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2025-04-03 04:18:28

桑榆晚横冲直撞, 在四目睽睽下眼睁睁地撞上了房柱,砰地一声巨响, 等人醒过神来, 人已经倒在了地上。

只是虽然倒地,额头间血流不止,意识依然是清醒的,桑榆晚齿关轻颤, 双眸茫然, 仿佛在怨怪自己为什么没有一头撞死, 凄然地低声抽泣, 几不成声。

这时贤妃也凛然清醒了过来, 教邱氏扶着,邱氏得贤妃眼神示意家丑不可外扬,于是松开搀扶着贤妃的臂膀, 走出门去,对着屋外头乌泱泱的一帮人道:都散了!没有吩咐不得入内!虽然贤妃不说, 可里头的动静却不小,这些人没有迈进门亲眼看见这场景,心中却也大致有数是怎么回事。

桑家娘子竟然趁人不备干出这样的事, 她口中的话半真半假,多半蒙骗不了贤妃娘娘。

只是她们教邱嬷嬷喝退, 便也乖觉退去, 不敢往前凑近。

贤妃屏息凝神,扭头看向卧榻之上,蒙蒙苏醒过来的君知行, 心头愈发拱火。

宿醉般头疼, 酒醒后, 君知行身体肌肉无力,勉强拥住锦被坐起,右手腕撑了撑发胀的额,这时仿佛才留意到这屋内站了几个人,他第一眼看到母妃那张放大的怒不能遏的面容,登时心头狂跳,身体激烈一弹:母妃?怎么回事?母妃怎么在此处?君知行完全记不得发生了何事,下意识要环顾四周寻找答案。

贤妃的一根葱白手指已经劈头盖脸朝他指了过来,勃然大怒道:你看看自己干的好事!君知行的心情完全没有办法平复,目光一瞟,只见表妹桑榆晚鬓发散乱、衣衫不整地跌倒在地,因为哽咽,细嫩的肩膀不断地轻轻抽动。

表妹?君知行失声道。

他顿时要将锦被全部拉上来,好将自己完全罩住。

贤妃怒其不争地喝骂道:做都做了,如此丢丑的事,还怕别人知晓么?我真是教子无方,怎么养出你这么个混账!她弯腰一扯半幅坠落垂地的床褥,将那上头的斑斑血迹一把抛进君知行的怀中,君知行脑壳昏重,全然不知发生何事,骤然被母亲丢了一块东西过来,他睁着眼,看向上头的血迹,霎时脑中犹如一记洪钟被剧烈地敲击奏响,脑中的弦蓦地绷断了。

再看跪趴在地上寻死觅活的表妹,君知行哪里还有半分不明白?我……我干了什么……头痛欲裂,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他居然喝醉了酒,对表妹干出了禽兽不如的勾当?他做了对不起璎璎的事?璎璎呢?璎璎在哪?喝醉了之后,不是一直是她陪伴着自己的么?璎璎去了哪里?母、母妃!君知行茫茫然望向贤妃,俊脸彤红如血,盼着如同以往一样,母妃能够亲自做主,替他摆平这件事,他哀求地望着贤妃。

我……我做了这样的事,璎璎,璎璎不会原谅我了,我,我该怎么办,怎么办哪母妃……贤妃失望地凝视着他:先别管璎璎了,你自己做了什么好事自己不清楚,眼下晚晚要寻死,难道你就不看上一眼?表妹、表妹也是如花似玉的女子,竟被自己污了清白,不愿苟活。

君知行眼珠微凸,自责懊恼地望向桑榆晚,又想上前,可终究自己不挂一丝,怎么敢从被窝里钻出来。

凝视着可怜凄惨的表妹,君知行到底没能说出来安慰地话,错误已经铸成,他辜负了表妹,他可以以死谢罪,可是他就是不能娶她,这点很清楚,他想要的人只有璎璎,这点更加是很明确的。

虽然不人道,他也紧紧咬牙:母妃,便让表妹一剑杀了我好了,我也无颜再见璎璎了!桑榆晚这时凄厉地哀嚎:姑妈,都是晚晚的错……贤妃走上前来,对这个勾引了自己儿子的不要脸的东西,她弯腰一把将她扯了起来,重重摔入圈椅之中,桑榆晚吃痛,可怜兮兮地不敢动弹,哭声愈发细碎苍白。

贤妃没半点好脸可赔:君知行不记得,那么你是清醒的,你定记得,究竟发生了何事,还不快从实招来!桑榆晚一双妙目盈盈,若清渠横波,一张面颊彤红,似芙蓉泣露。

她将视线投向床榻上的郎君,郎君的面庞明月皎洁,可说出来的话,端的是郎心如铁。

桑榆晚悲切饮泣,柔柔弱弱地哭诉:筵席散后,晚晚本来也要走,只是不知在哪里遗落了一方香巾,那香巾是晚晚亲手所缝的贴身之物,不好教人拾去,才返回来找。

谁知撞见四表哥吃醉了酒,跌跌撞撞地回去,周围也没个下人服侍,晚晚是见他摔了几个跟头,不忍心令他独自回屋,免得伤了自己,这才将表哥扶进屋内。

可是,正当晚晚想要走的时候……表哥,表哥他竟然拉住了我,将我桎梏住,不许我走,还连声唤我作‘璎璎’……她越说,君知行的脑壳越痛。

是么,果真如此,他莫非真的将晚晚错认成了璎璎?君知行实在想不起来了,心乱如麻,满心满眼只是璎璎,倘若被她知晓了,她若知晓了……那么,他该如何是好?他闭了闭眼,羞愧之感充盈心头,令他恨不能引颈就戮。

贤妃却没立刻听信:你竟不叫人过来,跟着你表哥,孤男寡女地进了这间寝房,他唤你璎璎,你就没拒绝他,说自己是桑榆晚么!桑榆晚一阵恍惚,双眸无神地道:我说了,可是表哥不饶我,又说我是他的璎璎,独一无二的璎璎,又说我为什么和他不亲近了,明明定了亲,关系却变得冷淡,还说,他爱我,只想和我在一处,长长久久地厮守在一处……说到这儿,桑榆晚忽然抬起头,屈膝跪在地上朝贤妃靠近,双臂将姑母的腿弯紧紧抱住不撒开,大声哭着嚷着道:我推不开表哥,他,他欺辱我呜呜呜……一旁邱氏都看不下去了,正要上前将桑榆晚扯开,这时一道疾风从邱氏身旁刮过,冲着寝房直奔而来。

来人是桑榆晚身边教养的傅母,今日也还留在府中。

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闯了进来,一见这屋中景象,顿时也哭天抹泪扑倒下来:完了,晚了,娘娘,我家娘子自幼是清白自好的女儿家,她今日说落了一块香巾回头来找,老婆子就随着她回来分头找,谁知道,居然出了这等子事!贤妃,我家娘子虽然出身不高,可毕竟是您桑家家里的侄女,今儿失了贞洁,明儿还不知道能落到何处……娘娘,您得给我家娘子做主!说着,傅母一把抱住桑榆晚,将她搂到怀中来,心疼地探看桑榆晚的伤势,无比自责,怪自己来迟,害得娘子居然遭了这样的大罪!主仆二人一口咬定是君知行酒后失德,偏偏君知行对此一概全无记忆。

贤妃本来拿不定主意,但转眼瞥向君知行时,才见他脸色苍白,心头火又蹭蹭往上涌起。

君知行本来也半信半疑,自己真的干出了如此兽行,但听到桑榆晚为自己辩白的话,他的心往深渊里重重沉了下去。

向璎璎抱怨她对自己的冷落,错将她当成璎璎,想和璎璎亲热,这桩桩件件,都是他能干出来的事。

早年间他闹过风流债,对方是烟花女子,名唤耕烟,母妃打发了之后,君知行将这件事对所有人都隐瞒了起来。

可是这一次,这一次是表妹晚晚。

表妹是青白仕宦人家的女公子,同在翠微书斋念书,他今日欺负了晚晚,恐怕不能像打发耕烟那么轻易。

一时间,君知行头痛不已。

自己怎么竟会干出如此糊涂事!贤妃垂落的双手握紧,盯着地面上一老一少分明要讹上来的两人,银牙一咬:这件事,本宫自会给桑榆晚一个交代,但是二人闹出如此丑闻,恐怕不能外扬。

桑榆晚只顾低头垂泪,似乎已说不了话,那傅母便代她道:娘娘您打算怎么办?怎么办?这两人倒好意思来询问自己!贤妃不喜欢受人威胁,桑榆晚别以为几句话就能将自己推脱干净,她若没这个心思,怎么会临时起意将君知行扶进屋来,她自幼有傅母教导,在学堂又与诸位勋贵子弟同窗读书,怎么可能不晓得一男一女独处的利害关系。

贤妃道:事已至此,做下的,四殿下不能不认。

但知行与苗家的婚事在前,先暂时瞒着,等他们的事成了,本宫自然会给晚晚一个名分,至于别的,就不要想了。

傅母听贤妃的意思让桑榆晚做小,且还要等到君知行与苗璎璎成婚之后,登时就不满起来,尖锐地反问:娘娘,若要等到四殿下娶妻,得等到多时去?况这中间,若是我们家娘子的肚子大了起来,可要打掉不成?贤妃胡乱搪塞:不是没有么!再说,避子汤备着——话音未落,傅母又哭嚷着大叫起来:贤妃娘娘,您这是害命哪!娘子自幼体弱,一年年药罐不能离身,你是她的亲姑母啊,怎么能对侄女这么狠心!贤妃大是懊恼,也呵斥道:归根结底,这件事是你们闹出来的,还想要如何善了?听着贤妃的疾言,伏在傅母怀中哭泣的桑榆晚愈发抽噎得厉害,悲切凄婉地直道:阿姆,你莫说了,我不要活了,我有什么脸面……傅母安抚着桑榆晚,扭头便道:娘娘这话差了,现在恐怕知晓这件事的不只是在场的,还有不在场的应也听了去了,娘子在王府失了身,四殿下夺了娘子清白,却不愿给予一个名分,娘子回到家中,她父母发难,娘子面嫩如何支撑得住,娘娘是娘子的亲姑妈,难道真的要将她往死路上逼吗?到底是君知行捅出来的篓子,桑榆晚跟前傅母就是个难缠的,更别说贤妃娘家里还有那些人。

她这会儿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实在疲惫给君知行擦屁股。

正要目光催促他回一句话,对桑榆晚要如何处置,终归是要他自己拿主意。

要是他铁心不收了桑榆晚,回头说不准真能闹个一尸两命出来,陛下那边更加雷霆大怒。

正这时,却听一个声音寻寻觅觅地找了过来。

知行?是苗璎璎的声音!这道清越的,宛如山泉石上流的声音,一经响起,这屋内所有人都瞬间凝住了呼吸,更绷紧了头皮。

众人视线中,一只如意云头勾翘绣鞋,缓缓迈过了门槛。

作者有话说:修罗场啊修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