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璎璎本来的困意都没有了, 现在秦王走了,她哪里还能睡得着。
一会儿想着他是不是生气了, 可惜恒娘没教她, 如果面临这样的情况,身为妻子应该怎么做,一会儿又想他也许不是生气了,就是压根对自己没什么兴趣, 只是酒意上头拉扯了她那么一下, 所以都不给她反应的机会就走了。
胡思乱想了大半夜, 才终于朦朦胧胧有了睡意, 在天微明时, 浅浅地睡了那么一觉。
次日天色放亮,苗璎璎从床榻上拥被子坐起来,朝外唤了声, 恒娘等人捧香巾、盥盆、竹盐等物鱼贯而入,伺候她梳洗。
新婚第二日, 要将新妇挽起长发,梳一个精致的发髻,恒娘手巧, 指如穿花般,在苗璎璎的发丝间游走, 不多时便盘成坐月望仙髻, 两头簪上时鲜红花,步摇斜贯,佩珞轻曳着撞出声音来。
正上妆时, 秦王府伺候的嬷嬷李氏神秘兮兮地来到了床帐前, 悄悄地掀开了帘幔, 再接着,又鬼鬼祟祟掀开了被褥,脸色满含激动,可是她找了又找,翻着那条帕子,却什么也没瞧见,李氏满腹狐疑,握着帕子回望而来。
秦王妃懵懵懂懂,似是什么也不知晓,李氏登时眉头一暗,从床幔里走了出来:王妃。
苗璎璎正在梳妆,闻言,扭过头来,差点儿眉笔便在她的面颊上画歪了,她惊奇道:怎么了?李氏将那条白净如新的帕子拿给她看:殿下昨日没有与王妃礼成?说到这事昨夜里一些慌乱的回忆又来了,苗璎璎羞窘不安,嗯。
他走了。
李氏又道:王妃,这便是你不对了,殿下千金之躯,昨夜里竟没留宿婚房,王妃虽然娇弱,可迟早走这一关,怎能因为怕羞就让夫君出门。
这个李氏说的情况其实是没错的,但苗璎璎听出一种她口吻中的不善。
下人里头倚老卖老也是有的,但指着她的鼻子说她不对,苗璎璎还是察觉到了气氛怪异,她推了推莳萝的手,不让上妆了,凝神静气瞅着李氏。
半晌无言,李氏被她瞅得不知为何心意慌乱,这时候,苗璎璎说道:昨夜礼没有成,迟早能成的。
李氏被她沉着嗓子这么一回,也不好再继续追究下去了,便道:王妃聪慧,还请早些与殿下成了周公之礼,奴婢们还等着回宫复命。
这就不难猜出来了,李氏是宫里的老人,向着君至臻也是很正常的,她多半是觉得自己昨夜里亏待了君至臻,给了秦王闷气忍受,所以看不惯而已。
要是这样,苗璎璎也没有一点脾气了,她向李氏道:殿下呢?出城去了,李氏道,陛下点了一拨御前兵马司的人马给殿下代练。
苗璎璎表示知晓了。
十一月的天气还是有些冷的,梳洗之后,苗璎璎在屋内烤火,又休息了片刻,恒娘折转回来,说已经摸清了亲王府邸,可以带她四下去转转。
这时已经是下午,天上彤云密布,看起来似乎就要下雪了,苗璎璎点了点头,拥着大氅与恒娘挽臂出门。
王府内各色房屋林立,画楼绮错,复道行空。
逛了一圈,苗璎璎身上还是聚不起来热气,这冷风呼啸地打在脸上,犹如冰碴子刻刀往皮肉里划,苗璎璎觉得自己脸都冻僵了。
走了一程不愿再走,同恒娘撒娇:我冷。
恒娘微微一笑,道:我打听过,这王府里有一眼温泉,就在香蒸房,娘子可要一试?还有温泉?苗璎璎听着眼睛雪亮,连忙道:那自然是要试一试的。
恒娘抿嘴微笑,带着璎璎往香蒸房来,这间屋舍在秦王府的最北面,走了一些时候才到,继续往北走就要过一道角门彻底出府去了,恒娘将叩门,等里头的人将门打开,苗璎璎提裙而入。
屋内香雾氤氲,如临仙境,由于温泉常年不失温的功效,这屋内不用地龙和炭盆,就能比外界暖和几分,苗璎璎进了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将身上的大氅脱掉了。
只是回头去找恒娘时,却发觉已经不见了人,她疑惑之际,只好亲力亲为,将大氅挂在了晾衣架上。
往里走,果然现出一眼温泉,这泉水上雾气缭绕,水面平静,流动缓慢,似是从外界引入,加以人工斧凿而成。
苗璎璎心道泡一泡也好,暖和暖和,回去钻进被子里,好捱过等会儿下雪。
她低头解起身上的腰带,环佩丝绦一一搁置,只剩一身雪白亵衣扣着牡丹纹海棠红抹胸时,苗璎璎谨慎地走下了温泉。
她有惧水症,但只要不是河湖,且水域较浅,她还是可以大着胆子去尝试的,苗璎璎镇定地深深呼吸,下水试探之后,发觉才没腰间,她的胆子就更大了,吐出一口气,苗璎璎攀住边沿,使自己身形稳住,不必再往里走。
这里的温泉气温适宜,不会太烫,但也不冷,苗璎璎放松自己的身体,慢慢将身体又往下沉了一些,感受着温热的水流淌过肌肤,带着一种熨帖的感觉。
就在她放松警惕,享受沐浴的好时辰,水面突然裂开了一朵水花,苗璎璎吓了一跳,只见原本平静的温泉底下竟然起来一个人,伴随他出现,整个水面上水花扑腾,乱溅她的身上,苗璎璎吓得就要往岸上逃。
王妃。
身后的男子,嗓音沉澈,如此唤她。
苗璎璎一扭头,手扒住边沿不放,却大胆地偷瞟向他。
君至臻怎么会出现在香蒸房里,他今天不是出城代练了么?转过念头,她吓得吭哧一声身子下蹲,这一蹲不要紧,居然将整个人都揣了进去,一到了水里,苗璎璎就彻底不会了,四脚并用地扒拉水面,却出不来,这时,一只手将她两腋托住,将她提起送上了水面。
阿嚏——苗璎璎浑身湿透了,又打了个喷嚏,水都喷到君至臻脸上。
君至臻就那么看着她,几分好笑,嘴角微抿压抑着抖动,可是,她实在是可爱。
苗璎璎生怕他生气了,心念急转,才意识到他的手慢慢地收了回去,刚才他是一直架着自己的。
……其实这种接触也没什么。
现在的苗璎璎已经确定,他不会伤害自己了。
可是,为什么控制不了会脸热呢。
殿下……正要说话,苗璎璎视线再次凝固。
香蒸房内光线明亮,苗璎璎清楚地看见,身前同样出水的这具躯体,肌肉紧绷,线条凌厉而嚣张,是具习武之人的完美身材。
但比这更清楚的,是他胸口两道交错的深深的伤痕。
犹如盘踞的蜈蚣,将整片玉体划烂,焚琴煮鹤,败坏风景。
玉京贵族喜好插花、斗茶、投壶、游猎、宴饮、蹴鞠,没有一个,身上会带这样的伤痕。
看着痕迹也不深,像是新受的,狰狞而可怖,可知当时的厉害,苗璎璎恍惚着想,莫非是在凉州……当时已经是死战了,他说的一点也没有夸大。
那是……多苦的地方。
一国之殿下,都差点儿不能保全。
就算如此,他还要回凉州么?君至臻察觉到她在盯着自己的身体看,皱眉低了一下头,发觉衣襟松敞了,懊恼地将前襟掩上。
他转身要走。
苗璎璎却叫住他:殿下。
君至臻只得停下来,苗璎璎犹豫着,咬着嘴唇,瓮声瓮气地道:你还生我的气么?君至臻道:什么?苗璎璎愈发羞愧:昨夜……她指的是,昨夜里她不解风情误了洞房的事。
君至臻从水里转身,湿漉漉的长发披向背心,用一根长发带笼住,愈发显得倜傥俊美,苗璎璎看得眨不了眼睛。
这人明明和君知行一模一样的五官,可是,到底是哪里不一样了?她现在万分明确,面前的人是君至臻,就算两个同时出现,她也能一眼认出他。
殿下是璎璎的夫君。
苗璎璎脸颊红透了,便如引人采撷的玫瑰,她冲着血的脸被雾气吹得模糊了一些,君至臻只能看见她伸手慢慢解向衣襟。
当君至臻还在为那声夫君血液狂奔时,她却更进一步地,拉开了她胸前的衣襟。
牡丹怒放,红酥点雪。
无限风光。
……君至臻的每一寸血管都似乎要爆裂,瞳孔激烈震动起来。
殿下是璎璎夫君,苗璎璎重复了一遍,像是为了更好地说服自己,她咬牙道,可以看的。
她在埋怨他刚才不给她看吗?君至臻紧皱眉头。
不过是怕吓到她,让她更加嫌弃罢了。
我要和殿下做夫妻的,真的,望殿下不弃。
苗璎璎继续散发她的温柔攻势,也许她自己都不知道,那对君至臻是种多大的诱惑,堪称人性的考验。
可是苗璎璎等了很久,都不见他化身豺狼扑上来,她羞涩着低垂的脑袋抬了起来,想看看哪里出了问题,是自己没有吸引力么?他不感兴趣么?刚刚抬起头,只见君至臻面无表情地背了过身,沿着另一侧的温泉壁登上岸,无言地径直快步而去。
留下来的苗璎璎目瞪口呆,又有些失落地想:原来我真的对他毫无魅力。
都这样了,豁出脸了,她都几乎勾引了,他还是,毫无反应。
看来他真的不喜欢她了,她在自作多情。
苗璎璎眼睑低垂,浓密的睫毛轻轻战栗,眨眼泛出了潮意。
上岸后的君至臻疾行穿过一排排晾衣架,直至来到自己悬挂的外袍前,伸手要取衣袍,喷涌而出的红液滴在自己的手背上。
君至臻皱起眉,抬起手抹向脸。
灯光下一照,摸了一手滚烫的鼻血。
作者有话说:哈哈哈血气方刚君至臻,看你硬撑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