上我了吧?若是真的那也不错,他能少一个最具有威胁力的情敌。
啧。
琰圭觉得这小孩可真烦死了,你怎么到这儿了?他从进入秘境后就没有遇到过其他人,虽然他也能预料到其他人应该也遇到了各种困难, 但确实也无从知晓到底发生了什么。
麟符烦躁地抓抓头发:我一直和望月仙门的师兄弟们在一起, 本来一切都很正常, 但是在几天之后我们陆续发现,队伍里有仙子失踪了。
若是失踪一两个可能也不会引起所有人的目光,毕竟这是易天秘境。
他们周围本就不只有望月仙门,还有一些小门派和他们聚集在一起,人数多了,一些实力不够的人在他们没注意到的时候,死亡也是在所难免。
但是失踪的人的数量已经上了两位数。
我们就一边走一边找,周围的迷雾越来越浓厚,在浓雾的深处,我周围的人一个个倒下了,只有我……麟符的声音微微发抖,我想救人不过也没做到,后来我便意识到我是进入了幻境,再醒来我就到这儿了。
琰圭低垂着眼:你怎么意识到的?麟符有些不好意思:我觉得师父不会放任这一切的发生。
琰圭听着这话心里不大舒服。
麟符可以对他师父产生这么强的信任,他却只相信着自己。
若是让刑月知道,大概会对他很失望吧。
师父?短短两个字恨不得拐三个弯的声音响起,这是在易天秘境又不是在望月仙门,就算是天心又如何?更何况,我也未必打不过天心。
琰圭和麟符马上站到了一处,一起说道:你是谁?他们自己都没注意到,他们已经十分信任对方。
玉律用扇子半遮着脸,修长的指骨轻轻的搭在扇子上,他姿态是那样的随意自然,让人觉得他根本不是在遮挡面容,而只是喜欢如此而已。
我是谁重要吗?我们总要知道将来要弄死谁。
麟符语气阴狠。
呦,小崽子还挺凶。
玉律向两侧各一挥衣袖,每一边都在虚空之中出现一副巨幕,上面是完全不同的景象。
左边,是被困在迷雾之中的望月仙门弟子们。
那些还未从幻境之中醒来弟子一个个表情痛苦狰狞,似乎再过不了多久他们就将彻底将灵魂交予幻境从而再也无法醒来。
已经从幻境之中醒来的弟子们则更加凶险。
周围的迷雾愈发浓郁以至于他们不得不缩在一个小小的地方围成一个小小的圈,圈内是那些还未醒来的同门弟子,圈外是迷雾化成的无穷无尽的怪物。
那些怪物和他们常见的妖兽或者鬼怪全都不一样,麟符甚至觉得自己很难用言语形容这些怪物,他们形体不定,像人又不太像,纤细修长的身躯高达数米,每一寸都扭曲成奇怪的弧度,身上则蜿蜒出数个触手用于袭击。
密密麻麻的怪物拥挤在迷雾之中,让人头皮发麻。
他看这些东西看得稍微久一点,便觉得有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之感从心底深处升起,挥之不去。
已经在幻境之中见过大风大浪的琰圭看了一眼便明白,这些东西便是所谓恶意化身。
而右边的巨幕之中,只有孤零零地一个人。
她被独自束缚于高塔之上,迷雾从她胸口蔓延,和琰圭在幻境中看见的并不一样,这迷雾并不仅缠绕在少女手腕之间,而是分成了数股分别缠绕在不同的地方。
少女的身后是一根雪白的玉柱,她的双手被高高绑缚在头顶,腰肢被迷雾绳勒出纤细的曲线,再往下看,数不清的迷雾细细密密地缠绕在少女的双腿之上,覆盖了每一处细节,重新织就了一条灰色的裙摆。
明明应该是非常痛苦的处境,可是少女低垂着双眼之中看不出任何痛楚,嘴角略略向上勾起些微的弧度,看上去格外平静祥和。
琰圭瞳孔紧缩,他还是慢了。
发生了什么已经不言而喻,刑月以自己换下了所有的被绑缚的少女。
现在,选吧。
玉律身后凭空出现了一把精致的白玉椅子,莹润的白玉在岩浆映射之下泛出微微红光,将玉律雪白的肤色也覆上一层淡淡的微红,显出异样的魅惑。
月月做的饭实在是太好吃了,让我忍不住想要给你们一个机会。
他往巨幕上方看了看,天空之中已经可以看出秘境正在出现裂痕,啧啧,天心这些人还是一如既往地讨厌,只不过还是慢了些。
他根本不着急,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衫:他们会攻破秘境,但是来不及哦。
玉律白皙润泽的手指向着某处一点,最起码,江庭活不下来哦。
月月也撑不住哦。
他将巨幕焦点集中在刑月脸上,苍白的脸色一览无余。
所以,选吧,是赶去帮望月仙门,还是去救曾拯救过你们的阿月姐姐。
他说完最后一句话便从空中消失,只留下那魔咒一般地话语以及左右两边明显到刺目的传送法阵。
麟符目光明明灭灭。
他从没有哪一刻如此清晰的认识到刑月到底在想什么,即使他现在连刑月在哪里都不知道。
那是他的阿月姐姐,是他的师姐,是在他痛苦到不想活下去的时候拼尽全力救他的人,是根本不在意他冷漠态度将他抱在怀中的人。
他也从别人口中打听到了刑月在冥界干了什么,他也能从刚才那巨幕中猜到了刑月在做什么。
阿月姐姐怎么可能因为不小心中了陷阱被绑起来呢?她虽然不够谨慎小心,但是她修为不低又有天心给的各种保命方法,这种一看就要主动配合才能达到的献祭法阵,是不可能用意外来解释的。
阿月,又一次选择了用自己的命去赌。
她想要救所有人。
而他不过是其中一个罢了。
他曾以为这个世界上的恶人才是主流,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为自己争取资源再合理不过。
弱肉强食才是修者需要遵循的唯一律例,付出就一定要获得相应的好处。
可他遇见了刑月,后来又御剑了望月仙门中的师兄弟。
师姐会在他等阿月的时候为他放一把椅子,师兄会努力拉着他去参与师兄弟之间的聚餐,明明这些对他们都没有任何好处,可他们就是做了。
甚至,天心收他为徒又能有什么好处呢?阿月也想让他变成这样的人。
麟符咬破了自己的舌尖,痛楚和鲜血一起在口腔中蔓延。
若是他现在抛弃同门不顾而选择了阿月姐姐,就算他真的救下了阿月姐姐,阿月的牺牲将失去所有意义。
而辜负了阿月一片心意的他,还能让阿月喜爱吗?明明时间只走了短短一瞬,但麟符额头已经渗出了大滴大滴的汗珠。
对于心上人的挂念与对于道义的坚守在他心中来回交织。
越是理解刑月的所作所为这种煎熬就越让人难以忍受。
终于,麟符动了。
他的脚步之中不再存着犹疑,而是直接开始飞奔,奔向了通往望月仙门的那扇门。
替他自己,也替阿月。
琰圭双眸微动,轻轻松了口气。
他同样在大义与小爱之中抉择难定,只是相比麟符,他恐惧着。
他不是没有选择过大义,但是每一次的选择都没有得到过什么好结果。
也许他并不适合所谓滔天伟业。
他对大义恐惧着,也对刑月的命运恐惧着。
甚至在某一瞬,他想,为了刑月放弃那些人又如何呢?终于,两扇门都缓缓合上,熔岩之中渺小的高台重新恢复沉寂。
作者有话说:嘻嘻,明天还有!希望能坚持完这周。
◉ 94、第九十四罪麟符不顾一切地冲向那扇微闪着光芒的门, 快一点再快一点,他早就从巨幕中看到能动的人不过一手可数,而他们也大多受了伤, 没有任何一个完好无损的战力。
他是不是那个修为最高的,也不是那个最会战斗的, 但是他是此刻唯一一个完完全全没有受伤,能够充分发挥所有修为之人。
只有他加入, 这些人才能够撑到师父他们到来。
身后,并没有传来其他响动。
麟符嘴角微微一笑, 这样也好, 他们终于有了不同的选择。
琰圭和他不同,琰圭从未真心加入望月仙门, 也从未和这些师兄师姐们产生羁绊, 唯一和琰圭有所交缠的只有刑月一人。
他有眼睛, 他能看出来, 尽管琰圭从未承认,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人深深地挂念着阿月。
就像他一样。
他会因为阿月的选择而去拯救望月仙门,琰圭也会因为阿月而不顾一切。
也许,他们真的能让所有人都平安无事。
江庭!低头!麟符跨过门扉之后从高空之中直落而下, 他从腰间解下和阿月手中相差无几的软剑,温柔的剑无情地射出锋锐的剑芒,一剑斩断从左侧偷袭江庭的邪物。
没有人质疑为何麟符的出场方式这么奇怪,也没有人怀疑麟符之前身在何方,所有人自动自然地将麟符纳入圈内,毫无顾忌地将后背交给他。
不过, 其实他们除了相信也已经别无他法。
他们早已左支右绌, 甚至有些人已经意识模糊, 全靠生存的本能在支撑。
撑不住的。
江庭喃喃地说道:怎么办,我们真的要撑不住了。
汗水滴入他的双眼,让他瞳孔因涩痛紧缩,即使有了麟符他们就能支撑住吗?一刻钟,至少还需要一刻钟。
轮休!麟符大喝出声,一把将左侧师兄推向身后,而他和再左侧的人重新将圈围合,每个人三分钟!我不需要。
先安排其他人。
江庭透支着丹田中的法力。
麟符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很可能不是江庭需不需要的问题,而是能不能的问题。
在这样紧张的战斗之中,即使只有三分钟的休憩也能极大地缓解他们身体的疲惫。
很快,第一个休憩的人重新加入战圈,他效仿着麟符的操作,一把将左边的同门推向身后。
又是三分钟,第二个人如法炮制。
可当有一个三分钟过去之后,他们没能等到此人归队。
他晕过去了。
本该去休息的人咬牙支撑,但他其实早就到了极限。
他苦笑一声,试图在魂飞魄散的边缘榨取出最后一丝灵力,为其他同伴撑起能够赢得片刻喘息的防护罩。
麟符的软剑缠上了对方的手腕:不。
这种榨取将断绝一个人之后所有的仙途。
若非要如此,应该他来。
本来他就没有仙根,不是吗?不过,他们还没到这种地步。
麟符深吸一口气,眸光中射出灿芒,刑月阻断他释放燃魂咒的场景在他脑海中一幕幕回放,每一个细节都是那样的清晰。
明明只看过一次,明明当时连意识都模糊,但是此刻他的双手完美地复刻着当时的场景,每一个掌印都分毫不差,从而牵引着体内的灵力按照最正确的方式游走。
气势变了。
即使江庭已经气息奄奄到快要倒下的地步,可他依然能敏锐的察觉到身旁之人的气势不一样了。
他要突破!?不对,这应该是某种强行提升修为的秘法。
但这和自毁修为有什么区别?曾被麟符阻止的同门下意识想要阻止麟符,江庭握住了对方的手腕:不一样的。
所有此类秘法都有局限都需要惨痛的代价,有些是仙根有些是生命,而麟符燃烧的是气运。
只有大气运者才有这个资格。
只有气运才能拯救他们的现状。
修仙就是这样无情,哪怕有些人愿意付出从此以后成为凡人的代价,甚至愿意干脆付出全部生命,但不过是命数罢了,和大气运者身背的气运相比根本算不得什么。
但这也没什么好嫉妒的。
他,或者同门,大多有着普通却还算幸福的童年,在恰当的年岁求仙问道,之前生活中最大的波折大约是被师父恨铁不成钢地责骂。
但是麟符不一样。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比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哪怕他并未听麟符说过自己的过去,可单凭这个人闯过了剑阁获得了认可,已经拥有了他们所有没有的勇气和毅力。
很多人都有机会和气运相逢,但大多数人都是擦肩而过。
只有经历磨难锻炼之后的毅力才能将其牢牢抓在手中,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在逆境中踏出一条充满荆棘的路。
江庭自忖做不到这一切,但他也有能做到的事情。
不择一切手段为他护法!半分钟,只要半分钟!他已经猜到麟符要做什么,那才是真正能够让所有人获救的道路,成败在此一举。
仅剩的四个人嘴角要紧牙关,抹掉嘴角留下的隐隐鲜血,不再为了能撑更多的时间而有所保留,手中的法宝再一次发出凝实的亮光。
光芒温润,在迷雾中点亮出一方小小的天地。
明明不应该被看见,但秘境的各个角落里,人们一同抬头看向了天空,又不约而同的开始了最后一波冲击。
天空在轰鸣。
原本灰蒙蒙的天空变成了漆黑的天幕,如有仙人将墨水尽数倾撒在天空之中一般。
秘境发现了不该出现在此处的人。
秘境应该是公平公正的,它诞生的目的就是为了修仙界和谐发展,它想要的是给新人一个机会,训练出一代又一代合格的修者,让他们发光发热,而不是让原本就修为高绝之人进入其中争夺机缘。
它决不能容忍有人破坏规则。
一片又一片积云汇集在天空之中,黑压压地向着秘境某处压去,而在那积云之下,赫然站着一个挺拔地身影。
少年最多十七八的年纪,眉目还能看出些许稚气,但他的眼神之中已然被填满了坚定之色。
也许这并不是成熟,也许只有少年才有这种不顾一切的勇气,明明他的衣衫看上去已经狼狈到了极点,明明从师尊那里得到的各种保命符咒与法宝已经消耗殆尽,但是他依然站在了这里。
不是没有风险的,但也不是没有机会,他要赌一把,赌一个所有人平安的结局。
就算失败,大约也只有他一个人陨落。
麟符脑海中闪过万千思绪,最终定格成了一个浅浅微笑。
若结局是他一个人陨落,那也不错。
牺牲、付出、责任,这些曾经离他十分遥远并且让他避之不及的词汇此刻却让人在脑海里反复回味。
挺好的,他终于学会了体会这些。
人仙、玄仙、地仙!他竟然直接冲到了地仙!只能坚持数息,机会就在这一瞬!轰隆一声,摧枯拉朽的惊雷倾泻而下,巨大的响声宣泄着自己荡平一些的力量,如烈阳一般的光芒遮蔽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失去了五感,但每一个仰望天空的人都觉得自己在光芒之中看到了一个少年纤细的背影。
◉ 95、第九十五罪天心在人前向来是一副冷漠高人的模样, 但这一次他却失去了惯常的冷淡,一掌又一掌轰然向秘境的空隙砸去,带起的掌风将他的发带吹散, 披头散发状若疯人。
他一向不喜欢太出风头,但这一次, 他冲在最前。
也只有他适合冲在最前。
所有修为排的上号的人的师尊们全都挤在那一道窄窄的缝隙前,倾尽毕生修为手段想要尽力地撕裂那一道窄窄缝隙。
而剩下的人则焦急地站在原地注视着这一切, 稍微冷静一点的叫来了认识的全部医修待命,也将其他弟子安排好, 势必要让秘境中弟子出来之后能第一时间得到救治。
只盼, 他们能出来。
此时,秘境缝隙处出现了一丝变动。
第一个察觉这种变动的是天心, 他立马给其他人打了个手势, 暂停, 他们要等一个时机, 那是最好的时机。
缝隙处全部的光都已经消失, 只剩下黑漆漆的一片,尽管大家已经隐约猜测到其中发生了什么,可还是忍不住心揪了起来。
那个冒风险的人, 是谁?会不会是自己的弟子,应该不会吧?只有天心觉得,这一定是他的弟子。
就算不是刑月,也得是麟符琰圭。
他又骄傲又痛心,一把年纪了收几个弟子,为什么总是这种不让人省心的家伙?不过, 也只有他的弟子才拥有这种不顾一切的勇气。
就是现在!缝隙处光芒万丈, 秘境外所有人都将自己毕生最强一击挥出, 刀光剑影琳琅而入,纷繁地招式让人目不暇接,仿佛一曲献给修仙界最璀璨的赞歌。
无数招式最终汇聚在窄小的缝隙之上,化作一声巨大的嗡鸣。
轰隆,秘境,碎了。
巨大的烟尘从平地升起,遮蔽了所有人的目光,马上有精通风系术法的修者唤出一道道清风将烟尘吹散,露出了其中狼狈的弟子们。
现场嘈杂极了,有些人在救人,有些人在呼唤,有些人茫然地抱着已经死亡的弟子痛哭流涕。
而望月仙门的人,全部围在了麟符身边。
江庭躺在自家师父怀中挣扎着睁开双眼:我就知道,你小子一定会活下来。
麟符半跪在原地虚弱地笑了笑,修为骤升骤降让他的丹田处在碎裂的边缘,不过还好,只是边缘,他赌赢了。
即使是这样的场景下江庭也不能闭上自己的那张嘴,甚至特意提高了音调问道:你怎么做到的?麟符不大好意思的说:这个秘境只会惩罚修为超出限制的人,而因为你们离我太近,它反而会保护你们。
我在天雷砸下的瞬间让修为回落,所以……那也太危险了!哪怕时机错上一瞬,你都会魂飞魄散!这不必其他师弟想要碎丹拯救大家还严重?碎丹最多成为凡人,麟符那可是搭上了永生永世。
江庭就是故意的,他知道自家的师弟是个什么性格,若他不主动宣扬,这件事就将烂在麟符心底。
这怎么行,他必须让这些被所有人知道。
当终于把想说的话全都吐露完之后,江庭两眼一翻,嘎嘣一下晕了过去。
天玉好气又好笑,像一巴掌拍向这个傻徒弟,又怕真把人给拍没了,最后只好虚空挥了一下悻悻作罢。
他冲着天心努努嘴,用眼神示意,还不快去关心下你的宝贝徒弟!天心无奈向麟符走去,但他知道,自家小徒弟现在最想要的并不是夸奖。
刑月安好,已经被我送回门派了。
他歪着头思考了一下,补了一句,琰圭也还活着。
得到准信的麟符终于能够放心的和江庭共赴梦乡。
——不管麟符愿不愿意,他的名声彻底打响了。
说来也是巧,有散修道号存钱,今岁恰好他恰好进入了易天秘境,虽然他修为不咋地法术施展得也不算熟练,但对于赚钱那可是有着敏锐的嗅觉。
在别人都奄奄一息挣扎着从秘境脱离的时候,存钱靠着自己惊人的意志力爬到了被天雷劈成一片荒芜的事发地,施展出他昏迷前最后一个术法。
再现。
要不是有人进入秘境救援的时候顺道把他捞出来,这一次他怕是直接就交代在那了。
不过现在,存钱正眉飞色舞地在小酒馆讲着。
话说当时那场景,可谓是天崩地裂天塌云陷,整个天空黑压压一片。
你说我们就信啊?就凭你一张嘴?存钱等的就是这话,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巴掌大的黑曜石做成的球,里面影影绰绰似乎有光芒闪烁。
已经有眼尖的人认出来了,那是存影球。
存钱将球向半空中一抛,刹那间,小酒馆仿佛变成了易天秘境,压抑的黑云铺满了所有人的头顶,有些胆小的已经下意识躲到了桌子下。
人们看见高高瘦瘦的少年将所有人护在身后,他独自一人站在前方,顶住了所有风雨。
突然之间,风消雨歇。
诶,你怎么收回了?想要继续看的,十个下品灵石。
存钱美滋滋地开出了价码。
周围人一脸怨气,但还是有人抵不住诱惑上前交了钱。
客人咧嘴一笑,直接就想在小酒馆将存影继续放完。
存钱的声音慢悠悠地在客人身后响起:啊,忘了说,我卖的是一次性的存影石,用过一次就会化为飞灰哦。
客官可要想好了,是在这里放呢,还是回到师门和师兄弟们一起欣赏呢?客人顶着所有人目光中的期许落荒而逃。
奸商存钱成功的将自己所有存货卖空,然后潇洒离去。
嗐,挣够了这就回去请师父喝酒!存钱是潇洒了,修仙界却炸了锅。
人们纷纷讨论着这个力挽狂澜的年轻人,恨不得把人祖宗十八代都扒个干净。
要不是发现对方师父其实是望月仙门那个不好惹的天心,怕是麟符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
尽管这样,还是有人找上了门。
天心满头问号地看着像呆在自己家一样舒适的天晴:你来干嘛啊?他脾气不好,天晴更是火爆,两个人一向不对付,这人来就算了,怎么还好意思喝他的茶!他一把夺过天晴的茶杯:这可是我留给我徒儿的茶,你配喝吗?天晴啧了两声:你就给你身受重伤的徒弟喝这种东西?怎么了?这可是他师父亲手种的亲手沏的茶,你懂个屁。
天晴身侧浮现出一套完整的茶具,茶壶在她手心一转,就蒸腾出袅袅热气。
她带着这一身行头就往里闯。
天心慢了半刻才反应过来:诶?你有毛病啊!他匆忙追去,可惜天晴虽然修为不如他,身法确实一等一的好,等他追到,人已经跑到麟符病床前了。
此时的麟符正躺在床上,浑身上下缠了不少绷带的他看上去乖巧极了,虽然他的修为已经跌落到人仙一下,但是他整个人的气场甚至要超过人仙。
天晴十分满意地点点头,在天心刚刚踏入门槛的一瞬问道:我关门弟子只略比你长几岁,不知你可有意和她结为道侣?噗,麟符口中的茶喷了出来。
他下意识往刑月那边看了一眼,只见刑月一脸吾家有儿初长成的老母亲微笑,瞬间,他的心又凉了半截。
天心赶紧将人带走。
只是他没想到,这不过是个开始,一整个下午,替自家弟子求道侣的人络绎不绝,也有那大胆的自己上门。
天心辈分太高了,这些人他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拦住一个另一个就能偷偷跑进去。
什么时候他们望月仙门这么热衷于找寻道侣一事了?刑月慢慢悠悠地将师父拉到一边:你拦着干什么?难道不拦吗?那小子喜欢谁他又不是不知道。
刑月咳嗽了两声,才气若游丝地说道:多好呀,我家孩子终于长大了。
都有人喜欢了!她扭头看了两圈:诶,琰圭呢?◉ 96、第九十六罪琰圭正独自一人坐在竹林木屋中喝酒, 他感受到身后的响动。
你应该很开心吧?来人必然是刑月,除了刑月没有人会在这个时候来找他。
刑月做到了琰圭身旁,自然地点点头:你应该很不开心吧。
琰圭嗤笑一声别过头去:我有什么不开心的?秘境完美解决, 大部分人都活了下来,他也成功救下了刑月, 为什么要不开心。
我知道,玉律给你们出了一道二选一的题。
玉律那个恶趣味的人把全程都给她直播了, 他就是想看所有人都放弃她,想看她失望的表情, 可惜没成功。
刑月心下柔软:你是不是觉得, 我赞同麟符就是在反对你?琰圭烦躁地闷了一大口酒:就该这样吧。
拯救世界的英雄本就应该被赞扬。
而我不过是一个自私自利耽于一己私情的自私鬼,我不过是个置人命于不顾的无情之人。
而你, 最爱的就是为了其他人牺牲自己。
刑月噗嗤一笑:哪有人会这样想自己的救命恩人?那道选择题, 本就是她和玉律谈的条件。
她从琰圭怀中掏出《仙界律例》, 暗红色的血迹还在封面上残存着, 刑月摸着手上的伤口说道:这是我故意的。
什么?刑月回忆着当时的场景。
她看到高塔上数个被紧紧束缚的少女时, 心中的计划就已经成型。
玉律修为高出她一大截,根本就没必要让她知道这一切,而玉律放任到近乎于引领她来到此处的目的便大约能够猜想。
这个人, 想测试所谓人性。
也许是他知道了她曾经的事情却不相信,又或者只是单纯的喜欢玩弄他人,当然也可能是因为阿统。
不管怎样,这个人在让她选择。
用我换所有人,可以吗?你凭什么觉得自己有这个资格?刑月掏出怀中的《仙界律例》:凭我一个人提供的能量能抵他们所有,凭当我死去, 这本书将失去依凭。
她说谎了。
这书可以在她和琰圭之间转移。
玉律目光紧缩:你不犹豫?若是在这里死了, 就是魂飞魄散, 你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
他早就注意到这个人,从这个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灵魂刚刚踏入这世界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意。
一开始不过是遵循着天帝的指示做寻常的警戒罢了,只是越看越觉得奇怪。
为什么这么一个普通的人可以一次又一次选择为了他人牺牲?不怕死吗?也许是有特殊的保命方法。
那他就把这些保命方法隔绝便好。
秘境就很合适,修为限制之下很多秘法都不能生效,那位无所不能的师尊也不可能及时赶到。
而他给出的牢笼还是魂飞魄散的死局。
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个人竟然还是半分犹豫都没有。
玉律神经质地咬着自己的手指,将漂亮的食指咬的鲜血淋漓。
凭什么,凭什么他遇不到这样的人!凭什么当他深陷死地之时没有一个人来救他。
愤恨、嫉妒,各种情绪将他淹没,而另一边,刑月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
是的,我没那么容易死。
平时说谎都会脸红的她此刻沉着冷静地编着瞎话,《仙界律例》选择了我,这个书出世的时候你应该感觉到了吧?只要它在我就不会死,而只要我不死,这个世界的规则就将存在。
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但这应该是个阻碍吧?越是危险的境地阿统能了解到的情况越多,她已经隐约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会是那样被毁灭。
她模糊着《仙界律例》和世界意识之间的关系,其实这只是一个级别稍微高点的法宝而已,和阿统完全不能比,但哪又怎样,只要玉律信了就好。
我完全可以现在扭头就走,你什么都得不到。
不过,那个高台应该能杀了我吧?这是最好的机会不是吗?玉律痴痴地笑了。
是的,如果这个人说的都是真的,那这确实是最好的甚至唯一的机会。
高台会将生命力转化为迷雾,将一个人缓慢地抽干,直至消亡。
这个过程是一点点发生的,以至于可以避开那法宝激烈的反抗,是最好的机会。
当然,不仅仅是因为此不会遭受反抗。
因为,走入这样的法阵需要自愿。
平时他抓不到这么多能威胁到刑月的人,凭他一个人还没那个本事对抗整个修仙界,自然也做不到让刑月自愿送死。
我只有一个小小的条件,除了放了这些无辜女子,给麟符和琰圭一个机会可好?刑月整理着自己的发丝,转移着注意力来避免自己的声音发抖,你不是喜欢考察人性吗?那两个人修为都不算多高,放了他们也影响不了什么,还能让你看一出抉择好戏,很值得吧?我其实只是想让他们死个明白而已。
而且我救了他们的命诶,我要让他们直到生命最后一刻都活在对我的怀念和愧疚里。
我没有那么无私,我才不想让我救过的人就这么放下所有的包袱。
玉律无声地笑了。
好。
他想要看到所有人没有选择刑月时对方悲伤的表情,或者看看苦命鸳鸯在痛苦之中挣扎。
都不错。
不过,我不会给他们解除幻境,若是连从幻境中出来都做不到,这种人又能提供什么乐趣给我呢。
刑月回忆着这些,她当时悄悄在《仙界律例》上抹上自己的鲜血,不太熟练地以鲜血为依凭设了一个小小的攻击法阵。
疼痛是唤醒一个人最好的方式。
接下来,便只能祈祷。
我看到你来的时候超开心的。
刑月不好意思地笑着,没有人真的想死吧,我还没有看够山山水水,我还没有看到麟符成家立业,也没有看到你伤势痊愈重回天庭。
我也不想死的。
而且,救一人和救万人,差距只是数量不是吗,你还是不顾自身安危在赶来救人了呀。
刑月有理有据地分析着:而且吧,若不能打破高塔,那迷雾会遮蔽麟符的气机,他再怎么努力大约也取不得什么成效。
刑月狡黠一笑:你早就看出来了,对不对?他自然知道,他早在幻境中就已经经历过一遍。
但是,不止于此。
琰圭定定地看着对方:我没想那么多。
啊?我只是想着你。
就在选择的那一刻,什么懦弱恐惧还会家国大义统统都靠边了,他只是想要自私一回,想要真正为了自己做一回选择。
他不想再担着那么重的担子在肩上,他也想只为自己的快活而选择一次。
我只是想着你。
琰圭重复了一遍。
刑月慌了。
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傻子,面前这个人也已经不是曾经那副婴孩的模样,她能清晰完整第看到对方的全部神情,她可以平视着对方的双眼。
那一双眼睛里,正正好好映射着她自己的面容。
刑月打着哈哈:啊,其实我曾经救你也不是指望你报恩,不过你有这份心,我还是很感动的,等明天我给你做饭,我跟你说我做烤鱼特别拿手,不然我现在就去做吧,这一上午都没什么时间吃饭。
琰圭将人拽了回来:都是人仙修为了,吃不吃没有差别。
他直接讲话说开,不给对方任何回旋的余地:刑月,我喜欢你。
那些他恐惧的他向往的他追求的,最终都能够具象化成一个人,刑月。
刑月付出的身影,毫不保留给他的信任,每一次从不曾犹豫的行动,绚烂又迷人,让他早就不由自主地陶醉其中无法自拔。
下旋、沉溺,最终被名为爱的情绪纠缠包裹。
头一次地,他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
◉ 97、第九十七罪像开启了什么开关一般, 当话真的说开,琰圭突然觉得自己也可以不要脸一些。
他根本不给刑月逃避的机会,亦步亦趋地跟随在刑月身后。
不仅如此, 他话匣子也打开了。
你知不知道,当时你站在冥琀身前的时候, 真的特别美。
我词穷了,总之, 超好看的。
说真的,我觉得我们很配呀, 我们都为仙狱工作, 而且有着差不多的理想,都希望能让这个修仙界真正的天朗气清, 我们一定可以是最好的合作伙伴。
而且我们经历也差不多, 你看我们都经历过修为跌落, 以后可以一起修炼, 还能互相交流修炼心得。
刑月:……老哥, 我求求你了,先闭嘴可以吗。
她堵着耳朵闷着头往前走,结果迎头撞上了麟符。
阿月姐姐……刑月客套着:啊, 麟符呀,怎么样啊,今天有没有遇到喜欢的仙子,虽然你还小,不过我不是那种封建家长,你随意, 啊对, 就这样, 我先走了哈。
麟符沉浸于自己的世界完全没有察觉到目前场景的尴尬,他没有让开去路,而是下定决心说道:阿月姐姐,我,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刑月:???啊,毁灭吧。
她一个闪现,溜了。
剑阁其实风景不错,代价就是其中怪石嶙峋,群峰林立,清泉穿巡。
也就是说,剑阁环境复杂得很。
刑月躲在了一汪清泉旁。
人心烦的时候就想吃点好吃的,刑月蹲在原地,一条鱼就这么猝不及防地从清泉中跳到了她怀里。
呜,这简直是不得不吃。
她没精打采但是技法娴熟地在清泉之中杀鱼去内脏洗干净,然后再娴熟地串在已经洗干净的树枝上,一直到在地上堆好了树枝才发现哪里不对。
她之前一直不是自己生火。
刑月有些生气,又不知道这股气到底是因为什么,找不到对象发泄的气愤最后只能折磨自己,将她的心折磨得七上八下。
甚至,连口鱼都吃不上。
噗嗤,柴火烧起来的烟气钻进了刑月的鼻孔。
刑月一回头,一个长相清秀的小小少年正一脸委屈地蹲在火堆旁,火焰映红了他的脸庞,显得愈发瘦小可怜。
少年还没有变音的声音说道:姐姐,人家饿了。
虽然长相完全不一样,但这必然是玉律!刑月脸一下就黑了,她脑海里已经上演了一整部她将天心等人叫来然后所有人痛打玉律,最终玉律被捉住下了大狱然后在一个风雨交加的日子被当众处决。
但是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哪怕是脚程最快的天晴也不可能在这个人溜走之前赶到。
刑月最终还是垂头丧气的走到了火堆旁,从怀中掏出了之前没用完的调料,好歹这口鱼得吃上。
树枝上的鱼肉逐渐开始散发出香气,这个场景一如在秘境中。
这样不好吗?刑月打破这只有火苗滋滋声的静默说道,为什么一定要做那些事。
她像是要报复当初的遭遇一般,将鱼肉在玉律面前转了一圈,在玉律要接之前狠狠一口咬在鱼肉上。
玉律也不恼,只是微微笑着看着刑月一口一口愤恨地吃鱼。
刑月叹了口气,只觉得手中的鱼也不大香了。
你放了我们一马不是吗?等她冷静下来再回想当初,他们能获救并不是因为她有多机智,当然她不否认这一点,但是这个人原本可以不放过他们。
他也可以在最关键的时候出来阻拦,比如在麟符即将成功的瞬间。
玉律板着一张脸,嗤笑一声:怎么可能,我看起来像是那么好心的人吗?你不会觉得我可以拦下来麟符吧?他强行提高修为,我若想阻拦必然也要强行提高修为,那不也一样会让天心那帮老头子攻进来吗?刑月说道:我相信你可以。
玉律不说话了。
是啊,他可以。
他是妖王,是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怪物,是天庭那个老不死的在人间的代言人,他有什么不可以。
刑月咬下一口焦香的鱼肉,让热腾腾的香气充满整个口腔,算是稍显缓和了自己今天受到的惊吓。
所以你放我们一马,难道不是因为其实你也不是那等心狠之人吗?玉律恢复了自己原本的模样,妖娆的眉眼冲着刑月轻轻一眨:不哦,我是因为……刑月敏锐地察觉到危机:不,我不想听,你不要说了!我是因为你哦。
刑月吓得扔了手中的鱼:你特么有病啊啊啊。
玉律一脸委屈:人家没有说谎嘛,人家真的就是因为在乎你。
谁不向往呢?他是沉溺与深渊中的人,谎言、欺诈充斥着他的世界,他是在这样的世界中诞生,也在这样的世界中长大,他从未体会过被人捧在手心的滋味,也从未体会过什么叫做关怀。
他看着刑月来到这个世界,看着她慢慢变成如今的模样,看着她一次次对别人付出。
玉律做不到,所以他向往。
也许这并不是男女之爱,他只是单纯的喜爱着一个和自己完全相反的人。
玉律拿一方素白的手帕在刑月嘴角擦了擦,声音轻柔暧昧:若是你想,可以去妖界找我。
刑月觉得自己要疯了,这个世界还能不能好了?——玉律并不是无缘无故离开妖界,他离开望月仙门之后,身型再次一变,化作一粒小小的不起眼的尘埃,凭风借力去往天庭。
尘埃什么都不好的,但唯一的优点便是不起眼。
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这样一粒小小尘埃混入了天庭中那扇从不打开的门之中。
天帝嬴天高高坐在王座之上,他的面容即使认真注视也无法看清,只能让人感受到一股发自灵魂的战栗。
那是一种来自于亘古的注视,古老得堪比这个世界,不,也许比这个世界还要远古。
仿佛是从整个世界诞生就出现的深渊中的强大生灵,只让人看上一眼就恨不得跪地发抖。
于是,玉律跪在了地上。
强大的威压压得他膝盖生疼。
为什么?玉律低垂着头,战战兢兢地解释:这是很好的能杀死刑月的机会,若是能一举成功,那么对您……你不舍得。
嬴天用的是陈述句。
可以不杀她。
那本书误导了你,目标并不是书。
嬴天哀叹一声,那个存在无形无影,只是暂时依托刑月之身罢了,那个存在消失并不是刑月消失。
我许你留她一命。
当六界归于虚无,你们二人将会脱离这俗世之躯,在新世界中获得永恒。
玉律猛地一抬头。
嬴天继续说道:只不过,时间不多了。
你要加快速度。
还请您示意。
嬴天目光望向六界之中的某处:战争,我需要战争。
他的声音逐渐变得缥缈:鲜血、争斗、混乱,去吧,去创造这一切,当一切抵达终途,你也将获得永恒的安宁。
别忘了,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
直到离开天庭很远,玉律才重新恢复身形,他忍不住啐了一口,这天帝,就特么喜欢当个谜语人。
但这已经足够他理解接下来要干什么,人妖之战,嬴天要让他利用自己的身份来掀起真正的人妖之战,用这六界之中最大的两族的鲜血和伤痛来为新世界奠基。
他不知道新世界到底是什么,他也不知道在新世界他能获得什么,但他知道,他必须遵守嬴天的指令。
不然呢?他能做什么?是大胆挑衅然后被嬴天一根指头捏死,还是从此以后隐姓埋名东躲西藏去祈求片刻的安宁。
是,嬴天是不能直接降临其他六界,但那又如何?想为天帝效命的人前赴后继,甚至很多人会相信自己能够在所谓的新世界中呼风唤雨,从而原以为嬴天当牛做马。
说到底,他也不过是苟且偷生的一员罢了。
只不过他其实不信那什么鬼新世界,但是,和刑月一起生活,似乎也是不错的未来。
刑月是个有意思的人,想来以后的日子应该也不会无聊。
◉ 98、第九十八罪人界中的一切似乎和琰圭在幻境中经历的一样。
明明应该是大家经历一番锻炼的秘境最后沦为了一个恐怖的吞噬人命的地狱, 各家都损失了至少五分之一的弟子,望月仙门更是惨重,因为他们一直在保护着许多投奔他们的人, 死在易天秘境之中的人超过四分之一。
和秘境中一样,仙门和世家之间的关系开始变得微妙了起来。
可一切又似乎和幻境之中的不一样。
险些在高塔上被困死的少女们全数回到了各自的世家门派之中, 一开始也有人叫嚣着是世家/门派中的垃圾的诡计,又哄骗他们下一代的希望, 又想试图消灭对方的有生力量。
只不过,有些少女本是好友, 这奇妙的好友聚会还被刑月假装不刻意的混了进去。
身份是麟符的姐姐, 借口是大家对麟符的好奇。
刑月本想让本人来,她觉得小少年对自己的爱慕主要是对这个世界还不够了解, 但又担心对方觉得自己是在践踏少年珍贵的心意, 想了想这活还是只能自己做。
还顺手带上了不知为何非要变成小娃娃跟着她的琰圭。
麟符长得也不错, 不比我在秘境中遇到的那个垃圾差。
金瑶儿磕着瓜子, 一点都不在乎自己娇柔的仙女形象。
经历一番生死之后她似乎看开了, 一点都不在乎面子,我决定以后就追麟符了,啊对, 他若是不喜欢我也没关系,阿月你记得帮我说一下,我绝不会随便打扰,只是用来对付一下家里。
麟符这种青年才俊,十分适合对付她那一双想把女儿卖了的父母。
只要让她缓几年,让她修为能再上一层楼就能有更多的底气。
霄暧板着一张脸:我遇到的那个人的长相十分正派。
空茗想了想, 说道:我遇到的那个长得就是一脸风流模样, 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 只是可惜我当时昏了头。
刑月终于说出了自己一直想说的话: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是一个人。
啊?三个各有特色的声音同时问出疑问。
你们想啊,最终你们都是在同一个地方遭了难,听说一共有数十个女子被骗,若是你们遇到的都是不同的人,什么地方混进来这么多奇怪之人还不被大家察觉?所有人都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是啊,就算是望月仙门的名额也不过是一百,整个秘境也没多少名额,几十个实在是太多了。
或许他们真的是同一个人。
金瑶儿一脸莫名其妙:这个人在仙门弟子前装世家,在世家门人前又装仙门,不觉得他很奇怪吗?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啊。
她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和家人斗以及如何谈恋爱上,对这些阴谋诡计反而不太精通。
被刑月抱在怀里的小娃娃突然开了口,奶声奶气地说道:说不定这个人只是想要让仙门和世家产生矛盾。
霄暧眉头紧锁:这不合理,就算所有人都死了,那也是世家和仙门各死一半,大家一想不就能明白吗?小娃娃啃着手指头天真地说道:说不定他们想打。
空茗觉得自己的思路一下子就被打开了,但随后又松了一口气:不过,打不起来吧,毕竟我们都活着。
她们还活着,还能交流,所以现在气氛只是紧张,并非是真的要打。
活着的她们让所有人都少了点借口。
啧,看上去就像她们不应该活着一样,这个世界真是讽刺。
刑月将琰圭随意地往旁边一扔,握住了空茗的手:是啊,我们都还活着。
不管别人怎么想,她们终究是活了下来。
几人中最聪明的空茗忍不住笑了:你是故意来找我们的吧。
她伸手掐住刑月的脸颊,泄愤一般地揉捏着,我知道是你救了我们。
什么?金瑶儿猛地转头。
空茗比了个嘘的动作,继续对刑月说道:我当时隐约还有意识,不过记不大清,但是现在我能确定,就是你对吗?你救了我们,而且你现在还想让世家和仙门之间的关系趋于缓和。
为什么?其实本来大家就互相看不顺眼,现在局势也算不得多紧张。
刑月想了想: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那个人不会就此罢休。
琰圭没有说出自己在幻境中看到的东西,他总觉得他当时看到的世界真实却又奇怪。
整个幻境细节多到几乎不是某个人能够设置出来的,但又与他所接触的世界完全不同。
幻境之中,整个世界似乎更加混乱无序,天空之中时常灰蒙蒙一片,就像是辉映着人们心中的世界。
人们似乎更加冲动易怒,更加欲念横生,更加容易被几句话挑唆得失去理智。
这是偶然的吗?还是说其实是某种预言?是幻境创造者给他的预言吗?他有些想不明白,因此也就没有将这些宣之于口。
他拉了拉刑月的衣袖:大家关系更好有什么不好的吗?霄暧赞同地点点头:确实更好。
哪怕只是仇怨加深,也会影响她好好修炼。
金瑶儿哀叹一声:可是我们哪有那个能力影响那些大人物的想法。
那些人甚至将她看做一个玩物而已。
她突然又坐直了身子:不然,我们给麟符办个巡演吧!刑月:?金瑶儿眼冒金光:你是不知道,之前他的那个留影球都卖出了天价,大家都可喜欢看了!但是那个奸商就买了那么几个,以至于买都买不到,现在能看到真人,一定会超级受欢迎。
而且望月仙门现在威望可高了,再趁势宣传宣传,人们最喜欢英雄人物英勇仙门了,到时候一定能再把威望推得更高。
有一个统一的受人喜欢的对象,不就能让所有人关系更好了。
刑月一拍大腿,对啊,只要你喜欢我喜欢的爱豆,你就是我的好朋友!金瑶儿拍着自己的胸脯:交给我,包你满意!她还能趁机赚点钱,等她赚够了钱立刻就和家里断绝关系!琰圭嘴角浮现出隐隐的微笑,不错,这个结果他很满意。
他又拉了拉刑月的袖子,耳语道:事情交给她,我们去一趟冥界。
他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被金瑶儿听见一点点。
金瑶儿立马说:你们有事就去忙,等你回来我一定还你一个风风光光的弟弟。
来接刑月回门派的麟符在门口就听到这么一句话,整个人顿时僵住。
刑月一看到麟符这个表情就头皮发麻,再看了一眼故意卖萌的琰圭更是头疼,直接将人往麟符怀里一怼,自己溜之大吉。
琰圭和麟符就这么大眼瞪着小眼。
琰圭淡淡一笑:都是正事,都很重要,可惜这里离不开你,只能我陪着她了。
麟符:???他跟金瑶儿问了问方才发生的事情,想了想,掏出一张符咒开始联系天心。
师父,师姐又要偷偷去冥界了。
我好担心她,您能陪她去吗?剑阁有我和琰圭师兄就好,您不用担心。
琰圭:???◉ 99、第九十九罪漆黑的洞穴之中只有几颗夜明珠点缀在天顶, 散发出微弱的光晕,勉勉强强给这个洞穴渡上一层模糊的光影。
光影的最深处,是一个颓废懒散的身影。
只不过, 来访之人并不敢真的抬头仰望圣颜。
妖王殿下。
乐靡是鹦鹉化形,乃妖界二把手, 在外界也是人人尊敬的人物,可他此刻依然是战战兢兢, 生怕惹恼了喜怒无常的妖王,您今天的讲话真是鼓动人心, 现在各部族都摩拳擦掌, 就等着您一声令下便可立即出击。
乐靡忍不住在心理诽腹,那些人就是不知道妖王到底有多么恐怖, 才能被那么一番话打动。
虽然那一番话真得很令人慷慨激昂就是了。
毕竟, 妖界尽管风景如画, 常年呆在一个地方也腻了。
只不过他总跟在玉律身边, 他总觉得妖王并不是一个好战之人, 也并不是一个会为了自己的百姓考虑的人,因此那一番话对他的影响比较有限。
但是,妖王到底是想干什么?搞这么大的事有什么好处吗?不懂, 他真的不懂。
嘛,反正也不需要他懂。
失败了他还可以回老家龟缩,成功了他就能趁机带着道侣看看更多的风景,也不错。
好像也不对,现在他也不是不能去人界、仙界、冥界之类的,妖界虽然和他们关系一般吧, 但和每个姐之间都保留着小口口, 不说别人怎么样, 他若是想去肯定能去。
这么一想,乐靡突然就悟了。
是啊,只有他们这种有能力有地位的妖族才能做到来去自如,其他小妖们别说去人界了,就连去离他们最近的冥界都不大容易。
妖王殿下这可是大义啊!是在为小妖们夺得一片天啊!只是,殿下是这种人吗?——战争,如星星之火燃烧在了冥界和妖界的交界之处。
那里由于有着界门,本来屏障相对于其他地方就要若上三分,在诸多妖界大能的一同发力之下,不过瞬息就碎成了齑粉,只留下零星的光点诉说着曾经的阻隔。
一开始只是小股兵丁的探查,趁着屏障破碎带来的混乱悄悄的混进了冥界之中,摸索着这个他们从未踏足过的土地。
尽管这里漆黑一片,看上去物产甚至还不如妖族丰饶,可小妖们兴奋极了,从前只有上层妖的才能欣赏到的风景,如今,如今他们也能了!说不定,将来他们还能是这里的主人!接替小股探查兵丁的是第一队精兵。
他们装备精良(手中法宝符咒拉满),修为高绝(各个都是人仙以上),一出现就给妖界打了个措手不及,等到冥琀赶到之时,妖界巡逻军已经退守到了焦岚城之内,城外空无一人。
冥琀听着守军将领给自己汇报:冥琀大人,不是我们主动放弃,而是真的打不过啊。
你是不知道,那些妖族各个奇形怪状的看着就让人害怕,这就算了,他们修为又高出我们一届,我手底下那些兵平时就是种地的,怎么跟他们比哦。
守军将领终日苦着一张脸,都愁白了头。
那些妖族还不光修为高,手段也是千奇百怪,他们连见都没见过,怎么打,这叫他们怎么打嘛。
冥琀眉头紧锁,他擅长治理一方但并非将才,就算他修为能比妖界那些人高一些,但是也有限,至今他也还没突破玄仙。
凭他这么一个人,根本改变不了什么。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尽快将此处情况告知父王,并尽可能的保住此处居民的性命。
转移吧,我们弃城。
这座城市并不适合进行防守,它原本不是边城,只是为了通商方便才在原先的边城之外演化出了焦岚城。
焦岚,一片焦土,只有山风。
这里终年黄沙漫天,若不是靠着贸易,怕是根本不可能有人。
冥琀知道将领在顾虑什么:通知全城,今夜就动身,所有责任我来担。
他微微浅笑着:放心吧,我和我那些哥哥们不一样。
我需要尽快将此处的情况回报王城,这里就交给你了可以吗。
将领听说过冥河的事迹,一个能引发奇迹的人,应该值得他相信吧?他重重的点了点头:是!冥琀风雨兼程地往回赶。
其实他心底里也没有把握,父王一向不爱管事,他能说动其他人出兵吗?他们真的需要出兵吗?妖族为何会突然不明不白的打过来。
他心中有太多的问题,却并不知道能不能够在王城获得解答。
他只能赌。
毕竟,越是修炼才越能知道,有些事情他这点微末的修为根本就碰触不到。
他活得太短,修为太低,经历太浅。
他唯一的机会便是冥王。
毕竟,几个月前他还拿到了随时出入冥王宫的许诺,说不定……可是,父王那个人……唉。
冥琀没日没夜地赶路,灵力枯竭就直接捏碎灵石摄取灵力,两三次重复之后,经脉都叫嚣着需要休息,他终于拼着最后一丝力气把自己送入了王宫,成功站在了宫殿门前。
门并没有完全关闭,通过缝隙可以看出,里面只有两个身影,那个陌生的身影身上释放出的强大威压让冥琀下意识地停住了自己的脚步并小心地隐藏掉了自己的声息。
门内,是冥王和玉律。
即使是在别人的地盘上,玉律也不肯亏待自己,他搬出一把舒服的雕花红木椅,铺上透气的软垫,坐在上边摇起了扇子。
我们都知道真相是什么,不是吗?冥王摇摇头:谁知道你在说什么鬼话。
装傻?玉律并不肯给对方装傻的机会:本没有六界,原只有洪荒。
明明是洪荒在先六界在后,是洪荒夺取了六界的气运,现在将一切还回去又有什么错?冥王觉得不可以思议:你可是六界的人。
这娃子疯了吧,毁了六界能有什么好处。
玉律笑了,微微翘起的红唇显露出万种风情:这六界,有什么值得我留恋的。
还不如就此在洪荒之中度过余生。
妖界不值得他留恋,冥界仙界之类也跟他毫无关系,唯一有点关系的人界也不过是因为他对刑月的那几分欣赏罢了。
六界留给他的,只有童年时父亲的冰冷无情,母亲的打骂尖叫,周围人知道他是半妖之后的抵触和嫌弃;亦或者是少年时无穷无尽的欺辱,成年后数不清的争斗。
他一步一步功利地沾满鲜血地往上爬,将所有的苦痛化为向上爬的动力,不惜一切甚至甘愿付出灵魂,只为让那些人付出应有的代价。
他杀了所有曾经欺辱他的人,可是,他依然觉得空虚。
这个世界本就是错的,他赋予了人们太多的七情六欲,因为这些他才曾经对爱有过向往并最终只剩痛苦和绝望。
既然如此,回归洪荒又如何?一片虚无总好过恶念漫山野。
◉ 100、第一百罪玉律说得比天帝都要有感染力, 他表情是略显得有些癫狂的笃定,细致入微地描述着想象中的场景。
妖界和冥界本就不应该只蜗居在小小的暗无天日的一界之中,凭什么人界鸟语花香仙界悠然惬意, 而冥界连阳光都不配拥有,妖界每日不是狂风暴雨就是炽热烈阳。
六界从来不是公平公正的, 与其如此,为何不能回归洪荒?只要再推上那么一把, 在这个世界再点燃一些混乱的火焰,就能够彻底颠覆还不算稳固的六界的根基, 一举摧毁六界回归洪荒!冥王一脸难以理解:就算妖界环境恶劣, 洪荒那可是一片虚无又有什么好的。
洪荒无岁月,他在洪荒生活了不知道多少的岁月, 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时光都不太能理解当年的他是怎么能忍受那样漫长又令人绝望的孤寂。
虚无?不, 那是真正的公平公正的乐园。
每个属于洪荒的生命面对的都是完全一样的世界, 拥有完全一样的条件和机会。
他们不需要谈论出身, 每个生命都拥有机会攀登世界的顶峰, 成为其他生命向往的存在。
这样的世界,才是完美的。
冥王上下打量着玉律:公平?噗。
是啊,是公平了。
因为洪荒, 没有感情。
他无法否认六界中有各种各样的自私、虚伪、懦弱,但是七情六欲这种东西本来就包括这些负面情绪,凡事有利就有弊。
所有的治理、制度、保障都是在尽量的消弭弊端保留人性中的光辉。
如果直接干脆的将七情六欲全都消灭,就真的好吗?冥王的目光透过玉律望向远方,似是在回忆曾经的洪荒。
那是的世界,只有冷漠, 只有弱肉强食的丛林法则。
没有父母、兄弟、亲人、爱人之类的存在, 每个生命都是由洪荒孕育的完全独立的个体。
他们不懂情不懂爱, 唯一懂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杀戮和争斗。
现在回想,他觉得那并不是一个世界,不过是一个大型养蛊场罢了。
来到六界以后,他甚至在一些瞬间有些愧疚和自卑。
怎么办啊,他已经活了那么多年,他早就不太能够真正的学会给自己的孩子们爱,他也不是能够完全理解爱情,他唯一理解的只有最简单最原始的□□。
连地上的虫都能理解的东西。
他只能凭借自己的理解给予儿子们金钱权利,教他们修炼,最后也还是落了个人人怨怼的下场。
当时看见琰圭刑月那对不要脸的小情人,要不是顾及对方身份,他甚至想揍他们一顿。
凭什么这些人能体会这些啊。
不过,他修为高绝不惧怕任何找茬,愧疚之类的情绪有限的很,以至于他还是可以心安理得接受众人的批判并且抵死不改。
嗐,其实他寿元已经快到了,他已经没什么机会完全学会七情六欲这种复杂的东西了,但这并不代表他希望回归那一片虚无。
玉律并不能读懂冥王脑海之中的这些复杂情绪,他还以为面前之人是在怀念曾经的岁月。
为什么不怀念呢?天帝不顾一切也要追寻的洪荒,快意恩仇无所束缚的洪荒,那是所有强者都向往的存在。
玉律浅浅笑着:如何?我们合作?门外偷窥的冥琀以为自己父亲要答应这个疯子的要求,吓得直接要推门而入,他刚刚推开门,只听轰隆一声,内室的门被哐当一声推到了墙上,发出震天巨响。
凭什么听你的!刑月掐着腰跳了出来,难不成你有洪荒编制吗!即使恢复了修为也倔强的保留着幼儿模样的琰圭也跟着掐着腰:对啊,我们可都是有编制的!冥王一同站在了刑月身边:我们可都是有六界编制的!拿了六界编制,就得负责嘛~门口的冥琀想了想,同样有编制的他对自己的同事们完全信任,悄悄转身离去。
——玉律看着面前三个叉腰的老中少大机灵,一直微笑的嘴角搞得直抽抽。
这些人有病啊,冥王就算了,琰圭玉律这俩仙狱的拿得少干得多,每天风里来雨里去还得不到个好脸,怎么就还对六界编制这么喜欢了?更何况,他可是妖王啊。
我特么也有六界编制!诶,不对。
就个破编制有什么好值得留恋的,你们得到什么好处了吗?刑月啧了一声,边说边摇头:原来你是为了好处?又不是没给你俸禄,咋啦,你还想要什么好处?贪污腐败吃拿卡要?看不出来啊,原来你是这种人。
玉律嘴角继续抽抽:你莫要胡说。
他穷得只能在洞府中放得起一个夜明珠好不好,怎么就贪污腐败吃拿卡要了。
他贪什么了吃什么了。
那你是干嘛了?赌博了?不是我说你,这么大个人了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自己也该有点数。
赌博这种行为不能碰啊,不然再高的家底都得被败光。
我怎么就赌博了?他怎么还不知道他干了这种事。
那……刑月苦思冥想,难不成是爱上了什么人被PUA了?哦不我说的是被洗脑了。
然后被骗了个倾家荡产?玉律觉得今天这话是没法谈了。
他不再理会刑月这个搅局的,看向站在刑月一边叉着腰的冥王:冥王,看你这意思,是不会同意我的提议了吧。
他本以为冥王作为洪荒遗老一定会同意他的建议。
但是,无所谓,他并不是没有后手。
不然他也没有必要在这里跟这几个人磨叽这么久。
他往窗外看了一眼,时间差不多了。
不同于妖界和冥界之间的屏障,人界和冥界之间的屏障要厚的多,厚到甚至没有办法做一个界门,只能通过小得可怜又价格高昂的传送阵来回沟通。
打通这样的屏障,并不是他一个人能做到的,或者说他没办法在冥王不支持的情况下在冥界办到这种事情。
他一边一脸遗憾地向门外走去,一边回应着脑海中的声音。
那声音缥缈中又带着纯粹的恶意:帮你可以,需要代价。
玉律瞳孔微微一缩:什么代价?刑月,那个女人,送给我。
鬼魅之主还记得之间那一剑,他离不开冥河,但那个女人可以进入冥河。
只要踏入冥河,那便是任他摆布。
玉律满脸问号,刑月这个人是不是有点太能惹事了?鬼魅之主多少年都不曾出现过都能被她惹到?他没多做思考便直接拒绝。
鬼魅之主不满道:那我也不需要帮你。
玉律一脸无辜:那可能由不得你哦。
沉寂了许久的冥河河面开始掀起点点涟漪,并不是随机出现,而是在和秘泉交界之处。
鬼魅之主暴躁的声音在玉律脑海中响起:你竟然催动了秘泉!我也是好心帮你。
有冥琀这个秘泉传人在,这个东西早晚会成为你的威胁,不如趁现在转去人界。
人界那么广阔,能够吸收的恶意是冥界的不知道多少倍,多好啊对不对?鬼魅之主没有回答,而是单方面的直接掐断了沟通。
只不过,玉律一点都不担心一切的发展。
有什么好担心的呢?他伸开手迎着风倾听。
远方,已经响起了阵阵水声。
◉ 101、第一百零一罪此时的人界, 麟符正跟着金瑶儿四处讲演。
他们都是年轻人,是新一代的天骄,是修真界的未来与希望, 他们也没有用那些虚头巴脑的方法,而是一边说着相声一边切实地帮助着各个地方的年轻人解决问题。
比如帮助金瑶儿拜入望月仙门从而脱离她那个一直想要拿女儿换资源的家。
这一套组合拳好使得很, 所到之处他们的人缘所向披靡,他们的理念也像一股风潮由点及面开始席卷。
简单来说就是, 如果再这么互相暗搓搓地想搞内乱,以后别人打过来我们就要完蛋啦。
一开始大家都觉得这个说法就是胡扯, 怎么可能嘛, 六界和平这么多年了哪来的混小子在这里诅咒呦。
可他们结合之前易天秘境仔细一想,这种手法, 如果真的不是自己人搞自己人的话, 那最可能的是妖!夭寿啦, 似乎真的要出事啦。
其实人们也没有很当真, 只是现在金瑶儿那几个人把年轻人搞得热血沸腾上下一心, 在这样的风潮之下根本不方便搞事,不如就趁机军训吧。
反正不管是想和自己人争权夺利还是想要在外族的手底下保家卫国,多练练总没有坏处。
于是就在这样不太对劲的氛围和各怀心思的环境之中, 人界掀起了一股大练兵的风潮。
始作俑者麟符此刻正懒散地趴在客栈的桌子上,任凭金瑶儿怎么戳也不肯动。
他想阿月姐姐了。
明明当时师尊都决定好是他和琰圭留守人界,师尊和阿月姐姐去冥界,结果那个琰圭……他作弊!不要脸。
数月之前。
琰圭心理知道是妖界要搞事,也知道事情要出在冥界,但是动兵这种大事必然需要点时间准备, 因此他一回到望月仙门就直接闭关, 把剩下的三个人搞得三脸懵逼。
好在, 这个人闭关速度快极了,十天之后,惊雷砸向剑阁,整个剑阁地动山摇,众人赶过去一看,好家伙,琰圭竟然突破了。
他原本就在天仙位多年,突破上仙倒也正常,可是这一次他竟然直接越阶到了仙君!直接和天心平起平坐!更让麟符生气的是,接下来,阿月姐姐也闭关。
刑月闭关的原因倒也简单。
这个世界的走向已经不一样了,混乱和失序的情况明显比前一世好,以至于阿统的力量渐渐恢复。
它终于能够帮刑月作弊了!于是,十天之后,麟符拥有了一个上仙巅峰修为的师姐,差一步就能突破成仙君的那一种。
琰圭犹嫌不够,当着麟符的面拉着天心说:上一次去冥界之时,我们已经说服了冥王,让他以为我是仙狱掌事,而刑月是仙狱副官,若是这一次我不去,难免会让冥王觉得奇怪,不利于合作。
麟符马上说道:那可以你自己去。
反正你修为高,修为高了不起啊,老大叔。
他还没到二十岁!他机会多得是!琰圭温柔浅笑,像是在纵容着自家不太成熟的年幼师弟:阿月和秘泉之主私交甚笃,此行必不可少。
而且……麟符看着琰圭和天心窃窃私语之后又和神情不太自然的刑月窃窃私语,砰地一声摔门而出:我去找金瑶儿!烦死了,凭什么只有他被排除在外。
仿佛,那是一个只有上仙修为之上能碰触的世界。
是啊,确实是这样,毕竟冥王修为高绝,他这种人去了怕是人家连看都懒得看一眼。
他本就没资格去,为何要拦着琰圭去呢?琰圭对一切更了解,琰圭在仙狱多年处理纷争经验丰富,琰圭去了才能更好的帮助阿月。
当晚,他又去找了琰圭。
他想问问琰圭这么多年的经验,想知道如何才能完成接下来的计划,也想知道他要如何修炼才能追上他们。
面子又算得了什么呢。
但还是好生气!麟符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无辜的大眼睛看着金瑶儿:瑶儿姐姐,我只是太累了想要休息一会儿。
若是刚认识这个人的时候,金瑶儿肯定会因为这个眼神心软,但是现在她早就被锻炼出了一颗磐石之心,直接戳穿了麟符:你就是想你的阿月姐姐了。
金瑶儿做到了麟符身边,一巴掌拍了上去:想你就好好修炼啊,趴着是什么回事。
这么一拍她愣了半晌,用不可思议的语气说道,你趴着的时候也在修炼?别卷了,真的别卷了,她天天呆在卷王身边想死的心都有了。
她凭借自己女人的直觉以及麟符翻来覆去提及的和刑月的过往猜了猜:你姐姐,也许并没有那么希望你想她。
她从一地污泥之中将你捞起,并不是指着你感恩,也不是希望你被困在她身边。
她期待的是你长大成人之后张开双翅展翅高飞,希望你自由自在拥有自己的人生。
如果你一直这样,她是不会接受你的感情的。
你还小,你的经历那么少,谁也无法分辨你到底是因为孺慕而错认成爱意,还是真心的喜欢,你要见识更广阔的世界,建立更完整的自我之后重新审视自己的情感。
到那时候,你们才是平等的。
麟符目光黯淡,是这样吗?是啊,阿月姐姐一直都将他看成一个孩子。
那琰圭呢?麟符不得不承认,无论是心思还是决断,琰圭都比他成熟太多了。
金瑶儿摇着他的肩膀:听到了吗!你需要有自己的人生自己的世界,快起来干活了!……冥琀趁着夜色向着秘泉飞奔。
他并没有和刑月提前联系过,但是他就是知道现在应该做什么。
这里,是生他养他的地方,是他的家乡,是他应该自己守护的冥界。
刑月不能代替他,刑月能够说服冥王已经是不易,剩下的事情需要他来完成。
秘泉的泉水之声已经近在耳畔,水流从水潭之中时不时跃起,像是在欢迎自己的朋友。
冥琀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察觉到了冥河的异样,他并不知道鬼魅的存在也不知道玉律干了什么,但是他知道现在平衡已经被打破,这是一场你死我活的争斗。
是秘泉给了他新生,既然这条河不再允许双色并存,那么,他也只能迎战。
原本寂静的黑暗的夜空中亮起了点点灯火,那是冥琀在启动一个个早就设置好了的法阵为秘泉的力量加成,随着法阵一个个亮起,秘泉愈发汹涌。
只不过,明明冥琀已经将所有法阵启动,夜色之中的光亮却还在逐渐增加。
已经熄灯安眠的冥界人正在醒来。
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但是冥冥之中巨大的不安笼罩了整个王城,一旦睁眼便能看见,平日里平静万分的河水正在沸腾。
王城之中的居民没有人不珍惜现在的生活。
一盏盏点亮的灯火之下,是一颗颗焦急的心,以及一点点输入到秘泉泉水之中的法力。
传说之中那黑水之下有恐怖的邪恶生物可以吞噬灵魂,没有一个人能够在掉入黑水之后还能活下来。
他们帮不了大忙,但至少能给予秘泉一点点力所能及的支持。
汹涌的冥河和同样的汹涌的秘泉在狭窄的河道之中激烈交锋。
鬼魅之主的身影在冥河之中现身,那是一团极致的消灭掉了所有光亮的黑,看上一眼都容易让人心生邪念。
还好,只出现在了冥琀一人身前。
你倒是眼神清明。
鬼魅之主看着面前纤细的少年,不免想到之前遇到的那个女人,也是一样的面对他依然保持着清明的双眼。
他忍不住嘲讽一笑,这个特性似乎也不是很特殊,玉律甚至和他神魂对话之后也丝毫不受影响,以至于他对自己都产生了一丝怀疑。
不过是一些六界的垃圾罢了。
冥琀发现,自从面前的黑影出现了之后,原本已经被压制住的黑水再一次有了侵蚀秘泉的迹象。
若是这一次被侵蚀,秘泉将永远消失。
冥琀没有搭理鬼魅之主的喋喋不休,而是双眼紧盯着秘泉。
他和秘泉并没有完全交融。
他曾经试过一次,却被秘泉拒绝了。
尽管秘泉并不能和他说话,但他却明白了秘泉的意思。
同生共死,命格相伴。
他要有能肩负起王城、肩负起冥界的觉悟。
他有吗?他如此瘦弱修为低微,他不过是一个冥王毫不在乎的儿子。
他有什么资格去肩负这样的责任呢?冥琀望着王城之中几乎要连成一片的灯火,微微一笑,义无反顾地投入到秘泉之中。
既然秘泉需要一个人来汇聚力量,那么他愿意。
冰冷的水蔓延过他的四肢,从他的口鼻进入他的身体,柔和的秘泉之水并没有给他带来窒息之感,而是让他如同回到了母亲的子宫之中一般舒适自在。
他感受到了从未体验过的感受。
知觉漫无边际的向外延展,一边是和黑水交融的暴躁和阵痛,一边是和王城居民交互的欢愉。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秘泉对整个冥界居民是如此充满善意,他也终于明白万物相生相克,秘泉就是黑水的克星。
它是因为黑水而诞生,也是因为黑水有主才需要冥琀来替自己调动力量。
所以曾经从没有人能启动秘泉,因为当时的黑水平静如一滩死水。
所以,现在的黑水是整个冥界的危机。
他并不是特别的,他只是出现得恰到好处。
冥琀并不觉得失望,反而觉得庆幸,还好他赶上了,还好是他。
多好啊,这种被需要的感觉,他终于有能力回报刑月当初给予他的恩情。
冥琀的身型开始消融,他的每一寸血肉都融入到身边的河水之中,神经脉络以秘泉核心为中心点,向外延伸。
延伸的速度飞快,冥琀在短暂的时间内就感觉到自己掌握了秘泉的所有力量。
仿佛一挥手,就可以排山倒海毁天灭地。
拥有如此力量,和我合作打向人界那些废物,不好吗?冥琀微微一笑,一道滔天巨浪拔地而起,向着黑水呼啸而去。
鬼魅之主冷笑一声:不自量力!◉ 102、大结局刑月琰圭以及冥王三人紧赶慢赶来到了冥河, 旁观着秘泉和黑水之间的争斗。
刑月揪心又担心:我们能帮点什么吗?冥琀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修为算不得多高的少年啊。
冥王摇摇头:不行。
他悻悻地说道,那秘泉根本就不理我。
明明他才是冥界之主,就算他的寿元不算多了, 但那是相对于他在洪荒之时的无穷无尽的寿命而言,活过一个人仙小子还是不成问题的。
结果那秘泉完全不搭理他。
也对, 他愿意将自己的命格和一条破河完全绑定吗?怎么可能,就算是六界愿意认他为主他都不一定愿意。
冥王向着身边的二人瞅了一眼, 嘛,也可以勉强同意。
也不是什么都做不了, 你看那些人向着秘泉之中输入自身灵力, 虽然没什么大用,但是聊胜于无。
刑月拔出腰侧软剑, 一道浅绿色的流畅灵力沿着软剑向前方延伸, 最终汇入秘泉清冽的河水之中。
琰圭也没有藏私, 仙君级别的威压肆无忌惮地释放了出来, 毫无保留地向着河水倾泻。
冥王看看左边看看右边, 只觉这两个人在给自己搞道德绑架,无奈只好也跟着输出灵力。
三人的灵力和王城之中的百姓不可同日而语,他们的灵力刚刚输入秘泉之中, 冥琀立马就感受到了。
他的气势陡然一增,立马让鬼魅之主感受到了压力。
不仅如此,鬼魅之主也感受到了那熟悉的灵力。
他是鬼魅,本就没太多理智,做事全凭喜好。
盛怒之下对那个女人的怨气让他不顾现在的危险局面而将三分之一的精力分散给刑月的方向。
可他刚刚看过去,却发现人, 消失了。
只剩两个臭男人??……刑月正抓紧向着人界赶去。
她刚刚接到消息, 冥界和人界之间的界壁破了。
人界这边, 虽然监控和各个界面之间的界壁本就是日常工作,但是千万年下来之后,早就已经习惯了和平的人界只监控着界壁最薄最危险的区域,谁也没想到,界壁竟然从另一个方向,彻底破碎了。
玉律浅笑着踏过界壁,九条纯白色的尾巴在半空之中张扬着,宣泄着妖族之王的威慑。
攻!一声令下,万妖齐聚。
人界刚开始是慌乱的,人民四散奔逃,直到将消息传到第一个修仙门派之中,瞬间,无数道法阵从门派中亮起,数不清的传令符和传令仙鹤四面八方地呼啸散开,快速地将这个消息传遍整个人界。
所有的修仙门派和修仙世家刹那间沸腾了。
充满了热血的年轻人摩拳擦掌,乱世出英雄,那个英雄为什么不可以是自己?他们牵挂少羁绊也少,他们不惧牺牲,他们想的是像麟符那样,用自己保护世人。
那多帅啊。
我身虽死,精神永存。
各个门派的高层则更多的是庆幸,还好他们做了准备,不然冒然迎战,他们这些门派的有生力量还不知道能剩下几个。
他们这么努力就是为了能够成为人界第一,怎么能够牺牲在这种无聊的争斗之上。
垃圾妖军不肯好好呆在妖界那就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才是真正的修真者!很快,烽火狼烟在整个人界点燃,所有的有生战力都被动员,人们摩拳擦掌,一部分奔向前线一部分在后方留守支援,而之前研读了不少兵书的天心和麟符二人一方面因为望月仙门的威望,一方面因为纸上谈兵的水平高绝被推成了将军,被迫担起了重任。
当刑月伪装好自己混在妖军之间艰难的混过了界壁来到人界之后,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群情激昂的画面。
对自己有几斤几两十分清楚,领兵打仗并不是她擅长的领域,修为在这种大规模战争中能起到的作用也十分有限。
她应该去一对一。
找玉律。
阿统为刑月指挥着道路【玉律没有在妖军之中,他把所有的权责都委托给了下属,他在自己躲着。
】【为什么啊?】刑月不太能理解这种行为。
明明这一场争斗是玉律费尽心思掀起的,为何要躲在一旁。
阿统微微叹息【因为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争端。
】这一次不像从前,过度的混乱给了嬴天绝对的优势,以至于它连冒头的机会都没有。
如今的混乱远远少于曾经,冥界那边的黑水被冥琀牵绊压制,人界之中做了许久军演的人族也能够压着妖族打。
甚至已经有不少妖族退回到了后方。
眼看着,这一次匆忙的战争就要结束了。
而下一次能够掀起混乱又是什么时候呢?嬴天等不了了,这就是他最后的机会。
他在等它,它在找他。
刑月说道【呜呜,真是令人感动的双向奔赴。
】阿统【???】不然就把这个宝贵的机会让给刑月吧。
刑月脚踏飞剑快速地按照阿统给的路线奔走着,越走越偏,周围人越来越少,城镇乡村都慢慢消失,最终只剩下连绵不绝地崇山峻岭。
在一片辽阔山脉的最深处,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黝黑山洞之中,坐着刑月熟悉的玉律。
他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衣衫,明明应当是最衬肤色的颜色,明明也是最适合他的颜色,此刻却显得他精神颓靡。
黯淡的光芒透过窄小的洞口渗进洞穴之中,只能微微照亮洞内的一切,让所有的事物都显得灰败萧索。
包括玉律。
玉律微微抬着眼看向来人:你终于还是来了。
他之所以藏身于此,就是不希望被找到,只不过他也知道,这多半是不可能的。
他只是有那么一点微小的希冀。
他走不了,他当傀儡这么多年已经当累了,他甚至已经不想活了。
但是他又没有自杀的勇气,他只是一个俗人。
他唯一能做的不过是远远躲开,希望能让刑月不要趟进这趟浑水之中。
为什么要来呢?离开不好吗?反--------------/依一y?华/正妖军终将败退,靠我一个人也不能扭转这种局势,来找我又有什么意义?玉律微微噘着嘴,委屈又不满,像是在埋怨自己不懂事的姐姐。
刑月不说话。
她是为了终结这一切,也是一点隐秘的期待,她想在这一场终结之中保住玉律的命。
出来吧,嬴天。
煌煌之音在山洞之中回荡,不再是系统平日里轻松活泼的音调,而是苍老又庄重。
它重复了一次,只不过换成了年轻又威严的音调。
它可是代表六界,怎么能苍老。
刑月无语,不要破坏这样严肃的场景啊喂。
嬴天并不能够直接出现在六界之中,因为他对六界的恶意以及他的强大,导致他的存在被六界所排斥。
因此他只能龟缩在仙界一隅,藏身于那巴掌大的屏蔽了六界意识的地方。
他借着玉律的身体降临。
刑月敏锐的发现从嬴天降临的那一刻开始,玉律的身体就已经开始了崩解。
她忍不住向阿统传音【要赢,要快。
】随后,便放心地将身体交给了阿统。
只见刑月双眼再一次睁开之后,灿金的光芒从她双眼中射出。
嬴天,要战便战!它是六界,是所有六界中的生灵的共同意识,是这片土地上唯一的守护者。
它从不畏惧战斗,它唯一畏惧的只有毁灭。
若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避免,那便正面来吧。
风云变幻,恐怖的雷电在山谷之中频繁闪烁,飞沙走石已经不足以形容眼前的场景,即使是台风龙卷风也未必能造成这样的景象。
刑月透过自己的双眼看着面前的一切,她很难形容这一切,那是高于人的理解的对决,是不同的世界的意志的碰撞。
风雨、雷电不过是表象,内里的争斗她根本看不清,若是试图仔细分辨,便会觉得开始眩晕。
她担心自己的状态会影响阿统,只好不再仔细观看,而是闭上双眼。
但这样,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便只有祈祷,以及观察玉律。
裂纹一开始只是出现在玉律手上,随着时间一点点向着小臂蔓延,在裙摆翻飞之时,在衣料被飓风割裂之后,她也在玉律的双腿、小腹上依稀窥见了密密麻麻的血痕组成的裂纹。
那裂纹,并不是随机生成。
刑月察觉到这一点之后倒吸一口凉气,这个人是想用自己的身体困住嬴天?!很快,躯体对于嬴天和阿统的束缚就让双方都感觉到不悦,尽管脱离躯体以后他们能够战斗的时间便只剩一刻钟,但双方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脱离身躯,用意识进行最后的对决。
砰砰两声,两具躯体砸在地上。
为了避免破坏自己在这个世界的依凭,声音虽响却并没有对二人造成任何损坏。
刑月爬向玉律。
裂纹已经蔓延到了玉律的脖颈。
他没有更多力气了。
和阿统不一样,在嬴天眼中,玉律不过是个工具,嬴天并不需要在意工具的想法和健康,只要能赢,依凭坏了又如何?因此,玉律已经十分虚弱了。
他握住了刑月的手,无声地说道:帮我。
一滴滴泪水从刑月眼中低落,无声地滑落进玉律的发丝之中。
这又是何苦。
阿统会赢的,不是吗?只要赢了一切就能结束,就算玉律做了那么多不应该做的事,在之后审判不就可以了?并不需要用自己生命做毒用身体做茧,并不非要牺牲自己来终结一切。
玉律摇摇头,简单地用口型传达会跑。
尽管跑了以后不知道要蛰伏多少年才能再一次寻觅到机会,尽管跑了以后未必还能寻到机会。
但就算嬴天没有本事颠覆六界,毁灭一人、一村、一城甚至一界却没什么难度。
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虽然他并不是博爱之人,也并没有刑月这种甘愿为他人奉献的心思,但是他……想被记住。
他想让刑月永远记住自己。
这是爱吗?不,他见过琰圭也好麟符也好对刑月那充满了爱意的眼神,和他是不一样的。
是羡慕,是向往,是期许,是想要成为。
刑月过得就是他梦里的生活,是他从小就希冀着的被所有人喜爱的人生。
他想让这样的人永远记住自己,这样,就好像他也获得了类似的人生。
远方,隐隐传来了欢呼,人族要胜了。
没时间了,嬴天随时可能会跑,他们不能再拖下去了。
玉律从怀中掏出一方手帕,帕子上是由血纹构成的图样,是封印的最后一步,他牵着刑月的手,将略有些粗糙的食指点在了自己的额头上。
帮我。
大滴大滴的泪沿着刑月的脸颊滴落,灵力化作银针刺破她的指尖,血纹以她的食指为中心点蔓延开来,飞快地向四周扩散,短短是时间就扩散到了全脸。
然后,和脖颈上的血纹衔接交融,形成了完美无缺的法阵。
这是他一生最好的杰作,名曰弑神。
天空之中的争斗逐渐平息,诡异的姹紫嫣红的积云消散,重新露出了平静的蓝色。
本不该出现在六界的魂灵重新跌落进玉律身体之中。
他嘴角溢出大口大口的鲜血,狰狞的血色尽头了牙齿,一张嘴,如地狱恶魔。
你杀不了我。
嬴天对着刑月的方向说道。
他是古老而悠久的存在,他活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是这么容易就被消灭?不可能!没人可以消灭他,就算是六界意识也没有这个可能!只要他遁走蛰伏,终有一天,洪荒定会回归!不。
嬴天听见自己所在的身体发出声音,她可以。
杀了我,刑月!就现在!刑月手持软剑欺身而上,嬴天下意识要离开这身躯的束缚却发现他被困住了,他要调动法力却发现这具身体已经丹田尽毁!不,他还有机会,只要给他一息时间!但就这么一瞬间的停顿,那一把短剑将六界的气息完完整整地送入了玉律的体内,送入了嬴天的灵魂。
丝丝缕缕的碎裂从内部开始,无声无息却秩序井然,血纹随着心跳在玉律身体上律动,仿若新生的律动,却宣告着一个生命的消解。
破碎,原来是无声的。
玉律看着不远处狂奔而来的琰圭和身边抱着自己身体的刑月,恶劣的歪着嘴角,说出他这一生最后一句话语:刑月,要永远记得,爱着你的我。
◉ 103、后记玉律是消散在刑月怀中的。
当时看见那个场景, 在听见那句话是,琰圭就觉得要遭,凭借刑月的心性, 怕是每个几年都走不出来。
他这个气啊,尤其是他还看见了玉律拿恶劣的笑, 这个人说那句话百分之八十是为了让刑月记住他,剩下那百分之二十绝对是为了恶心他!但他又不能很气, 因为对方虽然挑起了无尽争端,却也实实在在的用自己的生命解决了六界最大的危机, 他怎么能对这样一个人饱含怨念?两种情绪交叠之下, 他憋得都要内伤了。
他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多陪陪刑月,但却发现他找不到人了。
刑月收拾好自己的小包袱, 在一个月黑风高无人注意的夜晚悄悄溜走。
她想得很简单, 她兢兢业业带了一个又一个小朋友成长, 现在麟符也能自立了, 冥琀眼看着要成为冥界太子了, 琰圭手里也有了完整的《仙界律例》,仙界和妖界虽然失去了头领倒是群龙无首,但没了搞事的大佬之后这也不算什么大问题。
她的任务也算是差不多完成了, 该好好退休拿退休金享受人生了吧?于是,月黑风高夜,夜半无人时,一袭黑衣一个小手提包,嗖地一下从窗口蹿走,走向了她向往的自由。
她想得很好, 这个世界这么大, 整整六界, 足够她玩上好几百年,第一站就去妖界吧,虽然现在还有点混乱,但她修为那么高,还不能搞个猫猫来撸一把吗?只是,她刚到妖界,还没能成功找到梦想中的猫娘撸到猫耳朵,就被一本从天而降的巨大书本砸得直不起身。
她翻过身用冒着金星的眼定睛一看,嚯,《仙界律例》。
你这破书来找我干嘛啊?刑月怒喝,【阿统,滚出来!】阿统悠悠地上线【干嘛,我很忙的好不好。
】【说好的我退休,你怎么又把这书搞给我了?还有这牌牌,怎么,你想赖账?我跟你说,你这是违约!】阿统瞥了一眼那书,两手一摊【么得办法,这书跟你,滴血认主了,你走哪它就得跟那,甩不掉的。
】【哦,那个牌牌,书是谁手上牌牌就会在谁手上,绑定的。
】刑月:……合理吗合理吗,赖上了是吧。
她一抬头,就看到书上还牵着一根绳,绳的另一端,站着一个神情高冷的青年。
只不过那青年一开口,高冷的形象就碎了。
青年翻着白眼说道:怎么,烂摊子丢给我人就想跑路,想都别想!琰圭说完就后悔了,他明明是想好好说话的,怎么一开口就成了这样。
他脸上表情几度变换,最终汇聚成了思念:仙狱很需要你,我们一起建立完整的仙狱,好吗?说完,他又有些懊悔了。
刑月之前的躲避和拒绝他都看在眼里,他现在这样说,仿佛在逼迫刑月必须接受他。
不,他只是想让刑月给他一个相处的机会。
他思前想后搜肠刮肚半天,又憋出一句话:我想你了。
离君数日,度日如年。
他狼狈地低下自己高昂的头颅,短暂地卸下自己的高傲,静静地等候在原地,等待神女给自己的宣判。
所以,现在仙狱有什么要紧的工作吗?刑月哀叹一声,工作躲不掉啊。
既然如此,有个关系好的同事也不错。
琰圭眼神一下子就亮了起来。
那肯定是战后宣传。
没有人知道这一场没头没尾的战争的真相是什么,人界和妖界之间敌对情况严重,我们得替玉律宣传一下他到底都干了什么。
刑月皱眉:这不是仙狱该干的事情吧。
外宣口,给麟符和金瑶儿啊。
琰圭马上接话:麟符现在已经是仙军副将了,忙着练兵根本没有时间管这些事。
至于金瑶儿,她对这一切都不了。
说到底,一共只有你我二人两个亲历者。
他可怜巴巴地说道,阿月,难道你要全让我一个人做吗?刑月最受不了这种表情:行行行,我陪你一起行吧,我这就把当时的细节都写下来。
琰圭开心的几乎要跳起来,他忙前忙后地准备着笔墨纸砚,欢愉从翻飞的衣角流露。
毕竟,只要将所有的真相公布,让六界中的人们共同记住玉律这个名字,那刑月不也就不用一个人将玉律记在心中了,不是吗?他才不要让刑月自己背负那么大的心理压力呢,绝不能让玉律得逞。
而在他的身后,看着像一只二哈一样跑来跑去的琰圭,刑月忍不住笑了。
若是有这样活泼的副官,当个掌事,似乎也不错。
--------------────────────㏄依华整理推荐小说㏄资源来自于网络,版权归作者所有,如有侵权,请联系我们删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