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林牧之很早就做好了一些中式小菜,布置好了饭菜,他站在玄关的阴影里, 等着。
他的拳头攥得紧紧的, 身体因为期待而微微颤抖。
果然, 门铃再次响起。
他飞快地打开了门。
门外的李秋也被吓了一跳,随即了然笑道:你在等我。
他没有说话,只是再度让出了进门的路。
于是李秋也熟门熟路地来到他家的饭厅就坐:你考虑好了么?林牧之着迷似的盯着她, 所答非所问地说道:你今天也很美。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颈部——今天李秋也穿了一件淡金色的连衣裙,领口有点大,露出了一片雪肤来, 细细的金色项链横在她的肌理之上,泛着微光。
没想到他会突然这样说, 李秋也不知为何感到有点尴尬, 还有点不自在, 她拢了拢衣服, 遮住了脖子,原来杀人犯先生也有审美,我以为毁掉美的事物才是你的爱好。
我只是说实话而已,杀人犯, 和有审美, 并不矛盾。
我杀的那些女人, 只是像你。
他将饭推到她面前, 低声道,既然来了,吃点儿饭。
很快他又补充道, 没下毒。
红烧肉。
她闻了闻,很香,但是抱歉,最近我胃口不太好,吃不下去。
鬼知道他做的是不是人肉,切菜的刀是不是杀过人的刀。
手给我。
他摊开手掌。
他的手很大,修长的手指做出这样的动作,简直像舞会邀请一样唯美。
但李秋也却说道:做什么?我学过中医,可以帮你看看。
说着,他一笑,那笑容竟然还有点天真无邪似的。
李秋也有点诧异了,按理说,林牧之喜欢男人,应该不会对她感兴趣才对,但是看他这样子,好像对自己还颇有好感似的。
她将手放在了他的手心里。
林牧之顺势捏住了她的手腕,为她把脉。
你也学过西医吧,至少懂一些外科手术的知识。
她记得实践报告上有说过死者身上的一些伤口是手术刀留下的。
嗯,不学那些,怎么漂亮地解刨尸体呢。
他微微一笑,随即松开她的手,很健康。
李秋也心里感觉有些怪异,只得再度问道:我之前说的事,你考虑怎么样了?交换,提问?对……你问吧!他向后靠在椅子上,姿态是舒展的,表情似乎还很开心。
李秋也似乎没想到他这么好沟通,赶紧问出了自己心里想问的话:你对你的师兄黄子恩,是什么样的感情。
林牧之微微挑眉:师兄?哦,他昨天告诉我了,你们要结婚了。
李秋也点点头:不错。
林牧之微微抬起头,看着天花板:我对他是什么感情……感激吧,他对我很好。
为什么要特意问他呢?只是……感激而已么?她有点不敢相信,但是看他那轻松的样子,似乎没有撒谎。
哦,你希望我对他是什么感情的呢?他的眼睛眯了起来。
……李秋也不敢说,她怕她不小心说了什么,本来他没有感情,也突然生出了感情来。
该我问你了。
他双手交叠支在面前,一字一句问道,你是怎么消失的,魔术么?我小时候见到的那个人,是不是你。
是我。
她坦然道,那时候我17岁。
你怎么做到的?我可以穿越时空回到过去。
林牧之的表情突然变得丰富了起来,难以置信、惊讶、又变为了释然的笑:原来如此。
所以,这个坐在我面前的你,也是从未来穿越回来的。
不错……你看到了我杀了我的母亲。
我还看到你在文化宫杀人,线索是我提供给警方的。
林牧之惊讶而着迷地打量着她,我们很有缘嘛。
所以你是靠着脑电波一类的东西,干扰了磁场么?我不知道,对于我来说,更像是在现在的时空里剖开一个缝隙,然后挤过去。
林牧之微微挑眉,嘴角有一丝意味不明的笑。
现在该我问你了,她说道,你想杀了我对么?对。
他回答得很干脆。
你确定,你想杀的人是我。
不会迁怒于我周围的人吧!林牧之头微微外向一边,玩味地说道:你觉得我会迁怒于谁呢?我的师哥么?李秋也认真道:我希望,你如果想要杀了我,就专心去杀我好了,我会帮你的!林牧之脸上的笑容消失了:那么我的问题是,你为什么想死。
未来发生了什么?李秋也垂下眼帘:因为我也杀了人,比起真的锒铛入狱,我还不如死在你手里,做一个受害者。
哦,你居然也杀人了。
我们果然有缘。
林牧之很意外,所以,你是怕人知道。
迟早会有人知道。
好,那你打算怎么帮我呢?比起那个,我更想问你,为什么要恐吓我,我有警察和保镖看着,你不是更难抓住我。
林牧之笑了:让我猜猜,有警察和保镖看着,我最后还是抓到你了,对不对?李秋也一顿,只得道,就算你抓住我,哪怕将我五花大绑,我也会很快回到过去通风报信,那时候,你就只能失败。
那么,怎么才能不让你回去通风报信呢?你可以随身携带一个信号屏蔽器,有那个东西在,我对于裂缝的感知会出问题,你可以再将我迷晕了,到时候等我醒来,看到你,情绪紧张,就更难寻找离开的裂缝了。
那么警察和保镖呢?你要想办法在把我药昏之后,就立刻带我离开会议室,因为我不能出现在有我的地方,至少在空间上要有一定距离才可以,所以你要趁着警察和保镖追上你之前,尽可能地远离那个地方,这样我才能出现,拖住他们。
听上去像是一个想让我自投罗网的诡计。
他的眉毛压着眼,看上去有点阴森。
如果真的是个诡计,我也已经告诉了你,你肯定还会有后手吧!不错,办法倒是有的是,他欣然,比如,我在自己身上按个炸弹,和警察还有你,同归于尽。
李秋也一怔,没来由地想到了自己那些恐怖的梦……梦里地上都是人的残肢……她自认比恶毒,比害人的心计,她是无论如何也斗不过林牧之的,与林牧之这样的恶魔相比,她的那点微不足道的小坏,简直是班门弄斧。
于是她强调道:我不会害你,我只求一死。
你不要牵连无辜。
到时候,警察和保镖会发现我是在半路上失踪的,他们没法怀疑你。
你可以顺利脱罪。
但是,我死了,你就不要再杀别的女人了,可以么?一时间,屋里静得可怕,只能听到钟表滴答滴答的声音。
你让我想到了那个火车的问题。
他终于开口,一个小孩,和四五个小孩,应该让车走哪条轨道呢?看来,你是想保全其他的小孩啊。
不可以么?你本来想要灭口的人,就是我。
她垂下眼帘,其实你应该耐心点,你杀掉你母亲,我并不想举报你,因为我觉得你没有错。
我本来也打算把这件事变成一个秘密。
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这些年,你居然变本加厉了,如果我早就知道那是你,我会告诉你,让你没有负担地活下去。
林牧之有点动容,但他幽幽道: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在杀害自己的母亲后毫无负担地活下去。
那么,杀了我之后,请没有负担地活下去吧。
林牧之凝视着她,许久才说道,好。
不知道为什么,我很相信你。
他微微一笑,来,我们喝点什么,庆祝一下吧。
说着,他起身走过去打开了冰箱,你想喝什么?李秋也一回头,却只见那冰箱冷藏的中央,赫然是一个女人的人头!!!!那个女人也不知道死了多久,皮肤白得和雪一样,黑色的头发凌乱地贴在她的脸上。
啊——!!!她惊叫一声站起来,随即,胃里翻江倒海似的难受,她冲到水池边干呕了起来。
林牧之笑了,他走到她身边,轻轻拍打着她的背部:死人有什么可怕的呢?活人才可怕呢。
你……你……还是人么?她发红的眸子瞪向他。
就如你说的,只要你让我杀了你,一切就终结了。
他轻轻抚摸过她的头发,但是你,可千万别舍不得死啊……我绝对不会!她恶狠狠地说着,没有看到他不露痕迹地把什么东西放进了兜里。
林牧之只是笑了笑,神秘道,既然你快死了,我想给你看看我的宝物。
她白着脸道:不会是什么人类的残肢吧……那种随处可见的东西,也算是宝物么?他后退两步,半跪下身来,重重在地板上一摁,一块地板便弹了出来。
那下面居然是一个看上去和这个高雅的房子格格不入的一个破铁盒子。
林牧之打开那个盒子,里面尽是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破得不能再破的小人书,已经快变成碎渣的贴画,一个破随身听,还有很多酒瓶子盖儿。
他当年来小学部找自己的情景突然变得清晰了起来,那时林牧之和她说:没关系的,你不就是想要酒瓶子盖儿么?我可会砸了,我可以砸很多给你。
这两个你先留着,我明天就给你带更多过来。
当时年幼的她说:谢谢哥哥,以后哥哥就是我的朋友了,我可以去找你玩儿么。
林牧之似乎因为她的话很惊讶,惊讶到几乎快要哭出来。
他摸了摸她的脑袋:好,我们是朋友。
但是你不要来找我玩儿,我爸妈很可怕的,会吓到你。
我会回来找你的,给你我收藏的宝贝。
但是她再也没有见过他。
这就是我的宝贝了。
林牧之把盒子地给她,我从小就没有朋友,因为我穿得太破烂,身上又总有伤。
我母亲不怎么给我洗澡,所以我还会发臭……这些东西,我一直很想找一个人分享,但是我没脸拿出来,连黄子恩也没有见过这些东西。
我想他那种天之骄子,看到了肯定会嘲笑我。
哎,没想到最后分享的人是你。
杀人犯和目击者,本来就是缘分嘛……李秋也看着那一盒子破烂,小声道:你小时候过得很不好,对么?林牧之微笑:是啊,我一直挨打,有时候睡着了,还会突然被从床上拎起来,被扇耳光……直到18岁以后,睡觉还是会尿床,所以不管再穷,我都尽量在外面自己住。
为了赚钱,要打十多份工……幼年遭受虐待,尿床,表演型人格……林牧之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受虐后心理变态的杀人狂。
可是此时他捧着这一盒子东西,又让她觉得他十分可怜,在他贫瘠的童年里,可曾有人真正对他好么?但是那一点怜悯转瞬即逝,李秋也很快便告诫自己,眼前的男人是不值得同情的,他死有余辜!而她,只需要救下赵大志!~一切仿佛都进行得十分顺利。
但是正是这样的顺利让李秋也有点不安。
或许是因为林牧之太好说话了,或许是因为他和黄子恩的关系还是那么扑朔迷离……但是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死的人是她,而不是赵大志就好了。
她在洗手间洗了脸,她的身上,是如绑架那日一模一样的衣服。
这件衣服本来已经被她扔在垃圾箱里,但是如今又捡了回来……慢慢地,她感受到回到过去的阻力在消失,她知道,林牧之一定已经将过去的她带走了。
她甚至已经能够听到保镖和警察在外面呼号的声音了。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推开门走了出去。
~骗过了警察与保镖,她坐在车上,如果过去的她死了,那么现在的她应该也会很快消失吧。
她有点贪恋地看着眼前的风景,车即将经过第一个红绿灯的时候,她忍不住说道:真想吃生煎包啊……副驾驶的保镖殷勤地说道:李总,要不要我去给你买点。
而李秋也,已经从座位上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