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 31 章

2025-04-03 04:19:26

他正说着, 昭宁怀里的猫忽然挣扎了起来,从她的臂弯上一跃而下,蹿回了房里。

昭宁快步两步去追猫, 没追上, 徒留一手猫毛, 她有些尴尬地朝萧晔笑笑,把手往背后藏:表兄,它有些怕生。

她顿了顿,一脸真诚, 我知道,我一定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你这么忙还抽空来看我, 我为什么会怪你呢?情绪的酝酿只在一瞬间,撞上她清可见底的眼瞳,话吞下去就也就再说不出口了, 他随口问道:你怎知我事忙?昭宁便道:我同绣月她们闲话时, 她们都与我说啦, 说你是要上前线带兵打仗的, 却不放心我这个生病的妹妹,还带我一起过来。

当日萧晔不过是随口扯的慌, 倒难为底下这俩丫鬟了,费尽心思地去圆。

萧晔静静听她漫无目的地东扯西扯,看她兴高采烈地去满屋子逮猫, 又捏着猫的爪子来给他打招呼。

呀,咪咪乖,来见见哥哥呀……萧晔此刻的心情究竟如何, 其实他自己也很难说。

他只是在想, 这样很好。

昭宁究竟是真的失忆, 还是假的失忆,他此时都不在乎了。

如果是真的,那就最好,如果是假的……她既愿意,就当他配她演这一场开心的戏。

左右他们的命运早就彼此纠缠成了一团乱麻,也不在乎继续纠缠下去。

萧晔把手递到了咪咪跟前,任它蹭他的掌心,眼睛却始终看着昭宁。

他似乎意有所指:它很亲人。

昭宁莞尔,露出一点浅淡的酒窝,当然呀,亲人的小猫才招人喜欢。

——日子似流水般过去。

只不过于昭宁而言,是静水流深、溪流渐渐,于萧晔而言,却是惊涛骇浪,瀑布飞川。

战事吃紧,前线兵力有限,萧晔随军官们一起驻扎在边境的营帐里。

而昭宁悠哉悠哉地抱着咪咪,享受它在怀里的温热感触。

她问身边的丫头:绣月,你说表兄什么时候才有空再来找我?绣月心道,这个可不好编。

她吞吞吐吐地开了口:大概等他不忙的时候,就会来找你吧。

你这话说了和没说有什么区别?昭宁真诚发问。

她自顾自想到了一个非常合适的办法,又道:他没空找我,不如我去找他如何?说完,也不等绣月反应,便转身扎进了小厨房,总得带些什么,聊表心意。

绣月不懂太子殿下到底意欲何为,为什么心甘情愿地扮演这个好哥哥。

不过这些事情也容不得她置喙,她和松香这次也不是被派来看管昭宁公主,而是来照顾她的。

所以绣月想拦又不敢拦,只好跟在昭宁身后也进去了。

这段时日,昭宁窝在院中养病,一碗一碗的汤药喝进去,人好了几分且不论,整日却是昏昏沉沉的,一日有半日都睡着,气色将养好了许多。

余下的时候,她要么抱着猫玩儿,要么就是在灶前鼓捣东西。

见昭宁的目光在食材上逡巡,绣月极有眼力见地提醒道:殿下,不若炖一盅莲藕排骨汤。

正巧菜肉都是今早外面的人送来的,都还新鲜。

炖汤端则一个时辰,长则两三个时辰。

绣月不好直接拦昭宁,便想拖延一番,先去给萧晔那边通传一声先,看看太子殿下是什么意思。

昭宁不懂绣月心里的打算,她热切地接受了她的建议,决心给萧晔炖排骨汤。

暂且哄住了她,绣月长舒一口气,又叫了厨娘来,总不会让昭宁真的从剁骨头开始。

她使了个眼色,差了院门口的小厮跑腿去了。

等昭宁这边忙活完,绣月也没等到回复。

晓色渐沉,黯淡的夕阳悄悄溜走,已然是一个天清气爽的黄昏。

烟火气和排骨汤的香气弥漫在空中,昭宁兴冲冲地提着食篮就要出去。

绣月已经没有理由拦她了。

表妹要给忙于事务的表兄送一盏汤,合情合理,再拦就显得太刻意了。

绣月无法,只得跟着昭宁一起上了马车。

这里是北境最大的府城,战火还不至于蔓延到这里,不过紧张的气氛早已感染到了每街每巷,这辆过于闲适的马车还是很引人注目。

昭宁浑然不觉,她紧紧抱着食盒,生怕它晃了洒了,不肯假手于人,她半个脑袋已经探出了车窗外,眼睛一转不转地看着途径的铺子和街口。

如今的昭宁身上没什么攻击性,加之她又失忆了,大多数时候都是不设防的孩子气模样,所以绣月与她相处时,也难免松弛了许多。

绣月笑说:公主殿下,你看什么看得如此出神?昭宁答得利落,我想记住,自己生活在何处。

她的神情颇有些楚楚可怜,绣月没忍住,道:殿下放心,我们只是这里的过客,不会长久地留在此地。

绣月身为萧晔手下的人,惯常仰望着他,当然笃信他登宝继位只是时机问题。

昭宁敏锐地察觉了她话里的意味,扭回头瞧她,为什么我们不会一直留在这里?绣月编瞎话已经是驾轻就熟,她道:殿下的表兄要挣军功,搏功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可以锦绣回京。

话音刚落,马车便停了下来,不远处就是军帐,这里是兵士换防整休的地方。

按理说,以萧晔的身份,没有谁敢要求他驻在大营里,他能日日都来,便已经算是督战勤勉了。

但是他对自己的要求一向很高,自率兵来北境救急之时,他便选择和军士们同吃同住,身体力行打消了他们原本对京中养尊处优的贵人的偏见。

昭宁要见萧晔,就只能去军营。

绣月走在她前头,以身形遮掩,拿出太子殿下的令牌,看守大门的卫兵自然没有为难,放她俩进去了。

军营中的氛围与外头迥然不同,身处其中,昭宁的姿态和刚到新家的猫也没什么区别,她微收着背,手不自觉抓紧了食盒的提手。

绣月安抚道:殿下莫怕,都是两条腿儿的人。

不过我们只能先到这里,要进到大帐里,要通传后得了允准才可以。

昭宁点点头,她摸了摸食盒的外壁,道:希望可以快些,否则汤冷掉就不好喝了。

绣月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

昭宁从前时常抛头露面,认得她的人不少,她就怕军中也有人见过她,戳破了什么。

好在,直到萧晔那边终于复信说可以,也没有发生绣月担心的这种情形。

昭宁欢欢喜喜地提着沉甸甸的食盒,大步迈入帐中。

帐内的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表兄、表兄——我来给你送吃食了。

萧晔坐在帐中的主位上,原是在和三两谋士和其余几位在议事。

梳着简单螺髻的少女闯了进来,她穿着身藕色的裙衫,颈项间围着一圈毛领,粉妆玉砌,像是一朵欢快的云。

萧晔并不避讳让旁人见到她,更不顾虑撞破身份或是如何。

他是太子,在这里,他说她是谁,她就是谁。

萧晔面色不变,眉目淡然地看着这朵云朝他本来,献宝似的捧着食盒送到他眼前。

他垂眸,低笑道:自家小表妹,让各位见笑了。

谋士们忙道不敢。

昭宁得势后,最爱在京中大路上纵马,见过她样貌的人不知凡几,保不齐这些人里就有知道她是谁的。

然而无人会去顶太子殿下的话。

坐席左边,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蓦地站起身,愣愣地看着昭宁的背影。

正是田尚书之子、田修远。

昭宁跑得太快,他起初并没有把这道气质迥异的身影和记忆中的昭宁联系起来。

可紧接着,他就看了她的侧脸,看她朝着萧晔自然而热络地开口说话。

这汤煨了一下午,姑且算回报表哥心意的万中一二了。

萧晔的眼瞳微妙地柔和了下来,他看着她,道:多谢你了,叫他们带你下去歇一歇,不急着回去。

昭宁应下,裙摆逶迤,大大方方地从案几前走过。

田修远的眼珠一路跟着她转动,他仍站着,忽而张了张嘴,道:昭……他还没说出口,昭宁便向他投去了疑惑的眼神。

像是在疑惑这个人为什么会突然对着她说话。

田修远话音一滞,吧嗒一下又坐了回去。

萧晔没说话,只端着巴掌大的精致汤碗,拿着瓷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昭宁走后,他对田修远道:瞧田兄的模样,倒像是遇到了故人?田修远道:不……不是,只是我并不曾在族中见过这位……殿下,既然话已带到,那在下就不叨扰您和诸位大人的商谈,先走一步了。

萧晔脸上的笑意愈发深邃,他微微颔首,让田修远逃也似的出了中军帐。

不多时,有亲卫凑到萧晔身边,同他低声说了什么。

萧晔不紧不慢地搁下汤碗,理了理衣摆,撂下这一帐人出去了。

算是开春了,但是北境苦寒之地,早春冷得和严冬有得一比。

还没到军营中戒严的点,天就已经黑透了,月亮没出来,只有琐碎的星子悬在空中,堪堪能照清人影。

昭宁,你怎么会也在此处?京中传你突然失踪,是被人暗害,我……你怎么会在太子殿下的身边,还叫他表兄?这段时日来,田修远也听说过一些绯色的传闻,是以竟越说越激动了,可是他强迫你跟着他?你告诉我,我……萧晔定住脚步,不动声色地站在军帐的阴影之下。

偷听非君子之为,好在他从来也不是什么君子。

作者有话说:掐指一算,我们昭宁快跑路了ov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