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2025-04-03 04:18:28

贤妃说的话虽不过一段插曲, 回头真到夜深人静,冷静下来, 苗璎璎的心里越发地羞赧。

只是想起马车里君至臻说过的话, 又觉得,大概直到年节后大军启程开拔,这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的一个月内,他应该都不会和她圆房的。

要是她不怕他……就好了。

虽然已经同卧一榻了, 可想起来肌肤相亲, 她还是怕得发抖。

就着烛火偷偷看躺在红绳另一侧的俊美容颜, 铃铛微微一颤, 在两人耳边发出极细腻的声响, 君至臻听到了动静,枕上转过脸,与她四目相对。

彼此的呼吸忽然拉得老长, 苗璎璎屏息凝神,一动不动。

怎了?他问。

苗璎璎坐了起来, 将被褥好好地围着腰,回眸看向他,君至臻也只好坐起身来, 问她在想什么。

苗璎璎暗恼,扁起了嘴:今晚贤妃娘娘同我说, 这段时日, 让心腹嬷嬷李氏留在秦王府。

君至臻听了淡淡一嘲:她是想光明正大地留个耳目罢了,不必理会。

苗璎璎皱眉道:不行。

在他的目光询问过来时,苗璎璎斩钉截铁道:这嬷嬷不是个好相与的, 回头她偷偷在背后告状, 贤妃虽然不会对我们怎么样, 但是麻烦肯定会不少找,殿下你安心做好自己的事,其他的能省则省。

她说着爬下了床榻,伸足去勾自己的鞋履,君至臻不明所以伸手去拉的胳膊,问她要做什么,碰到她胳膊上柔软的肉,又飞快地收了回去,装作无事。

苗璎璎似无所觉,趿拉着绣鞋寻到镜台前摸了一把剪刀来,君至臻看她拿着剪刀走过来,微微怔愣,璎璎?苗璎璎看他一脸凛然的样子,着实好笑:你不会以为我要谋杀亲夫吧?……那也没什么。

床头那块帕子叠得工工整整,苗璎璎将帕子拾起来,用剪刀的锋刃朝着食指滚了一圈。

璎璎!君至臻睖睁,劈手去夺她的剪刀,苗璎璎却闪身到一旁,教他扑了个空,等秦王又过来夺刀时,才让他得逞,可惜苗璎璎已经完事了,她拿帕子在手指上裹了裹,那血渗出来濡染进了丝绢经纬,很快便染出了一朵血红的牡丹。

君至臻方懂她的意思,皱起了眉,将染血的剪刀抛了。

苗璎璎看他一脸不高兴地下了床榻往外走,心里也惴惴:又生气了?她不是没做什么嘛,只是一道小口子,她从小习武受过的伤比这严重多了,她下手很有分寸的!苗璎璎将帕子拿开,左右端详了一下,血已经差不多止住了,用不了两天就好了。

这么点小口子,只要稍加注意,那李氏再精明也发现不了。

门砰地一声又被撞开,苗璎璎瞥见他脸色阴沉地回来了,手里端着一只漆画檀木药盘子,上面林林总总都是伤药和绷带。

苗璎璎一怔,忙将门都关了,合上门才道:殿下你这是干什么,那李氏就在外头呢!你拿这些没被她看到吧?君至臻拧着眉不高兴的样子,怕她作甚?苗璎璎这时才发现,原来秦王殿下偶尔也有小孩子的一面,她惊奇不已将手给他看,左右晃了晃:没什么,你看都不流血了,我从小就学武功,骨头摔折都不只一两次了,区区小伤而已,你看我眉头都不会皱一下。

过来擦药。

任凭她舌灿莲花,君至臻根本不听她分辩,命令她必须过去。

她只好叹了口气,将手递给他。

君至臻让她坐在床榻上,她也乖乖听从,好像只要这个男人皱一下眉头,她就觉得,一定是她哪里又不对了,真是奇怪。

莫名就想,哄哄他。

哄哄就好了。

君至臻低头给她擦伤药,指因为紧张些微颤抖,细小的变化也瞒不过苗璎璎的眼睛。

其实,相比她害怕他,他更害怕碰她吧。

被推进太液池的经历是她的噩梦,但对君至臻也没好多少,这件事也是他心里某一块角落的阴影。

所以他现在才会这么紧张,连碰她一下都发抖。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在战场上可以与袍泽同生共死,死守凉州以命相搏的男人,可以杀伐决断,剑下亡魂无数,偏偏就这样纯情。

真是……人不可貌相。

苗璎璎脸蛋绯红,小心地垂着眸,打量着自己被擦好伤药的手。

在他要缠上绷带时,苗璎璎连忙脸红地抽回手指:不用了,只是一点小伤,殿下不用小题大做,明天被李氏看到就不好了。

见他又皱眉,似乎又要说怕李氏那老妈子做什么,苗璎璎将伤手亮给他看:我已经受伤了,殿下也不想我前功尽弃吧?他就抿嘴不说话了,将金疮药绷带都收了起来。

看他绷着一张脸,苗璎璎就觉得好笑,一头滚进了被褥里重新躺了下来。

等他走回来,停在她的床榻边,苗璎璎就着灯光一看,觉得他脸似乎更红了,一诧,耳中响起了他的嗓音:李氏精明如鼠,只是一点落红取信不了她。

苗璎璎愣了愣:那怎么办?恒娘只跟她说这帕子上要有落红,没说要别的啊。

还有,只要夫君体贴,这上头也是有可能不落红的。

所以苗璎璎的理解是,行房未必落红,但不行房,铁定没有。

为了了却一些麻烦,就出点儿血而已,倘若能让君至臻太太平平、安安逸逸地在玉京度过接下来的一个月那也划算。

帕子给我吧。

她觉得他的叹气声充满无可奈何的纵容。

苗璎璎愣愣将帕子递了上去,君至臻脸红地飞快抽走,转身进了净室。

实话讲她不知道他干什么,他去了很久很久。

她等得眼皮都开始互相亲吻了,困得想倒头就睡了,净室内传来一片哗啦的水声。

水声之后,万籁俱寂。

月倚西楼,蜡烛短了长长一截。

君至臻回来之后直接钻进了被子里,侧身向外,背对向她,什么不说,就似睡下了。

她在身后瞧着,也不晓得他弄什么名堂,就那朝天的耳朵,好像下锅蒸熟了似的,苗璎璎摇摇脑袋,觉得他放心就行吧。

便也倒头睡了。

一觉醒来之际,苗璎璎发觉自己身在床榻上,被褥凌乱,她睁着朦胧杏眼支起脑袋,发觉身旁之人又已经不在了,而她的一条腿已经越过了红线,跨在他的那一侧。

君至臻的被褥还是热的,人才走没多久。

苗璎璎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头昏脑涨地起来梳洗打扮。

听恒娘和莳萝说,殿下一早出门去了,她只点了下头说知道了,便问:李氏呢?莳萝道:一早上欢欢喜喜的,也出门去了。

恒娘握着苗璎璎的一绺秀发,语重心长:王妃还是不可掉以轻心,这李氏就是贤妃明目张胆插进秦王府的一双眼睛,虽说秦王不在意,但王妃还是事事多为秦王殿下计较些,他们母子看来是离心了。

何止离心,贤妃的偏颇苗璎璎看在眼底,现在想来,之所以贤妃会一口答应放君至臻去凉州,是因为害怕凉州起战事吧,就像今年春胡人差点踏破了大梁边境。

幸好是君至臻力挽狂澜,倘若当初去的是君知行,结果真不一定。

贤妃现在看君至臻手握兵权,即刻又要升节度使所以眼红,为了给君知行筹谋,想方设法地让她留在玉京,最好是腹中怀着孩儿,成为人质。

等太子和秦王相争,党派林立之时,就是他们可乘之机。

陛下当年屠戮兄弟才坐上皇位宝座,一生躬自悔悼,自然不愿后来者重蹈覆辙,所以最痛恨兄弟阋墙引起朝堂结党,如此一来,陛下对两个儿子都会失望了。

昨日她还不知道,经君至臻一番提点,真是醍醐灌顶。

现在想想,贤妃就这么偏心,她可知道,与太子夺嫡的下场?太子元后所出,聪颖勤奋,敏而好学,自幼是陛下亲手带大的,父子感情最为深厚。

表姊萧泠是太子妃,为太子拉拢天下首富皇商,加上那些曾跟随太子出生入死的旧部,朝中心悦诚服的老臣,怎么看君至臻都毫无胜算,一旦他有那争权夺位的心思,岂不会落得潦倒下场?贤妃竟然愿意牺牲一个儿子,去谋夺另一个儿子的利益!她昨天忘了问了,究竟是为什么,君至臻要去凉州?这个节骨眼上急流勇退,卸掉手中的职务才是明哲保身,最最安全的,倘若他真没有起事之心的话。

晌午后,李氏眉飞色舞地回来了,见苗璎璎在盘算王府的账目,凑过来瞅了一眼,苗璎璎也没拦着她,支起眼睑,笑问道:嬷嬷去了哪儿?李氏哪能说自己入宫了一趟,也笑眯眯地回:去药铺子给殿下和王妃买了一些人参当归,近来殿下操心殿前司,王妃初来乍到,王府中还有诸多事宜要办,是得好好补一补的。

李氏哪里是去铺子里买的,多半是从宫里得来的吧,看她左右手提了两大包,估计除了她说的这些,还有滋阴补阳的、调理气血的,让妇人更易受孕的?苗璎璎不懂岐黄,胡乱一猜,便笑道:嬷嬷眼光好,这些药材一定不输宫里的吧,替殿下熬一碗来,他回来我好让他喝。

唉。

李氏笑着佝偻点头,不止殿下,王妃也多喝。

那李氏办事还真跟贤妃一模一样,说干就干,只要是怀有目的的事,跑得比兔子还快。

等君至臻回来时,那一晚香气浓郁的党参乌鸡汤就已经摆在君至臻案桌上了,苗璎璎持折扇在旁作画,君至臻以为她已经用过晚膳,所以为他留了一些汤,端起吹凉了一些便喝起来。

苗璎璎眼睛也不抬,执笔作画的空挡里,去蘸墨的时候浅浅地道:李氏送的,受孕汤。

君至臻呛了一口,剩下的全吐了。

……苗璎璎暗暗偷笑。

君至臻无奈道:璎璎。

苗璎璎抬起头,看向他:嗯?君至臻道:他们得寸进尺,没必要顺着。

这次是汤药,下次或许又是别的。

苗璎璎哼了一声:什么别的,难道李氏还敢胆大包天,给你下一点桃花散不成?……君至臻脸一阵红热,璎璎,你怎的这都知道?苗璎璎题好字,将扇面正反就着烛火熏了熏,柳叶眉弯了起来,无心道:看来秦王殿下很熟贤妃娘娘和李氏的路子,是以前也被下过药,惹出过什么红粉官司来了么。

没有。

君至臻急于解释。

苗璎璎想了一天,又问了恒娘,被恒娘偷笑着告知,她才知道昨天他拿着帕子去净室干什么去了,现在想来都还脸热,又羞又气。

恨死了!她以为君至臻有多纯情呢!璎璎——苗璎璎打断了君至臻的话:我问你,你下个月得走,什么时候能回来?我是不是要陪你演戏,还要继续演一个月?然后呢,等你什么时候从凉州回来,我还要陪你演吗?她都说得这么明显了,这个男人不会听不懂吧?演戏只是眼下之计,不是长远之计,他们不可能一辈子都这么演,她又不晓得他去凉州做什么,什么时候能回来?万一他不回来呢?她也不是孟姜女。

璎璎,君至臻将她手中的折扇合拢,露出扇面后微愠的脸蛋,正襟危坐地凝视着她的眼眸,神色认真,给我一些时间,最多两载,我从凉州辞去军务好么?两年啊。

两年也太长了。

苗璎璎突然觉得。

作者有话说:璎璎渐渐地动心啦,会不想分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