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璎璎乖乖地在山脚下等消息, 直至日落时分,君至臻方回到大营, 不过去时是二十个人, 回来变成了一个,多少有点儿灰头土脸,苗璎璎和徐节一同迎上去,问他情况, 怎么样, 可是那位女寨主不遵江湖规矩, 将戚桓他们都杀害了?君至臻看了一眼苗璎璎, 有点难以启齿, 还是道:寨主招我。
苗璎璎一愣:招你作甚么?做她,君至臻这辈子都没这么羞于启齿过,压寨夫君。
这四个字一出, 苗璎璎登时直了眼睛。
可正当君至臻和徐节都以为王妃必然要大动肝火之时,却见苗璎璎叉着手笑弯了腰肢, 简直如花枝乱颤,这次轮到君至臻呆住。
璎璎不生气,居然一点都不生气。
看来她果然不在意我。
我还以为她会有一点点吃醋的。
苗璎璎对徐节掩唇笑道:军师担心人家寨主对殿下不利, 可人家分明就是看上了他俊俏的脸蛋。
真是我见犹怜,何况土匪。
……君至臻说起在寨中所见所闻, 整个青玉峡, 能说得上话的几乎都是女子,那寨主也是个精明强干的女人,因为招不到夫婿镇守青玉峡, 才设下擂台比武, 能够打赢她的就能做她的压寨夫君。
这也是她答应放凉州军过关的唯一条件。
徐节道:如果明日殿下不答应上擂台, 戚桓等人,可有危险?君至臻回道:若明日我不肯应战,戚桓他们会被放还,但取道青玉峡之事也没有谈的余地了。
徐节颔首:看来这女土匪也算讲几分江湖道义,不至于蛮横胡来。
苗璎璎道:我倒是觉得,从她们收容北地逃荒的百姓这点上看,这位女寨主也是重情重义我辈之人,既然被人点名,明日我就亲自去会会她。
君至臻反应激烈:璎璎不可。
寨中之人我们都不熟悉,你决不能涉一丝险境。
就从寨中都是女子这一点上看,女人去说话终归是好说一点的。
苗璎璎试图说服君至臻,但看他摇头,坚决不许的模样,苗璎璎也叹了口气,那好,明日我扮作男子上山,去打擂台。
这……徐节迟疑。
苗璎璎笑道:她只说打赢了她就可以放我们过关,可没说打赢她的一定要是秦王,我要是赢了,说不准人家要招我为夫呢?徐节眼睛为之雪亮:王妃说的,也不无道理。
但被秦王横了一眼,徐节收敛了不少,迟疑着又道:不过王妃金尊玉贵,也并非得要王妃上擂台,咱们凉州军中不少悍将,择一去打这个擂台就是了。
就这么说定了,君至臻也无异议,苗璎璎也归于沉默。
更深露重,苗璎璎端着一点米粥来到中军帐,烛火的光下,君至臻正在演绎沙盘,灯火的光将他的身影拉长誊写在帐布上,见她进来,君至臻将长剑入鞘,微敛唇角。
璎璎。
苗璎璎将粥米放在他的案前,殿下,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次,派去的百夫长打不赢这个寨主,怎么办?君至臻道:想过了,若实在拿不下,我们只能强攻。
青玉峡是地理要冲,这个扈姓的寨主占山为王,已历三代,来往凤凰群山之人,无论官商,一律洗劫,早已是朝廷大患。
苗璎璎眼眸流转,并不说话,低头将粥碗端起,送到君至臻面前,举案齐眉:殿下,案牍劳形,吃点粥吧。
今晚好睡了,明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君至臻嗯了一声,端起粥碗,将她送来的清粥,也不用腌菜,就这么一口干了。
如此,君至臻直接睡到了第二日晌午。
当他醒来之际,只看见徐节坐在他的床边唉声叹气,君至臻还没清理出来昨夜的状况,身体猛地一弹,从行军床上坐起。
徐节叹道:在下探查殿下脉息,殿下脉象平稳,看来是昨夜里王妃给你下了蒙汗药。
什么?君至臻哽住,璎璎呢?徐节道:自然是一大早上青玉峡去了。
……君至臻二话没说,套上鞋袜,披衣而出。
跟不上殿下脚步,被远远抛在身后的徐节心中一叹。
都这会儿功夫了,胜负已分。
只需等待结果而已,殿下再去,于已成定局的事实不会有任何改变。
……苗璎璎扮作青衫布衣的少年男子,来到青玉峡,被捉到了擂台。
那扈江离在擂台上等君至臻,久等不至,却见手下捉了一个少年过来,这少年眉清目秀,端的是俊逸超群,可惜就是脂粉味儿重了一点,没什么男儿气概。
扈江离将苗璎璎上下打量着,一双眼睛犹如深夜之中的狼。
苗璎璎被看得略不自在,起手行礼:扈寨主,我家殿下昨日回去之后突染麻风,导致口歪眼斜,今日怕是不能出战,我是他的心腹,所以自告奋勇,前来打擂台,昨日寨主只说打赢你即可,可没说一定得是我家殿下,不知寨主,我说的可对?不错。
那女寨主明知晓是自己的话被人抓了漏洞,但亦大方承认。
亮兵刃吧。
苗璎璎微微翘起嘴唇:寨主要文斗,还是武斗?扈江离感到稀奇:什么是文斗,什么是武斗?余下青玉峡之人,均害怕中原人诡计多端,寨主单纯被他们所骗,无不心中大急。
苗璎璎道:文斗,你我站着不动,比试暗器,若能避免被打中,还能徒手接下对方所掷的石子,便算是赢。
武斗,便是刀兵相见,胜负以谁先抢得对方命门为胜。
她说罢,再行一礼:苗婴不才,愿以文武二斗,赢下擂台,倘若这两场,有一场是寨主获胜,便算你赢,大梁军队,绝不可为难青玉峡。
若是不胜侥幸,让苗某赢得擂台,恳请寨主应昨日之语,放我凉州军过关,凉州军承诺对寨中秋毫无犯,如背此誓,神人共弃!这是哪里来的不知死活的少年郎?寨主在青玉峡对上十个男人都不落下风,何况是她区区一个柔弱小儿?扈江离唇角露出讥诮之色:可,那就先文斗,取石子来!双方各拿十颗石子,揣在右边斜跨布包的口袋里。
扈江离一手从口袋中,五指夹出四枚石子:看好了!接招!伴随着话音落地,扈江离的石子脱手飞出,犹如流星般,分别击向苗璎璎的额头、两肋和膻中。
这石子劲道之大,在苗璎璎生平所见女子当中全无敌手。
的确不愧是一寨之主,有托起整个青玉峡的能力。
但是,这几个飞石,却还远远逊于她的箭术师傅李将军,当年跟师父学飞石暗器的时候,他老人家的石子,她是无论如何也接不住的,经常被打得鼻青脸肿,好几回爷爷都心疼地在背后骂李将军,可苗璎璎从来没退缩。
寒来暑往,坚持不辍,终于,在她人生的第十四年,接下了师父的第一枚石子。
正是打的她的膻中穴。
苗璎璎看准石子来势,一只手拂击而出,犹如电光火石,刹那间,已经将三枚石子顺势抓在了手里。
最后一枚石子落空,掉落在地。
扈江离见她接石子的姿态轻灵优雅,游刃有余,但内心并不气馁,从口袋中又掏出三枚,分别击向她的双肘和右膝。
这一次,苗璎璎避过了击肘的石子,抓住飞向她膝盖的那一枚。
最后三枚,扈江离以风驰电掣的速度,飞击向她的眉心、锁骨、左膝。
出招之狠辣,运劲之强势,堪称一绝。
苗璎璎这次不敢硬碰,只以身法避开击向自己眉心和锁骨的两枚石子,左腿测弯,躲过了最后一枚石子。
虽然有惊无险,难免存在侥幸,她暗呼一声好险。
扈江离停了下来,收势。
苗璎璎微微一笑,将手中的石子摊开。
一共四枚。
寨主看好了。
她随手抛出四枚石子,击向扈江离。
手法快得只剩残影,扈江离根本看不清她来路,那石子也似毫无章法,全然不循套招,令她左支右绌,不知如何闪躲,直至石子扑倒面门,才堪堪侧过脸,任由一枚石子擦过一缕鬓发,剩下三枚石子,齐刷刷打在她的胸口。
砰砰砰。
女匪们大惊失色,争相涌上擂台,要看寨主伤势。
被扈江离喝退:都不要上来!她伸手捂了捂自己的胸口,并不感到有任何疼痛,奇异地看向苗璎璎,苗璎璎好整以暇,手中还捏着六枚石子,想她方才出手的手法、速度,打在身上的力道,这个少年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他是什么来路?区区一个秦王部下,就能有如此绝技?对方的暗器功夫深不可测,绝非她所能敌,扈江离大方认输:我已经输了。
苗璎璎将六枚石子一抛,那些石头便骨碌碌滚在地上,苗璎璎正色行礼:承让。
扈江离爽朗笑道:还有一关,武斗。
我不会输你的。
苗璎璎还以笑容,并不示弱:那就请寨主亮兵刃。
扈江离的兵刃,是一把圆月弯刀,刀口弧形,犹如满月,削铁如泥,吹毛断发。
而苗璎璎则不慌不忙地,从腰间解下了自己从不离身的九节鞭。
她的兵刃离奇,平日里不用时便当做装饰缠在腰间,此刻要打擂台,便可从腰间取下,扈江离盯着她的动作,不禁好奇:你的兵刃好生奇怪,是哪位名匠打造?苗璎璎将九节鞭拿在手里,却怔忡了片刻。
这根九节鞭,是君知行送给她的。
当初退婚之后,苗璎璎将所有他送的东西都扔了,唯独这根趁手的九节鞭,始终舍不得,便私自保留了下来,君知行对不起自己,这根九节鞭她暗暗当成她的赔罪。
自然,这不可能是他打的,是出自哪位名家之手,苗璎璎也不知道。
打赢了我告诉你!苗璎璎一挥鞭子,九节鞭破风而出。
扈江离先出招,但一寸短一寸险,她的刀还没劈到苗璎璎面前,苗璎璎的鞭子已经甩到了她的身旁,她侧身避过,本以为那九节鞭长而韧,苗璎璎甩不动,必然不灵活,扈江离一击之下,要取苗璎璎的咽喉,直接拿下胜局。
但在她身后的九节鞭像是长了眼睛一般,在苗璎璎沉肩提拽之际,九节鞭从后方给予扈江离的后脑勺以痛击,逼得她不得不再一次让步,弯腰刺苗璎璎大腿。
苗璎璎使用九节鞭擅长远战,一旦被扈江离切中近路,她必败无疑。
但经过两番交手,苗璎璎也摸索了出来,若论力量,扈江离一身内劲不逊于须眉男子,她是远远不如,但她的长处,则在于身法轻快灵诡,这是她从小学的逃命的功夫,本就是针对君至臻的,无数次幻想过,如果跟君至臻对战处于下风,她还可以施展身法逃跑。
她伤不着扈江离,但扈江离也抓不住她。
九节鞭声如奔雷,银刀影快若闪电,斗得难解难分,难分高下。
突然,扈江离提手飞击而出,一招苍鹰搏兔的拼命姿态,直取苗璎璎咽喉,按理说对方突然用这种一决胜负的拼命招数,若不想两败俱伤,怎么也该退避,而苗璎璎输在了气力上,心知缠斗下去她没有胜算,这一次竟不躲也不避,直接挥舞九节鞭正面迎敌。
扈江离的银刀没有刺中苗璎璎,但她的肩膀俯冲之力,却将苗璎璎的右臂撞得生生脱臼。
一瞬间,来不及感觉疼痛,苗璎璎的九节鞭已经送到了扈江离面前,鞭上机关,携带倒刺,若再进一分,那就是扈江离咽喉被取,一命呜呼。
场面岑寂了下来。
女匪从未见寨主败过,也纷纷屏息凝神,仍不能相信。
苗璎璎忍着痛,将九节鞭从扈江离脖颈出取下。
承让。
虽然赢得不那么风光,但是幸不辱命,她赢了。
君至臻前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
苗璎璎佝偻着背,将脱臼的肩膀捏回原位,疼得脸色苍白。
她背向自己,没有发现他的到来。
扈江离却看见了秦王那张担忧脸,心念急转,突然问苗璎璎:你如此不惜代价,也要赢我,究竟为了谁?苗璎璎用左手将自己的发带摘下,随着发带地摘落,如瀑的青丝流下来,所有女匪都瞠目结舌,但见面前之人眉若远山含黛,肤如白梅吐蕊,乌发乌目,红颊红唇,哪里是个少年男子,分明是个美娇娘!连扈江离也看呆了去:你……对不住,我绝非有心骗你,苗璎璎道,我当然是为了我的男人。
既然我赢了,还请寨主放我凉州军过关,我愿留下作为人质,倘若凉州军敢伤害寨中之人,寨主可对我随意处置。
我愿意为秦王断一臂,秦王能为我做的只多不少,寨主用我为质子,你可以放心。
作者有话说:真真心疼又骄傲呐,当然不能错过老婆的高光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