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30 章

2025-04-03 04:18:24

吴卿罕见地做了一个梦, 又罕见地惊醒,罕见地没有在醒来的那一刻就抹去自己对梦境的所有记忆。

回想起梦到的内容,她有些郁闷。

梦中的她又好像回到了五年之前, 那时候她才十八岁,年轻而且容易轻信别人。

*梦中的时间大概是午后,阳光的温度十分柔和。

再梦见他的时候, 吴卿才发现自己已经不记得对方长什么样子了。

青年的脸上蒙着一层薄雾。

吴卿睁大了眼睛, 试图将对方的容貌看清楚。

因为太过用力,眼睛甚至有点干涩。

大概是以为她正在不安, 他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道:阳光终究会驱散黑暗。

你会和我站在一起。

轻柔的声音落在吴卿的耳畔, 将她猛然惊醒, 这是一段被她刻意压抑在脑海深处的记忆碎片。

她很犹豫, 又十分不安。

母亲极力反对她对任何人的在意和心动。

但是在那个年龄段,这又是无法避免的事情。

一个心理不够坚强的年轻人在孤独的黑夜中行走太久, 总会幻想一个柔软可靠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之中。

吴卿当时是真的以为自己好运气地遇到了这样的人。

你会骗我的。

她说。

她的声音很小, 表达着自己的动摇。

你妈妈是这样教你的吗?他很温柔,哪怕只是在梦中。

吴卿犹豫地移开了视线。

那人摊开手心, 手心上放着几张折起来的纸条:抽一张。

吴卿看了他一眼,阳光落在对方浅茶色的眼中, 像是坠入河底的碎钻。

他的眼睛形状很好看, 带着一点动物一样的狡黠。

快, 抽一张。

他催促道。

吴卿从里面选出了一张。

打开。

吴卿依言照做,小小的纸条上写着上上签三个字。

那人笑了一下,多少年过去, 哪怕在模糊的梦境之中, 他的笑声还是让吴卿感到心头一颤, 酸涩和甜蜜瞬间从心底翻涌而起,一如既往地激烈:我的预言,我们之间是上上签。

吴卿紧闭上双眼,抓着纸条的手剧烈地颤抖起来:你骗我!她本应该将这句话吼出来,声音却因为痛苦而压低了。

没有回应,周围空而冷。

吴卿深吸一口气,睁开双眼,原来场景已经变换。

她一手拿着纸条,另外一只手拿着甜筒,站在马路旁边,身后是N大的校门。

吴卿当然更记得这一天。

天气预报第二天要下雨,空气湿度高,温度直逼三十五度,整个城市像一只巨大的蒸笼。

因为是周五下午,N校门口的人来来往往,很多人下课之后和同学出门聚餐。

尽管气温让人不好受,但是大家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欢声笑语像是隔着一层薄膜传到她的耳中,听不真切。

她在等一个人,从五点等到了七点,从甜筒仍旧冒着冷气,等到了雪糕顺着她的手背流下,滴在她的鞋面上。

她执拗地站在原地,不安和焦虑在她的心理不断发酵。

她如此期待着今天,甚至勇敢地反驳了母亲。

她多希望有一个人出现打破自己生命中的规则。

但是他最终没有来。

他再也没有出现,就像是从来没有出现过在她的生命中一样。

如果不是母亲卧室门口刺眼的鲜红,她会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一场绮梦。

因为太孤独而产生了幻觉。

梦中的吴卿沉默地看着已经化成了一滩水的甜筒,哪怕知道这只是一场梦,她也没有舍得直接将甜筒丢进垃圾桶。

如此的软弱,如此的不够冷漠。

只要在做梦的时候,她才会这么没用。

*醒了?吴卿回过神来,笑着看向了迟于。

她的笑容很淡,根本都没有传递到眼底。

迟于沉默了两秒,还是没有忍住,问道:你做噩梦了?吴卿愣了一下,笑出了声:噩梦?并不算是噩梦,我倒觉得这是一场美梦。

但迟于觉得对方在撒谎。

虽然吴卿的神情冷淡,但是迟于本能地觉得对--------------/依一y?华/方在伤心,而非高兴。

你骗我。

迟于的嘴唇抿了一下,如果是噩梦,讲出来,或许就不可怕了。

吴卿又愣了一下。

她神色复杂地看着迟于,这次她没有否认,在短暂地沉默之后,她忽然轻笑了一下:你很好奇?会比我们在森林里看见的怪物可怕吗?迟于温声道。

吴卿歪着脑袋想了想:我觉得会。

会比……迟于的声音低了下来,这几乎是揭开自己的伤口,我们前几天遇见的事情可怕吗?吴卿知道对方指的是琼斯和罗伯特的死亡。

她的脸色严肃了一点:不要拿让自己痛苦不堪的事情来打比方。

不过她还是做出了回答,我会觉得更可怕。

吴卿托着自己的下巴,笑眯眯地看着迟于:五年前,我害死了自己的妈妈。

迟于猛地睁大了眼睛,像是发现自己不小心做了错事的小学生一样,满脸的不知所措。

罗伯特和琼斯的死亡都让他痛苦至极,他无法想象如果最亲近的人被自己害死,他会多么愧疚和伤心欲绝……吴卿被对方的表情逗乐了,她改口道:骗你的。

迟于:骗我的?吴卿漫不经心地拨弄了一下自己的头发:她自己突然就死了,和我有什么关系。

迟于:你们一定很伤心。

吴卿抬眼:我们?不知道为什么,迟于感觉对方的眼神很冷。

这样的认知告诉他,他又一次说错话了。

他不安地微微垂下头:你……和你的父亲?我的父亲?吴卿嗤笑了一声,他生死未卜好久了。

迟于闭上了嘴。

尽管吴卿没有指责他分毫,他还是觉得十分愧疚。

接下来的一整天,他和吴卿讲话都轻声细语的,还讲一些冷笑话,生怕对方不开心。

吴卿觉得好笑,却坏心眼地憋住不笑,装出一副难过的模样。

迟于越来越不安,几乎要垂着脑袋在屋子里转圈了。

吴卿觉得自己看走眼了,之前觉得迟于像一只可怜的奶猫,现在觉得对方像一只傻乎乎的小狗,还是正夹着尾巴呜呜叫的那种。

*与此同时,连耀从王宫中走出,脸上阴云密布。

巫女预言中的通天梯并没有出现。

他将雪白的怪物皮毛恭敬地献上,国王却连看都没有看一眼,就直接让仆从将珍贵的皮毛送进了仓库。

王后在生完三公主之后立刻病倒,生命力如同掌心里的细沙一样迅速消逝,眼见着就要一命呜呼了。

王宫里所有的医生都断言王后活不过这一个月,就连和医生一向不对付的巫医也持有相同的观点。

这让国王着急上火。

王后都要不复存在了,谁还会在意什么皮草?连耀一走出议事厅,就忍不住一脚踹在了门柱上,脸色黑得跟泼了墨一般。

路过的几个仆从还捂着嘴偷笑,这让连耀感到更加恼火。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还没有来得及喝上一口水,新来的士兵再一次不敲门就入内,这让连耀直接丢弃了所有的涵养,将手边的摆件直接照着士兵的脑门丢了过去。

坚硬沉重的摆件直接砸在了士兵的鼻梁上。

士兵的鼻子瞬间流下了两道鼻血,他捂着自己的鼻子,连忙说道:队长,你要找的人已经被我们找到了?连耀没有一下想起来:谁?之前卖我们消息的那个。

士兵道,好像叫做汤姆。

听见这个名字,连耀更加烦躁,他捏了一下自己的眉心,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是说过了,直接把他杀了吗?本来我们是要这样的。

士兵飞快地看了连耀一眼,眼中带着畏惧,但他说如果你不见他,你一定会后悔的……我后悔?连耀冷笑,我能后悔什么?士兵道:他说,‘王后病重,如果队长能找到治好王后的药方,一定能够得偿所愿的。

’听见这句话,连耀揉捏眉心的动作猛地一顿,他抬起头来:你说什么?士兵:汤姆说,他知道怎么治好王后。

只不过,他这种小人物连进入内城都做不到,更别提见到国王了。

他想和队长你合作。

连耀:这一次,他想要多少钱?士兵想起汤姆对这个问题的回答,背后出了一身冷汗,他硬着头皮道:他……他要全部奖金。

士兵猜错了,连耀并没有因此而发火,他的心情反而愉悦了起来。

好啊。

他道,请汤姆先生进来,我想和他就这件事详谈。

是。

士兵迅速离开了连耀的房间。

过了一会,一个穿着打满补丁的衣服的青年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狼一样凶恶的眼睛仔细地打量着房间中的摆设,毫不掩饰眼中的贪婪。

连耀并不在意,他敲了一下桌面:请坐。

汤姆不客气地坐下,他的手留恋的在皮沙发的扶手上反复摩梭,嘴里啧啧称奇。

连耀笑了一下:如果你手里真的有治好王后的药方,不论多少个这样的沙发,你都能拥有。

他补充道:当然,这是你没有撒谎的情况。

如果你骗我——汤姆不耐烦听连耀的威胁,他直接打断了对方:废话少说,我当然不会骗你。

王宫里的所有医生和巫医都对王后的病情束手无策。

连耀隐约察觉到眼下的这件事才是巫女口中的机遇,但是他仍旧抱有怀疑,你能有什么办法?他们当然治不好一个病入膏肓的人。

汤姆神秘兮兮地道,王后已经药石无医了,治疗已经起不了任何作用……连耀皱眉:那你能有什么好办法?汤姆笑了一下:我的意思是,只有精灵才能治好王后了。

精灵?连耀像是听见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没忍住嗤笑一声,从来没有人见到过精灵。

谁说的?汤姆耸耸肩,你不是刚见过他吗?连耀:什么?汤姆冲着连耀念了一个名字。

*一个一米九的身影出现在了外城城外。

城墙上的守卫军看见了对方,高声打着招呼:埃里克,这些天你跑哪里去了?埃里克将一小串东西小心翼翼地收入了自己贴身的口袋中,才回话道:去找了一个人,紧赶慢赶今天才回来。

他笑了笑,好像如释重负。

守卫兵:你的运气还挺好,正好这几天出去了。

埃里克有些疑惑地抬头:怎么了?街区里发生什么事了吗?被问到这个问题,守卫兵有些为难:……你还是自己去看吧。

埃里克愣了一下,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后脑勺,小声嘀咕道:几天不见,还学会给我留悬念了。

说完,埃里克莫名有些心急。

他拍了一下身下马屁股,加快了速度。

他担心迟于,有一个东西一定要早一点交到迟于的手中。

此行,他就是为了帮迟于求到这个东西。

埃里克没有想到的是,这一次归来,他只见到了汤姆。

汤姆坐在断掉的墙根之上,低声啜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