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28 章

2025-04-03 04:18:49

石昊惊地张了张嘴, 他都有些搞不懂这个阮娘子了,当初说中意他家王爷的是她,可后来对着王爷又一副心如止水的模样, 现在更是要和别人议亲了,难不成真是女人心难测?他的眼神略有闪烁,但见得宇文玦已经缓缓转过目光来,他心中骇然一惊,慌慌闭上嘴敛住任何情绪。

怎么回事?王爷为何动怒了?难不成……他还未及深想, 宇文玦已经起身走了出去。

虎大壮一见宇文玦出来, 被捆的身子坐在地上弓着腿睨了他一眼,倒是闲适的模样轻飘道:商量好怎么让老子死了?来吧!老子已经等不及了!他必须用死来消磨他心中的愧疚, 用鲜血洗刷背叛兄弟的不齿!宇文玦冷冷望着他, 已经没有了先前的耐性,他挥挥手, 石昊的匕首划过了捆绑虎大壮的绳子, 得了自由的虎大壮懵了一瞬, 瞬间跳起来, 他的个子矮了宇文玦一截, 铆足了劲瞪着他:什么意思!宇文玦轻蔑地扫了他一眼,冷冷道:像你这样的懦夫, 死不足惜, 但念在你首告有功, 可免一死。

宇文玦最后那一眼彻底激怒了虎大壮,他一个跃身拦住了宇文玦的去路, 大喝道:他奶奶的!你把话说清楚了!老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怎么懦夫了!宇文玦嗤笑一声, 那笑里的不屑让虎大壮涨红了脸, 仿佛他不说出个一二三来, 虎大壮就得跟他干架了!你们黑虎寨近半年来烧杀掠夺,方圆百里民不聊生,正义之师更因你们死伤过半,如今你事到临头却想一死了之,你自负正义,为国为民可有作为?虎大壮浑身一震,心头百转激荡,看着宇文玦的目光变了再变。

宇文玦却无甚兴趣去理解他的心境,冷冷睨了他一眼,沉声道:你若一心求死,本王不拦着你,往远一点死,别糟践了本王的眼。

他走过虎大壮身侧,喝道:备马!宇文玦来得突然,走的也突然,竟连平川府的刺史都是在过后才知道这件事。

**黄昏将近,春末的天边已经染了红霞,阳光金灿灿的像是发着光的月饼。

县丞的宅院连着前头的衙门,来一任,住一家子,再走一任,等下一任,这宅院都是亘古不变的,但若是遇上有家底的县丞,也能翻新一二。

可惜阮明峰一生清廉,没钱翻修,好在他生活物质追求不高,这处宅院里,觉得这四进的宅院并一处花园,已经很是满足了。

宅院里有一处小楼,能将夕阳西下的美景尽收眼底,也能看见满城的砖瓦屋顶。

这里恰巧是阮心棠的闺房,她看着满天色的余晖撒在整个松平县的屋顶,偶有人家的烟火袅袅,那样真实久违的温馨注入心田,满城的烟火气让她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上一世,她几乎每时每刻都想回来,回到这个小楼来。

现在她真的回来了,阮心棠长长吐出一口气来,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轻快。

姑娘。

阿银在身后叫她。

阮心棠转过身去,就见阿银捧着几个绣盒放在桌上:这是薛家二郎送来的,说是送给姑娘把玩,这还有一封帖子,是约姑娘明日去游船的。

薛家是乌柳城最大的富商,乌柳城属于松平县上级市,阮明峰为阮心棠择婿的消息一经传开,那门槛都快被媒婆踩烂了。

阮心棠从一众舌灿莲花的媒婆中,以综合条件,挑中了薛家二郎,这就是她想出的不回京最直接的原因:成亲!她了解宸贵妃和宇文鹿,她们都是良善的好人,可能会不情愿她嫁给别人,可一定不会强迫于她,只要嫁了人,就能远离京城了。

阮心棠瞄了一眼那些盒子,也没让阿银打开,淡然道:放着吧。

阿银叉着腰,回来后她都神气起来了,她俏生生道:我就知道!阮心棠偏头看向她,阿银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您呀,根本就不中意那薛二郎!从前王爷还在松平县时,只是给您买个点心,您就欢喜的不得了呢!阮心棠晃了一下神,就在回忆即将涌现时,她适时掐灭了,嗔了阿银一眼:莫要胡说!阿银耸耸肩,自己打开盒子来看,都是些精巧的小玩意,看得出来是用了心的,她叹息道:姑娘,您真的打算放弃与王爷的感情了?或许这一世的王爷会不一样呢?她们不约而同想起在客栈时宇文玦道歉的模样,阮心棠扬了扬嘴角,还是按捺下去了,她摇了摇头:上一世我追着他时也是这样想的,想着他同我好了,就会不一样了,后来嫁了孟扶光,他与我纠缠,我还想,或许失去过一次,他会待我更加不同了。

说到这,阮心棠凄然一笑:哪有那么多或许呢,不管是在松平县他不辞而别,还是在京城他陷我于不顾,纵然他可能有千般苦衷,可他从没有向我明说一二,或许对他来说,我并没有那么重要,那滋味,实在是太苦了,那样困于执念的心境我再也不想要了,既然多了一次重来的机会,我想活得自在些。

阿银张了张嘴,这是她们重生后,第一次正经讨论起和宇文玦的感情,她一直想知道阮心棠将来的打算。

阮心棠舒出一口气,像是要把心中的酸涩都排遣出来:这一世他已经是尊贵无比的王爷了,身边要什么样尊贵的姑娘没有,那份道歉,可能也只是他觉得我同他生气的模样新鲜,又觉得陷我于险境,的确对我不住,没什么其他的。

她换了一口气,眼中已有几分萧索:可我若是抱着那一点不同,幻想这幻想那,最后再至自己于那样被动无助的境地,那我真是可怜的不值得同情了,连我自己都要瞧不起自己了。

阿银沉默了,她本想告诉阮心棠,临死前,她曾看到一个可疑的人,那人一定在京城,她想过报仇,可听着阮心棠的话,她又犹豫起来要不要告诉她。

阮心棠不知阿银所想,说出这些,她似乎轻松了些,声音也轻了:所以呀,我就就近嫁了,我对二郎无意,却会敬重他,他待我好,我也不会受情爱的伤,离得父母近了,阿耶阿娘也高兴。

忽然她俏皮一笑,全然不见刚刚的忧愁:况且,二郎家特别有钱,我们也不会过得困苦!阿银噗嗤一笑,竟也觉得这是最好的结局了,心里的那份犹豫也按了下去,她又想起来,那凶手在京城,焉知阮心棠回京他不会再下杀手,或许远离京城真的是最好的。

这么一想,阿银霍然开朗了,噔噔噔跑到衣柜前,扒拉着衣裳问阮心棠:那明日您穿哪件衣服赴约呢?**夜里阿银伺候完阮心棠梳洗,就关门下楼去了,被玻璃罩着的烛火放的远远的,阮心棠坐在床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撸着披散的秀发,眼神不时往床边的衣架上瞄着。

这件衣服是阿银选的,她没有意见,此时瞧着,她不禁暗暗想着:若是换了从前,他约我出去,我必然是要将所有衣服都试一遍,若觉得都不好,还要去买新的来。

如此一想,她的思绪就有些飘忽,坐在房间里,看着黄晕的烛光,她竟有一丝恍惚。

那日也是这样春色的一个夜晚,宇文玦凭着自身卓越的武功,跃墙而来,敲开了她的门。

若不是那一脸的冷凝,阮心棠几乎要心花怒放地扑上去。

只不过她那时的身子也不容许她能扑得上去。

说来当时也得感谢她得了那一场病,那场病倒不说有多重,只是拖得时间有点久,反反复复不见好,郎中换了一个又一个,每日煎的药味也传了出去。

很快,县丞娘子病重的消息就传开了,一开始还传的比较严谨,到后来却是越来越离谱了,只说阮娘子病得快不行了,她唯一的愿望就是嫁给傅家那位郎君,县丞这就要请媒婆上门,着傅郎君做上门女婿冲喜了!消息传到还是傅云玦的耳朵里,所以他来了!那时候,他们还没好。

阮心棠措手不及,一边咳嗽着一边赶他先出去,傅云玦本来还站着纹丝不动,见她咳得厉害,眉心一皱,只能先依着她。

过了半晌,门重新被打开,傅云玦怔了怔,她竟已经换了一身衣裳,那满屋子的烛火竟像是包裹住了阮心棠,在她周身形成光晕,病中的她更加娇弱,不似平日里的张扬。

青丝流泻几缕贴着脸颊,她软软看过来一眼,盈盈楚楚。

傅云玦心里一滞,眼底转瞬浮上愠色,只当她又是装病,嗓音便比平时还冷硬:你知道我本意不在儿女情长,还请你打消冲喜之念,我不会娶你为妻。

阮心棠呆住了,她当时心悦于他,知道他性子冷,所以也不介意,天真的要用自己的热情暖化他。

可今夜她病得这样重,他居然还特意跑来说这些!怎么样,是要气死她他正好眼不见为净吗!顿时她的胸腔剧烈起伏起来,一连不停地咳嗽,涨的脸都红了,心中又十分委屈,眼睛也红了,只扶着床栏捂着脸咳。

傅云玦本打算说清楚就离开,可此时却是怎么也挪不动脚步,等到终于挪动了,他竟是去倒了杯水递到了她的跟前。

阮心棠瞥一眼,还在生气,压着咳嗽气若游丝:不用你假好心,我死了你就称心如意了。

傅云玦的眉皱的越紧了,他低斥一声:莫要使小性子。

他看得出来,她是真病了,不是假装的。

阮心棠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她微微偏头看上来,目光软软惹人怜爱:那你喂我。

傅云玦手腕微顿,见她垂眸不语,大有不喂我就不喝的架势。

她喝不喝都与他无关!又听见她忍着咳了两声。

那本意放下茶杯的姿势却将茶杯递到了她面前:喝吧。

阮心棠眼底闪过一抹狡黠,就着他的手将唇瓣凑了上去。

病中的她脸色苍白,连嘴唇也没多少血色,沾了茶水后,水水润润的竟好似有一点红艳,像是雨后娇艳欲滴的牡丹,弱不禁风。

傅云玦避过了目光,耐着性子端着茶杯,由着她一点,一点,慢慢抿着。

他看出这回是她故意,却仍然由着她。

喝完了,阮心棠刚刚的气也消了,她看着他转身去放茶杯,只道:你放心,我不会逼着你娶我的,我的病死不了,用不着冲喜。

傅云玦放下茶杯的动作微有停顿,屋子里静默了一瞬,她听到傅云玦道了声:好。

现在忽然想起这件往事,阮心棠只觉得无比遗憾,若是她重生在那一夜还多好啊!那时,她会雄赳赳,气昂昂地对着宇文玦道:真巧,我也不会嫁给你!你以为你是天上的月亮啊!人人都稀罕你,我偏偏不稀罕!从前是我瞎了眼,现在我可不待见你了!夜闯姑娘闺房,成什么体统!赶紧滚赶紧滚!想想就爽啊……可惜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让她遇着,上一世的气估计也难出了。

她胡思乱想着,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到第二日阿银喊她,已经快到赴约的时辰了。

慌里慌忙的,阮心棠让就像往常那样打扮就好,省时间。

主仆俩坐着轿子赶到了松平县的绿湖。

这儿之所以叫绿湖,是因为这周围树木茂密,倒影全漾在了湖面,使得这湖水也成了一点绿色。

湖边已经泊了一叶扁舟,翠绿的扁舟上扎着遮阳的帆,阿银笑道:薛郎君好生细心。

阿银向远处望了望,咦,这个时辰了,薛郎君怎么还没来?阮心棠提裙走上了扁舟,在竹凳上坐下,看了眼已经摆好的点心,并不在乎道:或许是有事耽搁了吧。

这一耽搁,就过了正午,阿银已经有几分愠色,还是耐心道:姑娘,您饿了先吃点吧。

阮心棠摇摇头,这样太失礼了,她想和薛二郎形成一种互尊互敬的状态。

直到太阳西沉,她坐的脖子都有点酸了,那一点耐心和尊敬也最后被磨灭了,看来她还是太心急了。

她起身下了扁舟,寒着脸道:我们走吧。

回城的路上,阿银还在抱怨:若是有事耽搁不能来,至少也得差家丁来支会一声,这样算什么呢,分明不将姑娘您放在眼里,是我看错他了!阿银的话还没有落,阮心棠却赫然站住了脚,目光直视着街边一家酒馆,脸色沉的可怕,阿银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失声道:薛郎君!那酒馆里醉得东倒西歪叫嚷着上酒的郎君不正是与她家姑娘正议亲的薛家二郎嘛!阿银沉不住气,已经大步进了酒馆,怒然道:薛郎君,我们姑娘等了你一天,你却在这里醉成了一滩烂泥!这时店伙走了上来,像是见到救命稻草一般:你们认识这位郎君?快些带他走吧,在这里喝了大半天了!薛二郎迟钝地转过头来,目光停留在了阿银身上,又偏移到她身边的阮心棠,他如今也不过才十八岁,还是翩翩少年郎,藏不住心事,又喝了酒,此时见到阮心棠竟是痴痴笑了起来。

那满脸的酡红笑起来份外孩子气,他撑着桌子起身,摇摇晃晃几下终于站稳了,他掏出袖子里的银子,按到阮心棠手里,又左摸摸右摸摸,再也摸不出多余的了,咧嘴一笑:这是我全部家当了,全都给你,我所有的东西都给你,你开心吗?又见他忽然皱起了眉,下一刻竟哭将起来,他泣声着:不,你不会开心的,这些配不起你,就算把我们薛家都送给你,也是配你不起的。

阮心棠有些迷糊,一言不发看着他,只当是醉酒人的胡话,不想与他多言,便着店伙去隔壁客栈开个房间安置他,店伙正要上前扶他,却被他一把甩开了,因着用力有点过猛,他一个踉跄就要栽倒过去,被阮心棠扶住了手臂。

等他站稳后低头看过来,似乎还有些迷糊,待看清是阮心棠的手,他有些颤抖依恋地抬起手,在要碰触她的手时,却倏然收回了手,推开了她,嘴里还叫嚷着:你别管我,我们之间已无甚关系了,你不必管我!无甚关系时何意?阮心棠不解。

薛二郎看着她已是满眼沉痛:我母亲今日已经亲自去你家退婚了,我不能娶你了,我不能娶你了......他边说着便向后退去,绊倒了身后的凳子,栽倒在地,闷声哭了起来,嘴里还在说着,我不能娶你了......阮心棠已经错愕在当场,阿银也惊得说不出话来,周围已经聚集了看戏的百姓,看着阮心棠的目光尤为同情。

呀,被当众退婚,还真是丢人呢。

阮心棠转身,朝那人群中的娇声看去,万分熟悉的一张脸从人群中走来,幸灾乐祸地看着阮心棠。

是任苒,松平县县尉的嫡女,她从小玩到大的玩伴,按道理说,两人关系因是极好的,可偏偏这任县尉比阮县丞低了一品阶,任苒又处处要强又处处不及阮心棠,所以总是与她过不去,最是看不得她得意。

阮心棠还记得上一世她追着宇文玦时,没少遭到任苒的嘲讽,后来她和宇文玦好了,没少带着宇文玦在任苒跟前晃悠,气得她都病了好几场,任苒啊,就是心眼太小气了。

这一世她的性子还是如此,此时这份窘境被她瞧了去,她指不定怎么发挥呢!阮心棠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去。

现场人多,阮心棠不欲与她纠缠,寒暄两句就想离开,她还奇怪这婚事,急着回去问问清楚,可任苒哪能放过这一个奚落她的绝佳机会呢。

任苒笑道:还当你当了公主陪读,在京城多风光呢,大伙猜测着怎么也得入个王孙公子的眼,就此留在京城了,怎么这就灰溜溜一声不吭了地回来了,我们还奇怪呢。

说着,她瞄了一眼已经被扶起来的薛二郎,他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任苒噗嗤笑了出来:原来紧巴着回来议亲的,这好好的亲事,怎么就这么被巴巴地退了呢?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睁大了眼睛,惊叹道,你这么急着议亲,莫不是在京城犯了什么事吧?这会被薛家知晓了,他嫌弃你了,所以退了亲?周围顿时议论声起,看着阮心棠的目光不禁都不怀好意起来。

阿银大怒道:你怎么能空口白牙就胡说呢!任苒不在乎地笑道:开个玩笑嘛,至于这样生气吗?阮娘子不会介意的,对吗?阮心棠扯了嘴角,轻轻一笑:自然,任娘子不是那样不知轻重没有教养的人,只是一个玩笑罢了,我岂会当真呢。

此时众人又将目光移向了任苒,任苒顿时红了脸,却不好发作,按捺着怒意,笑道:明日乌柳城张刺史的宴会,你会去吧?刺史府上可是给你父亲下了帖子了。

这件事阮心棠还不知晓,可若是张刺史下了帖子,他们必然是要去的,任苒朝她走进了一步,轻声道:你可一定要来哦,有好戏看呢。

阮心棠狐疑地看着她,她却已经领着婢女转身,围观的人群自觉让出了一条路,她从中而过,背脊挺得直直的,看上去颇有气势。

店伙这时才上前问询阮心棠这薛二郎怎么办,阮心棠只得让他帮忙送薛二郎去客栈,然后去薛家报个信,顺便把先前薛二郎塞在她手里的银子给了店伙,店伙喜滋滋接了。

回去的路上,阮心棠的脑子还是嗡嗡的,干坐了一天,又饿了一天,已经很是烦闷了,结果莫名被退婚,薛二郎又说了那些莫名其妙的话,还被任苒看了笑话,可是最后她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明日的宴会有什么好戏呢?作者有话说:薛大炮灰即将祭天~◉ 29、三合一阮心棠揉着太阳心进家门前还以为会看到一种剑拔弩张的场面, 却被庭院中的几大箱子的金银财宝看傻了,她瞠目道:这,这是哪家来下聘了?阮明峰和安氏也是一脸愁容, 他一生清廉,哪里见过这许多金银,很是坐立不安道:这是薛家送来的。

说话间也不敢去直视女儿的眼睛,心里正愁苦怎么跟女儿说明退婚一事,前些时间她不顾女儿家的矜持就说要议亲, 他心里不愿意多过震惊, 却见女儿坚持,脑海不禁跳出靖王的脸, 胆战心惊不知女儿是否在京城出了什么事, 这会子急着议亲。

可他看着宸贵妃送他们的那些礼,觉得应该不至于, 又向来尊重女儿, 转念一想她也十六了, 议亲也不算早了, 可好不容易选中了薛家, 这才几天功夫,人家就来退亲了, 他是又震惊又震怒。

薛家?阮心棠走到阮明峰身边, 疑惑道, 薛家不是退亲了吗?阮明峰惊了惊与安氏面面相觑,安氏小心翼翼拉过阮心棠:你都知道了?阮心棠点点头, 他们见她也无伤心失落, 这才放下心来, 阮明峰指着那庭院里的箱子, 嗤笑道:那些就是薛家送来的赔礼,真是财大气粗啊。

安氏却奇道:这合了八字发现不合,退亲是常事,怎么薛家就这样小心,二老亲自登门致歉不说,还送来这许多礼,莫不是……她略有停顿,阮明峰父女和阿银齐齐看过去:莫不是什么?安氏道:莫不是他家忌惮老爷你县丞之职?此言一出,三人同时泄了气,阮明峰拍着安氏的肩:夫人着实想多了,我只不过一阶芝麻官,他薛家虽是商贾,但也是乌柳城首富又和张刺史沾亲带故,他何必介意我这个县丞?阮心棠却抓住了安氏话里的点,问道:薛家说是八字不合吗?先前合了八字不是说没问题吗?安氏解释道:后来薛家又找了个茅山道士,说是你的八字是贵妇的命,薛二郎的八字配你不起,若强行在一起恐有折福。

说起来,安氏还有几分喜滋滋的。

阮心棠扯了扯嘴角,却觉得心寒,但薛家既然已经铁了心退亲,她也不会强求,只道:这八字不合也与薛家无关,阿耶,还是让人将礼送回去吧。

阮明峰瞥她一眼:怎么没送,这不是又送回来了,我亲自送过去,他家就好像十分恐惧地问我,是不是生他们薛家的气了,又是百般解释,又是将你夸的天花乱坠,我都糊涂了,这退亲退的稀奇古怪的!阮心棠也心生疑窦,可这礼阮明峰是万万不能收的,遂让让下人将礼物登记了,打算以薛家的名义捐赠给平川府受土匪侵害的百姓人家。

这时阮心棠问道:明日刺史府有晚宴吗?阮明峰拿起桌上的请帖给阮心棠,安氏在一旁笑道:这估计也因着任娘子就要做张府的新妇了,他阿耶比你阿耶品阶低,既请了他家,也得请这位县丞才是。

阮心棠惊得捂住了嘴,瞪了半晌眼睛,才道:任苒定了亲了?是张刺史家的郎君?安氏看着她的目光浮上几分惋惜:是啊,张大郎,看上去有些老沉,长得还不错,听说他不日就要走马上任了,是个从六品的官,前途光明呢。

一起长大的两个姑娘,一个就要嫁给刺史家了,一个却被退了亲,唉……叫安氏怎能不愁。

阮心棠这才琢磨出任苒那眼神里骄傲的神色是何意,那她说的好戏莫不是就是等着看自己失落嫉妒的模样?她还真是小瞧自己了,阮心棠嗤笑一声。

可她终究想的太简单了些,这一晚她还能见到比孟扶光更无耻的人,也是让她大为震惊了。

**这一晚阮心棠打扮一番随着自己的父母坐车到了乌柳城的刺史府,下了车,略略瞧上一眼门前来往的马车,毫无意外,的确是自家的最寒碜。

瞧着这马车,连门房的招待都特别消极些,况且阮明峰也只是个县丞,他们乌柳城的眼高于顶,自然不认得一个小小县丞,是以阮明峰把请帖拿出来时,那门房大叔还左瞧右瞧,继而打量着阮明峰。

阮明峰是个清高的书生,被这轻蔑的眼神自然堵了一口气,那门房哪里在乎他的脸色,只是顺道打量起身旁的家眷时,停留在阮心棠脸上时,明显眼前一亮,立刻哈着腰请他们进府。

他回来身旁的小厮问道:那人是谁?咱们刺史宴会从来都是请的非富即贵,这人看着不沾边啊。

那门房一边给进府的贵人们赔笑脸,一边小声道:松平县的县丞。

小厮奇道:这大公子娶了县尉的女儿已是委屈,怎么还请了县丞?门房耸着肩偏头轻轻一笑:谁让人家生了个绝色倾城的女儿,你刚刚不是也瞧着差点流口水了。

小厮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本以为在门房那受了冷落,到了府里更会成为一个透明人,阮心棠正为她的阿耶心疼两下,却不想张刺史透过厅堂中的众人已然看见了他们,大喊一声:阮兄。

阮明峰脚下步子一盹,迎面望去,张刺史已经风风火火走来了:哎呀,阮兄啊,你可来了。

张刺史笑得那脸上的山羊胡都在抖,虽是和蔼,眼中却总觉得藏着精明。

他表现的精明,阮明峰却不敢造次,后退了一步,将腰弯得与地面平行,行了下官礼。

张刺史受了礼,这才扶起阮明峰,朝身后的友人同僚道:你们看,这不是生分了不是。

同僚友人们木讷地点着头称是。

阮心棠注意到任县尉的脸都绿了。

张刺史这才看向阮明峰身后的阮心棠,啧啧赞叹:这位就是你阮娘子吧,果然不俗,不俗啊!不知道为何,他的目光明明很正,可阮心棠就是觉得不舒服,低下头去行了礼,再也不抬头。

张刺史道:去后院吧,姑娘们都在后院呢。

安氏这才领着阮心棠往后院去,今晚的张府张灯结彩,就连小路也挂着灯笼,不见漆黑,阮心棠挽着安氏的手,避过了身边走过的家丁侍女,才问安氏:阿娘,张刺史和阿耶很熟吗?安氏摇头:哪里,你知道你阿耶不会奉承,那些上头的都不喜你阿耶,不然怎么阿耶如此才干,二十年了,怎么还是小小县丞。

阮心棠道:那您不觉得张刺史的态度很奇怪吗?安氏想了一会,又放松了:大概是位高者要面子吧!阮心棠心叹一声,她这阿娘最是没心机的。

说话间二人已经到了花园,张家这花园属实大,快比得上阮家整个院落了。

花园里有一方池塘,飘着大半片的荷叶,池塘倒映着灯笼烛火,姑娘们在池塘这头,夫人们在池塘那头。

安氏领着阮心棠去给那些夫人请个安,没想到任苒也坐在夫人们里头,就坐在中间那位夫人身边,大概就是张夫人了。

阮心棠请了安,夫人们的目光都在她身上打量,她好歹也是进过宫见过大场面的,一脸坦然毫不羞涩,张夫人默默瞧着,含了一点笑意。

这时朝她走来一位贵夫人,亲昵地拉上阮心棠的手欢喜道:今日可算是见到真人了,果然是天姿妙人,竟是将这满园的春色都比下去了。

阮心棠一面谢过,一面看了眼安氏,安氏道:这位就是薛夫人。

阮心棠心中暗惊,面上还是莞尔,身后坐着的夫人取笑道:这样好的姑娘,你怎么就退了婚了?那些夫人看好戏地瞧着她们,谁知薛夫人无比惋惜地叹了一口气:是我们二郎命薄,配不上阮娘子。

夫人们不禁都面露惊讶,谁都知道儿子是薛夫人的心中宝,她们只当薛家看不起阮心棠,怎么还当着众人的面说她儿子命薄了。

张夫人却已经拉着薛夫人在身边坐下了,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很是满意的模样,薛夫人的神色却有着尴尬。

薛夫人都夸了阮心棠,她们这些妇人也不好再退婚一事上做文章了,任苒暗暗咬了牙。

张夫人朝阮心棠招了招手,阮心棠走过去,忽然手腕就掼上一支金镯子,只听啪嗒一声,那环扣就扣上了。

阮心棠正惊讶,张夫人握住了她的手笑道:手下,只当见面礼了。

中夫人探头瞧着,那金镯子足有指节宽,镶着红黄蓝三种颜色的宝石,这见面礼,未免太过分了些。

薛夫人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张夫人,那眼神让她心惊。

安氏惶恐道:这见面礼太贵重了,心棠还小受不起。

张夫人瞥了她一眼,冷然道:我既送了她,那她自然受得起,若是不收,是瞧不上我这礼,还是瞧不上我这人呢?安氏已经低了头,阮心棠默默叹息,只得谢过。

任苒低头看了看今天张夫人才送给她的宝石戒指,也是红黄蓝的,只是在这金镯子宝石跟前,就像萤火之光似的,她气闷地按住了手指。

张府在水仙阁设宴,宾客们依次按身份品阶落座,只任县尉坐在阮明峰下首一脸不满,他虽只是县尉,可好歹即将成为张刺史的亲家,怎么说也得坐在首座。

心棠,来,坐到我身边来。

张夫人朝她招了招手。

语出哗然,阮心棠愣了愣,当众也拒绝不得,遂在众人的注视下走到了张夫人身边。

薛夫人坐在张夫人下首,正与阮心棠挨着,她不禁皱了皱眉。

自落座阮心棠就感觉到一股视线盯着自己,等她抬头望去,却又没有,这种疑神疑鬼的心态顿时让她不安起来。

张夫人对下人道:去请二公子来。

这是对面一位身材颀长的男子站起了身:母亲,还是我去吧。

原来他就是张大郎,阮心棠望过去,正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心中一惊,怀疑刚刚那道视线就是来自于张大郎。

阿娘说张大郎沉稳,依她看来,却觉得有几分阴沉,让她觉得不适。

她偏过头,却见任苒坐在最末,正遥遥望着她笑,那笑森森的,另她的鸡皮疙瘩都竖了起来。

宴会上的喧闹歌舞声让阮心棠越发静不下心,她坐立不安开始想着怎么找借口离席。

张府的灯笼透亮的似乎都要将这月光遮住了,一曲舞毕时,张大郎终于带着张二郎走来,那张二郎是个十八九岁的少年,满脸笑容乐呵呵的。

张大郎依旧看了一眼阮心棠,将张二郎带上前,沉声道:二弟,给父亲母亲请安。

所有人都将目光放在了张二郎的身上,只见张二郎抬手抱拳,被张大朗扶着定了定方向,他才弯下腰去,那头竟是快要磕到地面去了,乐呵呵唤了声:父亲,母亲。

阮心棠心下一跳,这张二郎看似体面,却不大对劲的样子,她朝阮明峰望去,阮明峰只朝她摇摇头。

张刺史道:到你母亲那儿去。

张夫人一脸慈爱地拉过张二郎的手,温声软语的不像是她的声音:二郎瞧瞧,想吃什么?谁知那张二郎竟是看得阮心棠呆住了,嘴巴像是闭合不起来,不禁流下口水来,他痴痴说着:姐姐,仙女姐姐。

一骨凉气倒置到脑门,阮心棠脑袋嗡的一声空白。

张夫人塞了个梅菓子到阮心棠手里,推了推她:心棠,二郎喜欢你呢,你把这梅菓子给二郎吧。

阮心棠难以置信地看向张夫人,张夫人眼里的慈爱已经消失了一半,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冰冷,眼神催促这她,阮心棠已经脸色发白,握着梅菓子的手指都在颤抖,至此,她当然看出了张夫人待她亲厚的原因,她不知是怕的还是气的,连头上的珠钗都在颤抖。

周围已经有悉悉索索的声音,都在等着看好戏的模样,任苒轻轻摸着她的宝石戒指,此时再看,竟然比那黄金镯子更加秀美雅致。

阮明峰直盯着那处,不禁握紧了拳。

薛夫人在一旁笑道:心棠初来乍到,和二郎不熟,还是让我来吧。

张夫人赫然转过头来,凌厉的目光射向她,定定吐出几个字来:你是长辈,坐着吧。

薛老爷按住了薛夫人的手,摇摇头,可那目光却盯着上头的张刺史,有一种兴奋快要夺眶而出。

去吧,心棠。

张夫人的手在阮心棠腰间一使力,阮心棠向前垮了一步,张二郎豁然抓住了阮心棠的手:仙女姐姐!阮心棠一阵恶寒手里的梅菓子滚落在地,她吓得抽出了手,后退了好几步,心脏剧烈跳动着,她竭力定着神,想说话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一般。

张夫人上前握住张二郎的手,温柔道:二郎喜欢这个仙女姐姐吗?张二郎猛地拍起手来:喜欢,喜欢!张刺史在主位哈哈大笑起来,他拍了一下桌子,大喝一声:阮兄,听到了吗,我的儿子喜欢你女儿,他这样热烈直白,我们做父母的就成全了他们吧!阮明峰一家三口具是身子一晃,脸上血色殆尽,这是热烈直白吗?这分明是白痴!乌柳城谁不知张家二郎出了意外,摔成了傻子,那些人在看笑话的同时,不免对着阮心棠多了一份同情,同情之外却又露出了不怀好意之色:这张刺史果然狠,让这天仙似的美人嫁给他这傻儿子,将来还不是任由他们张家人想怎样便怎样。

安氏急得暗自哭了起来,抓着阮明峰的手不知如何是好,阮明峰已经走上前来,先是作揖道:刺史,下官卑微,不敢妄想与刺史攀亲。

他礼仪周到,却不卑不亢,在场谁都看得出他拒绝的坚决,可那又怎样呢?张刺史摆摆手:诶,都是书香世家,不论门当户对那一套,我们大郎还不是即将和任娘子完婚。

张大郎冲阮明峰作揖,道:阮县丞放心,阮娘子过门我们都会善待她的。

他顿了一回,看向阮心棠,那目光很是意味深长,我只有这一个弟弟,将来我走马上任,会带着他们一起去,绝不会亏待了阮娘子。

在场之人男人众多,谁又看不穿张大郎的心思,看来这阮娘子将来的日子不会好过啊,要伺候兄弟两。

薛夫人怔怔的,此时才想起先前,她家和阮心棠定亲时,张夫人亲自过门说了句这阮娘子我也很是看中,也想与她说亲来着,这句听着半是玩笑的话,却让薛夫人不寒而栗,翌日她家就和阮家取消了婚约,她猛地心惊:莫不是这张夫人以为我是忌惮她家权势才去退的亲?所以她这两日待我尤其亲密些。

此时,薛夫人已经从先前的愤慨转成了同情,是对着张夫人的同情。

张刺史却已经拍案:这是大喜事,就这样定下了,明日我就让媒婆前去提亲。

阮心棠打着冷战,这样霸权无耻,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

阮明峰将她拦在了身后,义正言辞道:恕下官不能从命,这件婚事,下官不能同意。

张刺史眯起了眼睛,森冷地看着阮明峰:你说什么?他站起身沉声喝道:小小县丞,竟敢违抗本官!压制的气势让在场所有人都敛声屏气,阮明峰依旧岿然不动,一字一句道:下官说,这件婚事,下官不同意。

气氛顿时焦灼起来,阮明峰将妻女护在身后,毅然决然对峙张刺史。

忽然张刺史笑了起来,颇有枭雄的气势:夫人,带阮娘子下去休息吧,莫惊扰了她。

这无疑是要软禁阮心棠,可笑的是在场的人全都屈居于张刺史的势力之下,没有一人敢出来说一句。

这时,薛老爷喝了一口茶,悠然道:既然是喜事,何必闹得这么僵呢,人家既然不愿意,张刺史又何必强人所难呢。

在场所有人都惊怔地看向薛老爷,没想到这一向和气生财的薛老爷竟然会在老虎发威之际去拔他的牙!张刺史全然没想到,平日里还要仰仗他行商的薛富贵居然会第一个站出来反他,他怒不可遏,在这乌柳城他绝不容许任何人侵犯他的权威。

张夫人这时温温柔柔说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家老爷既是二郎的父亲,也是这乌柳城的父母官,自然能做得了主,阮县丞,你还有何想不开的呢。

阮明峰怒喝道:将这霸权之事,说成父母之命,你们眼里可还有大魏刑律!张刺史呵呵笑了起来:在这乌柳城,本官就是大魏刑律,识时务者为俊杰,阮明峰,只要本官略施手段,你这县丞可还坐的稳?你!阮明峰怒血冲顶。

阮心棠按住了阮明峰气得发抖的手,她背过身取下手上的臂钏,正是那日她重生,太后赐予她的那枚。

转身一脸凛然擎着臂钏道:这是太后所赐,见臂钏如见太后,你们岂敢妄动!哗然声此起彼伏,张夫人惊惶地看向张刺史,张刺史直视阮心棠毅然的神色,比这灯火还要明亮的眼睛,他竟有一瞬想要避开,可他到底还是冷笑了一声:随便拿一臂钏就说太后所赐,阮娘子太过儿戏了。

阮心棠见他连求证都不求证就一口否定了她,心里也慌了,脸上依旧镇定道:大魏礼章,唯有太后才能依龙凤之物,这臂钏上的龙凤,你可看清楚了!张刺史森然地盯着她,然后掷地道:阮心棠冒犯本官在先,仿冒御赐之物在后,来人!将其拿下!阮心棠绝没有想过张刺史会如此大胆,怒目而视。

护卫迅速包围了阮明峰一家三口,薛夫人见状,急得什么也顾不得了,上前在阮心棠耳边切切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搬出你的靠山吗?阮心棠奇怪地看着她,她何时有靠山了?即便有,也远在长安呀!见她还糊里糊涂的,薛夫人又道:现在都火烧眉毛了,顾不得什么招摇不招摇了,你快说吧!她家老爷刚刚为阮明峰出头,只怕事后张刺史就会拿他们薛家开刀了!张夫人见薛夫人这样护着阮心棠,顿时冷下脸来,阴冷道:把她拉开!带阮心棠去西厢房!护卫们一哄而上,扯开了薛夫人,拼命撕扯着阮明峰和阮心棠,安氏哭着只死死拉着阮心棠,混乱中阮明峰长吼:还有天理吗!这是什么热闹,本王来的凑巧了。

一道清越的声音冷冷响起,听不出对此间发生的事有何好奇,却有一种藏在千年冰山下怒意,缓缓透过冰层越上来,震慑了全场,顿时,寂静一片。

所有人齐刷刷朝声音来源处望去,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震惊的不是来人极致的容貌,而是那刀削刻骨容貌下的强烈气场,眼中毫无波澜,却让人退避三舍,围着阮心棠的那些护卫皆是散了,退到了一边。

张刺史已经站起了身,倾着身子借着灯笼的光亮,紧盯着来人,顿时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疾步走下来,跪倒在地,高呼:参见靖王殿下。

当年至尊寻回靖王曾昭告天下,臣民齐贺,他作为刺史站在一众京官队伍后曾遥遥看过一眼太庙之上的靖王,虽然离得远,看不大清,但那气势,他至今难忘。

所有人骇然大惊,接连跪倒一片,薛老爷和薛夫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气定神闲跪了下来。

阮心棠还看着宇文玦怔怔出神,不知他为何此时此刻在这里出现。

宇文玦看着她,见她眼尾一点红,不悦地皱起眉,凝声道:过来。

石昊已经上前扶起了阮明峰夫妇。

阮心棠还呆呆地,脚下已经朝他走去,地下跪着的那些人,不得王爷的旨意,不敢擅动,张大郎却已经察觉到了这件事里的不对劲,低着头看了眼父亲,张刺史寒着脸似乎正在思索。

宇文玦淡淡道:我不过去剿匪几日,你怎么把自己弄的这般狼狈。

这话里的亲密众人听在耳里,心里都打起了鼓。

他顺手将她歪斜的珠钗扶正,又端详了一刻,才问道:刚刚在闹什么?阮心棠抬眼,撞进他的眼底,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软声道:张夫人太喜欢我了,让我在张府小住几日。

跪在地上的张夫人不禁瑟缩一阵。

宇文玦问道:你可愿意?阮心棠摇摇头:我想回家了。

宇文玦清朗道:那我们走吧。

张刺史此时却出声了:王爷远道而来,不如在舍下下榻,让下官略尽心意。

宇文玦睨了他一眼,却问阮明峰:阮县丞家中可有客房?阮明峰这才从急速的变化中缓过神来,点着头:有,有,王爷请。

这是阮心棠却又折返回来,她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张夫人,吧嗒一声,将手腕那支金镯子取了下来,扔在了地上:张夫人,这镯子,我恐怕是无福消受了。

情势急转直下,等到宇文玦等人离开了视线,才又骚动起来,各人忙着起身,薛夫人看向早已吓得白了脸色的张夫人,眼中是无比快意,却还要装作关心道:夫人吓着了吧?前两日王爷亲自前去我府上让我们退婚时,我也是吓得不轻呢。

张夫人惊怔地看向她,眼中被一股强大的恨意填满了,她踉跄两步,只想上去撕了薛夫人的脸,可巨大的恐惧下,她已经体力有所不支,只能任由侍女扶着。

她一直以为阮心棠这次不声不响地回来,这样低调,又立刻议亲,一定是在京城犯了事,她不计前嫌让她嫁给自己的傻儿子已是看得起她了!而任苒早已经把指甲掐断了,嫉妒使她的五官都挤在了一起,她想起当日她是和阮心棠一同去臻选公主陪读的,若不是阮心棠害她弄脏了衣服,入选的一定会是她!那今日被靖王不同对待的,也会是她!阮心棠才不管此时里面的人是怎么个心思,想起刚刚张家人猪肝色的脸,她就有一种劫后余生的痛快!她上车前,却见石昊往不同方向策马离开,她好奇道:石昊去哪?宇文玦道:他去办点事。

**一家回到阮宅,看着安静的庭院,月光斜斜照在院中的绿植上,竟有一种岁月静好之感,阮明峰有一阵唏嘘,阿银迎了出来,却惊见宇文玦也在,立刻停下脚步行了礼。

阮明峰这才郑重跪了下去:多谢王爷今日的搭救之恩。

膝盖还未极地,宇文玦已经将他扶起:阮县丞不必多礼。

宇文玦的目光移向阮心棠,阮心棠唔了一声,也行了万福礼:多谢王爷。

宇文玦无言。

今晚阮家遭了大劫,安氏亲自领着下人给宇文玦收拾了客房,临走时还有些惶惶不安,回去再是撑不住,就倒在了床上,阮明峰虽也身心俱疲,却满腹心事,难以入眠。

而阮心棠却是气得睡不着,她还在想着要不要给鹿儿写封信,告诉她乌柳城刺史的腌臜事,让她告诉至尊,可这信却不知怎么开头,她思虑着走到窗前来,目光极下,却看到一抹人影,她心里一惊,转身下楼来。

定睛一瞧,讶异道:王爷,真的是您。

讶异过后,她才行了礼,您怎么会在这?宇文玦从黑暗处走出来,看着月光将她的睫羽铺下阴影,随着她的眼眸闪动,他沉静地望着她,眼中竟不自觉露出情愫来:本王也不知为何会在这。

阮心棠皱了下眉,叹息道:王爷,我们家是小了些,不像王府能让王爷散步散大半个圈不带绕的。

宇文玦噎了一下,她的那双澄澈无比的眼眸顿时让宇文玦起了烦躁,他冷笑一声:难为你还为本王想到了原因。

阮心棠盈盈一笑,宇文玦只觉得胸腔都闷了起来,静默了一阵,他随意问道:为何急着成亲?阮心棠仿佛被拆中心事一般,侧过身去,踢着脚下的石子闷声道:我没有急,是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

宇文玦垂眸看着她,在她看不见的时候蹙了眉:所以,薛二郎好在哪?让你选了他?阮心棠偏首看过去,见他仍旧是一脸平静,就以为这只是例行问一句,她便道:他有钱。

宇文玦嗤笑:他能多有钱?阮心棠想着薛家是乌柳城首富,那他的财富该怎么形容呢,她正想着,只觉身子一轻,眼前的事物都旋转了起来,下一刻她就落进了宇文玦的怀中,她愣了一瞬,正要出来,宇文玦冷肃道:别动。

宇文玦的视线紧盯着远处,阮心棠静了下来,赫然大惊:是什么声音?好像有刀剑打架的声音。

宇文玦冷声道:你觉得今日这事,张刺史会放过我们?阮心棠吓得白了脸色:他想杀人灭口!他连你都不放过?惊吓过后,那股怒火几乎要喷然而出了。

宇文玦低头看着她怒气冲冲的模样,不禁心情大好,就听她问:是杀手和你的那些护卫在打吗?嗯。

我阿耶阿娘!阮心棠急上心头,就要跑去看阮明峰夫妇,却被宇文玦拉住了手。

他们不会有事,你去房里别出来。

宇文玦将她推向小楼,张刺史派来的杀手绝不会是普通的,他只怕到时候会有顾不及她的时候,伤了她。

阮心棠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担心地看着他,下一刻果然见手持金轮的杀手从半空中跃下,立刻向宇文玦发动了攻击。

那金轮急速旋转着,每一边都是锋利的刀锋,在月光下闪着寒光,宇文玦却是赤手空拳迎击。

立刻又有杀手从天而降,双向夹击,刚刚的杀手只觉得一股不可抗力的力量而来,下一刻身子就冲了出去,宇文玦扣住了他的手臂将他当做盾牌挡住了另一人的金轮攻击,那人立刻嗷声大叫起来,背上看不清的血印子哗啦流着血。

阮心棠惊恐地捂住了脸,瞪大了眼睛只盯着宇文玦,一想到这样的武器划在宇文玦的身上,她吓得呼吸都不畅了起来。

另一杀手立刻发现了阮心棠,那手臂上的金轮咻的一声,竟能从手臂上急速飞出,旋转着直直朝阮心棠而去。

宇文玦大惊失色,箭步上前,只觉一阵劲风掠过,宇文玦已经抱着阮心棠转了个身,石昊赶回来的及时,大喊一声:王爷!将手中刀抛了过去,宇文玦转过身接住了刀一个反刺将那旋转的金轮反射了回去。

速度快得躲避不及,那杀手结结实实挨了金轮一击,金轮扎进了他的胸膛,他瞪大了眼睛向后倒去。

宇文玦扔了刀看向怀里的阮心棠,急声问道:有没有受伤?阮心棠惊呼一声:你受伤了!那手臂上好长的一条口子,正流着血。

听她那语气,应该是没有受伤,宇文玦这才冷静下来,石昊无奈扶着真正受了伤的王爷进了小楼,幸亏他们行走总有伤药随身携带。

阮心棠吩咐阿银去烧了水 ,一边打着下手,一边紧盯着石昊帮宇文玦包扎好,小声问道:王爷没事吧?听到石昊说没事,阮心棠才放下心来,宇文玦眼底藏了若有似无的笑意道:看你这样子倒不像是假的关心本王。

阮心棠偏头不解:我何时有假?房中的烛火照在宇文玦的眼眸中,暗含神光,瞧着有几分扑朔迷离:当日你在太子妃面前说中意本王,而后却全然不是一回事,不是有假?阮心棠心里一跳,才想起这一世还有这么一遭事,这事她早就想澄清了,只是苦于没有机会,而现在就是绝佳的机会了!她清了清喉咙,无比认真地看着宇文玦,道:那次是权宜之计,当不得真的,就像今晚王爷解救我一般,所以,王爷大可不必觉得困扰。

她觉得她最后一句话十分善解人意,也算是还了今晚她两次相救的情谊。

烛火晃了晃,似乎湮灭了宇文玦眼中的神光,他没有出声,待到阮心棠察觉到他的脸色有些沉时,他终于开口,声音极轻:权宜之计,当不得真?阮心棠为表诚意,认真地看着他点点头,末了还添一句:王爷放心。

宇文玦已经站起了身,阮心棠呆了呆,就听到宇文玦生硬的声音传来:夜深,你早些休息吧!阮心棠追了两步,又停下了脚步,无比费解地皱了皱眉:难道是刚刚我表的诚意不够,他不相信我?也是,也不知之前的我在他面前装蒜了多少次,他才如此不信任我。

作者有话说:宇文玦:别再说了,本王要心梗了。

阮阮:王爷,请您一定要相信我的真诚!——————下一章就要回京了啊,正式开启追妻醋坛模式!下一章大概是在星期五晚上更啦,爱大家,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