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了姻缘符,阮心棠只觉得松快,跟着宇文玦上车时,嘴角都止不住笑意。
宇文玦以为她心情大好是因着姻缘符的事,眉峰微挑问道:笑什么?阮心棠摇着头,回头却见石昊跑了上来,手里还捏着那枚被她丢弃的姻缘符,阮心棠的笑僵了僵。
阮娘子,您的符掉了。
石昊恭恭敬敬递上前,阮心棠面如菜色,只觉得周围刚刚轻快的气氛顿时冷凝了下来,她不敢抬头去看宇文玦的脸色。
阮心棠佯做惊喜地接过来:怎么掉了我都不知呢,幸亏有你,石昊小兄弟。
最后笑着几乎有些咬牙切齿。
她依旧不敢抬头,只觉得一道冰冷的视线在钉在她身上,然后下一刻随着宇文玦快步上车,视线不见了。
阮心棠硬着头皮跟着上了车,拽着阿银一起坐下,她不想和宇文玦独处。
看宇文玦冷若冰霜的脸色,她强打着笑容,解释道:王爷,我是怕这符对您造成困扰,绝没有对您不敬的意思。
宇文玦嘴角轻扯,他不笑还好,他这样笑,更让阮心棠胆颤。
本王不觉得困扰。
嗯?阮心棠懵了一瞬,忽的车轱辘像是压到了石头,晃动了一瞬,阮心棠重心不稳,本来要撑住车壁的手忽然搭在了一只冰冷的手心。
马车稳定后,她才看向宇文玦,他拧着眉,心情不大好的样子。
阮心棠扯了嘴角,看见他的大掌正包裹着她的手,正要道谢,宇文玦却已经松开了她,撇过了目光不耐烦看她的样子,冷冽道:坐好。
刚把情绪调起来的阮心棠顿时挫败,乖乖低了头:哦。
一脸已经不关心他是否气恼是否困扰之类的事了,对于她一脸心平气和的模样,宇文玦只觉得胸腔一块石头堵得慌,气息愈发冷冽起来。
车子经过司前街时,阿银鼻子尖立刻闻到了酱肉烧饼的味道,兴冲冲握住阮心棠的手,话还没开口,已经被阮心棠用眼神制止了。
那眼神仿佛在说:阎罗王发怒了,你还敢吃酱肉烧饼?阿银别过脸对着车外,苦恼地皱了皱了脸。
**马车停在了王府外,阮心棠率先跳下了马车,转身快速行了万福礼,不等宇文玦走下车来,已经轻快道:王爷,臣女先回房了。
宇文玦长身玉立,剑眉微拧,阮心棠已经自顾转身进府了。
刚回到岚舍,阮心棠就将一直攥在手心的姻缘符丢给阿银:在树下挖个坑,把它埋了。
阿银看着手里的黄纸红符,瞠目结舌:埋,埋了?她有一些迟疑,姑娘,您当真对王爷一点......阮心棠微有愣怔,她郑重地拍了拍阿银的手:阿银,我们要吃一堑长一智。
看着阿银拿着巴掌大的铁锹在树底下挖着坑,阮心棠靠着门柱子,竟有几分惘惘然。
阿银在做什么?一声奇怪的声音打破了她们的沉静。
石昊好奇地向阿银走去,阮心棠移步上前挡在了跟前:她无聊,挖土玩呢!石昊狐疑地探了探头,阮心棠忽然闻到一阵香葱肉香,果然见石昊手里拿着油纸包:这是什么?被转移了注意力的石昊伸手向前:哦,这是酱肉烧饼,是王爷,说到这,他语音一转,是王爷买给瑶娘子的,顺便给阮娘子买了一份。
正听到酱肉烧饼,阮心棠两眼闪闪,阿银也举着铁锹站起了身,可一听到是买给瑶伽的,给她只是顺便,阮心棠脸就沉了下来,皮笑肉不笑地接了过来。
王爷对这个妹妹倒是真体贴。
她不咸不淡地说着。
石昊一时不知怎么接茬,只能呆呆笑着。
一口酱肉烧饼咬进嘴里,阮心棠只觉得没有想象中那样美味,咬得腮帮子鼓鼓的,气呼呼道:阿银,把洞挖深一些!阿银叼着酱肉烧饼,连连点头。
**翌日抄完经,阮心棠和宇文鹿约好,要去看画儿。
宇文鹿并不善丹青,却对画作到了情有独钟的地步,柳元跟她提及在金城坊中的一条巷子里有一处私人宅院,主人收藏了许多孤本名作,是以,今日她就拉着阮心棠陪她前来。
看着柳元站在宇文鹿身边,侃侃而谈风姿秀美的样子,阮心棠坐在偏厅,望着一室古色古香的雅致,觉得此时,她可能有点多余。
她托着腮,百无聊赖地看着桌几上升着青烟袅袅的金丝珐琅小香炉,觉得这味道很好闻,便凑近闻了两下。
此乃紫蛇香,凑近了闻,待会可能会觉得头晕。
温和的声音不疾不徐,阮心棠诧然回头,怔了一瞬,脸上浮上一层绯红,起身行了平礼:失礼了。
陆离莞尔,平易近人:娘子喜欢这香,是陆某的荣幸。
言罢,他已将手中的画轴递给了柳元:你要的小老儿垂钓图,王老的最后遗作。
他的举手投足间都昭显着书卷的雅气。
宇文鹿已经迫不及待打开来欣赏,竟是看得痴了,过了一会,忽然笑出了声,宝贝似的又收好了。
阮心棠对于她的反应倒有些糊涂了,她本以为鹿儿是借着找画的由头和柳元亲近来着,如此看来,她当真是宝贝这画,阮心棠想着回头问她,转眼间,却看见落地窗前摆了四副未下完的棋局。
陆离注意到她的出神,温言道:娘子有兴趣?阮心棠摇摇头,她从小不爱下棋,后来喜欢上了宇文玦,知道他爱下,她便迎合着他的喜好央缠着他教她,后来她学会了,只是上一世成亲后,她再也没有下过棋。
往事堪堪。
阮心棠一行三人走出巷子来,宇文鹿却忽然想到什么,又折回去,着阮心棠和柳元在街边等她。
正巧金城坊街上拉货的车侧翻,工人们忙活着般货,堵了一辆贵气豪华的马车。
马车的车帘被掀开,嵌着金丝的玄色车帘搭在修长的手指上,衬得那莹白的手更润了,也衬得那玄色更沉了。
比这玄色更沉的是宇文玦的脸色,冰冰冷冷没有一丝情绪的眼底,却让人望而生畏,或许,这就是天生掌权者的威慑力。
他的目光所及之处,遥望像是一对温柔的璧人,郎君温柔款款,娘子轻颦浅笑。
十分扎眼,也十分刺眼。
王爷!石昊惊呼一声。
宇文玦回神侧首,才惊觉刚刚被握在手里的公文,那硬皮纸的封面已经被捏出了折痕,他微有松怔,石昊赶忙接过来,用力抚平。
**不对劲,他家王爷十分不对劲,石昊皱着眉想着,昨儿在金城坊停了停,回来后,他家王爷就很不对劲了,总是怔怔出神,要么就是剑眉紧拧。
还有此时,本来跟郭宰辅约好的行程,听说柳元柳状元过府一拜,他家王爷竟然着人去推迟了会面。
不过一个小小状元郎,还没有具体任职的状元郎罢了,值得他家王爷亲自接待吗?更何况,柳状元拜访的还是阮娘子。
柳元恭敬而立,深觉今日过府拜访可能来的极不是时候,宇文玦的目光看似平静,可却蕴含着无形的压力,让柳元不禁背脊生了冷汗,似乎他每说一句话都会让这位冰山王爷不快。
不,是他这个人,他有一种错觉,仿佛,他这个人从走进这个大殿,就让王爷不快。
明明前几日偶遇时,王爷虽称不上温和,但总是清清淡淡的。
就在他快要撑不住时,王府的下人终于来报,说是阮娘子来了,他目光瞬亮 ,却没注意到宇文玦目光一沉。
对于柳元要求见她,阮心棠自己都有几分意外,见宇文玦也在场,更是意外,意外之下她行了礼。
宇文玦力持温和,淡然道:坐。
如此一来,柳元和阮心棠对面而坐,隔着主人桌的宽度,中间无形还隔着宇文玦。
柳元沉默一瞬,看来,王爷是不打算走了。
无法,他只能献上他的来意:画作。
这是我今日新寻得的,还请阮娘子交与三公主。
他心下忐忑,生怕宇文玦看穿他的心思,惹得他不快。
宇文玦眉间微蹙,似乎有几分意外:鹿儿?看着他奇怪的样子,阮心棠也奇怪他的奇怪,正要上前去接过来,宇文玦却已经扬声:石昊。
石昊立刻上前双手接过了画作。
宇文玦道:柳生有心了。
他这话说得听不出有几分真心,倒好似柳元找了这么个借口一般,为的怕是见阮心棠一面。
目的已经达成,柳元实在没有心力再久留下去,急急告退离开了,阮心棠看着他迫不及待的背影,微有愣怔。
看到宇文玦眼底,倒成了有几分舍不得,失了单独淡话的遗憾。
宇文玦瞳孔紧了紧,依旧力持温和:阮娘子。
阮心棠回头,认真地看着他。
他嗓音微凉:阮娘子如今寄居王府,还请阮娘子谨言慎行。
那一双认真的眼眸立刻就想翻出几个大白眼来,阮心棠气性上头,她很想反驳一句:我怎么不谨言慎行了?!幸亏理智制止了她,她起身屈膝行礼:臣女谨记,绝不会损坏靖王府的清誉。
看着她这样乖巧听话的模样,宇文玦反而觉得胸腔那股气更甚了,他瞥过了眼,语气生硬:下去吧。
阮心棠暗暗瞪了他一眼,转身一刻都不多留。
**经过那日的事已经三天了,这三天阮心棠都刻意避着宇文玦,能在普化寺磨多久,就磨多久。
她专心抄着心经,听到有叩门声,阿银去开了门,是个小沙弥,端着盘子,进来先是颔首,才一言不发将茶点摆在了一旁的桌上。
阮心棠走过来瞧,这四色点心倒是和前两日的点心大不相同,阿银玩笑道:普化寺这是换了厨子吗?不是换了厨子,是我特意命人买了来。
阮心棠心下一惊,朝门口望去,孟扶光正倚在门框边含笑看着她:你这几日辛苦,该吃些好的,和尚寺那一碟子的斋菜,怎能入口。
他走了进来,脸上永远是那一副别人会惊羡于他的气派仰望着他的姿态。
阮心棠心里虽奇怪他会在此,却还是行了礼,退后了一步,与他拉开距离,阿银则站在身边严阵以待。
孟扶光朝她走了一步,轻声道:棠棠,我们不该如此生疏。
说着他就要上前挽住她的手。
阮心棠侧身走回书案前,执起笔道:世子身份贵重,我该守礼。
孟扶光走到她的身边,把玩似的撩起她的一缕青丝,微微倾身:皇祖母有意撮合我们,只要你点头,就能与我平起平坐。
一滴墨滴在了快要炒好的心经上,阮心棠止不住脸色发白,握着笔的手也在发抖。
阿银冲了上来挡在他们之间,放胆道:世子爷,请你回避,姑娘抄经需要静心。
孟扶光厌恶极其不耐烦地瞥了眼,门外立刻走进来两名大汉,不由分说架起了阿银。
阮心棠花容失色,赫然起身瞪着孟扶光:世子这是做什么!阿银还是叫唤着姑娘,孟扶光毫不理会,按住阮心棠的肩扶她坐下:棠棠别急,我只是不希望有别人来打扰我们。
作者有话说:柳大状元:王爷,您狙错人了,呜呜呜……陆离:嗯,我才是。
宇文玦:宁杀错不放过。
◉ 27、三合一一股熟悉的恐惧在心底蔓延, 阮心棠强作镇定:我是奉命抄经,还请世子离开。
孟扶光不顾阮心棠的抗拒,执起她的手, 贪婪依恋:宇文玦真不懂得怜香惜玉,这样的美人怎能抄书,该做些有意义的事。
阮心棠顿时镇定全无,抵触着他的凑近。
孟扶光讶异心疼道:怎么手这样冰,你冷吗?我帮你暖暖。
说着, 他无视了阮心棠的害怕惨白的脸, 凑着脸吻上了她的手,贪婪地舔吮着, 哈着气, 自手背一直往上吻移。
阮心棠胃里一阵翻涌,死命推着他, 警告地声音已经在颤抖:佛门清净地, 世子不顾及世俗, 难道还不顾及王爷吗!她不提还好, 一提到宇文玦, 孟扶光就好像被惹毛的野兽,目光顿时变得凶狠迸射出难以掩藏的嫉妒, 他一把抱起阮心棠, 将她困于书案, 顿时书案上的宣纸笔墨散落了一地。
他不顾阮心棠的惊呼挣扎,恶狠狠道:宇文玦算什么东西!今日我能来此, 便是奉了皇祖母的命, 皇祖母早就答应了我, 你是我的, 你还抗拒什么!棠棠,别怕,你终究是我的。
恐惧让阮心棠不停颤抖,她哭着躲着孟扶光的掠夺,他疯狂的吻全落在了她的脸上脖颈上,孟扶光肆无忌惮留下属于他的印记,她雪白晃眼的肌肤,玉瓷一般让孟扶光心醉痴迷。
孟扶光我死都不会嫁给你的!力量的悬殊让阮心棠绝望,强烈的恨意让她有一股杀了孟扶光的冲动,她的手胡乱打着他,挥舞着,只希望能抓到一件可做凶器的东西。
挣扎间她露出更多的肌肤,都让孟扶光越发兴奋,从见阮心棠的第一面起,孟扶光就在幻想着怎么得到她,连午夜梦回,也都是阮心棠依偎在他怀里的旖旎情态,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就想这么做了,已经转化成了一种执念,现在好不容易逮到机会,他怎么会罢手!你就算死,也得属于我,我绝不会让别人得到你!尤其是宇文玦!他极尽兴奋,为即将得到她而战栗。
书案上所有的东西都因为阮心棠的挣扎全扫落了,反而给孟扶光腾出了场地,让他欲罢不能。
情急之下,阮心棠思绪全无,脑海里只有深不见底的深渊。
忽然她听到砰的一身,只觉得一阵冷风呼啸而过,然后是一声咔嚓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孟扶光惨绝人寰的尖叫声。
阮心棠蓦地睁开了眼,哭红的双眼还流着眼泪,朦胧之下,她看到宇文玦铁寒的脸,淬着冰的眸子尽是杀意,刚刚还要探她裙底的那只手此时正被扣在宇文玦手中,刚刚的咔嚓声,正是手臂碎裂的声音。
房间里充斥着孟扶光惨烈的叫声,他已经痛得五官变了形,跪倒在地,被宇文玦一脚踢中了胸骨,趴在地砖上向后滑了一丈远。
阮心棠像是被抽走了元气,软了双腿,从书案滑落,宇文玦长臂扯下了他的肩头的披风包裹住了她的身子,将她瘫软的身子抱在怀里,情急之下唤了一声:阮阮!阮心棠目光迷离看着他,真好,她得救了。
两行泪从她的眼角滚落,那两滴泪仿佛滚进了宇文玦的心塘,烫了他的心,他皱紧了眉头,若是有镜子他或许会了解此时他是多么慌乱心疼的模样。
此时才冲进来的宇文鹿看着眼前此情此景,怒上心头,涨红了脸,冲上前去,对着孟扶光的脸就是一阵拳打脚踢,发泄够了才上前关心阮心棠,心疼地哭了起来:棠棠怎么样了?阮心棠已经在宇文玦的怀中昏厥了过去,宇文玦抱起阮心棠没有回府,而是去了别院。
别院平时没有人,只有下人定期打扫,宇文玦看着紧闭着的门,宇文鹿正在房里帮阮心棠检查伤口,他紧绷的身子立于庭院中,仿佛冰天雪地里稳若泰山的青松,任何人接近他,都会被他的冰冷和尖锐刺伤。
此时他忽然想起当时情急之下喊出的阮阮,不知为何,那样陌生又熟悉,一点都不会觉得生涩的称呼,仿佛是他喊过千百次,呢喃在嘴边的名字,让他不禁心惊。
门开了,他跨步上前,宇文鹿只是看着他哭:棠棠没有皮外伤,可是,她好像是被吓到了,一直浑浑噩噩的。
宇文玦的气息沉怒,这件事不能找太医,他沉声道:去请宋怀玉。
他没有进房,在他意识到时,心底的那股心疼竟有愈演愈烈之势。
石昊带了阿银过来,她被孟扶光的手下绑在拆房,哭得眼睛都肿了,此刻来了,连礼都忘了,一股脑冲进了房里。
**宇文玦是单枪匹马闯进忠睿侯府的,刚进府门,却已然被包围,看来是早就严阵以待了,宇文玦嗤之以鼻:不想死的,就让开。
府兵们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只是听从主人的吩咐。
此时金玉红着眼冲了过来,恶狠狠地瞪着他:宇文玦,你欺人太甚!那眼神几乎要将宇文玦生吞活剥一般。
这种恶人先告状的一副受害者的嘴脸,让宇文玦觉得恶心,孟熹却赶了上来拉下了金玉,肃然按住了宇文玦握剑的手腕,沉声道:太后要见你。
原来孟扶光重伤回府后,孟熹就审问了他身边的打手,知道他做出这样的混账事,本想按下不揭,金玉却在怒火下去请了郭太后来。
郭太后坐在书房,摆出了她的高位者的姿态,威风凛凛:四郎,是要把这件事闹得天下皆知吗?她冷眼看着宇文玦,你就这般无情无义吗?扶光是你的表兄,为了一个女人,你怎能下如此重手!面对郭太后的质问,宇文玦不卑不亢,冷冷道:大魏刑律,强迫良家女,该处以宫刑,阮娘子是鹿儿的伴读,不是给孟扶光消遣的。
放肆!郭太后怒然拍案,过后,她又冷静下来,沉声道,扶光这次是血气方刚了些,可哀家早就有意将心棠指给扶光,哀家会给心棠的一个说法,绝不让她受屈。
宇文玦心下一凛,冰冷道:她不会嫁给孟扶光。
郭太后微眯了眼,提起了音调:这件事就不用你操心了。
回去吧,念在你对社稷有功,你对扶光下了如此重手,哀家不会告诉至尊和宸贵妃。
郭太后是存心要偏心孟扶光的。
表面似乎在给宇文玦一份薄面,却明白这件事挑明了,孟扶光只会被朝堂抵制,她也笃定,为了阮心棠的名誉,宇文玦和宇文鹿也不会伸张。
**正如郭太后所料,宇文鹿只能打落牙齿或血吞,她不能去宇文帝面前闹,也不能去宸贵妃面前闹,只能整日陪着阮心棠。
这几天晚上,阮心棠总是做噩梦,梦里都是上一世的悲惨,她每每半夜从梦中惊醒都出一阵冷汗,然后就着人烧水沐浴,岚舍日夜有人把守,这件事就传进了宇文玦耳中,翌日,他就闲庭信步般走进了岚舍。
彼时阮心棠正坐在葡萄架下,抱着葡萄架的架子出神,听见脚步声,她才抬起头来,脸贴着架子,软软的声音含着委屈:王爷。
她不再像从前一般守礼。
宇文玦皱了下眉,冷淡道:今日金城坊有集会,不必日日待在府里。
阮心棠依旧抱着那根架子,愈发委屈:王爷,您烦我了是不是?宇文玦眉心微拧,不知她怎么转到这一层上来。
阮心棠低下头去,十分失落黯然,宇文玦正想着该怎么解释他并没有烦,却听到她低着头闷着声似有哀叹:我也知道我这样凄哀的模样不讨人喜欢,只是,只是,我有点想家了,我想阿耶阿娘了,我有时会控制不住,还请王爷原谅我。
原来是想家了。
也是,她才十六岁,遭遇了这样的事,又离乡背井,想家大概是人之常情。
宇文玦道:没什么原谅不原谅,你若是想家,本王可以让你回家探亲。
温言,阮心棠惊喜地抬眸:真的吗!大概是立即意识到自己语气中的太过雀跃,与刚刚的伤春悲秋太过违和,她复又低头,压着声音听上去还是低沉,多谢王爷。
虽然她极力掩饰着,可宇文玦已经捕捉到她刚刚眼神中的一丝得逞的小得意。
宇文玦微愣,所以,她是一直在装愁伤?其实,阮心棠并没有装,她伤心害怕都是真的,但她很快想到可以借这件事回家,她就打算利用起来,想起当时宇文玦抱着她的模样,可能他也有点可怜她,她必须抓住这一点可怜之情,达成回家的愿望。
果然,宇文玦没让她失望,第二天,宸贵妃就昭她进宫,给她准备了一车子的礼物,是送给远在松平县的她的父母的,又命人给她准备了四套新衣,宇文鹿拉着她的手掉着眼泪不舍极了,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别在家久待,尽快回来。
阮心棠都一一应了,心里却觉得十分对不起宇文鹿,这一次回家,她是不打算回京了,至于不回京的理由,她也已经想好了,看着她的好姐妹,她也万分不舍,两人抱头痛哭了一阵。
此举惹来了宇文玦审视的目光。
重生后,终于能回家再一次见到父母了,一想起前世她的阿耶被孟扶光害死,阮心棠就气得牙根痒痒,这一世,她一定要好好在阿耶身边尽孝。
收拾好了行装,阮心棠带着阿银乐呵呵走出了王府,因着心情好,她对谁都笑靥如花,迷得那些下人一愣一愣的。
出了府,她朝府门的士兵也招了招手,可那些士兵只是低着头不敢看她,阮心棠也不在乎,乐呵呵转过身,顿时愣住了。
一行三辆马车,除了她和阿银坐的那辆,还有一辆是她的行装,最后一辆是专门摆宸贵妃送的礼,只是第一辆马车旁那高头大马上,坐着的丰神俊朗的郎君,晃得阮心棠晕了晕。
她后知后觉,笑道:王爷,您已经给我安排了侍卫,不必再亲自相送了。
宇文玦淡淡扫了她一眼,石昊解释道:娘子,王爷不是相送,而是结伴同行。
笑容在阮心棠脸上僵住了,她有点语无伦次:他他他他他,王爷也要去松平县吗?石昊道:是松平县邻府的平川府,那儿最近土匪凶悍盛行,王爷是奉旨去剿匪的。
此去松平县几千里路,岂不是日日要与宇文玦朝夕相对?意外来的太突然,阮心棠强打的笑容有几分苦涩。
宇文玦眉峰微挑,眼底似乎染了一层薄愠,他嗓音微凉:阮娘子似有不满?阮心棠立刻堆起了笑容:怎么会呢,我是太惊喜了,这一路有王爷作伴,就不会闷了。
不管她真心与否,这句话,宇文玦也算是受用了。
阿银扶着阮心棠上车,车上已经铺好了三层软垫,坐上去,陷进去一半,很是软乎舒服。
刚坐定,就听到外头瑶伽祈求的声音,阮心棠好奇地坐到窗边,将帘子掀起挂好,手臂搁在窗沿上看戏。
瑶伽拉着宇文玦的缰绳,苦着脸都快哭了:哥哥,我们自小没有分开过,你就带我一起去吧,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宇文玦不曾理会,只是冷冷说了句:不可胡闹。
瑶伽回头正对上阮心棠笑意满满的目光,她顿时气上心头,此去,他们总会独处,她怎么能容忍,哭求着宇文玦,宇文玦已是不耐,肃然道:此是军令。
阮心棠叹息,好整以暇地撑着脑袋,俏生生道:瑶娘子请放心,我会照顾好王爷的。
她一心只是想气死瑶伽,并没有意识到这句话颇有几分暧昧,果然宇文玦沉静的目光看过来,有几分古怪。
瑶伽果然气得差点咬断牙根,可宇文玦决定的事,没有人能撼动半分,瑶伽只能拿出荷包递给他:哥哥,这是我亲手绣的,你一定要收好。
见着荷包就当见着我了,你一定要日日想着我。
这个心思她不说,却被阮心棠看在眼里,她不着痕迹冷嗤了一声,真是心机深重!**阮心棠虽十分讨厌瑶伽,可到底即将回家的喜悦还是冲淡了这份讨厌。
启程的队伍算不上多壮大,但也有十来名身着便衣的侍从跟随,临近傍晚,他们已经到了碧梧城,宇文玦气质太盛,从进城就惹来瞩目,这样乍一看就是贵族人家的队伍,在一家客栈前停下,自然惹来行人的频频驻足。
尤其当阿银扶着阮心棠下车时,人群中不由传来此起彼伏的骚动声,宇文玦高坐在马背上,忽然锐利的目光往人群中一扫,眉头拧了拧。
王爷,可是不满意这处的客栈?阮心棠问道。
宇文玦垂目望了她一眼,下马来。
另有侍从领着马车马匹绕进了后院。
哟,贵客临门,蓬荜生辉呢!客栈里已经有人迎了出来,乐呵呵地将宇文玦从头打量到位,那目光精光闪烁,像是要将宇文玦生吞活剥一般。
阮心棠意外这间气派的客栈的老板竟是个女人,还是一位年岁不大,风姿绰约的女人,女人挽着灵蛇髻,所有披散的秀发都拢成一缕挂在胸前,染了蔻丹的纤手拂过颊边的青丝,睨向宇文玦的目光风情万种极了,阮心棠不禁都看痴了。
奴家姓金,这儿的人都喊我一声金大姐,公子打哪儿来,去往何处?金大姐自动忽略了身旁的阮心棠,只对着宇文玦献殷勤。
进了客栈大堂,一股热闹气息扑面而来,装潢的也甚是讲究贵气,金大姐领着他们走到靠窗的雅间,说是雅间,其实也只是用珠帘将大厅的散桌隔开而已。
经过散桌时,那几个青年郎君正谈论着近几日的采花贼,看到阮心棠经过时,不禁顿了顿神色。
金大姐的手搭在了宇文玦的肩上,轻呵着介绍她家客栈的特色,宇文玦侧目,凌厉的目光扫了她的手一眼,金大姐到底行走江湖,善于察言观色,讪讪收了手。
石昊正色道:你不必介绍,只捡特色的上,我们娘子最近饮食清淡。
他故意提及同行的阮心棠,希望金大姐莫要有非分之想。
金大姐终于懒懒朝阮心棠看来,女人之间总有一种无形的较量,自恃美貌的女人看到比自己还要貌美的女人尤其喜欢较量,这种较量,还不愿表现出来,否则就落了下乘。
遂当阮心棠冲她甜甜一笑时,金大姐很是不屑地仰着下巴颏儿,用下眼角将她打量了一遍,最后停留在阮心棠的胸部。
察觉到金大姐的目光所及,阮心棠也看向对方,金大姐将腰板挺得更直了。
阮心棠气结。
金大姐暂时走开去了,宇文玦端起茶杯,淡然道:若是不喜欢这间客栈,我们可以换一家。
阮心棠咬着牙力持平静道:不必了,我很喜欢。
宇文玦挑眉审视一番,凉凉道:看上去不是很喜欢的样子。
就算不喜欢,她也不能走,如此一走,岂不是让人家以为她是太过介意落荒而逃了,反正只住一晚,她忍。
阿银看她家小姐不太高兴的样子,想起刚刚在街边看到好吃的糖糕,她想着去买两块,遂掏出碎银子来,没想到碎银子太多散落在桌上地上,石昊忙去帮她捡。
阮心棠道:以后你总要带钱在身上的,拿个荷包装一下吧。
阿银道:姑娘,我们没有带荷包的习惯,现在去哪儿找荷包呢?宇文玦忽然将袖子里的荷包往桌上一扔,凉声道:拿去用吧。
阮心棠拿起绣着比目鱼的荷包,有些呆怔:这是瑶娘子送给王爷的,王爷愿意割爱?说实话,他这样扔出来给她用,阮心棠觉得,有点爽......但不能表现出来。
宇文玦有些认真地看着她:一个荷包罢了,你介意?那模样,像是很真诚的问她是不是介意,阮心棠呆了呆,言笑晏晏:王爷都不介意,我更不介意。
她乐呵呵将荷包递给阿银,阿银明白她家姑娘高兴的点在哪,立刻拿着谢了恩,将碎银子全数装了进去。
看着她娇俏的模样,宇文玦眼底闪过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石昊旁观,看看阮娘子又看看他家王爷,抿了抿嘴。
小二陆续上菜来,金大姐又来了,还是站在宇文玦身边,问他今晚开几间上房?阮心棠正给宇文玦倒酒,就听宇文玦冷淡的声音平静无波:我与夫人同寝。
金大姐唔了一声,难以置信地看着在她眼里只是个青涩的黄毛丫头的阮心棠,惊得说不出话来。
石昊和阿银也是瞠目结舌。
阮心棠更是酒壶一抖,酒水洒了出来,宇文玦自然而然握住她发抖的手,带着她放下酒壶。
宇文玦见金大姐还杵着,不耐地瞥了她一眼:还不去安排。
他平缓的语气中自有一种震慑的力量,金大姐不敢怠慢立刻去安排了,另外给石昊和阿银各自安排了一间上房。
看着阮心棠还呆呆的模样,自从离开京城,她似乎越来越随意,不像在王府时那样拘谨,宇文玦松开了她的手,轻笑一声:本王不想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不必要的麻烦......阮心棠回头看了眼穿梭在客人之间犹如花蝴蝶一般的老板娘,顿时明白过来,宇文玦是怕金大姐半夜送上门吧。
她表示理解,可真到独处一室时,阮心棠还是局促起来了,站在房间中央,看着那一张大床,揪着腰间挂着的流苏,保持着平静的神色:待会该怎么睡呢,他是王爷,身份贵重自然是睡床的,那她就打地铺好了。
可是转念一想:我是弱女子呀,弱女子不能睡地上吧。
宇文玦倒是一脸坦然冷静站在窗边,像是在欣赏月色,过了一会,他兀自笑了一声,神色更冷了,仿佛静待猎物入瓮的态度,关上窗走了过来,就见阮心棠一脸纠结。
杵着做什么,今晚打算站着睡?宇文玦拧眉,已经着手解开腰带。
阮心棠花容失色,也没有兴致去跟他争辩谁睡地上了,主动去抱起被子。
做什么?宇文玦凝注着她。
王爷金尊玉贵,我睡地上就好。
阮心棠低着头不敢去看宇文玦,虽然上一世,他们有过几次肌肤之亲,可是那已经是上一世的事了。
话音刚落,阮心棠就感到怀中一空,宇文玦已经把被子扔到了床上,忽然房中一黑,阮心棠还来不及惊呼,她已经被宇文玦扯到了床上,她滚了一圈,贴上里床的床板。
她在黑暗中不能明视,只听到床榻外侧有动静,她惊慌失措地抱住被子窝在床榻里侧。
王,王爷......阮心棠还想挣扎一番。
宇文玦已经懒懒开口:你若是想坐一夜也没事,早些休息,明早还要赶路。
坐一夜?这也是个好主意,阮心棠倒是想下床去,可宇文玦睡在外侧,她看不见,下去难免会和他有肢体触碰,太危险了......阮心棠决定,就抱着被子坐一夜,可已经赶了一天的路,这间客栈的床铺又实在温软,她坐着坐着,就倒头睡了过去。
她睡得昏沉,迷迷糊糊间察觉到身旁有动静,她立刻警醒起来,还没开口,就听到黑暗中一声陌生的男声格格笑着,语气轻浮:美人,别怕,让我来陪陪你吧。
阮心棠鸡皮顿起,警觉心聚集,她惊叫着:你是谁,你是谁!她感觉到有人扯她的被子,她抱紧了被子,警告他,你别过来,我夫君不会放过你的!此人正是近几日猖狂的采花贼笑道:夫君?你夫君此时正不知昏睡在哪儿呢。
阮心棠感觉到床榻一震,极度的恐惧和恶心袭来,她一把抓住枕头毫无章法的乱挥着,下一刻枕头就被采花贼抓住:没想到今日竟能碰上个真正绝色的美人。
他吞着口水,将手伸向阮心棠。
到此为止了,如果你不想死的太痛苦。
黑暗中响起一道幽冷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采花贼掉转头去,赫然一双发亮锐利的眼睛冷冷盯着他,他骇然大惊,莫名生出恐惧来。
屋子里渐渐亮堂了起来,宇文玦已经站在了床边,站在阮心棠身前,阮心棠怔然之下爬到宇文玦身旁,颤抖的小手紧紧揪住了他的衣摆,小声喊了一声:夫君。
宇文玦背脊一僵,这个称呼从她嘴里喊出来,竟意外的讨人喜欢。
低头看去,她正全神戒备地瞪着采花贼,宇文玦心底一软,伸手抚摸着她的发顶:我在。
趁隙,采花贼已经拔出匕首刺向宇文玦,可宇文玦已经警觉,身子纹丝不动之下,撂倒了采花贼。
采花贼到底是有功夫在身的,正欲卷土重来,石昊却已经破门而入,刀光剑影下,三两下制服了他。
随之而来冲进来的是一队捕快,为首的中年男子还穿着州府品阶的官府,见此情形立刻跪下了,嘴里嚷着:下官来迟了,让王爷受惊了,让王妃受惊了。
屋子里乌泱泱跪了一片,采花贼面如死灰,怎么也没想到这人竟然是个王爷!王妃?阮心棠被这一声喊得才反应过来,讪讪松开了手。
宇文玦冷然道:这采花贼交给你了,必然严惩。
州府大人连连应了,末了还不忘拍个马屁:多亏了王爷,下官才能抓住这个采花贼。
说着他命人绑走了采花贼,转而又恭敬道:王爷王妃可要移步别馆,好让下官略尽地主之谊。
宇文玦看着阮心棠呆着,不知在想什么,便拒绝了州府的提议,州府瞧着宇文玦冰冷的神色不敢再劝,只能悻悻绑着人离开。
房间又重新静了下来,宇文玦见阮心棠跪坐着还愣愣地,沉声问道:没事吧?阮心棠缓缓偏头抬眼看向他,开口间声音有些颤抖:没事......吧?她顿时怒了,王爷觉得没事吗!我只当王爷是怕有人骚扰才好意帮了王爷的忙,原来王爷是拿我做饵抓采花贼呢!王爷好计策!如果不是计策,他怎么刚刚恰巧离开房间给了采花贼机会,又恰巧回来抓住了采花贼,州府还那么恰巧上门来拿人了!见她生气发怒的脸颊都红了,越发生动起来,宇文玦竟有一阵恍惚。
见他沉默不语,阮心棠更气了,她腾地站起身下床来,鞋子也来不及穿了,就推搡着宇文玦,直把他推出门外:既然我已经利用完了,那我能单独住这间房了吗?宇文玦皱了皱眉,阮心棠此时可不管他气不气,也不管他同不同意,砰的一声将门关上了。
阿银已经听到动静过来了,正巧与被推出房门的宇文玦相遇,她瞪大了眼睛,在阮心棠正要关上门之际,快速闪进了房间。
宇文玦站在门口怔了怔,回头见石昊憋着笑抿着唇站着,见宇文玦瞥眼过来,石昊立刻正色询问道:王爷,不如睡属下的房间?宇文玦又看了看紧闭的房门,无法,只能等明日她气消了再说。
可他对男女之事没有经验,自然也不清楚有时候姑娘家生起气来,也不是睡一晚就没事的。
是以晨曦之际,阮心棠从楼上下来时,脸色依旧是绷着的,阮心棠心里清楚,自己其实没有立场生宇文玦的气,那采花贼听说已经前前后后染指了十多名良家女,其中不乏当地的官家名流之女,宇文玦贵为王爷,协助地方官抓一个采花贼是他尽责,体恤民生,她有幸被利用,也算是为百姓出一份力,她若是揪着不放生着气,实在显得小气。
可她还是气,所以她行了礼便坐下了,却一句多余的话也不和宇文玦说,石昊人精,立刻替他家王爷显摆上了,指着桌上摆满的各色早饭道:娘子,王爷也不清楚娘子喜爱吃些什么,所以让老板娘把她家这些特色全都上了一遍,娘子尝尝。
阮心棠扯了扯嘴角,算是笑过了:有劳王爷费心。
这模样分明就是还在生气,可意外的是,宇文玦竟没有觉得她这样生气而不耐,反而觉得这是一股生命力的东西注入了他的体内,让他觉得鲜活,是的,鲜活,仿佛是什么东西丢失了,又重新得到一般。
他沉默不语,阮心棠以为是她的表情做的太过分了,毕竟他们之间什么都不是,她这样甩脸子其实有点逾矩了。
谁知宇文玦却注意到了隔壁雅间的一对新婚夫妇,丈夫堆着满脸讨好的笑容,满眼都是他的夫人,他颇有求饶的意味道:千错万错都是为夫的错,还请夫人宽恕则个,这是你最爱吃的虾饺,还请夫人赏个脸就吃一口吧,也是这虾饺最后一遭的最大荣幸了。
一番话说的油腔滑调,却把黑着脸的夫人逗笑了,心满意足地吃下了虾饺。
阮心棠满心都在纠结,左不过就是这最后几日了,将来分道扬镳再是没机会见面了,不如她就兴平气和一点,也算好聚好散。
这样想着,她就准备随便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
却见宇文玦已经执起筷子夹了一块虾饺送到她碗里,淡淡道:这虾饺味道不错,尝尝。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示好,阮心棠有些呆,在宇文玦的眼神示意下,她木讷地夹起虾饺咬了一口,心里还在犯嘀咕,却听宇文玦云淡风轻道:昨晚的事,是我思虑不周。
咳咳咳。
阮心棠一时虾饺呛了喉咙,捂着嘴咳嗽了起来,她急急看了一眼阿银,阿银还在倒水,眼前却已经递来一杯水。
青瓷窑的茶杯在宇文玦的手里不禁都贵气了几分,阮心棠接过,感觉喉咙里还呛着,不敢说话,只能点头感谢,低头喝水,心里仍旧惊讶的难以置信:刚刚他是在道歉?见她不再咳嗽,宇文玦看着她,正色道:其实昨日从我们刚进城,那贼人就已经盯上了你,我初衷是想护你免受骚扰,但后来因着你抓到了贼人,着你受惊,确然是我的不对。
雅间一片寂然。
石昊看着他家王爷吞了吞口水,借此消化肚子里的惊愕。
阿银也怔怔地望着他:难不成这一世的王爷性子也有所不同了?莫说他们,阮心棠都有一种在风中凌乱的感觉,上一世总是她在道歉,讨好宇文玦,就连宇文玦先抛弃了她,重逢后对她的予取予求,她都带着讨好的姿态,所以,这竟然还是宇文玦第一次向她道歉。
阮心棠觉得,太受用了!只是道歉都能道的这样卓尔不凡优雅贵气,宇文玦也算独一份了。
既然人家都道歉了,她本来也不打算气了,就顺势下了,她摆出了大义凛然的姿态:王爷多虑了,采花贼作恶多端,作为大魏的子民,为大魏出一份力,是我的荣幸。
......这回换石昊在风中凌乱了,昨晚把他家王爷推出房门的姿态可不是觉得荣幸的姿态......宇文玦似笑非笑,又往她碗里夹了一块虾饺。
今日送走宇文玦一行人,金大姐已经正经的多了,再没有贴上来卖弄风骚的行为了,阮心棠不禁多看了她两眼,她看着阮心棠的目光竟也和善恭敬的多了。
**他们一路又行了三天,虽然每到落脚的客栈总能惹上一些不自量力的人,但最后总是震慑于宇文玦的气势之下,也算和平了。
临近松平县时,阮心棠已经坐立不安起来,若不是宇文玦在车里,她恨不得立刻下车来策马而行。
忽然阿银叫唤了一声,惊喜地探着头指着远处:姑娘,是老爷,是老爷!哪儿,哪儿?阮心棠挤了过来,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果然见到县城外的十方亭中站着一位青衣男子,正望着他们这个方向。
真的是阿耶!她话尾有些哽咽,一股酸意泛上鼻尖,眼圈一热,身子不自觉又伸了出去,窗沿已经到了腰线。
在她随时可能被马车颠出车外之际,手臂已经被宇文玦握住,拉回了车里,她的心情已经飞去了远处,没有注意到宇文玦不悦的目光语气却很是温和:坐好。
她没回应宇文玦的话,含着期待问:我能下车吗?宇文玦看了眼窗外,离十方亭已经很近了,遂颔首同意了。
阮心棠的目光瞬间亮闪闪的有几分灼人,马车刚停稳,她就迫不及待地跳下车去,石昊连木梯都没有准备好。
宇文玦心里一荡,眉目微皱,见她平稳落地,才稍有舒缓,从木梯缓步而下。
阮明峰定睛一看,果然是自家欢快的女儿朝他奔来,眉目间染上淡淡的笑意,走出十方亭来,目光却越过阮心棠,定在了她的身后。
阮明峰又是一震,疾步往前。
阮心棠唤了一声:阿耶!她才不顾别人的目光,伸出手就要扑进父亲的怀里。
下一刻,她猛地站住了脚,脸色僵了僵,眼瞧着阮明峰从她身侧疾步掠过,她呆了呆,转过身来,阮明峰已经行了臣下之礼,跪在宇文玦跟前,神色肃然。
而宇文玦也是云淡风轻着他免礼。
不知为何,阮心棠心里一顿,鼻子又开始泛酸。
阮明峰心里却在犯嘀咕,昨日来信中只说心棠要回来探望,也没说靖王殿下也要同行啊!他不能将这疑惑露在脸上,毕恭毕敬请宇文玦回别馆歇息。
宇文玦却拒绝了阮明峰的好意:此行只是路过,本王即刻就会启程平川府。
话语刚落,他扫了一眼一旁的阮心棠,见她惊愕地看着自己,他的眼底染了一丝不可察觉的笑意。
阮明峰也耳闻平川府土匪盛行,不敢耽搁宇文玦的行程,遂躬身作揖恭送。
那些马车自然还是跟着阮心棠的,宇文玦另留了两个随从跟着阮心棠,阮心棠心想着此去一别,就和他们无甚关系了,留着这两个随从怕是牵扯不清,但是如果拒绝,又是一番纠缠,索性闭嘴接受,等来日再准他们自行回京。
石昊看了眼那两个随从,他们可是王府一等一的高手。
阮心棠正挽着阮明峰的手臂不肯松,自然没注意到宇文玦高坐在马背上,扯着缰绳转头时,目光复杂又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这一眼落进阮明峰眼底,却叫他心惊,他偏头看着阮心棠,她依旧是一脸喜笑颜开的模样,无甚不同,便自觉怕是自己想多了。
父女俩坐着马车回县衙的后府,因着这马车太过扎眼,一路引来周边百姓围观,阮明峰皱着眉警醒道:太过招摇了,下次不可如此。
阮心棠笑着应了,但是县丞娘子回家的消息,在他们回府时,就传遍了松平县,对于阮娘子风风光光在京城做公主陪读却突然回家这件事也有了诸多版本的猜测。
阮心棠依旧挽着阮明峰的手进家门,母亲安氏已经快步走了出来,仪态万千难掩她年轻时的俏丽之姿。
她拉过阮心棠的手顽皮道:老爷说心棠回来用不着去接,这是自己一边办公一边去接了心棠?阮明峰看着娇妻尬了一色:公务处理的早。
安氏嗔他一眼,拉着阮心棠进厅:听他胡说呢,昨日接了你的信,愣是一晚上没睡好,天还没亮就张罗着厨娘普菜色,着人将那锅碗瓢盆擦了又洗,又亲自去菜市精心挑选,忙活了大半天,算准着时间出门,我就知道他去接你去了!阮心棠一面感动欣喜,一面暗自惊讶,信吗?是他写的吗?**而宇文玦刚到平川府不到三天,连接见官员的程序都免了,即刻召集人马,勘察地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捣黄龙,把黑虎寨直接给端了!这速度,在那些官员私下里跟石昊惊叹宇文玦的雷霆手段时,石昊都兀自惊讶,他甚至都要怀疑他家王爷是不是急着回去接阮娘子!不过很快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这出手就是他家王爷的风格!平川府百姓除了黑虎寨这个祸害,彻夜欢腾,歌功颂德着靖王殿下。
刺史州府拜倒在宇文玦的能力风采之下,立刻就打算领着自家女儿办一场庆功宴顺便给宇文玦接风洗尘,被宇文玦一口回绝了。
宇文玦连夜提审了黑虎寨的三当家虎大壮,这人身姿飒爽,满脸的络腮胡,只那双眼睛又大又亮,说话时才能从络腮胡中看见一口白牙。
跪在下面依然背脊挺直,昂着头,大气凛然,黑虎寨的两个当家都已经判了斩刑,只他还为判处,他怒视汹汹瞪着宇文玦:想不到我们这个黑虎寨竟然让战神殿下亲自来,老子不冤!死在你手里,老子服气!虎大壮大喝一声,忽然怒上心头,啐了一口他奶奶的!早知道是你来!老子何必做出背叛大哥的事!石昊站在一旁大喝:不得无礼!呸!虎大壮骂道,老子都要死了,还管你无不无礼!宇文玦坐在上头,睥睨着他清冷无波,云淡风轻问道:你很想死?虎大壮把头一横:要杀就杀,别问废话!他背叛了大哥二哥,死不足惜,可若是再给他一次机会,他还是会把黑虎寨的地形图送到官府,他不想在看到百姓们因为大哥他们的烧杀掠夺而生死离别!可若是早知道是宇文玦来剿匪,他还费个什么劲儿送什么地形图!不过,这朝廷也太看得起他们了,派宇文玦来剿匪。
宇文玦忽然笑了一声,那笑声竟让胡大壮有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妈的,这战神真阴!他正等着宇文玦发落,忽然外头匆匆跑进来一带刀随从,在石昊耳边说了句话,石昊连忙上前在宇文玦耳边低语,只见得宇文玦目色一沉,脸色也极致冰冷了下来,即刻起身离开了。
虎大壮懵了一瞬,大喊道:演的哪出?要杀就杀,老子可不怕!别馆书房内,稀疏的几根蜡烛跳着火焰,照得宇文玦的脸半明半暗,石昊站在中央,大气不敢喘,沉寂中,只听到宇文玦冷沉道:说。
带刀随从单膝下跪,头也不敢抬,道:阮娘子刚回府第二日,阮县丞就给她安排了相亲宴,阮娘子挑中了一位富商人家的郎君,已经问了名,打算过文定了。
作者有话说:好长的一章,希望大家没有看累,包涵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