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宁很快就知道了惊喜是什么。
寝殿后的书柜渐次打开, 露出不为人知的一间密室。
尘朽的气息扑面而来,萧晔的指背逗留在她的侧脸反复摩挲,旋即掐着她的下巴转过去, 勒令她看清楚眼前的景象。
不大的密室内没有点灯点蜡, 只在四角处各放了一颗硕大的夜明珠。
柔润的光华似纱非雾, 漫向中间的那座纯金打造的四方雀笼。
这座雀笼精巧异常,也不知是有何等漂亮羽毛的鸟儿才配得上它。
脚步带起了细微的风,撩动笼角的金铃轻轻旋动、窸窣作响。
叮叮咚,宛若清泉流转。
昭宁瞳孔微缩, 她连呼吸都停滞了,原本窝在小腹前的一双手下意识去攀萧晔的肩膀, 生怕他就这么把她丢进去。
不要,皇兄——不要把我关起来。
萧晔刻意曲解她的意思,他若有所思道:赶工赶得太急, 确实没那么精细, 先将就几日, 等我们回去了, 再为你重新造个更好更大的,可好?昭宁搂住他的颈项, 瑟缩着把自己涨红的脸贴过去,我们……不在京城吗?还想着套话。
昭宁,你其实一点也不怕, 还想要试探着从我身边跑掉,对不对?就像她佯装失忆时送给他的一碗碗汤羹,其实都是借机出门打探熟悉的小把戏。
萧晔一眼洞穿她的伎俩, 话音却不见愠怒。
他的情绪已经不似昨夜那般失去掌控, 是一种游刃有余的心平气和:你不必知晓自己身在何处, 你只要知道,你始终在我身边就好。
昭宁不说话,他便凑得更近了,低声问她:喜欢吗?昭宁垂下颤颤巍巍的眼睫,细声细气地回答:喜欢。
喜欢就好。
萧晔温柔俯首,凑在她额角落下一吻。
他步履平稳,一步一步,抱她走进金笼。
做氅衣都显得糜费的纯白狐皮,就这么被随意地铺陈在笼底,当作垫脚的料子。
萧晔将昭宁轻轻放在美人榻上。
白皙的足尖轻巧垂下,细碎的金链在雪似的白绒之间逶迤拖延,就像是阳光洒在雪地里。
金链另一端,依旧在萧晔紧攥的手心里。
连小指粗都没有的金链,一挣即断,象征性的耻辱意味远大于实际上的。
昭宁垂眸,不肯去看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鸟兽尚且不喜欢被囚在笼中,何况是有血有肉的人。
为了那点喘息的自由苦心孤诣,却终究还是落入了这样不堪的局面。
是他,会比是别人更好吗?不,昭宁想,与其是他,她宁可是别人。
她强忍下眼眶泛起的酸意。
已经这么狼狈了,她不想在他面前掉眼泪,变得更狼狈一点。
萧晔没有察觉她的异样。
他视线犹疑,落在自他手心垂下的金链上,一言不发。
萧晔不是一个多话的人,但从昨夜昭宁醒来时,他的话一直没少过。
句句夹枪带棒、阴阳怪气,仿佛不刺伤她就不知道怎么开口。
而沉默的变成了昭宁。
一夕之间,两人情势倒转。
萧晔感受着金属的质感,眉梢忽然挂上了冷笑。
把为她准备的凤钗,重新打制成了囚锁她的金链,倒也非常合适。
就是不知有朝一日她若得知这件事情,会是何等心情。
很衬你的肤色,萧晔扣上锁链,将她的脚腕锁在床尾,骨节分明的手顺势摩挲着她的小腿,静静道:帮你把会跑的腿打断,好不好?昭宁听不出萧晔话里一丝一毫的玩笑之意。
他似乎真的在考虑这个方法的可能性。
想到被生生打折腿会有多痛,昭宁怕极了,什么心情也顾不上了,只可怜巴巴地央求他:不好,一点也不好。
萧晔话说得漫不经心,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她的胫骨。
想保住你这双腿,就老实一点。
昭宁没说话,像是真的被他冒着寒气的语气吓住了。
她似乎只剩下趋利避害的本能。
萧晔轻叹一声,道:漂亮的假话也不会说。
敷衍他骗他,说她会乖会老实会好好爱他,都说不出口吗?昭宁没听懂他的意思,再抬眼时,他却已经捏住了她的后颈。
吻再度落下。
想起夜色下发生过的种种,昭宁本能地想要求饶,可她又想起了那句承诺的怎样都好,抵在他胸口的手,终于还是无力地垂下了。
不过,她很快发现,不同于昨日的啃咬,这是一个浅尝辄止的吻,轻飘飘的,像一片没有重量的羽毛落在她的唇边。
萧晔没有继续做什么的意思,很快就松开了她。
与昭宁茫然失措的眸子对上片刻,萧晔自嘲般笑了。
他并不急色。
昨夜的粗暴行径,与其说是一种宣泄,不如说是一种确认彼此存在、真实感受到她的途径。
哪怕真实的拥有了她,直到如今,萧晔也依旧怀疑这只是一场旖旎的绮梦。
不过,多说无益,此时此刻,萧晔宁可她恨他怕他,也绝不会再给她一丁点逃走的机会了。
萧晔草率地结束了这个吻,毫不留恋地转身要走。
夜明珠的光亮到底有限,他一转身,整个密室似乎都暗了下来,金制品富贵的光都变得寒气十足,冷得人指尖都发麻。
直到此刻,昭宁才发现自己有多怕黑。
这里的一切都是萧晔精心布置,他当然知道独自待在这里,会有多可怖。
他在等她开口求她。
求他把她带在身边,不要把她孤零零地留在这里。
金属相碰,带起清脆的响动,昭宁蜷起双腿,抱着自己靠坐在床尾,被涤过的双眸澄澈,就这么看着他的背影。
皇兄。
昭宁终于开口,说的话却没有如他所愿,你就这么恨我吗?萧晔没有回答,也没有转身,只是冷冰冰地道:这世上,没有只许你恨旁人,不许旁人恨你的道理。
作者有话说:明天回京~萧某人真的是死鸭子嘴硬——。