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硬的少年缓过情绪后又带随颜帆去坐旋转木马。
这次他没有上去坐, 而是像个家长一样,站在外围处,给自家的小朋友拍照。
随颜帆坐在一个白色的木马上, 眼神下意识牢牢锁定着他。
他站在原地不动, 她在随着机器绕圈。
他给她拍照片的时候,随颜帆看到他脸上的狼狈尚未消全。
可即便如此。
在昏黄的灯光下,他那双黝黑的眸子还是格外摄人心弦。
他神色很淡, 唇角不着痕迹的轻扯着。
随颜帆心脏颤动。
她在想。
好特别的十九岁。
因为。
她的十九岁, 拥有了一个男朋友。
而她的男朋友,是最好的男朋友。
*翌日。
温穆因为要早起出差就没有叫她。
随颜帆起床时,看到他给自己留了饭在餐桌上。
餐桌旁贴张便条。
【家里没草了,随便吃点?】随颜帆:……她打开遮盖着的餐盘, 看到一桌子丰盛的菜,觉得这人真的对随便这个词有什么误解。
……吃完早饭她去店里兼职。
哼歌走在路上时会觉得这是很美好的一天。
生活在一天天变好。
——中午十一点, 随颜帆把所有的饮品单制作完成。
把门口的牌子挂上休息中,她又折回吧台, 和一旁的杜飞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聊了一会儿,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开门声。
二人同时抬眼,看到一个女人进店。
这人穿了一条黑色的连衣裙, 外面套了件白色的开衫,脚下的高跟鞋约有5cm 高, 每一步都重重踩在地板上。
您好,我们饮品已经售光了。
杜飞率先开口。
女人笑笑, 说她不喝东西,她找人。
杜飞正准备问她找谁, 就看她已经看向了自己身旁的随颜帆。
小帆。
女人喊了一句, 声音轻柔。
随颜帆冷笑。
虽然不想承认, 但这人应该就是来找她的。
她血缘上的母亲,突然在她来延陵的第二年找上她。
随颜帆见过她往家里寄的照片,最近见到那张是在自己读大学前收到的。
她变化不大,的确还是能靠着自己那张脸吃饭。
随颜帆突然就觉得书里描写的重逢也不准确。
因为她并不激动,甚至没有多余的情绪,唯一在想的是早上温穆给她做的饭她应该多吃一点,好用来应付接下来这场莫名其妙的谈话。
*两个人相对而坐。
随颜帆抿口冰水,问什么事。
我是你妈妈。
随思云看着那张和自己相似的脸说道。
我没有妈妈,只有外婆。
’随颜帆下意识抗拒,说完又觉得这话有些幼稚,她便再次问了句有什么事。
之前一直忙,没有时间来看你,今天也是专门抽了一天,想带你出去逛逛,给你买买衣服买买包。
随思云神情依然带着笑,你看你穿的,不像个大学生。
您要是没正事,我就回去工作了。
随颜帆并没有被她的话影响情绪。
她早就知道她说不出什么符合身份的话,从当年她抛弃她和外婆时,她就应该知道。
随思云也不生气,而是自顾自开启自己的另一个话题。
比如她交了个新的男朋友,这个男朋友不错,也很有钱,她给外婆往家里打了一些。
还比如劝她也把自己这张脸利用起来,要想突破阶层.光靠自己打工是不够的。
……随颜帆喝完杯子里最后一口水,准备起身。
身后的人才终于说出自己今天来的目的。
我认识个企业家,他儿子想找个女朋友,要长相好.学历高的大学生,最好还是南方人,性格软糯,妈妈突然就想起你条件挺合适的,你看,要不要把他的联系方式给你?可以啊。
随颜帆回望她,眼神没什么温度,最好我再告诉他您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抛母弃女,是应该这样形容吗?小帆。
这次随思云带了些愠色,我不认为我做错了什么,我这几年也有尽自己的义务给你们打钱,在那样贫苦的地方,我待不下去跑出来有什么错。
您没错,我也没觉得您有错。
随颜帆朝她勾唇。
那一瞬间,随思云看到的是自己那张年轻时的脸。
明明是最不可挑剔的长相,却因为贫困跟了一个人品不过关的男人。
当她回神,还准备说些什么时,便看见随颜帆已经走远。
也罢,随思云叹口气。
她妈教出来的孩子,一根硬骨头,观念不好掰,她不能急于一时。
*随颜帆没有返回吧台,她去了洗手间,把整张脸埋进冰冷的水中,她才能冷静一些。
卷翘的睫毛在池中掀起一层水的波澜,随颜帆在这个瞬间忽然想起很多事。
比如外婆坐在院子里拿着随思云的照片掉泪的事。
她对自己的母亲没有感情,不代表外婆没有。
所以那几年她偷偷打过电话求随思云回家一趟,看看外婆。
她没有回去,一次也没有。
还比如随思云给外婆寄照片回家时,曾在背面留了句话。
【你给她打扮好看一点,等到了合适的年纪把她嫁出去能多往男方要点彩礼。
】她没做过母亲。
要不是因为外婆的隔辈爱,她差点以为全世界的母亲都是这样的。
自私,无情,没有养过她却还是能理所当然的把她当一个可交换的商品。
随颜帆把自己的脸埋得更深一些。
几乎要在水中窒息时,她听到口袋里的手机传来一阵震动声。
她不想理会,但接连不断震动着的触感还是把她拉了回来。
随颜帆随意擦把脸,把手机拿出来,按下接听键。
她倚靠在水池上,觉得浑身无力。
打扰你工作了吗?对面问。
随颜帆摇头。
又想起对方看不见,她清清嗓子.努力恢复正常语气,说:在休息。
温穆轻应一声,问她吃早饭了没,有没有犯低血糖。
随颜帆一一回答。
突然想起他很少在工作时间给自己打电话,她便开口问怎么了。
刚下飞机,在飞机上做了个梦。
温穆拉着行李箱出机场,声音莫名低哑。
什么样的梦?随颜帆脸上的水珠有一滴滚到锁骨里,她伸手抹去。
突然就很想他。
梦到你被人推进海里,我去晚了,没把你救上来。
我看到你昨天穿的那双鞋子留在海边,鞋里有张便条,便条上写【阿穆,我觉得活着好累】。
还梦到你说让我忘了你,过好自己的生活。
这番话,温穆没有说。
他启唇,只说:梦到你控诉我做的早饭不好吃。
……随颜帆笑。
她把自己眼眶里的湿润抹干净:我今天都吃撑了,那条连衣裙都快穿不上。
穿不上我给你买新的。
好。
除了连衣裙还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想要你照顾好我男朋友。
温穆拉着箱子的动作一停,扬眉:你这个要求还挺麻烦。
那你能完成吗?随颜帆吸吸鼻子。
行——完成。
温穆无奈的啧笑一声。
察觉到她情绪还算正常,他才挂了电话。
随颜帆整理好情绪,回吧台。
他答应了她帮忙照顾好她的男朋友。
出于公平。
她也应该在他不在时,照顾好他的女朋友才行。
*从那天以后,随颜帆没有再见过随思云。
仿佛那天她的突如其来,只是为了给她逐渐美好起来的生活添上一朵阴云。
好在,她还有温穆,有外婆,还有很多很多的朋友。
这朵阴云带来的负面情绪是短暂的,她能迅速消化。
*大二期末考前,温穆申请到国外的大学。
他出国读研的事,是两个人很早就商量好的。
随颜帆支持他,他有自己既定的道路要走,她不会说反对的话,唯一有的情绪就是不舍。
出国和去上京不一样,他们会有时差,会有比之前还要远了几倍的距离,会有截然不同的生活。
温穆摸摸她的头发,把她抱到阳台上的藤椅上陪她看风景:两年,到时候我毕业.你也毕业,不是刚刚好吗?他申请的那所学校,相应专业是两年制,他会在那里待两年。
随颜帆点头,没说好,还是不好。
她马上就大三了,她还没有找到属于她们之间的第三条路。
她不能说好。
温穆以为她是不舍,继续安抚她:我假期回来看你。
不要。
这次随颜帆应得很快,她亲了亲他的下巴,你有空就多休息,我们可以视频,我想你的时候给你发消息,你不用第一时间回,看到了再回。
温穆轻啧一声,她的懂事常常让他觉得自己无用武之地。
又坐一会儿,温穆把她抱到主卧让她休息。
随颜帆躺在床上,拉他的手,低声说:要不我们今晚一起睡?……温穆捏她通红的耳朵,问是单纯的那种睡吗。
随颜帆点头,盯着他的眼睛看:反正床很大,我借你一半。
……躺在床上之后,温穆才知道这丫头口中的单纯睡,真的就是单纯睡。
两人各占了一半的床,床中间还被她搁置了个枕头,当成楚河汉界。
温穆无奈。
房间里只亮了一盏台灯,他就着台灯伸长手臂,伸到随颜帆面前晃了一下。
……随颜帆。
她很识趣的把自己的手递过去。
温穆攥住她的手。
明天早上他要去机场,她不准备去送他。
所以这是他们一起待的最后一个夜晚,想到这里随颜帆有些不高兴,她掐他的掌心。
掐出一个很小的月牙。
怎么了?温穆侧过身子来看她。
他黝黑的瞳孔在深夜里特别亮。
他只穿了件棉T,如今因为睡姿不标准,领口往下扯了一些,露出U型的立体锁骨。
他喉结因为突然吞咽的动作突然滚动了一下,很性感。
他闲闲懒懒的姿态,反而带了些魅惑。
目光沉沉的注视着他的随颜帆,有些中蛊。
于是在这旖旎的深夜,她不受控的低低说了句。
其实——可以——不单纯……作者有话说:今天三更明天校园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